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沃尔布加的第一个弟弟,阿尔法德像每个大家庭里夹在中间的孩子那样典型:在家堪比透明人。他对维护纯血、家族复兴不感兴趣,父母等长辈天天灌输他这些理念,他左耳进右耳出,既不反对、也不拥护。

    去年年初最小的弟弟西格纳斯出生,对此沃尔布加很不高兴,甚至迁怒于他,似乎正是因为他长期以来这么懒洋洋的,父母才决定多要一个男性继承人来培养。

    进霍格沃茨念书,分入斯莱特林学院,毕业后按父亲的指示就任魔法部某个职位,五年一次小升迁,二十五岁完成结婚任务,三十五岁前生育起码两个以上的孩子……每一位布莱克的人生都早已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阿尔法德不知道这有什么意思,同时他又没有任何想改变现状的想法,这一切似乎在他出生后就是定局。

    他对生活中的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每天的任务大概就是当好一个合格的布莱克,而合格的布莱克,只是高傲地不和麻瓜出身的人来往而已,十分简单。

    某一天下课走在路上,一个由远到近的喧闹声传来,他回头一看,是在家族聚会中见过的普威特,另一戴眼镜的想必是他好兄弟波特了,第三位高挑的短头发女孩他不认识,漂亮的薄嘴唇间叼着一根萦绕淡粉色烟雾的糖果,她用纤细的长手指把嘴边的糖拿在手中,张扬地笑道:“……等我把赫克托的脑袋砍下来,刚好能补救约翰逊搞丢鬼飞球的意外……”

    他们嬉笑着从他身边路过,留下一阵淡淡的草莓清香。

    假如要问他在霍格沃茨遇到了什么称得上骇人听闻的,大约正是:某陌生姑娘扬言要将时任魔法部部长的头砍掉当鬼飞球。

    他不用特地打听这大放厥词的家伙是谁,从她的话来看,她打魁地奇,他只需要去看一场比赛、反正闲暇无事。

    一开始他只想看一会儿就走。

    然而她这股为了赢不要命的热情,让他不知不觉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被飞得死快的她绊倒、一齐摔在地面,有一瞬间、他的内心爆发出一声过瘾的大笑。

    这鲁莽的疯劲,真叫人羡慕。

    校厨房这一晚聚集了一大堆不怕被抓到扣分的格兰芬多人,别的学院也有几个凑热闹的,而在场的斯莱特林只有他一个人。

    普威特见着他,高兴又欣慰:

    “阿尔法德!你真的来了啊!好样的!” 他知道伊格内修斯·普威特这话的意思:他不像他那位死板的姐姐。

    “不错,我想你以后的儿子会是个格兰芬多。” 弗莱蒙特喝多了黄油啤酒,口不择言道。

    “哈哈哈哈哈哈……” 伊格内修斯和其他格兰芬多笑了起来。

    阿尔法德一阵无言,他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伊奈茨。

    “那个找球手呢?” 他随便问了个不认识的人。

    “哦你说伊奈茨啊,她一般早早回去倒头就睡,不怎么来的,说太困太累啦!”

    “……” 他更无话可说了。

    鲜少参加庆功宴的确与伊奈茨爱热闹的作风不匹配,可惜打完一场比赛她实在太疲惫,高度紧张的精神好不容易放松,当然得大睡一觉。

    四月,最后一次对决依然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两方劲敌,这场比赛谁输了就是彻底的定局了,积分战打了将近三个多月,现在是决一胜负的时刻,从未有这么多观众聚集一块儿看冠军花落谁家。

    谁不想捧杯?斯莱特林今天的打法比以往还要狡猾、屡屡激起暴力冲突,并把伊奈茨当作头号敌人,密不透风的防守,她被迫飞得很保守。

    比赛进行到一个小时,两队比分紧追,正当伊奈茨即将伸手捞到金色飞贼、斯莱特林的找球手猛地以同归于尽的疯狂方式撞向她、俩人连同飞天扫帚齐齐重摔在地面。

    “他犯规!” 格兰芬多观众席愤怒地抗议。

    “他们还好吗?!” 斯莱特林有些女生急切地冲向围栏边低下头查看,这其中包括柳克丽霞。

    沙场的灰尘散开后,两个人都爬起来、再次骑上飞天扫帚。

    而伊奈茨强忍着来自左手肘的疼痛,继续飞行,在赢比赛之前,她不想把这伤当回事。

    看起来,斯莱特林的找球手盘算这一招很久了,他瞧着一点事儿没有,飞得很快。

    简直是……入心入骨的痛觉,她满头冷汗,抿着嘴咬紧牙关,不得不停在半空,她跟丢了飞贼。

    焦虑感渐渐蔓延,她听着一声又一声“叮”的进分提醒铃,第一次感到紧张。

    这时,她突然看见斯莱特林观众台中那张熟悉的、冷漠的脸——

    是汤姆。他竟然会过来看比赛!

    与他对上视线的一刻,她清楚捕捉到闪烁在他漆黑眼睛里的一丝讥笑,这刺眼的笑意染上他的嘴角,他正明晃晃地冲着她微笑了一下、嘲弄十足的。

    她顿时被唤起了恼火的、想急于证明自己的情绪,勇气如电流般刹那间遍布她的全身,她终于知道该怎么对付斯莱特林的找球手。

    “是特兰西瓦尼亚假动作!①格兰芬多队的伊奈茨·弗利凭借灵敏的飞行技术致敬了这个闻名已久的战术、成功甩开了斯莱特林队的弗林特!她直接调回方向冲向飞贼了、二十英尺、十英尺、五英尺——她再一次——抓住了金色飞贼!当之无愧的最年轻最杰出的找球手、她让格兰芬多毫无疑问拿到本赛季魁地奇杯……!”

    在解说员亢奋的一大段赞美和观众的一大片高呼叫好之中,她低飞降落、然后倒下在地,骨折的痛苦让她只能勉强地亲吻手中的飞贼、她如释重负地笑了。

    “这里需要担架!快!” 队长和队员们也围在她身边,格林尼今年要毕业了,这是她在霍格沃茨拿到的最后一个冠军,可谓充满非凡的意义,大家激动得相互抱头,快哭成一团。

    当晚除欢庆捧杯之余,校长阿芒多·迪佩特表彰了新一份发明过审的名单,当中包括她和汤姆的项目:

    “……以及,汤姆·里德尔-弗利和伊奈茨·德拉库尔-弗利共同研发的‘迷你留声’……祝贺以上的同学们。”

    缠着满手绷带的伊奈茨遥遥看向斯莱特林长桌的汤姆,他接受大家祝贺的神情很到位,既不骄傲也不做作,给人一种坦然又谦逊的观感。

    真是个好演员……伊奈茨心想。

    未成年巫师开通个人金库的手续很麻烦,汤姆到现在都没有个人金库,不过他的钱被他保管得比在古灵阁还要保险,估计他也觉得特地交给妖精保护财产这种事很多余。

    负责“迷你留声”的厂商在六月底就释出第一批产品,出乎伊奈茨预料,不但年轻巫师喜欢,大约是“迷你留声”的设计足够精美、看着高贵,它们在老牌纯血家庭中也大受欢迎。

    梅林,假如他们发现自己天天听的钢琴曲有不少是麻瓜写的,会不会气得一人给她一记阿瓦达?

    财库累计得够多金加隆,在柳克丽霞、朵丽丝和弗莱蒙特的多方建议下,她写信与他们推荐的一个小有名气的辩护人②克莱尔·沙菲克联系,希望对方可以接这个案子。

    熬完期末考,沙菲克还没回信。伊奈茨以为这是无望了,颇为失落地和汤姆回到十字花园小屋过暑假,一天早晨她刚起床,在厨房干活(不得不为她能毒死人的厨艺而妥协)的汤姆拿着一封拆开的信质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和我说要起诉赫克托·弗利的事?”

    “呃……现在?” 伊奈茨倒没气他私自读信,因为本来也需要找机会跟他坦白。

    他又用那一双黑得望不到底的、污水潭似的眼睛瞪自己,她一脸无奈地耐心解释:

    “嘿,我这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第一我有大笔可支配的资金、承担诉讼费绰绰有余;第二、赫克托由于对‘联盟’一系列不作为被接连抗议,他快下台啦,根本不足为惧;最后,你也不想一辈子待在这小屋里吧?弗利老宅本来就是我们的啊!”

    或许她给的理由足够面面俱到,或许她用的是“我们”这个考虑到他利益的词,他的表情缓和许多,但仍旧生硬地说:

    “你做一切重大决定之前,必须先和我商量。”

    这句命令式口吻确实不好听,伊奈茨仍然一副真诚的“从善如流”模样点了点头:

    “我下次一定!”

    骗你的。她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汤姆怀疑地盯着她,这是他审视对方有没有说谎时的一贯做法。

    半晌,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继续对付砧板上的鱼去了。

    呼,看来我的演技同样不错。伊奈茨自我赞赏地想。

    克莱尔·沙菲克在回信中表示会尽力帮助自己胜诉,读到这样的回复,她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忍住了想欢呼一声的冲动——汤姆讨厌任何形式的鬼哭狼嚎。

    她礼貌地复信,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其中之一是大概多久可以结案。

    沙菲克也回复得很快,需要她准备哪些文件、约哪个时间见面等等内容……即使进程异常顺利,这样的诉讼也需要一年才会有结果。

    一年!她没想到得这么久。

    跟汤姆相处这些年,她早清楚他这不吃半点亏的性格,要他为自己计划以外的事付出时间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个人到对角巷的弗洛林冷饮店赴约。

    原来克莱尔·沙菲克小姐这么年轻,伊奈茨见到她时难免有点意想不到,毕竟沙菲克小姐的信件行文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老成、严谨、甚至是刻板。

    “……请问他们强行将你们赶出来时还有别的见证人吗?如果有,事情会好办很多。”

    “有是有,但那是我以前的家养小精灵罗布。”

    “奴隶?” 沙菲克小姐摇了摇头,“上庭的可能性不大 ③”

    案子的棘手之处就在于外公的父亲当年并没有立下明确的遗嘱:如何分配某些财产等问题;赫克托的父亲是外公的弟弟,去世前从未找过他们任何麻烦。她不清楚赫克托是受了什么刺激,他一个魔法部部长根本不缺那栋房子才对。

    整个暑假以配合沙菲克小姐走法律流程为主,不知不觉间结束。

    三年级一开学,伊格内修斯一见着她就嚷嚷:

    “哇伊奈茨,你快高得像个巨人了!”

    旁边的柳克丽霞打了伊格内修斯肩膀一下示意他闭嘴。

    “是吗?我没怎么察觉。” 伊奈茨并不放在心上,她笑嘻嘻地抬手理了理那一头蓬松柔软的短发。

    “也许是因为你一整个暑假都跟比你还高的汤姆待在一起。” 柳克丽霞笑着说。

    “好啦,能不能别再提身高的事?” 弗莱蒙特不悦道。

    “噢别担心弗莱,你会长高的。” 伊奈茨怜爱地拍拍他的肩膀。

    “我才没有担心!” 弗莱蒙特避开她的手,大家都笑了起来。

    朋友们的话倒没说错,到礼堂吃饭的伊奈茨的确发现自己大多数时候需要低下头和别人交谈,除此以外、她发觉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竟然坐在汤姆的隔壁,俩人相谈甚欢——

    梅林的蕾丝袜,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短短三个学年,让一个鼻子快翘天上去、对自己心存偏见的富家子弟成为自己的朋友……汤姆的聪明以及圆滑再度刷新她的认知,他的交际水平甚至比时任魔法部的官员还要出色。

    并且,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汤姆非常、非常受欢迎——这里的“受欢迎”,不再是前两年教授和同学们对他行为举止的欣赏,而是异性的爱慕与青睐。升上三年级大家或多或少都被青春期荷尔蒙所影响,加上能被准许到霍格莫德村去过周六,递情书、谈恋爱的现象很常见,只不过、汤姆收到的情书叠起来比他整个人还高这一点可不常见,整个年级,不、应该是整间学校,这种程度的受欢迎找不出第二个。

    明面上汤姆的生日与自己在同一天:尚未开学的8月30日。因此通常回到学校,他们各自的朋友们才会补过生日庆祝,她猜汤姆不会喜欢这个场合,他收礼物时的微笑道谢让她一眼就看出来是假的了,事实上,从小到大她都知道他所有友好的示意是假象。

    她更好奇的是,他会怎么处理这么多礼物呢?

    而他,恐怕他不会用“处理”这个词,“处理”是指那些需要费脑的事,面对这些堆成小山高的礼盒,他完全无须浪费有限的容量,无论指脑子还是储存私人所有物的空间。

    在一堆同龄男生的羡慕声里,汤姆佯装苦恼与无奈、谦和地用简洁几句话了结这无趣的话题,等宿舍一空,他照旧为宿舍门施加难以破解的上锁魔法,一个控制得当的厉火咒把不值钱的都烧了,值钱的则留到回十字花园路上卖给典当的店铺。

    本学期斯拉格霍恩教授终于邀请他参加个人俱乐部的晚宴,这代表他正式成为斯拉格霍恩俱乐部的一员,他可以和高年级的名门望族接触,区区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收入麾下,这根本不算什么,他做得到的、还有更多。

    “汤姆,你真的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十三岁就成功熬出活地狱汤剂,只有你一个孩子做到了。”斯拉格霍恩对他愈加赞赏,在这之后更是直接给了他可永久到禁书区查阅资料的批准条。

    “话说回来,你姐姐的魔药天赋也挺好,可惜她全部心思放魁地奇啦、喔我不是说这不务正业的意思,毕业后当一名职业球员可是大有前途的!”

    他当然听得懂教授话语间的暗示:若条件允许,伊奈茨加入俱乐部不乏为一件好事。

    虽说他认为伊奈茨是个心中无野心或大志的家伙,既然教授开口了,他照要求公事公办地帮忙传达即可。

    魁地奇训练场一向不是他会来的地方,混合修剪过的草坪、铁锈及皮革的气味,被闷热的空气所笼罩,真叫人难以呼吸——

    “里德尔,你找伊奈茨吗?” 一个斯莱特林球员热心地主动问。

    “是的。” 他以示礼貌的笑意既不显生疏又不会过分热情,没有人会拒绝他的风度,“有劳。”

    “哈哈,别、别客气。” 那个高年级还对他简洁的道谢感到不好意思。

    骑着飞天扫帚在高空认真训练的伊奈茨没料到这个不速之客会是他,飞下来时她的短发乱糟糟的,好在她的发质是错落有致的鬈曲,被风吹乱反而瞧着更别有风味、不失美观,汤姆的发质和她相像,除了他是乌鸦羽毛似的漆黑,她则是在阳光下会折射出光泽的深褐。

    “什么事?” 她的脸泛着点过度运动后的淡红,微鬈刘海下的额头有些汗珠,十二岁到十三岁最明显的变化、是她跟自己一样开始褪去稚嫩的婴儿肥、开始疯狂长个子,整个人像被一把刻刀准确地雕琢、削去多余的部分,留下线条清晰的轮廓,年轻的皮肤贴合着精致的骨骼,不再孩子气的眼睛,少女独一份的光彩。

    “斯拉格霍恩教授邀请你这周五出席他的俱乐部晚宴。” 他收回目光,开门见山道。

    “喔,好吧。” 她果然反应平平。小时候见惯宴会这种场面,自然觉得索然无味。

    他手里还抱着一大堆要回图书馆登记续借的书,便懒得再逗留,转身就走,但听到身后的嬉笑声后,他停下脚步,稍微回了回头,只见伊奈茨正和来看她训练的普威特、波特说笑打闹,他们的肢体接触与从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单纯地互相锤对方肩膀几拳,然而配合上伊奈茨这副已经越来越像大人的形象,汤姆的脑海一瞬间浮现出沃尔布加的一句评价:“缺乏管教的伊奈茨·弗利,难道她没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不合适吗?”

    周五当晚,不出汤姆所料,她忘了这件事,没有出席。

    尽管他常常当她可有可无,她这个完全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的样子还是令他很不满。

    不过这一次他的不满没有持续多久,一件突发新闻让他的心情好多了——

    赫克托·弗利终于被赶下了台。

    而原来,伊奈茨周五没去俱乐部不是因为忘记,是因为要和沙菲克通信关于案子的问题,她的猫头鹰送了一封简洁地写着“抱歉,临时有事,麻烦替我向教授请个假吧”的信给他,被他仰慕者们送来的情书埋在底下了,他当时没能看见。

    所幸他烧信前翻了翻,一眼认出她的字迹。

    否则他很难确定自己以后会在合适的时段如何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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