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座下共有六个徒弟。

    大弟子君泽,乃天族太子,聪敏宽厚,颇有明君气度,是个极好的帝位继承人选,但却非女子良人。

    二弟子羽漾,乃凤凰之女,性情豪爽,为人大大咧咧,与君泽日久生情。

    然而俩人婚后不久,太子君泽为了牵制平衡各族,不得不纳了许多族公主为天妃,生性高傲又刚烈的羽漾开始变得郁郁寡欢。

    三弟子离桑,乃是历劫飞升上界的人族,性情古怪,天生崇尚武力。

    他本是战功显赫的人族将军,却被君主猜忌、被爱人背叛,心灰意冷之际堪破无情道,至此不问凡俗、醉心修炼。

    后飞升成仙不过千年,便接连晋升神位,如今他的实力已是六个徒弟中最强悍的,也是天界诸多战神中位列前茅的后起之秀。

    四弟子青芜,乃上古神兽青龙一族,向来刚愎自用、行事蛮横霸烈。

    青芜于五百年前遭遇情劫,因自身性格之故,用了极端方式逼迫其心爱之人,惹得那段孽缘不得善果。

    如今他仍滞留在轮回道上,日日苦寻那位女子。

    五弟子白亦,乃青丘九尾狐族,头脑简单,尤其对情爱一事极为迟钝,飞升之途也未曾遭遇什么磨难。

    六弟子便是破格录取的云浅了。

    云浅双手撑着下巴,纠结了一天也不知道该找谁借贺礼。

    君泽和羽漾成婚,青芜和白亦是指望不上了,剩下能考虑的只有一个三师兄离桑和师父伏城。

    然而离桑脾气古怪,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表情。

    这千百年来,云浅与他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两人的交情也是淡漠到可以忽略不计,眼下她却突然开口朝他借宝,着实唐突冒昧。

    但是她又实在抵触和伏城不清不楚。

    如今伏城的态度,不过是高兴了才赏她一些小玩意,她自己留着倒无妨,毕竟若是他日后反悔了还能还回去。

    但要是作为礼物送出给别人了,那她以后还怎么赔给他?

    所以,找伏城借贺礼绝对是下下策。

    但要她跟素无交情且性情难以捉摸的离桑开口,亦是十分艰难。

    一直犹豫到天幕渐渐布满了繁星,她才不得不鼓起勇气用冰簪给离桑传音。

    在等待回复的几秒时间里,云浅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好似煎熬了几百年,才终于听到“叮~”的一声接通。

    “三、三师兄,”她呼吸一滞,瞬间局促得磕磕巴巴起来,“那个,我,我是云浅……”

    话音落下,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句。

    察觉到对方的冷淡,云浅更慌乱了。

    她本想先说点什么套近乎的话,但奈何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急的要命却死活憋不出一个好屁。

    真奇怪,明明和帝君伏城说话都没感觉到这么大的威压感,为什么她每次面对离桑就莫名觉得心虚呢?

    但离桑似乎并不着急,他也不出声催促,就这样耐着性子平静地听着她的沉默。

    云浅只能极力克制紧张,硬着头皮直说自己的来意。

    那头的离桑听完,语气平平毫无起伏道:“倾绝宫,自己来取。”

    虽然听出了他的些许不耐烦,但云浅还是惊喜得连连道:“好的好的!多谢三师兄!”

    惜字如金的离桑听完并未再搭理她,匆匆切断了传音。

    虽然成功借到体面的贺礼,但云浅一口气还没松完就犯了难。

    三师兄的意思分明是让她现在过去取,但伏城设下的结界仍在,她这一时半会儿恐怕出不去……

    云浅想了想,还是毅然决然的动身去找伏城。

    但没想到她一打开房门,就见一袭金衣华服、身形高挑欣长的伏城,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站在门外。

    皎皎公子,举世无双。

    “师父?”云浅疑惑地蹙眉,“你怎么在这?”

    听到声响,伏城才缓缓转身望向她,那双漆黑的瞳孔里流转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似乎是悲伤,又似乎是眷恋。

    不过这些隐晦的情绪,在看到她之后很快就一闪而逝。

    伏城眉眼带笑地凝视着她,不紧不慢道:“吾在这里…守月。”

    “守月?”云浅下意识抬头,果真见天上的繁星正拥抱着一轮皎洁的明月。

    伏城在却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她一圈后,问:“小浅,怎么不穿吾送你的那套裙子?”

    哦,月尾裙。

    云浅推辞道,“那套裙子太华丽贵重了。明日是二师姐的婚礼,我不该喧宾夺主,所以还是不穿了。”

    听到她说不穿,伏城还是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也罢,是吾考虑欠缺了。”他说,“吾应当给你多备几条裙子,好供你根据不同场合来挑选合适的。”

    “不不不、不必了!”云浅慌张地摆摆手,恨不得将这种烫手山芋拒之千里。

    她又赶忙趁机说道:“我不想要什么裙子,我只想过的自由自在些。”

    “你在这里觉得不自在?”伏城眉头一拧,神色凝重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云浅不敢在这时候惹恼他,只得委婉说道:“我现在就是觉得心情烦闷,想出去走走。”

    “好,吾陪你出去散散心。”

    “不……”她咬了咬唇,一脸为难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师父,你能把结界撤了么?或者现在就放我出去。”

    云浅一股脑说出心里话,抬头却赫然惊觉伏城的脸色甚是难看。

    她如此迫切的想甩开他,的确让伏城心中一痛。

    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她那晚喝醉后想逃离他的话。

    原来不是她醒来忘了,而是一直隐忍着不说罢了。

    如今终于寻得借口,想必是不愿轻易罢休的。

    伏城攥紧了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咬紧牙关说服自己克制住占有欲,绝不可强逼她、亦不可惹再她不快,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功亏一篑……

    “师父?”云浅等的有些急了。

    伏城闻言抬眸,理智回笼:“好。”

    说罢一挥袖撤下了结界,如她所愿。

    云浅只觉得解脱束缚的瞬间,连空气都变得清新了,当即喜笑颜开:“多谢师父!那我先出去走走。”

    “嗯。”伏城僵硬地扯着笑脸,故作轻松地嘱咐她有事第一时间联系自己。

    云浅自是一一应下,而后头也不回地腾云离去了。

    她还一路小心谨慎,生怕伏城悄悄跟上来。但好在一直到了离桑的倾绝宫外,她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云浅停在倾绝宫外,静静地仰视着这座气派的战神府邸。离桑的灵根属冰系,因此隐约还能感觉到此地有一股彻骨的寒冰感。

    她不由得暗自感慨了一会儿,才一鼓作气上前敲门。

    然后弱弱道,“三师兄,你在吗……”

    四周静悄悄的,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僵硬得仿佛空气都弥漫着寒霜,她的每一道敲响声都显得格外的诡异瘆人。

    里面虽无人回应,但约莫四五息的功夫,一道冰层裹挟着一只精美的盒子,瞬息穿透厚重的大门,落在她跟前。

    意思不言而喻了。

    云浅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只蕴藏着充沛灵力的白玉镯子。

    这种镯子属药玉,可源源不断地为佩戴之人提供灵力滋养,的确是个好宝贝。

    她赶忙恭恭敬敬地朝着倾绝宫行了一礼,衷心感谢离桑:“多谢三师兄,云浅定会尽快寻上价值相当的宝物归还给您。”

    回应她的,自然是这无边的沉默。

    离桑不爱搭理人,此番愿意出手相助已然十分难得,云浅拿了东西就自觉赶紧离开,省的打扰他心烦。

    但离开倾绝宫后,云浅又不想那么快就回洛尘宫面对伏城,于是她一拐弯就直奔二师姐羽漾那里。

    赤羽宫内灯火通明,红绫绸缎高高挂起,阖宫上下皆洋溢着喜气。

    守夜的仙娥见了云浅,连忙笑迎:“上仙可是来找羽漾上神?”

    “嗯,”云浅问:“我二师姐可是歇下了?”

    “还未曾。”

    仙娥恭敬地领着她去见羽漾。

    云浅走在仙娥后面,一路不动声色地打量这座熟悉又陌生的赤羽宫,想来前世自打被逐出师门后,她就未曾敢再踏入一步。

    如今再次光明正大地走进来,心中当真是五味杂陈。

    很快便到了羽漾的寝殿。

    羽漾一听说自己的小师妹来了,连忙亲自起身出来相迎。

    “小师妹你怎么来了?”她第一时间紧张地查看云浅的身体,发现她没事之后又不禁困惑道:“我前些时日听白亦说,你受了重伤还损坏灵根,然后就被师父带走闭关了。”

    “是。”云浅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二师姐放心,师父他已经帮我修好灵根,我也不会成为废人了。”

    羽漾这才松了口一口气,“那就好!”

    说罢又自责道,“你受了重伤,但我却被这些琐事绊着,一直抽不开身去看你,真是对不住……”

    羽漾是真没想到,嫁给天族太子会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如今还没成婚就已经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

    她想,若不是因为真心喜欢君泽,她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忍耐这么多破事的。

    “没事的师姐。”云浅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依偎在她身边,落寞道:“还好我这次赶上你的婚礼了。”

    想到日后之事,她有些欲言又止。

    但想想明天就是大婚了,她现在说那些煞风景的话,不但改变不了什么,还徒惹二师姐心烦。

    云浅想,不如就等二师姐高高兴兴地结束了婚礼再说吧,让她能多开心一天是一天。

    “嗯?”羽漾有些听不懂她话里的深沉。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我还听说,师父因为你突然对那个清悦大发雷霆、痛下杀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师父怎么突然对你这般看重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哪根筋搭错了。”

    羽漾:“……”

    “行吧。”她性格直率,并不纠结于小师妹和师父之间究竟有何纠葛。

    云浅看着她,实在难以想象,君泽日后会如何一点点的,将这样洒脱的二师姐逼得郁郁寡欢的。

    羽漾不知道云浅的心思,只是悉心劝戒她:“师父这样生杀予夺,你千万不要沉溺其中、坐以待毙,免得有一天也落得像清悦那样的下场。”

    这样稍纵即逝的恩赐,着实令人惶惶不安。

    云浅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想离开洛尘宫,躲得远远的。”

    “你想去哪?”羽漾问。

    “我不知道。”

    云浅确实没想好。

    天地广阔,但她似乎一直受困于禁忌之事,从不曾睁开眼睛留意外面的风景,以至于现在像无头苍蝇一样茫然碰撞。

    但生性好动贪玩的羽漾与她不同。她从前与君泽走南闯北、上界下凡,见过终生疾苦,也驻足过迤逦山河。

    她说,“小师妹,我有个建议。”

    “我从前经常借口下界除恶,跟着大师兄游历各界。你若是想走出洛尘宫,不如跟着离桑或是白亦……”

    说到这两人,羽漾突然沉默了。

    她自然知晓离桑虽然沉稳强悍,但向来独来独往、不喜与人亲近;而白亦虽然待小师妹极好,但确是个实心眼的,没经历过什么磨难的他心境尚且稚嫩,出去怕不是被坏人骗得毛都不剩,又怎么能照顾得了小师妹?

    可惜自己成为太子妃之后,不可再随意下界,否则羽漾就自己带小师妹出去游历了。

    云浅明白了她的纠结,却是笑道:“师姐的建议当真是让我醍醐灌顶。但其实我不一定非要跟着师兄,也可以和其他好相处的神仙结伴而行呀!”

    羽漾只得无奈叹了口气,打趣道:“也是。你已经长大了,要学会尽快独当一面,才能像离桑一样,就算脾气不好、与人不善,也可以在天界横着走。”

    云浅被逗得扑哧一笑,“我这么愚笨,怎么可能做到像三师兄那样。”

    “不许你这样轻看自己。”羽漾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我们家小师妹最棒了。”

    “师姐也是最好的师姐。”

    云浅像从前一样抱着她不撒手,生怕这样灿烂明媚的师姐,又变成了那个终日愁容满面又麻木不仁的怨妇。

    她眉眼弯弯的杏眸逐渐蒙上一层水雾,但又很快就偷偷抹掉。

    抱了一会儿,她才舍得撒手,“师姐,你早些歇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祝你明日大婚过得开心。”

    *

    云浅回去的时候,发现伏城还站在她院子前。

    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无边的夜色包围。

    他似乎是等了许久,久到连肩头都铺上了一层寒霜。

    她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师父,你怎么还在这里?”

    伏城见她回来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他轻声道,“吾一直都在这里。”

    “为、为什么?”

    “吾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云浅微微蹙眉,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在与他那双过分炙热的眼眸对视了片刻,才招架不住率先移开。

    “师父以前,也是这样牵挂清悦的吧?”她说,“因为担心所以可以彻夜不眠地守着她。”

    伏城试图解释道,“这不一样的,小浅。吾对清悦只是出于怜悯,但对你……”

    “对我也一样是怜悯。”云浅及时打断了他,而后蓦抬眸盯着他,眼眶微微发红,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她说,“师父,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伏城抿了抿唇,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顺着她来:“什么?”

    “你将来也会像杀清悦那样杀了我吗?”

    伏城闻言,顿时觉得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他,他怎么会杀她?她为何会这样想?难道是自己对她还不够好么?

    他想不明白,但他的片刻迟疑和沉默,却让云浅更加笃定他会这样做。

    “我明白了。”

    她微微昂着头颅,不让那可耻的泪水落下来,旋即毫不犹豫地闪身进屋,又砰的一声重重的将门关上。

    伏城猛然回神,然而仓皇伸出的手却没能及时抓住她的衣摆,到了嘴边的满腔话语,更是直接被她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不是的!”他只能焦急地冲着里面解释道,“吾怎么可能杀你?吾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小浅!”

    可惜他在外边喊了许久,也没得到云浅的任何回应。

    他只能忐忑不安地在门外枯坐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等到云浅打扮好后施施然开门,才发现伏城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地蹲在地上,一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

    他喉结滚动,颤颤巍巍地伸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裙摆,嗓音沙哑却无比诚恳道:“小浅,吾没有想要杀你,从来都没有……”

    帝君不该是这番狼藉又卑微的模样。

    云浅愣了愣,别过脸道:“你又何至于此。”

    ——何必如此惺惺作态?难道就为了掩饰自己的恶劣,想让她放松警惕么?

    云浅越想越觉得可恨,方才一闪而过的动摇瞬间被冷漠替代。

    她面无表情道:“我要去参加二师姐的婚礼了,您请自便吧。”

    说罢,一把甩开他的触碰,利索地飞身离去。

    “不……”伏城的手僵在半空,怔怔地看向她离去的方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瞬间被千万根细针扎成血沫,疼得令他面如白纸,摇摇欲坠。

    这一刻,他终于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喜怒哀乐已经完全被云浅掌控了——

    她若欢喜,他便觉得死而无憾;她若不开心,他便会觉得心如刀绞;她若是抛弃他,便叫他生不如死。

    “小浅…”伏城捂着剧痛的心脏,苦笑着落下两行清泪。

    “你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不要我……”

    *

    天族太子的婚礼,比云浅猜想中的还要恢弘盛大。

    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就连她那不爱凑热闹的三师兄离桑都出现了,实属难得。

    唯一可惜的是,她四师兄青芜没回来。

    五师兄白亦一见她,就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角落里,按耐不住八卦道:“小师妹,你的贺礼是找谁凑了?”

    云浅扭头看了一眼正孤立在人群外、冷着脸不说话的离桑,老实道:“三师兄。”

    白亦暗叹她的勇气,默默给她竖起大拇指。

    云浅又向他打听下界何处有邪恶作祟的事。

    她说,“我想尽快下界除恶,多赚些灵石兑换宝物还给三师兄。”

    “可以啊。”白亦没多想,一股脑的把近日来有为非作歹的妖邪事迹全告诉了她。

    ……

    云浅还以为伏城不会来参加婚礼了,没想到他很快就过来了。

    他恢复了往日身为帝君的傲慢和矜贵,不复方才的楚楚可怜,好似那样失态的一面,只是她恍惚的假象。

    伏城身份尊贵,出场高调,连天帝都要对他礼让三分,毕恭毕敬地请他入坐主位。

    云浅躲在人堆里,避而不见。

    于是众人只见帝君板着脸,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底下的宾客,不知其有何深意。

    但好在很快吉时已至,太子君泽和凤凰羽漾在诸多神仙的见证下行成亲礼,紧接着又是上呈宾客贺礼的环节,伏城找不到空闲的时间来寻她麻烦。

    可伏城没开口,礼官仙君的话却是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伏城帝君携云浅上仙,送古伏羲琴一把。”

    众仙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帝君的贺礼居然是伏羲琴!”

    “诶,这帝君怎么还帮着徒弟出贺礼啊?他俩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可不是嘛!听说帝君现在又改为宠爱云浅上仙了,还把原来那个麋鹿妖给杀了呢!”

    “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听得云浅脸色煞白,难堪至极。

    这下连她最靠近她的白亦都忍不住小声问道:“什么情况啊小师妹?你不是说自己出贺礼的吗?”

    “不是,我不知道这回事!”

    云浅低着头死死咬住唇瓣,明明她现在已经对伏城问心无愧,但听着这些讽刺的谈论,还是觉得心虚不已,仿佛曾经的那些卑劣心思又被人窥探了去。

    端坐于上首的伏城,目光穿过人群停留在云浅身上。

    他面上依旧淡漠无情,可衣袖下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的不知所措。

    天帝自然也听到了底下的议论,他笑呵呵地出来打圆场,意欲打住这个话题。

    然而下一刻,礼官仙君的话让本就僵硬的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云浅上仙,送息山灵药玉镯一枚。”

    众人又一惊。

    “什么?云浅上仙又自己送了一份?”

    “这什么意思?难道是帝君不知情,自作多情的带了云浅上仙的名?”

    “帝君脸色不太好,诸位慎言,慎言啊!”

    约莫是因为伏城在听到云浅自己备了份礼物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以至于众人忌惮得纷纷缄默噤声了。

    不过好不容易宣读完贺礼,还有最后一个环节,那就是成亲的道侣需要在三生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君泽和羽漾将名字刻好后,两人的名字凝聚出一朵纯洁无色的灵花,这代表着天道对他们赐下了祝福,并会将带着这份祝愿的灵花传递给下一个情缘将至之人。

    大家都在期待着花落谁家。

    云浅也沉默地看着那朵灵花。

    她不知道前世这朵花落在了谁手里,但她不禁开始质疑,大师兄和二师姐这样注定不会长久的爱情,它所赐予的祝愿又真的能让他人幸福么?

    正这样想着,就见灵花直直飞向伏城,落在了他怀里。

    伏城懵了,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因此下意识看向云浅。

    但云浅从始至终都别开脸,并未搭理他。

    他落寞了一瞬,但又觉得有些惊喜,觉得是天道得知他对云浅情根深种,这才赐下福祉。

    但他似乎忘了,君泽和羽漾这对眷侣,并不得善果。

    湮没在人群中的离桑,漠不关心地目睹着这场闹剧。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流转在伏城和云浅之间,以杀妻证道飞升的他,自然明白帝君是何心思,只是他却始终毫无波澜。

    倒是云浅旁边的白亦还在云里雾里的,茫然道:“啊?师父也快要有道侣了吗?”

    然后他又喋喋不休地劝云浅,“小师妹,你可得抓紧时间学习本领跑路啊,省的以后被师父和未来的师娘混合双打。”

    云浅:“……”

    众仙都在吃瓜,唯有司命星君皱着一张苦瓜脸不断摇头,喟叹道:“原来前些时日推算出来将要遇劫的大能,竟是帝君么?”

    红鸾星动,在劫难逃。

    帝君这回,怕是难渡此关了。

    *

    婚礼结束后,云浅回了自己原来的那个云舟小院。

    伏城也一语不发,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恐惹恼了她。

    云浅脚步一顿,终于舍得停下来转身看他,语气淡然:“帝君,你究竟想干什么?”

    又唤他作帝君了。

    伏城默了默,强忍着心中的苦涩,嗓音低哑道:“吾不会杀你,你别这样防备吾。”

    “吾只是…只是想弥补先前的过失罢了,你不必觉得惊恐和害怕。”

    云浅闻言,缓了缓语气:“你帮我重塑灵根恢复修为,还教我学习治愈之术,如今也不算亏欠我什么了。”

    “我很感激你的帮助。但是,”她话锋一转,“我该离开洛尘宫了。”

    方才大殿之上,他的眼神让她感到惶恐。

    那样缱绻暧昧的眼波流转,已经不是单纯的师徒之情了。

    他在她已经心如死灰的时候百般示爱,这算什么?

    云浅无法接受这样荒唐的局面,也不允许自己再栽同一个跟头。

    她哽着一口气,冷硬至极:“我们师徒之间,本就没有多深厚的情谊,想必帝君宽宏大量,不会再揪着我不放吧?”

    说罢,又还将月尾裙和冰簪原封不动的归还给他。

    伏城浑身僵住,脸色泛白。

    “帝君的恩宠,云浅承受不起。”

    她决绝道,“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互不打扰,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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