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拿一本：画里的孩子和大人并肩坐着，画功明显有了进步，底下的文字写着——愿母亲健康，年龄大概是在四五年级，字也美观了很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翻完一本再换一本，待每一本翻完，竟有种看连续剧的感觉。箱子里还留存着些画具，母亲在家庭本不富裕的情况下，对她的绘画爱好倒还算支持。
她看着一只很短的焟笔，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里，母亲向邻居借钱的画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愿望变成了有钱人，也许是在刘婶离世后，她的世界没了依靠。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会在画本上写心愿，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又不再写了？
更是不记得何时放弃多年的绘画，只保留写作的爱好。
她将画册一本本放回纸箱里，不经意瞥见纸箱底部好像压了个信封。信封褶皱，样式陈旧，她从里面拿出来，缓缓打开，母亲的字迹浅淡、纸张泛着灰黄，她看着信纸，难以置信母亲荒唐的说法，她调整呼吸，凝重地看着文字，缓缓将内容读出:
“我亲爱的女儿，言言:
你大抵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人世了。很遗憾，没能陪你将人生走得更远些，没能看到你嫁为人妻。
我常常在想，我们前世、前前世一定是母女，若非如此，护士将你抱过来时，我为何一拉你小手，你就立马回应？我冲你笑笑，你又乐个不停？
其实，妈妈生你时，差点难产死掉，那时候我在想，你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所以历经几天的生产磨难，在见到你时，所有的疼痛和疲惫统统消失不见了。”
陈楚言读着信件，情绪有些变化:
“我为了将你好好养大，没有再要其他孩子，事实上，妈妈的身体也有困难。好笑吧？我还挺开心，因为这样，我就能将所有的爱给亲爱的言言了，你那么懂事乖巧，妈妈无数次感激你来到这个家庭，和我成了母女，妈妈珍惜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还要多。
可是妈妈也难过。难过你为何不投胎到别家，也许那样你就不用受苦了，更不用整日担惊受怕妈妈的身体，妈妈每每看你小大人的模样，真的很想哭，可是不忍女儿发现，我只能装得坚强。”
陈楚言多想说，从前的日子虽苦，但能成为您的女儿，是我的幸运。
“言言，原谅在你伤心难过时，妈妈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原谅没能让你报古典文学，可那都是有原因的，妈妈也许自私错误，可妈妈希望你平凡普通，过着朝九晚五的稳定生活。”
陈楚言不解，学习文学不能朝九晚五的稳定生活吗？
“你知道吗？你三岁就能背唐诗宋词，甚至对它们痴迷有加。可妈妈害怕，害怕它成为你的绊脚石，妈妈告诉你，妈妈吃过这样的苦，妈妈为此付出了代价，若是重新选择，妈妈不会再走这条路，妈妈也不希望你走。”
母亲曾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刘婶告诉我，她会照顾好你，我无数次确认过她对你的爱，其实，每每看你和她那么亲，刘婶疼你的样子如此真切，妈妈说这些都是多余的。刘婶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妈妈希望言言长大后，要像孝顺妈妈一样的孝顺她。”
可是母亲，刘婶已经离开了，走得那么不体面，你们在天上碰到了吗？
“你画得那些画很好，妈妈每每都希望它们能给你力量，希望你健康安安，有人疼爱，能有自己的一方小生活，再有个一儿半女。
言言，妈妈希望你好好爱自己，浮生若梦，希望你......”
陈楚言不知怎的，想起了周慕寒。
“浮生若梦。”她嘟囔着。像是和母亲隔空对话般珍惜着，很久很久，擦干眼泪......
“勿念过去，只争朝夕！”这句话，她没有读下去。
过好当下，就是不去想以后会如何？不去想能走多远？只看眼前？她想，周慕寒也许可以陪伴自己很久或者更长一些时间，她深深看着八个大字，将它们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里脑海里。
她将纸箱放回原位，缓缓走出房间，看着背对着的身影已经放下电话，他不停敲击着键盘，宽阔的脊背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她昨天趴在上面时，有过片刻天荒地老的念头。
他告诉她，他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她也怀着相同的想法，相信着他。就像母亲曾说永远爱她，刘婶说将来会给她带孩子一样，说话的当事人，在那当下，定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命运总爱和她开着玩笑，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她害怕老天爷再一次食言。
陈楚言不知他刚才和李谦通话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间歇传来爽朗的笑声，竟和她的心情截然不同。她庆幸他在客厅没有察觉她的异样，靠在门框许久，看他终于动了动，转动着手腕，一边晃动着脑袋，一边单手放在后脖颈轻捏着，她慢慢上前站在他身后，将一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给他做着按摩。
她轻声问:“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他笑着说:“很顺利。”
将笔记本电脑关闭，透过黑掉的屏幕反光，他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刚才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她信里读的任何一句话，他逐字逐句都听到了，他佯装通电话，识趣地默默陪伴，所谓润物细无声，点滴积累起信心，对她才是帮助。
“怎么办？你的手有魔力，我现在只有一点点酸楚了。”
“那我给你继续按摩。”
“嗯，就是这里，没错，对对对。”
“是这里吗？这里需不需要也按一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楚言。”他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怎么了？”
看她眼睛有些微红，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是我的依靠，我希望你永远记住。”
陈楚言是周慕寒的依靠？
“你也许不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我觉得是我更需要你，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都需要你。”
是这样吗？好像每每都是她依靠的更多。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而且，你不能抛下我，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我怎么会抛下你？
“所以……”他说。
“所以？”她问。
“我们要一直依靠下去，一辈子。”
陈楚言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重要，看他将自己轻轻揽进怀里，温柔地说:“约定。”
她也回:“约定。”
真不知自己前世修了多少善缘，才得今生的宠爱。
晚上，和中午一样，一人做饭，一人洗碗。
和谐的分工里，周慕寒满满的愧疚感。毫无做菜天赋的他，几次将饭菜做得难吃，相反女朋友不仅做得口感绝佳，卖相还相当好看。只是那么热的天气，她要在厨房呆很久，他实在心疼。他曾提议驱车去镇上吃，她一口拒绝:没有家里做得卫生健康。
她的心意他明白：他缺少家庭温暖，她要给他关爱，他又何尝不懂呢？
二人吃过晚餐后，沿路走到村口的大树下，伴随知了的鸣叫，陈楚言想起上一次圈住枝干的场景，那时的祈愿仍然记得，看一眼粗壮的枝干，抬头瞧着树梢上的叶片，微风的吹拂下，像极了曼妙的舞者，无声在上空轻舞。
未几，一个中年人走过来。
“是言言吧？”
陈楚言略带微笑。 “嗯，皮叔好。”
被叫皮叔的人看一眼她身旁气宇不凡的男子，露出笑意。“朋友？”
“嗯，男朋友。”
周慕寒嘴角扬了扬，跟着唤了声:“皮叔。”
皮叔笑着点头，对她说：“去年过年我没在家，后来听你婶说你回学校了，我还臭骂了她一顿，应该让你在家过年的。”
周慕寒长臂一伸，揽住女朋友的肩说:“有我呢。”
皮叔笑着摇头，“不一样的，过年就是图个热闹，今年一定要来。”
陈楚言应承着。 “谢谢皮叔。”
周慕寒觉察到她的异样，“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陈楚言对皮叔说：“那您再纳会儿凉，我们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周慕寒跟皮叔点头致意，改牵着她往村里走去。
待走到家门口，他问:“要不要坐会？”
陈楚言欲言又止，跟着他一点点往上坡走去，经过家门口的大树，再往前走了点路，先他一步坐在石凳上。连日的大晴天让河水没了气力，溪水声孱弱，反倒是偶尔的几声蛙叫，刷着存在感，道路两旁的路灯将二人的身影照得分明。
一大一小间，一个疑惑、一个犹豫。
周慕寒看向远处，就听她说:“我们家虽姓陈，但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村民，我们是从东成搬来的，皮叔那时候在村里管点事，日子久了相熟，也算是照顾着我们家。”
“但双陈村过去闭塞，为了供孩子读书，皮叔后来不得不外出打工，皮叔家本来条件就不好，我们和他家又非亲非故的，我爸在时，大家联络较多，但他走后，加上我妈身体不好，往来就少了。”
周慕寒看她说话间带着苦楚。
陈楚言表情一转，“我都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来这里居住，又为什么不先把病治好？不过，她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没有好好调理，后来知道已经晚了。”
周慕寒叫唤着：“楚言。”他面朝着她，看她也跟着转身，说：“我有一件事还没跟你说，你要不要知道？”
陈楚言自然是愿意听的，她静静看着他的双眸，点点头。
他说:“我其实也不是双陈村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翻完一本再换一本，待每一本翻完，竟有种看连续剧的感觉。箱子里还留存着些画具，母亲在家庭本不富裕的情况下，对她的绘画爱好倒还算支持。
她看着一只很短的焟笔，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里，母亲向邻居借钱的画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的愿望变成了有钱人，也许是在刘婶离世后，她的世界没了依靠。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会在画本上写心愿，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又不再写了？
更是不记得何时放弃多年的绘画，只保留写作的爱好。
她将画册一本本放回纸箱里，不经意瞥见纸箱底部好像压了个信封。信封褶皱，样式陈旧，她从里面拿出来，缓缓打开，母亲的字迹浅淡、纸张泛着灰黄，她看着信纸，难以置信母亲荒唐的说法，她调整呼吸，凝重地看着文字，缓缓将内容读出:
“我亲爱的女儿，言言:
你大抵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人世了。很遗憾，没能陪你将人生走得更远些，没能看到你嫁为人妻。
我常常在想，我们前世、前前世一定是母女，若非如此，护士将你抱过来时，我为何一拉你小手，你就立马回应？我冲你笑笑，你又乐个不停？
其实，妈妈生你时，差点难产死掉，那时候我在想，你一定是上天派来考验我的，所以历经几天的生产磨难，在见到你时，所有的疼痛和疲惫统统消失不见了。”
陈楚言读着信件，情绪有些变化:
“我为了将你好好养大，没有再要其他孩子，事实上，妈妈的身体也有困难。好笑吧？我还挺开心，因为这样，我就能将所有的爱给亲爱的言言了，你那么懂事乖巧，妈妈无数次感激你来到这个家庭，和我成了母女，妈妈珍惜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还要多。
可是妈妈也难过。难过你为何不投胎到别家，也许那样你就不用受苦了，更不用整日担惊受怕妈妈的身体，妈妈每每看你小大人的模样，真的很想哭，可是不忍女儿发现，我只能装得坚强。”
陈楚言多想说，从前的日子虽苦，但能成为您的女儿，是我的幸运。
“言言，原谅在你伤心难过时，妈妈再也不能陪在你身边；原谅没能让你报古典文学，可那都是有原因的，妈妈也许自私错误，可妈妈希望你平凡普通，过着朝九晚五的稳定生活。”
陈楚言不解，学习文学不能朝九晚五的稳定生活吗？
“你知道吗？你三岁就能背唐诗宋词，甚至对它们痴迷有加。可妈妈害怕，害怕它成为你的绊脚石，妈妈告诉你，妈妈吃过这样的苦，妈妈为此付出了代价，若是重新选择，妈妈不会再走这条路，妈妈也不希望你走。”
母亲曾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刘婶告诉我，她会照顾好你，我无数次确认过她对你的爱，其实，每每看你和她那么亲，刘婶疼你的样子如此真切，妈妈说这些都是多余的。刘婶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妈妈希望言言长大后，要像孝顺妈妈一样的孝顺她。”
可是母亲，刘婶已经离开了，走得那么不体面，你们在天上碰到了吗？
“你画得那些画很好，妈妈每每都希望它们能给你力量，希望你健康安安，有人疼爱，能有自己的一方小生活，再有个一儿半女。
言言，妈妈希望你好好爱自己，浮生若梦，希望你......”
陈楚言不知怎的，想起了周慕寒。
“浮生若梦。”她嘟囔着。像是和母亲隔空对话般珍惜着，很久很久，擦干眼泪......
“勿念过去，只争朝夕！”这句话，她没有读下去。
过好当下，就是不去想以后会如何？不去想能走多远？只看眼前？她想，周慕寒也许可以陪伴自己很久或者更长一些时间，她深深看着八个大字，将它们深深烙印在自己的心里脑海里。
她将纸箱放回原位，缓缓走出房间，看着背对着的身影已经放下电话，他不停敲击着键盘，宽阔的脊背给人满满的安全感，她昨天趴在上面时，有过片刻天荒地老的念头。
他告诉她，他们要在一起一辈子，她也怀着相同的想法，相信着他。就像母亲曾说永远爱她，刘婶说将来会给她带孩子一样，说话的当事人，在那当下，定是发自内心的。只是命运总爱和她开着玩笑，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她害怕老天爷再一次食言。
陈楚言不知他刚才和李谦通话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间歇传来爽朗的笑声，竟和她的心情截然不同。她庆幸他在客厅没有察觉她的异样，靠在门框许久，看他终于动了动，转动着手腕，一边晃动着脑袋，一边单手放在后脖颈轻捏着，她慢慢上前站在他身后，将一双手放在他的肩上，给他做着按摩。
她轻声问:“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他笑着说:“很顺利。”
将笔记本电脑关闭，透过黑掉的屏幕反光，他看着她落寞的表情，刚才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她信里读的任何一句话，他逐字逐句都听到了，他佯装通电话，识趣地默默陪伴，所谓润物细无声，点滴积累起信心，对她才是帮助。
“怎么办？你的手有魔力，我现在只有一点点酸楚了。”
“那我给你继续按摩。”
“嗯，就是这里，没错，对对对。”
“是这里吗？这里需不需要也按一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楚言。”他将她拉到身旁坐下。
“怎么了？”
看她眼睛有些微红，他轻轻叹了口气。“你是我的依靠，我希望你永远记住。”
陈楚言是周慕寒的依靠？
“你也许不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我觉得是我更需要你，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都需要你。”
是这样吗？好像每每都是她依靠的更多。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而且，你不能抛下我，任何时候都不可以。”
我怎么会抛下你？
“所以……”他说。
“所以？”她问。
“我们要一直依靠下去，一辈子。”
陈楚言从来不知道自己如此重要，看他将自己轻轻揽进怀里，温柔地说:“约定。”
她也回:“约定。”
真不知自己前世修了多少善缘，才得今生的宠爱。
晚上，和中午一样，一人做饭，一人洗碗。
和谐的分工里，周慕寒满满的愧疚感。毫无做菜天赋的他，几次将饭菜做得难吃，相反女朋友不仅做得口感绝佳，卖相还相当好看。只是那么热的天气，她要在厨房呆很久，他实在心疼。他曾提议驱车去镇上吃，她一口拒绝:没有家里做得卫生健康。
她的心意他明白：他缺少家庭温暖，她要给他关爱，他又何尝不懂呢？
二人吃过晚餐后，沿路走到村口的大树下，伴随知了的鸣叫，陈楚言想起上一次圈住枝干的场景，那时的祈愿仍然记得，看一眼粗壮的枝干，抬头瞧着树梢上的叶片，微风的吹拂下，像极了曼妙的舞者，无声在上空轻舞。
未几，一个中年人走过来。
“是言言吧？”
陈楚言略带微笑。 “嗯，皮叔好。”
被叫皮叔的人看一眼她身旁气宇不凡的男子，露出笑意。“朋友？”
“嗯，男朋友。”
周慕寒嘴角扬了扬，跟着唤了声:“皮叔。”
皮叔笑着点头，对她说：“去年过年我没在家，后来听你婶说你回学校了，我还臭骂了她一顿，应该让你在家过年的。”
周慕寒长臂一伸，揽住女朋友的肩说:“有我呢。”
皮叔笑着摇头，“不一样的，过年就是图个热闹，今年一定要来。”
陈楚言应承着。 “谢谢皮叔。”
周慕寒觉察到她的异样，“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陈楚言对皮叔说：“那您再纳会儿凉，我们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周慕寒跟皮叔点头致意，改牵着她往村里走去。
待走到家门口，他问:“要不要坐会？”
陈楚言欲言又止，跟着他一点点往上坡走去，经过家门口的大树，再往前走了点路，先他一步坐在石凳上。连日的大晴天让河水没了气力，溪水声孱弱，反倒是偶尔的几声蛙叫，刷着存在感，道路两旁的路灯将二人的身影照得分明。
一大一小间，一个疑惑、一个犹豫。
周慕寒看向远处，就听她说:“我们家虽姓陈，但并不是土生土长的村民，我们是从东成搬来的，皮叔那时候在村里管点事，日子久了相熟，也算是照顾着我们家。”
“但双陈村过去闭塞，为了供孩子读书，皮叔后来不得不外出打工，皮叔家本来条件就不好，我们和他家又非亲非故的，我爸在时，大家联络较多，但他走后，加上我妈身体不好，往来就少了。”
周慕寒看她说话间带着苦楚。
陈楚言表情一转，“我都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来这里居住，又为什么不先把病治好？不过，她身子骨本就弱，再加上没有好好调理，后来知道已经晚了。”
周慕寒叫唤着：“楚言。”他面朝着她，看她也跟着转身，说：“我有一件事还没跟你说，你要不要知道？”
陈楚言自然是愿意听的，她静静看着他的双眸，点点头。
他说:“我其实也不是双陈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