在荆州修整半月,我和公主便启程出发了。蓝锋为我们安排了一匹马车,还派遣了四名卫士护送我们。但自那日公主被救回之后,她再也没有与我说过一次话。我们就这样沉默着赶到京都。皇城内的人接过公主所乘的马车,一点一点消失在甬道尽头,直到大门缓缓合上。

    听秦总管讲,父亲已经北上漠域边境了。我本想向他讲述朱厌和绿林军的事情,也只得作罢。自三月离京,再回京已经是入秋时分。七月流火后秋风萧瑟,京都里大街小巷开始飘起了黄叶,使人感到丝丝寒意。

    我回到东营不久,方奎、铭文就来找我了,给我带了一个震撼的消息。五月少帝已经驾崩,如今是瑞亲王摄政;这使我想起了荧惑守心之事;想起了槐月公主那突如起来的心痛。

    我问二人少帝驾崩的消息为何隐忍不发,铭文说大人们可能有他们的考量吧;而方奎则大胆猜测与武神有关。

    “武神不是传闻已经死去了吗?”

    “可漠域不也没有宣布他死去呀。”

    不料槐月归来不久,瑞亲王昭告天下少帝驾崩。少帝安葬后,九月瑞亲王正式登基为帝,年号天顺,大赦天下。

    九月匆匆而去,听闻漠域边境起了冲突,大大小小打了几仗。如果当时我留下了慕容格荣或者杀了他,战争会不会就消弭了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嗤笑了自己一番,而立之人竟还有这般天真的想法。

    十月末父亲从漠域归来,先是觐见新皇,而后宫中设宴接风洗尘。我也因此第一次进入皇城。

    皇城整个院落分为“前朝”和“后寝”两大部分,前朝南半部以三大殿为中心,两边各有侧殿;“后寝”便是深宫重地,对我而言便是“庭院深深深几许”之地。

    此次新皇宴请军方重臣,一些耳熟能详的人也来了,比如王平将军、徐开德将军、方和润将军;另外一些重要文臣也都出席。

    因此在这个重要的场合,方奎和朱铭文和我一样也都来了。

    宴席开始照例是新皇讲话,由于远坐次席我看得并不清楚,不过还是能够领略新皇气宇轩昂、雄姿英发的气概。听闻是因为少帝年少崩殂,未有子嗣;所以才让血脉最近的瑞亲王继位。

    “让我们一起举杯共祝帝国国运昌隆,千秋万世!”

    殿中所有人起身举杯,山呼“国运昌隆,千秋万世!”说罢,众人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我不免感到心神激荡,一时间热泪盈眶,心中燃起一团为帝国赴汤蹈火的熊熊烈火。

    不多时新皇离场,父亲便拉着我向各位将军介绍。

    王平一如既往地稳重如山,与我颔首示意。

    方和润将军竟然是一个矮小的老头,头发掉的稀稀疏疏不说,连眉毛都有部分变白了。方奎一把搭在他爹肩上,对着我讲:“大哥,这是我老爹。”方将军笑呵呵地说:“年轻人,这未来都是你们的。”

    我谢过方将军之后,父亲又引荐徐开德将军给我认识。徐将军乃东营主官,我连忙施礼:“中卫团第三百人队百夫长秦觞拜见大将军。”徐开德一脸肃穆但言辞轻和,正声道:“秦小将军,不必多礼;我与乃父是多年故交了。”

    老一辈的将军已经所剩无几了,父亲又带着我见了几位年轻将军。酒过三巡,父亲要我放下酒杯随我去御花园。

    御花园是四季常青的园林景观,可以见到造景美观的亭台掩映在松柏翠竹之中。地面上多用卵石摆成各式图案,有花卉、人物、戏剧等等。园中还摆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石头,各种各样的盆景。

    风起,一股冷风穿过御花园。我随父亲走进御花园中央的亭台,亭台当中坐着一名雍容华贵的白衣女子,槐月公主正站在她身后。

    “卑职秦安拜见长公主和公主殿下。”

    “卑职秦觞拜见长公主和公主殿下。”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这边请坐。”长公主温声细语说道,如春风拂面。

    随父亲施完礼之后,我也站在了父亲身后。长公主略施粉黛,一看便是风姿绰约的绝世佳人。想到长公主身份,我不敢多看几眼。我侧头看了一眼槐月公主,然而她并没有正眼看我,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吧。

    “秦小将军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来日必为帝国肱骨,一国栋梁。”

    我连忙躬身回道:“秦觞才疏学浅,长公主过奖了。”

    长公主抿嘴一笑:“你呀,这一点跟你父亲真是相像的很。但不管怎么说,跋涉千里救回我们帝国明珠,这可是件大功劳呀。羽曦,还不谢谢眼前这救命恩人。”

    槐月公主揖身一拜,不冷不淡地说道:“感谢秦将军救命之恩,槐月一直铭记于心。”

    一时间,我脑海里浮现许许多多与槐月公主相关的画面,天珠弓争端、王戾婚宴、白马寺比武大会、小次山朱厌、绿林军事件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

    一时间,我仿佛又听到了她在白马寺幽怨地说道:“少将军,你为何总是如此多礼?”

    我恭敬说道:“公主身份高贵,卑职理应如此。”

    记忆汹涌如潮水褪去,如今看着槐月公主端正有礼貌,我一时无所适从,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公主万安是卑职本分,卑职不敢邀功。”

    长公主呵呵笑道:“我的骠骑大将军,秦小将军可一点儿没有学到你的油嘴滑舌。”

    父亲说道:“长公主见笑了。”

    长公主说道:“晚辈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吧。秦将军,可否陪本宫在御花园走走。”

    侍女们随着长公主和父亲二人离去,仅留下我和槐月公主站在原地。夜色深深,月色柔美,想起曾经的亲密,现在的隔阂使我心如刀割,可是我说什么呢?

    我说不出话来,槐月公主也静默不语。

    我只得问道:“你还好吗?”

    槐月公主没有理我,夜色的宁静就化成水将我和她淹没,连夜里的风也化作了起起落落的潮汐,仿佛将我和她推得越来越远。我甚至觉得,我和她像是被两个巨大的泡沫隔开,就好像凝固了一番。

    我的手、我的眼睛、我的呼吸都被这安静的世界冰冻了,而我却没有力气去戳开这一层透明的隔阂。我仿佛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梦里,梦里槐月公主乘坐一艘船,沿着海浪冲向了海平面,好像马上就要消失在天边。

    不,我不能让她离开。我已经失去婉儿一次,我不能再失去一个我爱的人。

    一时间我情不自禁上前抓住了槐月的胳膊。

    “羽曦,你不要走。”

    槐月公主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了,眼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面涌出,先是沉默着流泪,然后慢慢开始呜咽起来,泪水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

    我拉了下她的身子,然后手臂僵硬地抱着她。

    月亮渐渐升高,洒下银色的淡淡月华。公主扭头,小声地说:“你,抓疼我了。”

    我连忙放开手,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不知所措。

    “你知道,为什么姑姑要让你和我单独见面吗?”

    “我……不知道。”

    “父皇和姑姑想让我嫁给你,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可是听到这个消息,我感觉月色都亮堂了一些,周围的松柏翠竹都变得妩媚动人了。我快活地说道:“但是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高兴。如果公主能下嫁给我,真的是我秦觞三世修来的福分。”

    槐月公主仰头看着我,弯弯的睫毛上的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夺目。

    “你真的愿意吗?”

    “真的,我当真愿意。要是我有一丁点假话,就让我……就让我……”发誓的时候,我想起了向王匡许的诺言,可他最终还是在荆州军的校场上丢了性命。

    槐月用手指摁住我的嘴唇,我低头看着她缓缓说道:“羽曦,我是真心希望与你成亲。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现在就嫁给我。”

    槐月公主的脸颊变得红通通的,满脸全是羞赧幸福之色,可转眼她的脸色就阴郁起来。

    “可是如果你的妻子已经不干净了,你还会娶她吗?”槐月公主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眼泪水又流了出来,滴答滴答地打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一把抱住槐月公主,狠狠地抱住她,说道:“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让你遭受了苦难。不管你经历了什么,我都愿意一辈子跟你在一起。”

    槐月公主在我怀里抽泣起来,然后慢慢恢复了情绪,她小声说道:“你要替我报仇。你知道吗,绿林军还有一个人活着,你必须抓住他;我要将他千刀万剐,以泄我心头之恨。”

    我郑重地答应她:“好,我答应你。如果有一天知道了徐福的踪迹,不论刀山火海,哪怕走遍千山万水,天涯海角我都要给你抓回来。”

    公主满意地应了一声,突然她问我:“如果有一天,你再看见小莲姑娘。你还会娶她吗?”

    我万万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回答。公主气愤地锤了一下我的胸膛,挣开了我的怀抱。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罢就跑开了。

    槐月公主离开以后,我只得原地等候父亲。不多久父亲便陪着长公主回来了。

    次日,父亲召我于书房议事。

    “觞儿,兵部决定调任你为中卫团第一纵队长官,你做好准备。”

    “什么?”

    “第一纵队的军事主官上个月喝醉了从马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正好空缺了一个职位。”

    我还是感到不可置信,我从曲长到现在也不过一年时间,疑惑道:“那也有其他的将军呀。”

    父亲笑道:“不要吃惊,你这一次救回公主,虽然皇家不声张;但终须对你有所嘉奖。将军品秩的事情,我回头再跟徐老将军商量一下。”父亲说罢,饮了一口茶,说道:“朱厌之事我已有耳闻,蓝锋的帖子已经上报到兵部。我已经看了,这孩子挺不错,杀伐果断,是一名不错的军人。”

    “帝国天干大旱,五月以来南方又遭蝗灾;百姓若是活不下去,一时的镇压也不过饮鸩止渴。”

    父亲正色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漠域动作频频,战争迷雾一直笼罩在北方大地,帝国终究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哪怕他是一个暂时的。”

    可是我心里还是厌恶战争,继续辩解道:“把战争的屠刀对向自己的子民,这是恶魔的做法。”

    父亲冷色道:“没有粮食的子民,也会变成恶魔。”

    我一时如遭雷击,默默不语。

    父亲脸色缓和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问你,你觉得槐月公主怎么样?”

    “槐月公主端庄淑女,温柔美丽,是一个好姑娘。”

    “你可愿意娶她为妻?”

    “愿意。”

    父亲笑了笑,说道:“就好,就好。这一本《孙子兵法》你拿去,上面有一些我的注解;若是不懂,可以来问我。”

    “谢父亲。”

    “战争不远了,我已经问到了它的味道;像一个幽灵飘荡在每个人的头上。”

    我本应是一衣剑客,持三尺长剑,行走天下仗义而为,锄强扶弱。江湖里还传说着天涯谷主的名声,不知道是我的名声还是老人的名声,但那都不重要了。现在的天涯谷主是阿信,我是一名帝国偏将军。

    回到东营不过几日,我便收到兵部调令,正式出任中卫团第一纵队长官,辖第一、二、三百人队,编制三百二十人。收到调令之后,我便召集三个百人队出操。不料除了第三百人队慢慢悠悠聚齐,第二百人队来了五六个人,而第一百人队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来。

    难道帝国的军纪已经松散到士兵可以不听长官的调令了吗?

    “若非令行禁止,则言不传耳、行不达意;上不传下,下不知上,至危矣。”

    父亲知我,这是在劝诫我,希望我改掉这个优柔寡断的性子。我想到了月神的劝告、公主的仇恨、父亲的叮嘱还有蓝锋那冷静的运筹帷幄,这些经历像冰冷的刀子一次次镌刻我的灵魂。

    父亲赠予我的《孙子兵法》,短短的五千余字读起来端是玄妙无比。父亲还特意插了一张扉页,上面记载了孙武练兵的故事。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可以小试勒兵呼?对曰“可。”阖庐曰:“可试以妇人乎?”曰:“可。”

    于是许之,出宫中美女,得百八十人。孙子分为二队,以王之宠姬二人各为队长,皆令持戟。令之曰:“汝知而心与左右手、背乎?”妇人曰:“知之。”孙子曰:“前,则视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即视背。”妇人曰:“诺。”约束既布,乃设鈇钺,即三令五申之。于是鼓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复三令五申而鼓之左,妇人复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者,吏士之罪也。”乃欲斩左右队长。吴王从台上观,见且斩爱姬,大骇,趣使使下令曰:“寡人已知将军能用兵矣。寡人非此二姬,食不甘味,愿勿斩也。”孙子曰:“臣既已受命为将,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遂斩队长二人以徇。

    用其次为队长。于是复鼓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中规矩绳墨,无敢出声。于是孙子使使报王曰:“兵既整齐,王可试下观之,唯王所欲用之,虽赴水火犹可也。”吴王曰:“将军罢休就舍,寡人不愿下观。”孙子曰:“王徒好其言,不能用其实。”

    于是阖庐知孙子能用兵,卒以为将。西破楚,入郢,北威齐、晋,显名诸候,孙子与有力焉。

    我呼唤来第三百人队的传令兵继续传令,直到日上三竿,三队才聚齐。

    “各队听令,全体肃立。”

    我望着眼前的士兵东倒西歪,气就不打一出来;隐隐中竟有些戾气。我及时地觉察到,调整了情绪,大声喊道:“军法官何在?”

    这是从第一百人队中站出一名中年男子,宽额头大鼻子,目不斜视,回道:“回将军,属下在。”

    “依照军中典籍,违抗主官命令,该当何罪!”

    “轻则鞭笞,重则斩首。”

    我眼睛扫了一扫一队、二队的人,有些看着我的眼睛不由把头缩下去,而有的人却毫无畏惧地看着我,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

    我继续问道;“为何今日不出操?”

    “按军中出操条例,五日一操,今日不在出勤之日。”

    “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军法官听令,本将按罚鞭笞三十鞭,立刻执行。”

    刚开始军法官愣住了,直到我把鞭子放到了他的手上。一开始他轻飘飘地打在我的背上;在我的怒斥下,最后我的后背血淋淋一片。

    鞭刑完毕后,我忍着疼痛,重新发号施令:“明日卯时,校场集合出勤。”

    次日天还未亮,初冬的早晨刮着冷冽的风。虽然队列仍然东倒西歪,但是三队士兵已经全部到齐。

    “各队听令,全体肃立。”

    我大声说道:“我是你们的纵队长官,姓秦名觞;你们没有猜错,当今骠骑大将军秦安就是我的父亲。从今天起,我将全权负责各位的军事行动,如果有不服的,马上提出来。”

    校场内交头接耳,但没有人大声说话。

    “没有人提出的话,那好,从现在分三队依次围绕校场奔跑一百圈。没有跑完的,不许吃饭。”

    场上此时由窃窃私语化为一片嘈杂,终于有人站出来反对。

    “只要你们打得过我。我不仅免除出操跑步,再奖励一百两白银。有胆的,就站出来。”

    果不其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出来的是二队一名魁梧的壮汉,大约有八尺高,比平常人高了一个脑袋,虎背熊腰,一看便是一名勇士。

    “我秦觞从不与无名之人交手,报上名来。”

    “听好了,老子莫坤。赶紧把银子给老子准备好。”

    我扬了扬手,示意可以战斗了。莫坤大吼一声,挥着拳头向我冲来。我暗运九歌剑气,内力从我右拳喷薄而出,两拳相撞,我双脚纹丝不动,而他被我轰飞了十丈远。过了片刻,莫坤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用手背擦了下嘴角的血迹。

    “还能再战吗?”

    “不,我输了。”

    “还有人吗?”我眼睛瞄过其他的人。但总有人不信邪,陆陆续续六七人于我交手,无一例外全部被我一拳轰开,而我自始自终没有移动一丝一毫。

    而这一番比武,将三百余士兵全部震慑住。

    “全体都有,跑步前进。”

    这一次,没有人再吱声反对了,尽管是不甘不愿的跑起来。

    而我也跟他们一起跑起来,一开始我没有用轻功辅助,但跑到三十多圈后背实在疼痛,不得已运起内力与士兵们一起跑步,一直跑到了太阳西移,所有人都虚脱在地。

    第三日,我继续召集众人出勤跑操。

    “从今日起,最先跑完一百圈的前七名,哪一队的人数最多,全队加餐二两羊肉;第一名额外加餐二两牛肉。”

    有人开始向我讨教武艺,我也不做保留;后来人越来越多,以致大多人或多或少都学了一些内功的底子。

    第十五日。

    “从今日起,加餐奖励取消。午时之前没有跑完一百圈的人,扣掉全部当日口粮。哪个队伍没有按时跑完的人人数最多,加跑二十圈。”

    刚取消的时候,各队士兵意见都很大;但秦总管告诉我,如今京都牛羊肉有价无市,已经开始限供了;没有办法我只得取消。不过凭借着父亲的影响力,我暗中我为给每个人争取了更大的口粮供给;否则体力还不够他们跑步消耗的。

    第十七日,我看见二队有一个士兵有些脱力,看样子很难在午时前跑完一百圈。不料,莫坤一把背上他,硬生生地扛着他跑完了一百圈。我想,这终于达到了我想要的目的。

    不久就是冬至时分了。我和父亲一起参加一次军中聚会,趁势我向许多老将军请教了练兵的手段,包括行军、布阵、谋略等。

    父亲微笑对我说;“你在东营做的那些事情,我都听说了。虽然手段显得稚嫩,但对于从未带兵打仗的你来说,也很不错了。”

    “若是父亲,您将如何处置。”

    父亲笑了笑:“方法因人而异,学习兵法也是这样的。还记得韦联吗,他想到你纵队,你答应吗?”

    我心中一喜:“谢父亲成全。”

    过了几日,韦联就办好手续了。我本想他做军中参谋,但他说还是习惯带兵打仗,于是他便成了我的第一百人队的百夫长。第二百人队我拔擢了莫坤作为百夫长。第三百人队的百夫长是原第二曲长,姓李名鸣,约四十岁,是一个脸庞黑魆魆的老兵,左边额头上还留有一道刀疤,被人称刀疤李。

    半月后,并州传来军情,并州榆林郡遭匪军偷袭,其中官仓和一些当地名门惨遭学习,崔氏一门三十七人全遭灭门。匪军数量约三千人。

    二十日后,荆州传来军情,江夏边一艘粮船惨遭抢劫。目前未查明匪军行踪和具体数量。

    徐开德将军召开东营全体军事会议,会议决定派遣隶属第一旅的风雷团前往榆林郡征剿叛匪。而荆州之事,蓝锋陈书将由荆州军自行剿灭。

    当听到风雷团赶往榆林的时候,我不由松了一口气。跟韦联交代了一番,我便独自离开了东营。不料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秋水巷。我在秋水巷的巷口站了不过片刻,叶红芙便出门相迎。

    这一次叶红芙带我穿过庭院,直入堂屋。月神披着貂绒,端坐在炉火旁,笑吟吟地看着我。叶红芙悄悄离开,我回头一望,天空已经飘起了雪。

    “将军请坐,妾身已等候多时了。”

    虽然已经见过月神,但我不免拘束。我抿了一口我桌前的茶,不禁赞道:“想不到月神煮茶亦是人间绝有。”

    “将军谬赞了。听闻将军右迁,妾身以茶代酒祝贺将军。”

    我与月神喝罢清茶,月神要借我“怀月”一观。

    月神拔出“怀月”,说道:“命运之剑随将军这一行,可沾染了不少鲜血。将军可知道,上一次命运之剑染血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月神可有所指?”

    “将军请看。”月神右手双指并拢,轻轻地拂过剑身,怀月的剑身开始震动起来,然后渐渐出现了像纹络的血丝;随着剑身的震动,血丝越来越明显,仿佛就要凝结成为血珠一样。见如此情景,我不免大吃一惊,这把命运之剑如此神秘,为何会在父亲手上?而他为什么偏偏交给了我。

    “天下每个人的命运都将与鲜血交缠,星火已现,未来战乱将成燎原之势。”

    月神并未合上命运之剑,搁在茶几上以后,她拨弄了一下身前的琴弦。一个音符飞向了命运之剑,仿佛那血丝稍浅了一些。

    琴声如水面波纹一般扩散开来。我仿佛站到了小次山的山崖上,看见那只巨大的白头巨猿对着那茫茫的云海张牙舞爪。云海汹涌而起,一会儿化作生猛的老虎,一会儿化作凶残的群狼,一会儿化作刀戟,又一会儿化作千军万马在云海中拼杀。山峦渐渐化作了海岛,水声由远及近,云海变成了蓝色的海水。月光下潮汐起起落落,我仿佛听到了槐月公主的歌声,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忽然眼前变成了一片迎风摇摆的风荷,天空的月光变成了闪电,眼前的世界似乎就只剩下黑色和白色两种颜色。渐渐地,黑暗褪去,世界就变成了白色。最后白色的中央出现了一团跳跃的红色,原来是堂内的炉火。而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

    一曲奏毕,命运之剑的血色已经褪去了。

    “月神,我好像听到了槐月公主的声音,这是为何?”

    月神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我:“三个月前,槐月公主曾来到过我这里。她问起过你的事情。”

    “她问了什么?你怎么说的”

    “时间是一条汹涌的河,它要冲开那些想要牵在一起的双手。爱是勇敢,莫让等待苍老了一生。”说罢,月神的脸庞滑落了一滴晶莹夺目的眼泪,就像一滴水滴落在湖面,扰动我的心弦。

    离开轩月阁的时候,我想起了这首曲子,它的名字叫做“忘情”。

    因为不曾忘记,所以无需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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