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抄起砚台,稳稳接住那滴终于掉落的墨珠。

    他将砚台放回原位,指着占了大半书案,郑四让他转交的密报: “王爷,您要是看这女人烦,不如小的去做了她?”

    他本长得眉目疏朗,端正俊逸,此时佯装凶狠的奸佞表情,惹得东方拓一阵无语。

    顺手将笔塞到李二手里: “本王许久没见李统领的墨宝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烦请你为本王将这些录入名册罢,也好帮你去去火气。”

    无视贴心护卫的哀怨表情,他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那侄儿啊...不知抽什么风,把遴选内定好的女子点进了我府中,舞阳乃边境重城,他怎可能真的将陆家嫡女点给我,继续让人跟着…”

    是他一叶障目了!

    不该因那女子毫无武功轻视了她,那琅环珠的线索,看来需要自己亲自再去查证。

    如有必要,动用秘法让她吐露真言也未尝不可,虽然他的内伤还未痊愈,但控制一个没有武力的女子丝毫不勉强。

    “郑四那边的消息怎么回?”李二一边认命的开始抄录密报,一边继续为手底下的人领任务。

    主子将郑四和流光都留在了陆城主府,这两天从郑四那边递回来的消息,都是主子亲自看过,再由他传出回复。

    “不必,”东方拓走到木施前站定,取下外袍: “既然那位七姑娘是在即将替嫁,送进王府的档口,被人换了,对方应该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再去会一会她。”

    原想着王府里养个把闲人也未尝不可,看来不用等着那位下手,他将再次成为鳏夫,而且这一回,他的名声一定更加可怕,毕竟之前的夫人们都是进了王府才殁的。

    这一位…

    没命活着进府了!

    仲秋。

    再过几日就是望日,城主府却没有往年的热闹。

    大人与六小姐一齐病倒,一时搅得合府上下人仰马翻。

    落月轩的下人们最近更是忙得脚不沾尘,连带云竹院的仆妇也跟着车轱辘转。

    鸡啼时丫鬟们就得去园子各处收集叶子上的露水。

    秋末的时节风多雨多,遇上下雨还好些,如果是刮风,一早上下来腿脚跑肿了都收不来几滴。

    但是七小姐说了: “叶子上的清露,至清至纯,你们主子那金贵的肌肤,现在受不得半分脏污,只有将这些当日收集的清露烧开,滤去渣子,净面洗发沐浴,才能散去脏腑的毒火。”

    大家过去只听说可以用叶子上的清露养颜、明目的,那也只是收一小瓶就够了。

    如果用来沐浴洗发,那种小瓶子只够打湿鬓角,而且洗发沐浴还需要换水三次!

    这还不够,沐浴时倾城小姐不能直接与水接触,得用煮好的棉纱浸水拧干,敷贴在小姐的全身。

    洗发就更加讲究,得一撮一撮浸湿清洗后立刻擦干,而且水还不能溅到小姐的肌肤上。

    所以,从倾城小姐中毒后,每天在沐浴这事上就得用去好几个时辰!

    更别说伺候她的丫鬟婆子也得二十几人,烧水的、送水的、换水的...

    城主夫人林洛云最近也忙得晕头转向,生生操劳出了白发!

    鸡啼时分,林洛云就得从云竹院赶去落月轩看女儿,怕仆妇疏漏、怕丫鬟粗心...

    只因那小贱人说: “你女儿人品太好,是过敏体质,这次好在是中了毒给发现了,不然哪天不小心接触了过敏源,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现在吃的、喝的、用的,包括她身边接触的人都得排查,等回头我的工作室弄好了,再给她做个全身检查,排除一下过敏源。”

    她是听不懂那小贱人说的什么“人品”,什么“过敏”的,都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女儿碰着了会死,让她不能不重视。

    为此,她专门去请木神医给倾城把平安脉。

    神医竟然也赞同那小贱人的意思,说倾城的肺不耐寒热,易受病邪侵袭…

    难怪倾城从小到大每过几个月,就会没有原由的病一次,竟然是那什么源害的。

    原本她身边有萍儿在,这些事完全能放心交出去。

    可是现在萍儿被关在木神医所住的客院,生死难料,其他婆子她又不放心,只得自己亲自去盯…

    落月轩忙完,她还得马不停蹄的回奔,相公这边每隔两个时辰就得服药。

    过去陆齐元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她都不曾假手他人,就怕哪个小贱蹄子得着机会,近了相公的身。

    这次陆齐元受了那般重的伤,她不在身边近身照顾说不过去,还有后院理家的一应事宜…

    城主府辖一城主事,后宅夫人们你来我往的交联,后院青阳县主那贱人也是时时对她虎视眈眈。

    过去她光是持家理事,就得耗费半个晌午,这下再拖着两个病人,林洛云倍感心力交瘁,偏偏能拿主意的大儿明远还在书院未归,小儿明山...

    还是算了,不给她惹祸就阿弥陀佛了!

    掌管仆役的总管陆中也愁白了头。

    城

    主受伤了,夫人和倾城小姐院子里忙得人仰马翻,偏偏刚得了脸的七小姐还不时添乱,早上让人找铁匠打大锅架铁炉,晌午不到又找人去胡商那里买琉璃瓶子。

    刚才还要把整个暖房的花,搬去她说的那工作室附近,说是要就地取材…

    实在调不出人,他只好找城主的长随陆安调派府兵,吭哧吭哧刚搬完,这位姑奶奶又来活了。

    让去买金贵的银粉,要的还多,说是用来制药给倾城小姐敷涂全身,而且马上就要。

    现在这城主府,真的是哪都缺人啊!

    想着那天他奉城主命去小院提她,七小姐让她娘等她好消息。

    当时自己还觉着这位七小姐投了一次湖,怕是得了失心疯,惹出那般祸事还说会有好消息...

    谁知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如今他还是没想明白,明明该受罚的七小姐,怎么就翻身成了府里最的脸的小主子了!

    “叮咣叮咣…”刺耳的铁器交接之声,陆染照着图纸在新鲜出炉的工作室里,指挥着粗使婆子们组装设备。

    林秀儿一手捧着坛子,另一手提着竹篮走进来问陆染: “阿七,这是你让厨房存下来发了霉的馒头,还有刚做的山芋米汁,放在哪里?”

    一想到这么多白花花的馒头全发霉了,她只觉得心疼。

    她将坛子放在案几上,招呼着身后跟来的十几个丫鬟婆子,将手里一样捧着的坛子竹篮一并放下: “她们是大小姐挑选出来的,手脚伶俐的婆子丫头,张妈妈说以后她们每日辰时过来,戌时她来领回去。”

    林秀儿当年是林洛云的陪房丫头,到现在也改不了对林洛云用进府之前的称呼。

    陆染放下手里东西,接过竹篮,仔细看了下馒头发霉的程度,抬头对上林秀儿一脸糟践了粮食的表情,莞尔一笑: “娘,陆倾城的病需要这个做药引呢。”

    陆倾城的症状要想安全渡过感染期,用抗生素是必须的。

    作为一个医者,抗生素在这个世界可以说是保命神器,暂时没有更好的条件,其他药品得等设备陆续制造好才能做。

    所以,陆染选择先用土法子做一些青霉素,双管齐下,遇到急用时也不至于抓瞎。

    陆染捧起坛子,放到工作室中间的案几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最近睡眠质量差,总梦到自己躺在一个奇怪的实验室。

    每日疗完伤虽倒头就睡,也不知为什么,早上醒来感觉比忙碌了一天还累。

    甩了甩头,让跟着林秀儿一起过来的丫鬟婆子们,将早前晾晒好的琉璃敞口瓶取来。

    仔细教她们学习把米汁匀在瓶子里,夹出发霉的馒头,用竹片小心的把上面的霉菌刮下来,分到敞口瓶中。

    在瓶身系绳子作为标记的序号,她回身看了眼还在组装的婆子们,心里计划着一会儿得把每个连接处再仔细检查一遍。

    她的身后,林秀儿心疼的帮她轻轻揉着后颈,一边满眼惊奇的探出头: “阿七,累了就去歇会儿吧,娘帮你看着,这个就是你说的毒药什么背?”

    陆染笑着转身,扶着林秀儿往外送: “娘,我不打紧,这个是消毒设备,我得看着才行,不然容易出错。倒是你风寒未愈,这屋子穿堂风大,快去屋里歇着…”

    走出门口就是一个踉跄,林秀儿急急拉住差点摔趴下去的陆染,担忧的看着女儿青黑的眼圈: “不成,你快去睡一会儿,你这样得把身子熬坏了!”

    陆染抬脚扯出被自己踩到的裙角,晃了晃头: “我真的没事,就是刚才踩到了裙子。”

    好一番安慰,才让林秀儿放了心。

    “那...我去把张妈妈拿来的鸡收拾了,今晚给你做鸡丝面。”

    林秀儿不敢再耽搁女儿的功夫,给陆染顺了顺耳侧的碎发,去厨房忙了。

    摆摆手,陆染回身,心说她每日都按照功法疗伤,这具身体就是有些不对,但她又感觉不出到底

    哪不对,只是觉得累,非常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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