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上突然多了个重量,她转眼一看,汤姆倒在自己身上了——

    “……汤姆?”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手一摸他的额头:完蛋,他又在高烧!也许他压根没有退过烧,而这一淋雨,衣服湿透,自然而然烫得更厉害。

    “汤姆,你听不听得见啊?” 她稍微用劲摇他好几下,他没有反应,但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好像特别冷。

    早知道听他的刚才先幻影移形,现在他一昏迷,她还得照顾他呢。

    尽管高烧不至于像烧坏麻瓜脑袋那样摧毁一个年轻巫师的脑神经,但是假如停了雨汤姆仍然这个状态,他们安全回家的路不仅漫长还会非常艰辛。

    思及此,伊奈茨只好采取些措施:先钻进三角架下的空隙之中,伸长手在壁炉灰里探寻,摸出剩下的一点小木块、石头和火柴,摩擦半天才烧起巴掌大小的火苗,微弱的火光可怜兮兮的。

    算了,别太高要求,环境这么潮湿,有这几丝暖意不错了。

    随后她又摸黑三五两下扒光他的湿衣物,犹如把一只火鸡塞火炉里烤熟、她直接将他正正对着壁炉躺好。

    衣服晾在那一堆烂糟糟的家具上方。

    这点火能提供什么热量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小的火苗,连烤干头发都费劲,别说让一个本就发烧的人取到暖了。

    所以她想到下一个对策,那就是最简单的办法、人体传送热能。意味着她不仅仅是脱除外衣——女士内衣的棉花很厚,受水好比沉了铅的重,湿冷至极。

    伊奈茨是个理智成分大于感性的人,胡思乱想犹豫不决向来不是她的作风,相反,她的执行能力干脆利落,紧急关头前没有扭捏的必要,她以同样的手法脱完湿衣物并晾好,侧身躺进空位,背对着壁火,抱紧昏睡的汤姆,骨骼硬邦邦得令她联想到了铁。

    作为一个体温正常的健康女巫,又经过刚刚一系列的忙碌,自己的后背已经泛起一些薄汗,温度逐渐传递之下,这怀里的“冰块”也像融化般开始回温,人的气息都多了几分。

    周围轻悄悄,外边的雨水声在变小,她用手掌探了探他额头的体温,俨然冷却不少。

    同个姿势一动不动躺了半小时,脖颈、四肢变得僵硬,耐心消耗完的伊奈茨再次抬手碰他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开始冒汗了。

    于是伊奈茨松开手,快速穿上半干的衣服,再为他穿好仍未干透的外衣。

    天空灰蒙蒙间冒出几丝亮光,见状,她毫不怜惜地摇醒沉睡的病患:

    “汤姆,我们得趁停雨找到骑士公交会停靠的地方……快。”

    虽然这一趟折腾不轻,汤姆找路的能力还是很杰出的,走过两个街区,等不一会儿,骑士公共汽车如救世主降临、令伊奈茨高兴得一时忘记自己没带钱出门——

    “六个银西可①”

    “呃,我……”

    “两人一起,不用找了。” 汤姆扔给售票员一个金加隆。

    “噢,那折出来的钱刚好能给你们两杯热巧克力。” 售票员好心地为他们装满热饮,伊奈茨迫不及待接过灌了几口。

    公交车一启动,差点没把她手里的热巧克力全撒了,她趁停站的那点间隙赶紧咕咚咕咚喝完:要撒地上还不如倒自己胃里。

    “你们非得开得这么快吗?” 她疑惑道。

    “哈哈,速度就是效率呀,姑娘。” 售票员嬉皮笑脸,“再说,早点送到你们回家换身衣服不挺好,这雨下得猝不及防吧?”

    又一个站停靠,售票员走去检票,汤姆忽然从她后面的座位起身,转为坐在了她的前面,挡住了她的视野。

    她还想看看上车的是不是年轻巫师,帮忙来个烘干咒什么的。

    “下一站下车。” 前座的汤姆对她说。

    这么快?的确如此,骑士公交的站点设置尚为合理,离弗利家不远,下了车再往前几步路的事。

    急得团团转的家养小精灵一看清是他们,激动地大哭着,场面一度有点滑稽。

    “罗、罗布到家见到赫克托在翻找什么……就用魔法把他们捆了起来,正好普威特少爷、布莱克小姐他们到门口,帮罗布找来魔法部的执法者……” 罗布抽抽搭搭地解释来龙去脉,大颗大颗泪珠从灯泡眼睛滚落,“罗布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小主人了……”

    “罗布,你做得很好!” 伊奈茨大气地夸奖道,安全到家她反而没那么情绪化,“我朋友们都在哪?”

    “在客厅,罗布为他们准备了茶点。”

    一进门,惴惴不安的柳克丽霞从沙发上跳起,冲上去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吓死我了、伊奈茨!”

    “我们差点想好了你的墓志铭。” 弗莱蒙特没好气地说,隐约抱怨她从未在他跟前提过赫克托·弗利这个大麻烦。

    “你怎么不早说你当年是被赫克托·弗利这老妖怪赶出家门?普威特家才不怕他……” 伊格内修斯说出了弗莱蒙特的不满。

    “好啦伙计们,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伊奈茨安慰地大笑道。

    “是啊,至少你没有断根胳膊少根腿。” 一个懒散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阿尔法德,他拖着语调阴阳怪气地说。

    “你也来了?”

    “怎么、不欢迎?”

    “不不不,当然欢迎。” 她快乐地说起了俏皮话:“大名鼎鼎的布莱克少爷,我怎么会不知好歹呢?”

    大家笑了几声,柳克丽霞咳嗽一下、主动赶伊奈茨到卧室换一身干衣服。

    这时,伊奈茨才发现汤姆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上楼回了房。

    今晚罗布做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大家有说有笑,气氛和谐。

    “你弟不吃饭?他是铁人?” 弗莱蒙特才意识到座位上少了一人。

    “他觉得下楼浪费时间。” 伊奈茨无奈地回答。

    “准确而言,是觉得跟我们在一起浪费时间吧。” 阿尔法德笑了笑,灰蓝眼睛透着几丝莫名的冷淡。

    “阿尔,别说不合适的话。” 柳克丽霞作为堂姐,下意识地提醒道。

    “咳,下学期就四年级了,大家什么感想?” 伊格内修斯看出柳克丽霞的尴尬,及时转移话题。

    “好,又幸存了一年。” 弗莱蒙特举杯。

    “希望四年级也不被退学。” 伊奈茨默契地接下。

    “不退学!” 他们高举装饮料的杯子齐声说出祝福语。

    “对了,你们知道四年级会有交换生吗?” 伊格内修斯神神秘秘地低声道。

    “交换生?” 伊奈茨总是很奇怪伊格内修斯哪儿来那么多小道消息。

    “据说是魔法交流项目,外校的优秀学生来霍格沃茨一个学期……” 弗莱蒙特陶醉地补充,“以前是三强争霸赛,后来学生实在死太多,只好取消了,现在时不时地会举办温和的三校魔法交流活动。不过,依我看,未来某年某月某天,三强争霸赛始终能重启。”

    “死人的东西可没什么好……” 柳克丽霞打了个哆嗦。

    “勇士的选拔其实很有意义。” 伊奈茨却遗憾地说:“真可惜我没赶上这比赛仍开放的年份,我相信我会被选中为霍格沃茨的勇士。”

    “你的冒险精神真是……有够不怕死的。” 阿尔法德打趣道。

    “不冒险的人生没有意思。” 伊奈茨冲他举举酒杯。

    “我赞成!” 伊格内修斯和弗莱蒙特双双附和。

    晚餐过后得启程回家、时候不早,布莱克家门禁严格,伊格内修斯得送柳克丽霞他们回去,弗莱蒙特一人待着嫌冷清,干脆都纷纷告别。

    送走朋友们,伊奈茨帮忙收拾残局,罗布惶恐地说:“这些事小主人不能干,这都是罗布需要做好,是罗布忠诚服务弗利家族的证明……”

    从某种程度而言,家养小精灵的奴性顽固而倔强,宛如骨子里自带的。

    猫头鹰送来魔法部的信,是有关赫克托·弗利的裁决结果:除赔偿外,还需拘留三个月。

    没关阿兹卡班,赫克托真幸运。她不大高兴地烧掉信件。

    到底是什么宝物,值得赫克托这么冒险呢?

    还得过去一年,她才有资格打开外婆留给她的所有东西,到那时,一切真相才算揭晓。

    话说回来,这次死里逃生,一部分是汤姆的功劳……她要去看看他吗——以他的行动力,他应该早早找到了家里的白鲜并上好了药。

    她轻轻敲了敲房门,无人应声。

    睡着了?好吧。

    她想,正要走,门咔嚓被打开,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汤姆的神情冷若冰霜:

    “……什么事?”

    “你的伤——”

    “好得很。” 他怪笑一声,啪地关上门。

    又发什么神经啊?伊奈茨嫌弃地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人实在不能对他太好、一点点小事就喜欢蹬鼻子上脸的家伙——

    呸!亏她还救了他一命。

    不过,他逃走前带自己幻影移形,也算救了自己。

    那么,刚好抵消掉,互不相欠。

    暑假经历一出荒唐的冒险后,伊奈茨越来越相信人生应该及时行乐,意外哪天发生谁预测得了,当下的享受才是重中之重,因此,整整两个月,她每天不是去找弗莱蒙特、就是柳克丽霞他们。

    大约由于普威特家和布莱克家已经默认伊格内修斯与柳克丽霞未来的婚事,柳克丽霞出门的机会多了不少,不用再像以前应付一大堆没意思的宴会。

    如今阿尔法德变为最受罪的一个,他的姐姐沃尔布加总是逼迫他参加家族的各种社交活动,气得他够呛,写信大肆抱怨:

    “……我跟她说:‘沃尔布加,你的控制欲这么强,以后连你自己生出来的孩子都讨厌你’……她冲我吼叫,说我这么懒惰,将来会孤独一辈子、没有姑娘愿意和我结婚……真是笑掉大牙,她老是说疯话……”

    读到这里,伊奈茨忍俊不禁起来。

    阿尔法德寄来的信可真有趣。

    虽说信中大部分内容是他悲惨的生活。

    至于汤姆,他可算愿意下楼吃饭了,尽管多数时刻都像哑巴一样什么都不说。

    不确定是否自己的错觉,汤姆的脾气似乎变好了一些,他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次数正在每天递减,语气也倾向平和。

    他现在每天拿缓和剂当水喝?她自嘲地想。

    反正无论如何,他这是终于对她的长姐身份有那么点概念了,这属于好现象,她认为。

    约不到朋友外出的日子,伊奈茨就待在书房研究她的魔咒,在经过包括上学时期的连续几个月海量查阅,总算有了起色,她可以读取到简单的意识,这其中的实验对象嘛、抱歉,无疑是罗布。

    整体研究方向是偏于从物品获得一段记忆,好比那些她家人的遗物。

    之所以艰巨,是因为在这以前没有什么人研究过这种魔法。

    本质存在风险、且违背人性的魔法,属于黑魔法的范畴。而伊奈茨从小就清楚,自己是个性格边缘化的人,她既没那么阳光、也没那么阴暗。

    不得不说,她实际上赞成盖勒特·格林德沃关于“黑白魔法之分”的理念:即魔法根本不存在黑白之分,巫师倒具备善恶之别。格林德沃的方式极端是没错,他的目标却挺合理,巫师本来就不该东躲西藏、像低麻瓜一等似的。

    这么想着,她的手抚上首饰盒中的那一枚珍珠胸针,她的妈妈劳拉·弗利的遗物。

    伊奈茨真的很想知道过去的一切。

    劳拉怎么会爱上一个麻瓜?一个典型的斯莱特林,纯血巫师的后裔,怎么结识的这个麻瓜?他们为何分手?

    无知无觉,她带着所有疑问逐渐入睡。

    一阵吵闹声由远至近响起,伊奈茨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揉揉眼睛,本来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听力也恢复正常。

    “……我恨你!我不要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结婚……”

    “劳拉,那可是莱斯特兰奇家族!”

    “那又怎么样?作为我的妈妈,你要逼我跟我不爱的人在一起、仅仅为了家族?”

    “仅仅?你怎么敢说家族荣誉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只是你们视线荣誉的牺牲品!我的人生跟牵线木偶毫无区别,为什么,如果要我活得完全没有自我,为什么要让我出生!?”

    一声响亮的耳光,被扇一巴掌的女人哭着跑出家门。

    伊奈茨惊呆了,眼前吵架的母女不是别人,正是外婆和妈妈——不,准确地说,是十多年前的外婆与妈妈……

    旧装潢的老宅,外公一言不发地抽着烟斗,试图阻止她们的争吵,想追上夺门而出的女儿。

    整个场景、人物都如同褪色一般,与冥想盆呈现的记忆形态相差无几。

    她这是……成功了吗?怎么成功的——不等她反应,某个不可名状的力道将她整个人从记忆中抽离出来,她回到现实。

    精巧的胸针闪烁着微光,与天花板的吊灯交相辉映。她失神地凝视着它,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原来妈妈离家的起因是家族联姻。

    这等轶事发生在弗利家族,确实不意外。

    不论出于反叛精神,亦或是试图追求自己幸福的真心,劳拉后来的一系列决定显然都是那么极端,极端得不能回头。

    然而死亡可以让人原谅很多事。

    再荒唐的、一度无法原谅的过错。

    外婆生前从不提这些过去,或许是怕仅剩的唯一亲人会迁怒于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年轻的女儿,无法再承受失去更多。

    因为愧疚,他们对伊奈茨的任性、随心所欲几乎到了纵容与溺爱的地步。

    他们以此作为最终的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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