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看起来比她的还白,连带着唇也毫无血色,甚至胜过了天上月,地边雪,如秋夜里悄无声息被水淹没的花,令人呼吸一颤。

    唐吱跑到他身后,发现射中他的箭还在,那箭直中背后,周围血染衣衫,看的她呼吸微窒,仿佛自己的背后也疼了起来。

    虽然卫皎出来的时候穿得是黑衣,但背后的水泽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血腥味也愈发的浓,让唐吱难得有了负罪感。

    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受伤。

    但唐吱同样又很清楚,上次的麻烦是卫皎带来的,她算是被殃及池鱼。

    可她也是自己要跟着卫皎的。

    景袂……

    唐吱咬牙记住了这个名字,心里将其大卸八块。

    “你的侍卫什么时候能找到你?”唐吱此时也帮不上什么忙,箭肯定有毒,但拔出来会导致失血过多,她不会医术,只能干瞪眼。

    卫皎摇了摇头,月亮悄悄爬上天空,静静地俯视大地,唐吱正在想怎么才能帮到卫皎,他却忽然出声:“你的镜子呢?”

    “啊?在我袖子里……”唐吱下意识答完,蓦地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了什么?”

    镜子?

    卫皎怎么知道她有铜镜?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看到了她的铜镜?

    等等!

    卫皎之前也能看到她?

    唐吱微愣,在所有人都看不到她的时候,卫皎作为唯一特殊的存在,是否能察觉到她呢?

    如果能的话,那她岂不是社死过不止一次?

    一想起她在卫皎面前叨叨的那些话,唐吱现在就想醒来,离开明齐这个美丽的世界。

    唐吱深呼吸口气,“你一直都能看见我?”

    在她的注视下,卫皎点了点头。

    唐吱:“……”救命!

    她早该想到的,这可是主角,主角怎么能没有特权?

    唐吱忍住脚趾扣地的冲动,“所以你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

    “不敢冒犯神女。”他语气淡淡,神情也淡淡的,可唐吱就是很想一头扎进地里,也好过直接社死。

    这个神女人设……看来她只能装定了。

    唐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表情正常,她挥挥手,让风带走自己的燥热,轻飘飘道:“既然你能提前看到我,那说明召唤我的人便是你。”

    她高深莫测地问道:“你有什么愿望吗?”

    “我饿了。”卫皎思忖须臾,认真道:“我身负重伤,无法运功。”

    就这?

    唐吱有点怀疑人生,差点就说了句你刚才不是用了轻功吗。

    但她又想起卫皎刚刚是为了救她,便轻咳,“我去抓鱼。对了,你吃鱼吧?”

    对方点头。

    既然对鱼不过敏,唐吱就放心了。

    不过很快,她明白了什么叫打击与困难。

    ——抓鱼是个技术活。

    她可是神女,绝对不能被鱼打倒,起码在卫皎眼里不能。

    在唐吱努力抓鱼时,卫皎终于收回视线,思绪飘远。

    她是个衣食无忧,没有经历过大磨大难的人。

    可是这种人,在面对危险不哭不闹,甚至拉了他一把,哪怕偶尔把自己弄得像钻了蛛网的灰猫,也还是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

    胜似天上的星星。

    没过多久,唐吱拎着一条鱼走了过来,她刚才特意用铜镜换了身衣服,换衣服这种技能没有CD,于是唐吱抛弃了抓鱼弄脏的脏衣服。

    “我们神女不会处理食材。”

    唐吱把鱼递给卫皎。

    卫皎接了过去,然后在唐吱的目光下熟练地处理起了鱼。

    唐吱诧异,“你还会做这些粗活啊?”

    卫皎长了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就连重伤都是一副皎皎明月摘不得的模样,更何况古代的公子哥个个金贵得很,说不定连食材都认不全。

    所以她对会剔鳞片的卫皎感到稀奇。

    毕竟物以稀为贵。

    卫皎没去看她,他阖着眼,像是在回忆,“小时候没饭吃,只得上山打猎,一来为了饱腹,二来为了换些银两,买来衣物蔽体。”

    唐吱再次愕然。

    以卫美人这种万人之上的地位,她本以为他与那个宁行之都是从小养尊处优,没想到根本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嘴笨,不太会安慰人,便思忖片刻,突然道:“那以后你来我家做客,保证你吃好喝好。”

    说完唐吱就后悔了,这不就是个空头支票吗?卫皎根本去不了现代,怎么来她家?

    她悄悄抬眼,居然看到卫美人笑了。

    这一笑好似冬水消融,百花齐放,连天上的明月都被比了下去。

    他道:“好。”

    唐吱被美色迷惑,晕了片刻,与其一起生火烤鱼,她并不饿,看到卫皎认认真真吃完了烤好的鱼,然后起身,向前方走去,似在寻找出口。

    她抬头,看到卫皎后背已经止住了血,等毒性去除,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唐吱低声问:“卫皎,你的父母……”

    话未说完,她止了声,想起来卫府里并没有卫皎的兄弟姐妹或者父亲母亲,那庄院子冷冷清清的,似乎卫皎一走就没了多少人气。

    卫皎放缓脚步让她跟上,他望了眼月色,似乎从里面看到了幼时艰难活着的自己。

    “幼时,父亲常常花天酒地,打小便不顾我与母亲,母亲因父亲而迁怒于我,经常对我非打即骂。”

    年幼的时候,他饿狠了去偷厨房食物被抓,救人反被诬陷,偷学武功被打的半死,去哪哪里都会生起腥风血雨。

    母亲骂他灾星,父亲冷眼旁观,他天生就不如别的小孩讨喜。

    若不是那年梅花树下伸出的一双手,他可能早就被冻死在房门外。

    他语气飘忽,“ 直到有一天,父亲贪污受贿被查处,母亲发疯,我从那个狭小的院子里逃出来,才结束了那般日子。”

    后来他在流浪之时被荣郡王收养,在王府过得也是水深火热,经常受到下人的歧视与打骂,他天赋极高,经常偷学四书五经与弓箭本领,哪怕自学也比府里的嫡子学的深厚,后被景袂发现,向王爷告状,是世子帮他说话才免于一难。

    在王府仅有的一点温存便也是世子因心肠良善,救过他几次。再后来,王府因被小人诬陷篡位夺权而满门抄斩,他因为是义子免于一难,在刑场亲眼看见小世子人头落地,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哭天抢地,无人幸免。

    他再次失去避所。

    与狗争食,去穷山恶水里捕猎,他苦学本领,无数次濒临死亡,就是为了帮助王府翻案。

    一年接着一年过去,状元出世,官居一品,手掌重权,他发动台州之变,将当年陷害王府的人烧了个干干净净。

    卫皎从白衣到重臣,从无依无靠到幕僚成群,这期间经历了无数血腥风雨。

    唐吱跟上他,转头看过去,只见那双乌亮的眼珠清而华净,睫羽黑漆漆的压下来,像极了山间艄公桨下的湖水,剔透悠远。

    她不问也知道那段日子一定很苦。

    毕竟是主角的成长之路。

    而卫皎一看就是美强惨类型的。

    “你呢?”

    唐吱没想到卫皎会问自己,她绞尽脑汁才组织好语言,缓缓开口:“我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从小受尽父母宠爱,母亲又信女儿富养那一套,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我小时候运气很好的,街坊邻居都认识我,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小福星’,我现在在上大学,室友们都很好,也合得来……”

    她顿了顿,“你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毕竟这是我的那个世界,也就是仙界的术语。不过,我认为自己比世上大多数人都幸福的多。”

    她与卫皎的童年,简直是两个极端。

    卫皎看向唐吱。

    灵动,生机勃勃。

    她身上仿佛有源源不断的活力,内心也柔软纯善,明朗又恣意。

    “神女可以保佑我吗?”他抬眼,突然问。

    唐吱眉眼微弯,靥笑春桃兮,像是梅头绽雪,透着晶莹。

    她点头,“当然可以!”

    “你获得了神女的赐福,从此以后,你会变成一个幸运的人!”

    她当然没有赐福这玩意。

    但善意的谎言很有必要。

    尽管卫皎身居高位,可他看起来也只是个二十出头年轻人,偶尔emo一下很正常。

    微风拂过,温度正好,月上柳梢头,空气仿佛都暖洋洋的。

    他们仿佛不是来求生,而是前往荒岛度假。

    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方才唐吱捕鱼的河边。

    顺着河水走,应该能找到出路吧?

    她这么想着,定睛一看。

    水里好像有东西。

    那东西不是鱼,趾间有蹼,身体表面有甲,头尖齿大,看起来有点像某种爬行动物。

    唐吱连忙起身逃开,看到卫皎站在那还不知道情况,她一把拉起卫皎,边跑边道:“那里有鳄鱼,快跑!”

    女孩如柔荑的手指缠住他的手腕,软软绵绵,哪怕最好的蜀锦都比不过。

    他顿了顿,“是《礼记》里记载的鳄鱼吗?”

    唐吱道:“我历史不好不太清楚,但那东西很危险的,要小心才是。”

    跑开一段路,见鳄鱼没追上来,唐吱才松开了手,她微喘着气,抚抚心口,“ 这地方怎么这么多危险的动物?”

    连鳄鱼都出来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恐龙?

    卫皎轻捏指尖,刚才的柔软触感已经消失,他看了看头顶月色,道:“琴很快会过来。”

    “他自顾不暇,还有闲空找我们吗?”

    唐吱刚说出这话,就觉得自己这句话没经过大脑。

    琴是卫皎的侍卫,当然万事以卫皎为先,而且作为卫皎的贴身侍卫,绝非等闲之辈。

    两人一路没有再遇什么危险,再过一会,似乎月亮也移动很久的距离,她望向天空,隐隐觉得自己快要醒了。

    唐吱的目光瞥过卫皎身后的箭。

    她觉得这箭太刺眼,看着都疼,而对方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真是个狠人。

    “无碍,景袂不擅长制毒,这毒虽克我功法,但再过几柱香就会被我凝聚箭上,到时候拔出羽箭即可。”他看出了唐吱的视线停在哪里,解释道。

    两人走了好一会,发现前方突然有人举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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