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下周的例行学习结束后,汤姆叫她今年平安夜出席斯拉格霍恩教授举办的小型宴会,集结的全是在魔法学术研究界小有名气的青年巫师,是难能可贵的好机会。

    “记得准备礼服。” 他还补了一句,“这种事不用我详细教你。”

    她犹豫一会儿,才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忘记给我。”

    “……什么?” 他眯了眯眼,几乎是从口中不情愿地挤出一句:“什么意思。”

    “有人拜托过你转交一些东西给我,不是吗?” 她回以质疑的眼神。

    一瞬间,汤姆脸上的表情如同尘封已久的木偶面具、显现出一丝动摇的裂痕,但迅速诡异地修复成完好无损,他幽幽开口:

    “如果你是指那些纯属浪费时间的书信,伊奈茨,你甚至需要感谢我为你处理掉了不必要的麻烦。”

    “你真荒谬。” 她简直快被气笑,“本来是给我的东西,你怎么可以不过问我?”

    “看来,你是在指责我多管闲事。” 他又装作无辜。

    见惯他这德性伊奈茨已经没什么脾气可发,她深呼吸一下:“……那些信呢。”

    “在壁炉。” 他的眼睛确实漂亮深邃、可没有半点温情,只有虚假的惋惜,“烧成灰了。”

    “你——”

    她刚想发作,察觉他眼里的一丝笑意,清楚她的恼火只会正中他下怀,于是作罢,心想算了、算了,她一个长辈不和处于青春期叛逆期的小屁孩计较,怒火伤身……她一边自我催眠,一边拿上自己的书本作业,冷冷瞪了他才离开。

    幸好只是无伤大雅的情书,要是是朋友的信件,她早丢几个恶咒过去,大不了打一场架,哪家兄弟姐妹没打过架的?

    不过,她可不打算简单地原谅他。别说平安夜的晚会,接下来的有求必应屋她也不再赴约。

    对此汤姆大为不满,他不明白她生气的理由。本学期最后一场魁地奇球赛结束,期末考试迫在眉睫,他决定到赛场更衣室外堵她。

    一堆拿着毛巾和各种小礼物的女孩们原本在等伊奈茨出来,见到学院明星汤姆这意外收获更加惊喜,纷纷害羞地跟他打招呼。

    露出完美得挑不出任何破绽的微笑,他的内心却充满更甚的不屑与懊恼:看看,看看这群把自己宝贵时间浪费别人身上的蠢货,应付她们难道不算一种麻烦吗?

    换好干净长袍整理完仪容仪表的伊奈茨走出帐篷,姑娘们一窝蜂围上前,她回应她们的方式很真诚,贵的礼物一概不收,象征性地收下两条不足挂齿的止汗手帕,再笑着同她们道谢及告别。

    看他正等着自己,从不喜欢在大庭广众让人难堪的伊奈茨暂时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俩人一路消失在大众视野,他才低声道:

    “你到底在气什么。”

    “假如你搞不懂我生气的原因,那最好别追问,否则我不介意再记你一笔。” 她毫不留情地说。

    “……你也可以烧我收到的情书。” 沉默一刻,他居然语气平和地建议。

    “我干嘛那么做?” 她哭笑不得,稍微熄灭了怒意,尽力调动耐性解释:“重点是你未经我允许做与我相关的决定,很不尊重我。”

    闻言他沉思半晌,似乎在琢磨、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

    快走到大厅附近,他勉强了结话题,简洁言语饱含复杂不明的深意:

    “……下次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

    得到他类似的妥协和承诺并不常见,她的愠怒早已消减大半,只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应付他而已。

    留意她依然绷着一张脸,他又开启新主题:“再过两周考试,你的魔法史和天文学——”

    “我觉得挺好的。” 她不假思索地打断,“补习的事以后再说。”

    随即头都不回地离开。

    他还想骗她去有求必应屋呢?做梦。

    蛇佬腔也是,爱谁学谁学。反正一些日常表达她已经能听懂大半。

    离考试还剩一个礼拜,某天下午她在走廊背书,无意中听见有几位同级生讨论着什么、提到了汤姆的名字:

    “里德尔真的邀请了佩吉·格林格拉斯去斯拉格霍恩的私人宴会?”

    “不是俱乐部成员才进得去么。”

    “谁知道……难道里德尔喜欢她?”

    “梅林,那他的眼光也太差了吧!”

    “就是呀,弗利家的好基因都被败光啦……”

    伊奈茨听得有点莫名其妙:只不过邀请一个宴会,这群姑娘就分析衍生出这么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显然她们完全不了解汤姆。

    说实话,按照他的性格,必定是找对自己有利益的显赫纯血家族,这样一来对弗利家的复兴很有帮助……思及此,她认为格林格拉斯家算得上最佳选择,属于高攀了一个名声不错的老牌家族。

    这其实是个好消息。

    或许有远见的汤姆已经开始考虑这件事,因此借助契机与格林格拉斯先发展;也许,顺利的话,他们毕业就能结婚,格林格拉斯家的生意也随之与弗利家绑定——

    不禁越想越美好,伊奈茨内心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当然相信汤姆讨异性芳心的能力(噢或者准确而言不局限于“异性”,她经常看到不少男孩对他抱有同样的崇拜和仰慕)只要他想,没人会拒绝得了他,包括最傲慢的纯血世家出身。

    大约是过于乐观的本性,这一个想象开了头就再也收不住,她真希望这一切能被加速进行,脑海里已经响起教堂的结婚曲子。

    以致于后来的魔药及草药这两门与斯莱特林同一课室的科目上课时,伊奈茨都会忍不住偷偷观察汤姆和佩吉·格林格拉斯的互动交集。

    显然,佩吉·格林格拉斯对汤姆印象有好感,总会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而且当他低下头听她讲话,她还会脸红。实际上她长得蛮漂亮的,发色瞳色肤色一概沿袭格林格拉斯传统:浅色,奶油般甜美,看起来阳光又柔和,伊奈茨简直满意得挑不出一点刺,心想能和这等优秀女孩结为伴侣可是汤姆的好福气呐。

    颇为惋惜的是,佩吉·格林格拉斯的草药学成绩应该不太好,她给咬人甘蓝修剪枝叶的动作很笨拙,不知是害怕亦或是别的什么,她行动太慢,汤姆虽然表面仍一副迷人绅士般体贴入微心平气和的样子,但伊奈茨看出他是不耐烦了、一眼看穿他在假笑,他拿过佩吉手中的剪子的动作特别干脆。

    笨蛋,你好歹安慰姑娘两句再顾那该死的甘蓝啊!伊奈茨的心里不由懊恼道。

    “……伊奈茨,给我剪刀……剪刀!” 弗莱蒙特见她分神,抱怨道:“你老往那边看什么呢,累活儿全是我在干我也不计较了,好歹辅助我递一递工具吧。”

    “你懂什么,没兄弟姐妹的家伙。” 伊奈茨压低了声音,“我在侦查我弟和他未来的妻子人选。”

    “你操心这干啥?他有这张脸呢!” 弗莱蒙特好笑道。

    “这你就肤浅了,好家族可不会只冲着一张脸。” 伊奈茨悄悄在他耳边说:“我真实的野心还是许愿我弟弟能和沃尔布加这种出身的在一起。”

    “那你的愿望得成泡影,布莱克家族的人都喜欢内部消化,轮不到你弟。” 弗莱蒙特摆摆手。

    “所以啊,格林格拉斯是目前最好的可能性。” 伊奈茨点点头,又摇头叹气:“可惜,马尔福这一代是个男的。”

    “你在可惜什么?” 她最后半句话忘记小点音量、被坐前排的阿尔法德听到了,他转过身好奇地插话问。

    “可惜她弟没法跟马尔福结成至亲。” 弗莱蒙特笑嘻嘻地抢答,伊奈茨锤了锤他肩膀,倒没有用多少力,他配合地装疼“嗷”一声。

    “噗……” 阿尔法德乐得没忍住笑。

    临近下课,许久未相约图书馆学习,他们心血来潮般一起结伴到自习室去,伊奈茨近期重点复习她的弱项。

    尽管低了一个年级,阿尔法德开玩笑道:“放心,有我们今年你拿不到O也会有E……”

    他们不是白承诺,帮她一起梳理知识点的时候非常耐心,比暑假她被迫深受汤姆荼毒的状况好得多。

    考试当天伊奈茨的确以球场上角逐的认真态度对待了每一科,不得不说、她自我感觉还不错,即使拿不到全O,摆脱魔法史永远的A是绝对没问题的。

    出考场下楼,四年级的考生也刚好考完,阿尔法德两三步就追上他们,问她考得如何。

    “还行吧。” 她难得好心情:“反正出成绩,有一个A就怪你。”

    “哈哈,好吧。” 阿尔法德接下她的幽默,“没事,随你惩罚。”

    他们边走边相谈甚欢,丝毫没发觉身后不远处一道阴郁的目光。

    转眼间除平安夜要参与俱乐部晚宴的零零星星的学生外,霍格沃茨空了大半。

    事实上伊奈茨大可不出席这场与自己利益关系并不重要的宴会,只是她实在好奇汤姆和格林格拉斯发展到哪一步,必要的时刻说不定她得帮他一把呢。

    于是,她换好了礼服,选择按时到场。

    和她事先想象的不同,俱乐部内部被布置得有几分奢华的质感,每个人都穿得很正式,手拿酒杯,优雅地交谈着。在她踏入晚会的一刻,人们不自觉地将视线聚焦于她,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流淌在她的血液之中,这既是一种命运的恩宠、也是诅咒,时刻提醒她生父身份的诅咒。

    “你好,我叫诺亚·特拉弗斯。” 眨眼的功夫,一个穿着高档成衣的青年递给她一杯香槟酒,主动地搭话,“毕业了回来转转……我现在是《少年巫师防御魔法教程》的主编……”

    “……伊奈茨·弗利,一个普通的五年级。” 她被他语无伦次的介绍词逗笑,略带俏皮地回话。

    又一位离他们不远的男子加入对话:“普通?我看不是吧,能被斯拉格霍恩教授邀请来的都不普通。” 他也向她介绍了自己:“塞巴斯蒂安·施密特。”

    “《中古魔法传说》的作者?” 她难掩惊讶。

    “哦?这可是我被除德国外的地方封禁的作品。” 对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她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对鲜为人知的事都比较感兴趣……”

    “好习惯。” 特拉弗斯企图拉回存在感,不料越来越多人围了上来参与话题:

    “那我推荐一本《连接魔法大全》。”

    “《尖端巫术解读》你有没有看过?”

    “以及最值得一看的《古老契约咒语纪》……”

    她听得内心惊喜,大家真是热心肠,全程给她提了不少建议,一整晚下来她几乎靠在这墙壁没走动过,直截了当地在簇拥着她的人们中间聊天。

    直至晚宴快结束,她才想起自己起初的任务——糟糕,她忘记这回事了,如今佩吉·格林格拉斯早不见人影,一样穿得很考究的汤姆还在和某些看着就很显贵的人谈话。

    带跟的晚礼鞋穿得太累,她离开俱乐部后脱下高跟鞋提手里,光着脚走在回格兰芬多塔楼的长廊。

    好巧不巧,途中偶遇出宿舍到校厨房觅食的阿尔法德,他看清她的打扮后挑高眉毛:

    “怎么穿得这么……隆重?”

    他半路选了另一个形容词替换掉第一时间冒进脑子里的“漂亮”。

    “斯拉格霍恩教授俱乐部。” 她简洁地回答,懒得把鞋子穿回去,举手投降道:“我维持太久礼节,让我放松一会儿。”

    听罢阿尔法德才瞄到长裙摆下若隐若现白皙秀气的双足,不太自在地移开眼,随后说:

    “咳,你不介意的话,我能用变形魔法帮你变成平底鞋。”

    她微笑:“你复原得回去才行,这双鞋很贵。”

    “复原不了就赔你十双。” 阿尔法德笑着接话。

    “夸张啦,我才没那么小气。” 她佯装大度地摆了摆手,伸出纤细的食指,故意道:“赔我一双就好。”

    他们哈哈大笑。

    “去厨房找点吃的?” 他提议。

    “当然。” 她快饿死了,宴会只提供酒水。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不知何时出现的汤姆的声音——

    “请等一等。”

    她感到莫名的后背一凉,转过眼,今晚同样穿一身黑的汤姆一如既往彬彬有礼,然而她清楚他是在皮笑肉不笑。

    “有什么事?” 阿尔法德不动声色皱了皱眉,率先问。

    他的目光越过了阿尔法德,直接落在她身上,虚假的温柔请求令她不寒而栗:“……伊奈茨,有空聊聊吗?”

    此刻纵使她最想回答的是“没空”、她依旧为避免冲突选择点点头,并打发了阿尔法德:“抱歉,夜宵的约定改天兑现。”

    “没事。” 阿尔法德大度地挥挥手,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

    只剩下她和汤姆相视无言。不过未等她开口问他,他就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快步往昔日她颇有印象的地方走去,她记得、这是他们到有求必应屋的习惯性路段。

    是否她的错觉,他正快步在前走着,他的背影瞧着是那样的……愤怒。

    难道这个晚会不合他的心意,他在拉关系过程中受挫?亦或是,佩吉·格林格拉斯回绝了他?

    无论如何,后者的可能性最小了,她想不通谁会拒绝一个趋于完美的人,之所以说是“趋于”,是因为汤姆的脾气确实不好,这属于最大的缺点。

    这胡思乱想之际,他们已经一前一后进门。

    她不知道的是她胡思乱想的境地远没有他疯狂。

    天大的傻瓜,他既用这个词形容她,也认为自己开始被她的迟钝所影响,竟在那天草药课上留意到她的悄然观察后、以为她是在紧张他与异性有过多交集。

    结果她不仅不是紧张,还巴不得他和格林格拉斯快快发展,把他当成一件急于推销出去的产品、一块家族振兴的垫脚石。

    他看到她跟她愚蠢朋友们的对话了——是的,是看到,识别唇语对他这蛇佬腔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喝水似的简单。

    势利眼的大小姐!每当他以为自己被她气得到达怒火的顶峰,她都还有别的招式再次更新他的忍耐度,好比现在:

    黑金礼服长裙清晰勾勒曲线,无须多少点缀是由于足够光彩夺目,耳环与项链是简约的小颗珍珠,从黑丝绸披肩到黑手套,既不会喧宾夺主,又无不为那本就浑然天成的气质锦上添花,像钻石在闪耀,轻轻松松成为人群的中心。

    周围献殷勤的男人们觊觎的眼光,她毫不在意地端着酒杯大笑、认真地聆听他们的每一句话。

    多刺眼的场景。

    “……你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将结婚与前程联系在一起?” 他发誓他是最崇尚理性的人,他问出了当前再理智不过的问题。

    “我又没有把它当作唯一的捷径。” 她不明白他仿佛被冒犯的反应,“至少实事求是,于你而言最为便利不是吗。”

    “于我而言?” 他向前一步,整个人充斥压迫的气息,“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事?”

    “哦,这话也还给你,‘擅自烧人信件’先生。” 她冷淡道。

    “呵,原来搞半天你还是在意那些该死的情书。” 他咬牙冷笑,扭曲的脸部线条令他看起来狰狞而阴鸷,一度盖过了他原本英俊精致的观感。

    “错了,我不是在意东西本身,而是本质上我发现你常常忘记要尊重我。” 她毫不示弱地回击。

    “那你呢?你不也常常忽略我个人的想法擅自规划有的没的,我以后怎么样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我是你的姐姐!” 她恼火地打断。

    “你只比我大四个月,算我哪门子的姐姐?!”

    他高声吼出这句话后,空气如遭冻结,一片死寂。

    刹那间伊奈茨收不住脸上的错愕,像被人当头一棒,眩晕之余喉咙发紧,一个字吐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将你视为姐姐。” 他恢复平静的表情,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自暴自弃的情绪,“我对你而言也只不过是被领养的一个工具人。如果不是你外祖母临终的遗言,你早就想撇下我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感觉心底莫名一阵刺痛,“我想丢下你不管的话,当时在麻瓜医院就不会拼命要救你……”

    但是这似乎唤起了他心里某些不好的记忆,戳中痛处般、方才那一丝隐约的脆弱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毫无人情味的冷意:

    “伊奈茨,我永远不需要别人的拯救。”

    他是这么说的。

    在走出房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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