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吴家主母正要发作,生生被江瑾这一声哑了火。

    明明知道这是修仙之人,说的话也相当可信。

    但是那吴夫人几乎是飘到了江瑾身边,不错眼地盯着江瑾,声音也变得轻轻小小的:

    “小施主,你说,我的儿,他没死?”

    江瑾内心汗颜:这吴夫人到底是没弄清楚自己请的是僧人还是修仙之人。

    不过面上不显,郑重地点了点头,应道:“吴小公子没死,还有救。”

    “小公子虽然没了气息,但魂魄俱在,还能救活。”

    吴夫人闻言,罕见地没有大声哭闹。

    反而默默地泪流满面,颤着手,紧紧地握着江瑾的手,魔怔似的重复道:“小施主,求求你了,救救我的儿子,救救他吧。”

    好吧,江瑾耸耸肩,小施主就小施主吧。

    祁景本来在一旁抱手站着,闻言也前去探了探吴小公子的灵脉,认可道:“三师妹说的不错,不过多亏了吴小公子命大,若是寻常人,恐怕也早就救不活了。”

    见吴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祁景又补刀,道:“诸位也不要松懈,那书生鬼已经连续两日夜里至阴时刻来袭击小公子,若是连续三日,便救不活了。”

    吴家众人的心又被吊了起来。

    那名唤作杏儿的丫鬟焦急道:“如何救活少爷?”

    祁景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道:“我说两件事,你们依着做即可。”

    “第一,你们家里人先是把这到处挂的白绫和那烧纸的纸钱都收一收,吴小公子能撑到现在多亏了这间屋子聚阳,你们将这些阴物摆在小公子身边,这反而是助了那鬼怪一臂之力。”

    吴夫人闻言一刻也等不了,立刻扬声让众家仆将这屋内的殡葬物品都收了去。

    “第二,给小公子服些姜汤,放在这至阳的屋子里,不过两日,小公子自己便能恢复。”

    吴夫人本来已经准备好掏空家底给儿子治病了,哪怕是冷香丸或是人参养荣丸之流,砸锅卖铁也要给她儿寻来。

    结果只听见了“姜汤”二字。

    “小施主,只需要姜汤吗?”吴夫人心下迟疑,又问了一遍。

    听到“小施主”这个称呼,祁景也难免眉角抽了抽。好在面部表情调整及时,尴尬笑道:“是的,给小公子服下姜汤即可。”

    吴夫人一一安排下去之后,突然面露难色,对着几位仙人道:“不知这书生鬼今夜还是否会来找我儿...”

    话未说完,江瑾会意,忙应道:“今夜我来守着小公子好了。”

    江瑾话音刚落,墨止皱了皱眉,正色道:“瑾儿...”

    江瑾笑着冲大师兄摇摇头:“大师兄,我可以的。”

    少女难得一笑,眉如翠羽,肌如白雪,好似那山间的雪骤然消融了,给人一种冰雪初霁的美感。

    少女平日里都是紧绷的,美则美矣,却自成气场,冷淡的神情将一切觊觎者都隔绝在外。

    于是一旦少女的脸上泛上了难得的暖意,周围的觊觎者们便再度蠢蠢欲动,欲将这难得的美景纳入囊中,锁起来,只为自己一人欣赏。

    墨止似乎是被自己这危险至极的想法给惊着了,回过神来时发现二师弟神色称不上好看。

    二师弟明明脸上是笑着的,但笑意不达眼底。

    “瑾儿,我和你同去。”

    “师姐!我和你一块儿守夜!”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清脆,如玉石相击;一道疏朗,夹杂着些慵懒的风流倜傥。

    两道声音的主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只有猎手才能看懂的晦暗的心思。

    江瑾在祁景和薛白两人之间打量了一番,随后毫不犹豫地朝薛白招了招手:“子默,你同我来。”

    如果薛白身后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翘得老高,并且晃个不停。

    在一场以江瑾为裁判的对抗中,胜利的猎手确实有骄傲的资本,骄傲地朝失败的一方瞥了一眼。

    墨止觉得,二师弟神色更加难看了。

    二师弟虽然嘴角仍是上扬的,但周身气场冷到冰点,那冷意犹如实质。

    *

    薛白原本情绪相当低落。

    三师姐真是相当的厉害,单是探一探灵脉就知道吴小公子还有救。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三师姐和二师兄并肩站在一起推敲的时候,两人是真配啊,郎才女貌,好似一对儿璧人。

    再加上捉鬼一事上他也没什么参与,薛白情绪更加低落了。

    结果师姐竟然在他和二师兄之间选择了他?!

    薛白之前那些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多少有些飘飘然了。

    师姐选他了,呜!

    在他眼里,今天晚上不是去驱鬼的,而是去师姐同榻而卧的。

    *

    同榻而卧是不可能的。

    薛白美好的幻想在晚上看见江瑾打坐休息的时候幻灭了。

    薛白为此事纠结了整整一下午,早早便进了这闹鬼的屋子。一边打理床铺,一边思绪缥缈。

    褥子多了不行,少了不行;铺的高了不行,矮了不行;房间不熏香不行,香气太浓也不行。

    将房间打理好了,薛白又觉得缺了点什么。

    想了想,在身上系了一个艾香的荷包。

    这样他身上便和师姐有一样的味道了,呜!

    于是当薛白把自己弄得香香的在床上等师姐的时候,却发现江瑾只在塌边的一个小角处打坐调息。

    薛白:......失策了。

    “师姐”,薛白不死心地躺在榻上,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失落:“不来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吗?”

    江瑾本来在调息,听见薛白叫她,闻言摇摇头。

    小师弟委委屈屈地看着她,眼睛却亮晶晶的。

    真像小狗,江瑾没来由地想。

    小狗揪了揪她的衣角,小声道:“师姐,你不害怕的吗?”

    她还真不怕。

    前世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小小的山精鬼怪又何足为惧?

    小师弟又说:“师姐,我害怕,你能不能...靠我近点儿?”

    好吧,他赢了。

    江瑾母爱爆棚,到小师弟身边打坐。

    *

    入夜。

    屋内开始阴风阵阵,原本开着的窗子被那诡异的风给阖上了。屋子里原本几处点着蜡烛的地方被吹熄了,只留下吴小少爷书桌前常用来看书的一盏。

    江瑾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倏而,吴小少爷的桌前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年龄稍长,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另一个坐在那桌前看书,正是吴小公子的模样!

    “师姐。”薛白附在江瑾耳边小声道:“昨夜那个小厮听到的是不就是这副景象?”

    江瑾点点头。

    对,非常对。这应当是吴小少爷死的那夜的景象,而后这两夜都在重复着。

    桌前那两人对起话来。

    吴小公子显然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着了,惊慌道:“吕秀才,你怎么在这里?”

    那名吕秀才冲着吴小公子作揖道:“小公子不知,鄙人已经得暴病故去了,只是有心愿未能完成,心下难以安定,不得超生,因此有一事相托。”

    吴小公子顿了顿,扬手道:“您说,若是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定鼎力相助。”

    那吕秀才又冲着吴小公子拜了拜,道:“我家中有一老母,又有一妻一儿,只需要几斗米就能养活,愿小公子平日周济体恤一下。”

    吴小公子闻言答应下来。

    那吕秀才松了口气,宽慰道:“我心事已了,便放心去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这吕秀才没走两步浑身便开始腐烂,两颗眼珠哗地掉在地上,整个尸体像是失去控制了一般向吴小公子奔来。

    幻象到这里就停止了,屋子里最后一处的油灯也熄了。

    忽然,刚才幻象里那书生鬼朝他们扑过来。

    准确来说不能是向他们俩扑来,而是向他们身旁的吴小公子扑来。

    这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这书生鬼连续三日接连不断地骚扰吴小公子?

    分明就是一副死不罢休的气势。

    还未扑着,被薛白一手掐住了脖子,按在地上。那鬼仍反抗得紧,薛白于是抽了两根麻绳将这鬼手脚统统绑起来。

    江瑾挑眉:也不知道刚才是谁揪着她的衣角说害怕。

    江瑾掐了个火诀,点了油灯仔细看这吕秀才的尸体。

    没有怨气。

    没有怨气,却对吴小公子穷追不舍。一般来讲,只有厉鬼才有这般执念,吕秀才这倒是说不通了。

    薛白突然开口道:“师姐,明儿查探一下杏儿的魂魄是否完整。”

    薛白这一句说的没头没尾,江瑾也是聪明人,立刻就懂了。

    *

    第二日一早,大师兄和二师兄便领着吴家众人来到北苑这里。

    江瑾和薛白出了屋子,薛白手里拎着那被捆成一团的书生鬼。

    那日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小厮指着薛白手里的书生鬼,大叫道:“是他!就是他!这就是少爷常宴请的吕秀才!”

    这边吴夫人已经将吕秀才的家人抓进吴府,一老一少一妇女趴在地上求饶。

    这吕秀才的儿子也就两三岁,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学着母亲的样子跪伏在地上。

    薛白走上前去,将那书生鬼撂在地上,对着吴府众人道:“这是吕秀才没错。”

    吴夫人正被那杏儿扶着,闻言便要去撕扯吕秀才的妻儿。

    被杏儿拦住了。

    薛白又道:“但是吕秀才无意伤害吴小公子,真正想要致吴小公子于死地的另有他人。”

    “昨夜我和师姐看到了吴小公子死的那日小公子屋内的景象。”

    “这吕秀才死后的尸体吊着一丝残魂来求吴小公子,心愿了了,魂当即便散了,但魄还滞留在体内。”

    “没了魂只有魄的尸体就如无主的行尸走肉一般,无意间袭击了小公子。”

    “这是第一夜。”

    “从第二夜起,这无魂的尸体便被有心人利用了,成了害人的凶尸。”

    “这尸体没有魂,只有魄,易于操纵,有心人只需分出一缕魂来控制它便可。”

    “所以要我说,找到真正想要致吴小公子于死地的人。”

    “查探一下吴府上下各位魂魄是否完整便是。”

    “是吗,杏儿?”

    杏儿正扶着吴夫人,听着薛白的分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忽然被叫到,手指微微蜷缩,身体稍微一晃,动作微小,好在立刻稳住了。

    面上看不出什么惊慌,不言不语地走到薛白面前,伸出胳膊,示意他查探。

    江瑾过来探了探杏儿的灵脉,看着杏儿的眼睛,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为何害人?”

    杏儿低头不语。

    再抬起头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吴夫人怎么也没能想到是这个展开,她盯着杏儿的一举一动,叫道:“真是你?”

    这声音怪极了,又沙哑又干涩。

    杏儿转过身来,冲着吴夫人颤声道:“夫人,您可曾记得,十年前,吴家的马车压死过一对夫妇...?”

    吴夫人一惊,点点头,又摇摇头,最终还是诚实地回答道:“不记得了。”

    杏儿扯出一个笑,偏生比哭还难看:“也是,吴家贵人多忘事。”

    ...

    江瑾没有听别人家家事的习惯,便出来了。

    薛白见江瑾出去,也连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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