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不由她反抗，后领被拉扯，眨眼间，两人来到了雪山之巅。
风雪变大，冷厉掺着冰似的，砸的人脸细密的疼，比雪更冷的，是对方的声音。
“看见下面那个老头没。”
看着下方那群人，江子韵一惊，她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那是一群门派弟子，穿着黄黑相间的统一服饰，中间有个老头明显是领头人，在一群年轻弟子的包围中不时指挥。
“他这次来，是为了取我骨血，要我性命。”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要被剔骨抽血的人不是他一样，可很快，男人神情一变，弯起眉眼看向她，“你会帮我的，对吗？”
本以为对方要么犹犹豫豫左右言他，要么热血上头爽快答应，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可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
“我问一下，他们为什么要你的血肉啊？”
见少女疑惑，男人也愣了：“你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吗？”
“不，的确没人规定要知道。”谢旭克制不住笑出声，半晌笑意未散地开口，“不过龙的骨血可是好东西。”
他这样总结，与此同时，唇角弧度拉平。
面前冰冷的雪花打在苍白的脸上，不多时眉眼霜白，乌黑长发也落了颜色。男人迎着风雪，神情带了几分空茫，似乎在回忆过去。
“传说龙心口鳞片可救人一命，龙骨可制成厉害法器，龙皮是抵御攻击的法宝，至于龙血……则可以延年益寿增强法力。”
“现在我告诉你，传说是真的。”他转头直直看向她，眼角弯弯，“你待如何呢？”
江子韵不言，好像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错开视线，看了看下面的人，又看了看他，像是在抉择。
下一秒，她快速垫脚拍了拍男人脑袋，冲下山崖。
蹭到龙角了，冲啊！！
……
居然真的去了。
要知道，对面可是化神啊。
谢旭覆手于发间，看着那道纤瘦身影，掌心那点温度很快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中消逝，他蜷缩了一下指节。
那老头修为虽不如他，但也处于化神境界，此番知晓他屡次重伤未愈，特地派人过来探查，想必是做足了准备，她下去，只能是送死。
为他这种人送死，真是蠢到家了。
此地乃是无人之境，连妖兽都少有逗留，偏生谢旭以冰雪为生，两者相互成就，倒苦了这些为名为利而来的人，底下有几个弟子已经吃不消了，这里环境恶劣，他们修为一般又一刻不停地找了几天，现下面色惨白，显然是不大好了。
风禅子没在意，这些人原本就是要处理掉的，不然他怎能独吞。要知道，这可是此界最后一条龙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自降修为，还说不想飞升，但谁信？反正他是不信的。
可就算他不信，日益停滞的修为也让他一日日变得疯狂，更别提门中还有位天才时刻威胁他的地位，不然他也不会借此机会冒险来查寻龙的踪迹。
既然那魔头不想飞升，还非要找人削弱自己，到时候弟子们伤亡惨重，他当然要挺身而出消灭魔头，至于那魔头的身体，自然就归他所有。
他已经算好了，一旦炼化了对方，再吃了炼成的丹药，他多年的瓶颈必然突破。
风禅子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是被对方杀了该怎么办，一方面他已是门派最强，一方面听说对方刚经历一场混战，修为大跌，想必也没那么快恢复，加上他还有一样宝贝。
一件……能轻而易举钳制对方的宝贝。
风禅子轻轻抚摸锦袋，隔着袋子感受宝物，心下大定，正要叫人往前继续搜寻，突然察觉到有人近身，他反应极快，有个冻僵的弟子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拉了过去。
瞳孔骤缩下，银白刀锋一转，错开了他。
一时间大起大落，直面危险的那个弟子后知后觉腿软，脚下屏障不稳，猛地落入厚雪之中。
速度太快，风雪太大，好多人都没有看清刚刚那一幕，因此在两人对上后才反应过来，想要帮忙，却是近不了身。
不知是怎么回事，周边风雪隔开了他们。
对付比自己强的人，尽量要乘其不备，一击必杀，就算是不能如此，伤到也是好的。
江子韵不敢轻敌。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她没有一击必杀，甚至没有伤到对方。
江子韵：“……”
风禅子刚开始还以为是那人，心惊一下，现在看清楚了，随之而来的是被小看的恼怒。
区区一个金丹竟如此嚣张，真当他这些年都是白混的吗？
他正要出手，四周的雪纷纷扬扬，带着几不可感的波动。风禅子眼睛一眯，手掌改劈为抓，转换了方向，侧身一转没有去理江子韵逼近的剑势，江子韵扑了个空转头一看，却见老人以一种近乎狠厉的速度向前一抓。
好在没有抓住，两手交错而过，瘦而老态的皮肉和男人如玉般精雕细琢的手一比，如同野兽骸爪，而这双玉雕一样的手正以一种缓而不能拒绝的姿态避开了风禅子的手，朝她袭来。
江子韵感到眼前一花，后颈被拎起，带离了风禅子的面前。
谢旭出手了，他动作轻飘飘的，像风一般，江子韵眼睛一眨，还没站稳呢，手里顿时空落，原是白浪落入了他的手中。
这剑倒是和主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谢旭没管还在不满发出剑鸣的雪白剑身，他稍稍施压，满意看到它乖顺的模样，然后抬眼，泼墨眼眸沉的让人望一眼就发颤。
他对风禅子挥剑，没有任何花式，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剑，那狠戾的爪式一顿，指节处陡然断开。
这一切在旁人眼中不过一瞬，眼见风禅子在谢旭出手那一瞬间猛地收手，如同畏惧对方一般。
这突然间气势上的落败让围观弟子不知如何是好，纷纷面面相觑。
江子韵没看见这一幕，男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挡去了一切。
她的注意力在自己的剑身上，犹豫再三，还是先放下对白浪的担忧，站到了谢旭身旁，然后她就看到了风禅子的手，白骨显露，而对方正假借咳嗽，往嘴里塞东西。
江子韵：“……”
她看向男人。
“不是要我杀了他吗？”
“你能吗？”谢旭挑眉，不是他看不起她，只是金丹对化神，跨的也太多了，只要那老头想，直接就可以凭借实力碾压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没有人会怀疑这种可能。
所以他，有些迷茫，把握不准对她的态度。
要知道，饶是他，也不会就这么直愣愣冲过去，所以在看到江子韵毫不犹豫的身影时，他突然不想让她死了。
至少不能死在无关之人的手上。
至于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做戏，谢旭不在意，对他而言，这就算是假的，他也会强迫对方变成真的，若是对方不听话，关起来便是。
毕竟，对于常年行走在冰雪之中的人而言，透过厚重云层的温暖日光，总是令人向往的。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剑。
江子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见白浪求救，她被转移了注意力，蹙起眉头：“你没有自己的剑吗？”说着就想把白浪拿回来。
她还没完全将这个谢旭同自己世界那个分了开来，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本命剑，语气带了些亲昵的责怪，因此也没注意到，男人微不可察的停顿，不过对方很快就恢复正常，回应了她。
“没有，借我。”谢旭挽了个剑花，将剑置于身后，不给她拿到。
这纯粹是逗着玩了，自他成年后，剑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抢来的，坏了就扔，所以借这个字从嘴里顺畅说出来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同时，他唇角向上勾起，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他这时看上去有活气多了，不过江子韵没注意到，只是追着剑往他身后去，要去夺回自家喊救命的白剑。
连着几下没抢到，她怒了。
下一秒，白浪消失。透色耳坠轻晃了两下，她警惕地让开位置，离男人远些。
谢旭一愣，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法宝，喉间滚出一声轻笑，他再次转头看向风禅子。
那边风禅子歇息了一会儿，手指已经恢复了大半，皮肤都长出来了。
真是愚蠢，居然还给他时间恢复，看来这魔头真的不在乎死……
他更加确信情报正确，看了眼退至一旁的少女，没看出什么特别，见谢旭又重新关注他，便直接动手，不打算再废话了。
刚刚白剑随随便便砍下几根手指，对他来说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警告，就好似他对于谢旭，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是恼人的蝼蚁，这让他怎么甘心，他们现在同为化神初期，他就不信对方能厉害多少！
且瞧他除了唇色苍白，眼神还有些迷散，想必不及全盛时期，况且纵使他伤得不重，自己也没有退路了。
谁都知道，惹了这活阎王，是逃不掉的。
只得一战。
可惜风禅子想了那么多，对面谢旭依旧没理他，只定定站在雪中，看似盯着他的方向，实则瞳色分散，光明正大神游天外。
他在想刚刚少女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真是不经逗，又弱小，脾气又不好，得亏得是他大发慈悲，不然离了他，她该怎么办呢？
等等，有那个小鬼在，他其实，也只是第二人选吧？
谢旭神色一动，突然朝江子韵走了几步想说些什么，一道罡风侧身袭来，他神色一冷，挥手一档，抓住了什么，不，是什么东西缠绕而上，让他无法挣脱。
他低头，同一冰冷的绿色竖瞳对上视线。
紧接着，丝缕毒气从冰冷鳞片中散出，染黑了男人的衣物和皮肤。
男人猛的一甩手臂。
“轰——”
风禅子紧盯那里漫天雪尘，试图找出人影，刚刚扔出去的是他从凌云阁花大价钱买来的翠今，一口毒气就可以杀十余金丹修士，他买来时差点中招，要不是为了这次机会，他铁定不会和那个人打交道！
想到有着一双大而圆猫眼的青年盘腿坐着，手上动作飞快，听到来人也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东西扔到他的头上，丝毫没将他这位前辈放在眼里，风禅子就按耐不住青筋暴起。
不行，不能想了，再想他得先谢旭一步去了。
他摸摸胡子稳定心神，一副德高望重的仙人模样，那双闪烁精明的小眼睛期待能看到想要的画面。
“成，成功了？”有一弟子出声，其余人皆紧张看着那里。
雪尘散去，那里空无一人。
风禅子瞳孔骤缩，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出手，却只见一片翩然而去的衣袂，冰冷气息转瞬来到他的背后。
来不及了。
想说的话被打断，谢旭躲开后眯起了眼，终于暂时专注于对方身上。他唯我独尊惯了，什么时候连话都被阻着说，似曾相识的憋屈感会使他想起一些不妙的记忆。
本想之后再处理的，可人既然一而再再而三送上来，不认真对待，可不好啊。
他这一下，用的力道稍微多了些。
残躯轰入山体，激起雪块尘烟。
“不好，山要塌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逃命，御剑的御剑，拿飞行法器的先走一步，留下身后一圈叫骂声。
没有人管那位门派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他还在这里，他还在！救他，救他啊啊啊啊啊！！！
纵使心中再如何撕心裂肺呐喊，也无人知晓，或者说，这些亲眼见证他如何对待自己师兄弟的弟子们，就算听到，也不会回来救他。
傻子才为他惹上这样一个人呢。
风禅子重伤在地，方才那一击伤他丹田，毫不留情，此刻疼得根本发不出声，也不知现状如何，可怜他现在连腹部都碰不到。
有熟悉气息缓缓靠近，挑动岌岌可危的神经。
依旧从先前受伤的指尖开始，冰蔓延而上，很快就把人冰的只剩一个头裸露在外。
“放心，我赐你免受雪崩之苦。”言下之意是要亲自动手解决他。
男人漫不经心一句话就给他判下了死刑，风禅子面如菜色，事实上，他被那一脚直接踹得一口气没上来，不是受了重伤吗，为什么……
“你是想问原因？罢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你好像忘了，我不单单是龙。”谢旭居高临下看着躺倒在雪地的老人，对方此刻满身狼狈，不见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真是顺眼多了。
听闻此话，风禅子瞳孔骤缩，他想到了一些传言，说对方原先不过是半龙，后来机缘巧合下吞噬了整条龙脉，才短短数日飞升。
当初他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就算我真掉了修为，杀一个你，还是轻而易举的。”谢旭没打算给对方时间好好细想，他一抬手，那可轻易夺人性命，引得修士也不敢硬抗的雪崩停了下来。
这自然，归他所用。
风禅子瞪大了眼，血丝漫上浑浊眼球，他咽下口中鲜血，心一狠，咬破了舌尖，暗红的颜色顺着唇角流下，沾染了白。
“咳咳，你这魔头，当真以为我没有退路吗？”
可让他失望的是，男人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仍旧是静静看他，似乎早知道有这么一刻。
风禅子心口一窒，心中不安，但来不及后悔了。
血色浸染霜白地面，穿过重重阻碍，来到地底深处。
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
江子韵不知道，她只觉得地下突有异动，人站在扫干净厚雪的凸起石块上，见底下的白雪地隐隐泛起血色脉络，似活物般变幻，颜色时浅时深。
就在这时，风禅子趁机挣脱了束缚，从一个锦袋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江子韵连忙看向谢旭，见他还是一副早有预料的平淡表情，便放下了心。
“哈哈哈哈哈，等着吧，你这魔头！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阻止不了！”
无人说话，现场唯二两人还站在相反立场，见他神情疯癫，江子韵撇嘴。
“放心，很快你就能与我融为一体，去九天之上见一见什么才是真正的神仙！”风禅子下意识忽视了那点点异样，即将大成的刺激感充斥了他的头脑。
呃……
江子韵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这老头说话归说话，他身上流的血快把青袍染成红衣。
等等，他什么时候流了那么多血？
胸口处突然一阵发烫，江子韵恍惚片刻，拿出了一块玉牌。
啊，是师父给的。
……师父？
就在愣神之际，风禅子指间红光若隐若现，她眯眼看去，是一条染上污血的简陋红绳，其间有银光闪过。很快风禅子将其狠狠扯下，扔到半空，那绳子就这样浮起。
看着对方穷途末路下拿出的东西，江子韵睁大了眼。
这是……
她连忙看向玉牌上串连的红绳，比起风禅子的，她的精巧了百倍不止，金线配以玲珑玉环作为连接的装饰，与风禅子同样的是，那掺杂其中，隐隐发亮的银光细线。
这是师父用她挂在身上旧了的璎珞改的，现在看来，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用处。
风禅子身上的红绳气息她很熟悉，几乎同她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师父也在吗？
或许师兄也是。
自从来到这，她的全副身心就放在出去和面前的谢旭身上，现在回想起另外的人，顿觉恍如隔世。
明明才过了一夜，她就像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一般，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
“你发现了。”森冷的气息自耳畔飘入耳中，江子韵捂住耳朵，回过头神色难得冷硬，引得对方视线饶有兴致在她脸上游移。
“你故意的。”
对方肯定是知晓什么法则，可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和原来世界的联系有东西作为媒介，因此是断不掉的。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你也有事瞒着我，不是吗？”
他是指那条红绳，果然，以他的敏锐，肯定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心乱。
谢旭大概能猜到，给风禅子红绳的，应该和告诉他自己修为的，是同一人。
不过他不在意。
自负与实力的他，目前并没有一点担忧。
地面震动起来，其实刚才就隐隐有些动静，但过于微弱，现在红绳一扔，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她被纳入保护范围，有风雪庇护，没受什么伤，在一阵轰隆声响后，天暗了下来。
不，是出现的生物过于庞大，遮蔽了本就不多的光线。
浑身雪白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三人眼前，它发出了一声刺耳长鸣，紧接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回响，江子韵感觉自己随着大地蹦跳。
终于，它停下了脚步。
那个大脑袋晃了晃，靠近半空中的红绳，那红绳处于和它平视的地方，它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什么，但最终还是轻轻一叼取走了红绳，丝毫没有理会身后从洋洋得意变得惶恐不可置信的风禅子。
江子韵握紧了玉牌。
果然，那生物又走向了她，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使得她只是静静看着对方靠近，没有躲避。
冲天鼻息吹乱了她的发，江子韵屏住呼吸，然后……得到了一个湿乎乎的推搡。
它在用鼻子蹭她。
“等等，你先离我远点。”江子韵想推开对方，却一下子没推动，坐在了雪地里。
“咳。”身边有人装咳嗽来掩盖笑声。
有人轻松有人狂暴。
“怎么会！！我的，是我的！！”
见魔兽回应江子韵，风禅子崩溃了，饶是身为当事人的江子韵也很懵，倒是谢旭，见此情形，干脆利落解决了他。
他没有杀他，只是将其冰封在此，权当有趣。
江子韵没有管那里，她此时全副心神都在面前魔兽身上，湿漉漉的兽眼有几分熟悉，突然间，她福至灵犀，这是——
风雪变大，冷厉掺着冰似的，砸的人脸细密的疼，比雪更冷的，是对方的声音。
“看见下面那个老头没。”
看着下方那群人，江子韵一惊，她一点都没察觉到有人来了。
那是一群门派弟子，穿着黄黑相间的统一服饰，中间有个老头明显是领头人，在一群年轻弟子的包围中不时指挥。
“他这次来，是为了取我骨血，要我性命。”他说的云淡风轻，好似要被剔骨抽血的人不是他一样，可很快，男人神情一变，弯起眉眼看向她，“你会帮我的，对吗？”
本以为对方要么犹犹豫豫左右言他，要么热血上头爽快答应，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了，可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
“我问一下，他们为什么要你的血肉啊？”
见少女疑惑，男人也愣了：“你不知道？”
“我需要知道吗？”
“不，的确没人规定要知道。”谢旭克制不住笑出声，半晌笑意未散地开口，“不过龙的骨血可是好东西。”
他这样总结，与此同时，唇角弧度拉平。
面前冰冷的雪花打在苍白的脸上，不多时眉眼霜白，乌黑长发也落了颜色。男人迎着风雪，神情带了几分空茫，似乎在回忆过去。
“传说龙心口鳞片可救人一命，龙骨可制成厉害法器，龙皮是抵御攻击的法宝，至于龙血……则可以延年益寿增强法力。”
“现在我告诉你，传说是真的。”他转头直直看向她，眼角弯弯，“你待如何呢？”
江子韵不言，好像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错开视线，看了看下面的人，又看了看他，像是在抉择。
下一秒，她快速垫脚拍了拍男人脑袋，冲下山崖。
蹭到龙角了，冲啊！！
……
居然真的去了。
要知道，对面可是化神啊。
谢旭覆手于发间，看着那道纤瘦身影，掌心那点温度很快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中消逝，他蜷缩了一下指节。
那老头修为虽不如他，但也处于化神境界，此番知晓他屡次重伤未愈，特地派人过来探查，想必是做足了准备，她下去，只能是送死。
为他这种人送死，真是蠢到家了。
此地乃是无人之境，连妖兽都少有逗留，偏生谢旭以冰雪为生，两者相互成就，倒苦了这些为名为利而来的人，底下有几个弟子已经吃不消了，这里环境恶劣，他们修为一般又一刻不停地找了几天，现下面色惨白，显然是不大好了。
风禅子没在意，这些人原本就是要处理掉的，不然他怎能独吞。要知道，这可是此界最后一条龙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自降修为，还说不想飞升，但谁信？反正他是不信的。
可就算他不信，日益停滞的修为也让他一日日变得疯狂，更别提门中还有位天才时刻威胁他的地位，不然他也不会借此机会冒险来查寻龙的踪迹。
既然那魔头不想飞升，还非要找人削弱自己，到时候弟子们伤亡惨重，他当然要挺身而出消灭魔头，至于那魔头的身体，自然就归他所有。
他已经算好了，一旦炼化了对方，再吃了炼成的丹药，他多年的瓶颈必然突破。
风禅子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是被对方杀了该怎么办，一方面他已是门派最强，一方面听说对方刚经历一场混战，修为大跌，想必也没那么快恢复，加上他还有一样宝贝。
一件……能轻而易举钳制对方的宝贝。
风禅子轻轻抚摸锦袋，隔着袋子感受宝物，心下大定，正要叫人往前继续搜寻，突然察觉到有人近身，他反应极快，有个冻僵的弟子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拉了过去。
瞳孔骤缩下，银白刀锋一转，错开了他。
一时间大起大落，直面危险的那个弟子后知后觉腿软，脚下屏障不稳，猛地落入厚雪之中。
速度太快，风雪太大，好多人都没有看清刚刚那一幕，因此在两人对上后才反应过来，想要帮忙，却是近不了身。
不知是怎么回事，周边风雪隔开了他们。
对付比自己强的人，尽量要乘其不备，一击必杀，就算是不能如此，伤到也是好的。
江子韵不敢轻敌。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她没有一击必杀，甚至没有伤到对方。
江子韵：“……”
风禅子刚开始还以为是那人，心惊一下，现在看清楚了，随之而来的是被小看的恼怒。
区区一个金丹竟如此嚣张，真当他这些年都是白混的吗？
他正要出手，四周的雪纷纷扬扬，带着几不可感的波动。风禅子眼睛一眯，手掌改劈为抓，转换了方向，侧身一转没有去理江子韵逼近的剑势，江子韵扑了个空转头一看，却见老人以一种近乎狠厉的速度向前一抓。
好在没有抓住，两手交错而过，瘦而老态的皮肉和男人如玉般精雕细琢的手一比，如同野兽骸爪，而这双玉雕一样的手正以一种缓而不能拒绝的姿态避开了风禅子的手，朝她袭来。
江子韵感到眼前一花，后颈被拎起，带离了风禅子的面前。
谢旭出手了，他动作轻飘飘的，像风一般，江子韵眼睛一眨，还没站稳呢，手里顿时空落，原是白浪落入了他的手中。
这剑倒是和主人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谢旭没管还在不满发出剑鸣的雪白剑身，他稍稍施压，满意看到它乖顺的模样，然后抬眼，泼墨眼眸沉的让人望一眼就发颤。
他对风禅子挥剑，没有任何花式，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剑，那狠戾的爪式一顿，指节处陡然断开。
这一切在旁人眼中不过一瞬，眼见风禅子在谢旭出手那一瞬间猛地收手，如同畏惧对方一般。
这突然间气势上的落败让围观弟子不知如何是好，纷纷面面相觑。
江子韵没看见这一幕，男人站在她身前，为她挡去了一切。
她的注意力在自己的剑身上，犹豫再三，还是先放下对白浪的担忧，站到了谢旭身旁，然后她就看到了风禅子的手，白骨显露，而对方正假借咳嗽，往嘴里塞东西。
江子韵：“……”
她看向男人。
“不是要我杀了他吗？”
“你能吗？”谢旭挑眉，不是他看不起她，只是金丹对化神，跨的也太多了，只要那老头想，直接就可以凭借实力碾压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轻松。
没有人会怀疑这种可能。
所以他，有些迷茫，把握不准对她的态度。
要知道，饶是他，也不会就这么直愣愣冲过去，所以在看到江子韵毫不犹豫的身影时，他突然不想让她死了。
至少不能死在无关之人的手上。
至于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做戏，谢旭不在意，对他而言，这就算是假的，他也会强迫对方变成真的，若是对方不听话，关起来便是。
毕竟，对于常年行走在冰雪之中的人而言，透过厚重云层的温暖日光，总是令人向往的。
这样想着，他握紧了剑。
江子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见白浪求救，她被转移了注意力，蹙起眉头：“你没有自己的剑吗？”说着就想把白浪拿回来。
她还没完全将这个谢旭同自己世界那个分了开来，一门心思只想着自己的本命剑，语气带了些亲昵的责怪，因此也没注意到，男人微不可察的停顿，不过对方很快就恢复正常，回应了她。
“没有，借我。”谢旭挽了个剑花，将剑置于身后，不给她拿到。
这纯粹是逗着玩了，自他成年后，剑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抢来的，坏了就扔，所以借这个字从嘴里顺畅说出来后，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同时，他唇角向上勾起，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
他这时看上去有活气多了，不过江子韵没注意到，只是追着剑往他身后去，要去夺回自家喊救命的白剑。
连着几下没抢到，她怒了。
下一秒，白浪消失。透色耳坠轻晃了两下，她警惕地让开位置，离男人远些。
谢旭一愣，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法宝，喉间滚出一声轻笑，他再次转头看向风禅子。
那边风禅子歇息了一会儿，手指已经恢复了大半，皮肤都长出来了。
真是愚蠢，居然还给他时间恢复，看来这魔头真的不在乎死……
他更加确信情报正确，看了眼退至一旁的少女，没看出什么特别，见谢旭又重新关注他，便直接动手，不打算再废话了。
刚刚白剑随随便便砍下几根手指，对他来说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警告，就好似他对于谢旭，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是恼人的蝼蚁，这让他怎么甘心，他们现在同为化神初期，他就不信对方能厉害多少！
且瞧他除了唇色苍白，眼神还有些迷散，想必不及全盛时期，况且纵使他伤得不重，自己也没有退路了。
谁都知道，惹了这活阎王，是逃不掉的。
只得一战。
可惜风禅子想了那么多，对面谢旭依旧没理他，只定定站在雪中，看似盯着他的方向，实则瞳色分散，光明正大神游天外。
他在想刚刚少女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真是不经逗，又弱小，脾气又不好，得亏得是他大发慈悲，不然离了他，她该怎么办呢？
等等，有那个小鬼在，他其实，也只是第二人选吧？
谢旭神色一动，突然朝江子韵走了几步想说些什么，一道罡风侧身袭来，他神色一冷，挥手一档，抓住了什么，不，是什么东西缠绕而上，让他无法挣脱。
他低头，同一冰冷的绿色竖瞳对上视线。
紧接着，丝缕毒气从冰冷鳞片中散出，染黑了男人的衣物和皮肤。
男人猛的一甩手臂。
“轰——”
风禅子紧盯那里漫天雪尘，试图找出人影，刚刚扔出去的是他从凌云阁花大价钱买来的翠今，一口毒气就可以杀十余金丹修士，他买来时差点中招，要不是为了这次机会，他铁定不会和那个人打交道！
想到有着一双大而圆猫眼的青年盘腿坐着，手上动作飞快，听到来人也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将东西扔到他的头上，丝毫没将他这位前辈放在眼里，风禅子就按耐不住青筋暴起。
不行，不能想了，再想他得先谢旭一步去了。
他摸摸胡子稳定心神，一副德高望重的仙人模样，那双闪烁精明的小眼睛期待能看到想要的画面。
“成，成功了？”有一弟子出声，其余人皆紧张看着那里。
雪尘散去，那里空无一人。
风禅子瞳孔骤缩，电光火石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出手，却只见一片翩然而去的衣袂，冰冷气息转瞬来到他的背后。
来不及了。
想说的话被打断，谢旭躲开后眯起了眼，终于暂时专注于对方身上。他唯我独尊惯了，什么时候连话都被阻着说，似曾相识的憋屈感会使他想起一些不妙的记忆。
本想之后再处理的，可人既然一而再再而三送上来，不认真对待，可不好啊。
他这一下，用的力道稍微多了些。
残躯轰入山体，激起雪块尘烟。
“不好，山要塌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众人纷纷逃命，御剑的御剑，拿飞行法器的先走一步，留下身后一圈叫骂声。
没有人管那位门派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了。
他还在这里，他还在！救他，救他啊啊啊啊啊！！！
纵使心中再如何撕心裂肺呐喊，也无人知晓，或者说，这些亲眼见证他如何对待自己师兄弟的弟子们，就算听到，也不会回来救他。
傻子才为他惹上这样一个人呢。
风禅子重伤在地，方才那一击伤他丹田，毫不留情，此刻疼得根本发不出声，也不知现状如何，可怜他现在连腹部都碰不到。
有熟悉气息缓缓靠近，挑动岌岌可危的神经。
依旧从先前受伤的指尖开始，冰蔓延而上，很快就把人冰的只剩一个头裸露在外。
“放心，我赐你免受雪崩之苦。”言下之意是要亲自动手解决他。
男人漫不经心一句话就给他判下了死刑，风禅子面如菜色，事实上，他被那一脚直接踹得一口气没上来，不是受了重伤吗，为什么……
“你是想问原因？罢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你好像忘了，我不单单是龙。”谢旭居高临下看着躺倒在雪地的老人，对方此刻满身狼狈，不见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真是顺眼多了。
听闻此话，风禅子瞳孔骤缩，他想到了一些传言，说对方原先不过是半龙，后来机缘巧合下吞噬了整条龙脉，才短短数日飞升。
当初他对此嗤之以鼻，可现在……
“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就算我真掉了修为，杀一个你，还是轻而易举的。”谢旭没打算给对方时间好好细想，他一抬手，那可轻易夺人性命，引得修士也不敢硬抗的雪崩停了下来。
这自然，归他所用。
风禅子瞪大了眼，血丝漫上浑浊眼球，他咽下口中鲜血，心一狠，咬破了舌尖，暗红的颜色顺着唇角流下，沾染了白。
“咳咳，你这魔头，当真以为我没有退路吗？”
可让他失望的是，男人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仍旧是静静看他，似乎早知道有这么一刻。
风禅子心口一窒，心中不安，但来不及后悔了。
血色浸染霜白地面，穿过重重阻碍，来到地底深处。
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
江子韵不知道，她只觉得地下突有异动，人站在扫干净厚雪的凸起石块上，见底下的白雪地隐隐泛起血色脉络，似活物般变幻，颜色时浅时深。
就在这时，风禅子趁机挣脱了束缚，从一个锦袋中拿出了什么东西。
江子韵连忙看向谢旭，见他还是一副早有预料的平淡表情，便放下了心。
“哈哈哈哈哈，等着吧，你这魔头！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阻止不了！”
无人说话，现场唯二两人还站在相反立场，见他神情疯癫，江子韵撇嘴。
“放心，很快你就能与我融为一体，去九天之上见一见什么才是真正的神仙！”风禅子下意识忽视了那点点异样，即将大成的刺激感充斥了他的头脑。
呃……
江子韵忍不住露出嫌恶的表情，这老头说话归说话，他身上流的血快把青袍染成红衣。
等等，他什么时候流了那么多血？
胸口处突然一阵发烫，江子韵恍惚片刻，拿出了一块玉牌。
啊，是师父给的。
……师父？
就在愣神之际，风禅子指间红光若隐若现，她眯眼看去，是一条染上污血的简陋红绳，其间有银光闪过。很快风禅子将其狠狠扯下，扔到半空，那绳子就这样浮起。
看着对方穷途末路下拿出的东西，江子韵睁大了眼。
这是……
她连忙看向玉牌上串连的红绳，比起风禅子的，她的精巧了百倍不止，金线配以玲珑玉环作为连接的装饰，与风禅子同样的是，那掺杂其中，隐隐发亮的银光细线。
这是师父用她挂在身上旧了的璎珞改的，现在看来，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用处。
风禅子身上的红绳气息她很熟悉，几乎同她的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师父也在吗？
或许师兄也是。
自从来到这，她的全副身心就放在出去和面前的谢旭身上，现在回想起另外的人，顿觉恍如隔世。
明明才过了一夜，她就像在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一般，脑海中的记忆逐渐模糊起来。
“你发现了。”森冷的气息自耳畔飘入耳中，江子韵捂住耳朵，回过头神色难得冷硬，引得对方视线饶有兴致在她脸上游移。
“你故意的。”
对方肯定是知晓什么法则，可他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和原来世界的联系有东西作为媒介，因此是断不掉的。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微笑:“你也有事瞒着我，不是吗？”
他是指那条红绳，果然，以他的敏锐，肯定一眼就看出自己的心乱。
谢旭大概能猜到，给风禅子红绳的，应该和告诉他自己修为的，是同一人。
不过他不在意。
自负与实力的他，目前并没有一点担忧。
地面震动起来，其实刚才就隐隐有些动静，但过于微弱，现在红绳一扔，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她被纳入保护范围，有风雪庇护，没受什么伤，在一阵轰隆声响后，天暗了下来。
不，是出现的生物过于庞大，遮蔽了本就不多的光线。
浑身雪白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三人眼前，它发出了一声刺耳长鸣，紧接着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回响，江子韵感觉自己随着大地蹦跳。
终于，它停下了脚步。
那个大脑袋晃了晃，靠近半空中的红绳，那红绳处于和它平视的地方，它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什么，但最终还是轻轻一叼取走了红绳，丝毫没有理会身后从洋洋得意变得惶恐不可置信的风禅子。
江子韵握紧了玉牌。
果然，那生物又走向了她，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使得她只是静静看着对方靠近，没有躲避。
冲天鼻息吹乱了她的发，江子韵屏住呼吸，然后……得到了一个湿乎乎的推搡。
它在用鼻子蹭她。
“等等，你先离我远点。”江子韵想推开对方，却一下子没推动，坐在了雪地里。
“咳。”身边有人装咳嗽来掩盖笑声。
有人轻松有人狂暴。
“怎么会！！我的，是我的！！”
见魔兽回应江子韵，风禅子崩溃了，饶是身为当事人的江子韵也很懵，倒是谢旭，见此情形，干脆利落解决了他。
他没有杀他，只是将其冰封在此，权当有趣。
江子韵没有管那里，她此时全副心神都在面前魔兽身上，湿漉漉的兽眼有几分熟悉，突然间，她福至灵犀，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