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桃是她的父母付出一切培养出来的失败的小孩。
和她的母亲一样，从小生在极端严格的家教中，像一只瘦弱的鹌鹑，性情乖巧得软弱。
葛桃第一次见到黄小妮是在她下晚自习后，回家路上的馄饨摊上。高中的生活总是在围绕着学习和竞争不停旋转倾轧，来压抑其他任何可能汹涌的情绪，难得有可以放松的机会。
每个人解压的法子都不一样，葛桃的方法是去街边的小摊叫一小碗当作宵夜，就望着街上寥寥的行人车辆，享受短暂的放空。
而黄小妮比她更加偶尔才去，她是真的爱吃那家的馄饨。一开始两个人坐在相邻的餐桌前，彼此都没有说过话。但葛桃性格敏感纤细习惯了去观察环境，她会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过去，猜测这个女孩应该不到二十岁，可能是在附近的店里上夜班，穿着打扮颇为社会，还是那种不太好找惹的面相。
有一天葛桃吃完馄饨准备回家，在摊子门口遇到几个喝醉的男人非要喊她一起去玩，她当时吓得话也不敢回，想跑又被拦回来。黄小妮站出来想替她解围，那几个人讲不通道理，嘴里面说的话不干不净，黄小妮又忍不住争辩了几句，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见势不对拉着葛桃就跑，好险没有被抓住。
有了这个契机，那天葛桃千恩万谢地与黄小妮说了很多话。知道了黄小妮的名字，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冬天一定会下雪的外省，家里面经济贫苦，下面还有个弟弟，她一个人离家到月城，从来不和家里面联系。现在在附近的网吧做事，死也不会再回老家。
“小时候家里可穷了，有点什么好东西又都是弟弟的。我就故意把他推沟里，摔他两颗大牙才知道厉害。”黄小妮说完咯咯地笑，笑完了又说：“死也不会回去。”
听黄小妮自己说，她离开家的时候才十五岁，一张两块的大巴车票带她走出了深山里的村子。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见识广了，人却没有机会再学好。她一开始在工厂里谎报年龄找了份工，和朋友出去喝酒的时候自己说漏嘴，第二天就被举报开除了。
找不到地方住的时候，黄小妮才发现这座城市里有那么多地方供她暂避。她一个人东躲西藏，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住处”，最后在鱼鳞山脚下的废弃火车站里找了个没有其他流浪汉的破屋子“定居“了几天。
火车站的候车室已经废弃了好多年，她住在二楼没有人知道，附近有免费的山泉水和公共厕所，有游客丢弃的没吃完的食物垃圾。
就这样黄小妮在他人弃置的缝隙中拾捡到了自己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她一直都挺乐观，想这样我都能活下来，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后来经人介绍找了家黑网吧上班，白天就睡在网吧楼上的台球室的沙发上，夜里去网吧打零工做些杂活，和住火车站的时候一样要担心睡着了会有老鼠咬她的脚。拿着最少的工资，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每天下班以后她都喜欢趴在楼顶的天台护栏上看几十米开外更加繁华的小吃街，楼宇间挂满彩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最喜欢这样的热闹，虽然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葛桃，她在学校里成绩一般，性格内向但听话不惹事，属于老师不甚在意的那一类学生。也没有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供她无话不谈。她不爱说话，下晚自习去吃馄饨遇到了黄小妮也是一味地坐着听。她不理解黄小妮的很多经历，也无从想象，但愿意听她的故事。
一来二去过了半个学期，一次闲聊中被黄小妮知道了葛桃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同班的男同学追求不成，觉得葛桃不给自己面子。恼羞成怒到处谣传葛桃看不上自己是因为她的新男朋友是个混社会的痞子。别看她平时不言不语，私底下换男朋友比换笔芯还勤快。
黄小妮问这么欺负你，你们老师不管吗？
葛桃摇摇头，她不敢，告诉老师有被她父母知道的风险，她爸爸是个极其看重脸面的人，如果被他知道不会问事情原因是什么，只会直接打她。
黄小妮把馄饨汤都喝干净，抽张纸擦擦嘴说那我去替你搞定。
葛桃只当她会替自己告诉老师，又不好意思反驳黄小妮的好意，心里有些急，转念一想最多不过是再挨她爸爸几个巴掌，也不是什么不能承受的大事，又自己宽慰了不少。
没想到又过了两天，黄小妮直接堵在放学的路上，遮住脸对着造谣的男同学脑袋上就是一闷棍，打完转身就跑。男学生被一下打懵了，再想反击已经来不及，人都跑没影了。
那是黄小妮第一次主动找到葛桃：“没事，我帮你去报仇，他嘴里还不干净我还打他。”
听到这话葛桃呆愣在原地，她和黄小妮其实早就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只是她在学校里不允许带手机，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过彼此。过了一会儿葛桃忽然问：“小妮，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吧，记不太清楚了。”
“我十六。”
“那你该叫我姐姐。”
“……”葛桃没想到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长一岁，过早接触社会的女孩会是这样天真的本性，没来由地一阵惶恐和心酸。
没过多久学校安排研学活动，上千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参观外省的重点大学。自由活动的时候葛桃和同学路过一家卖纪念品的商店，同学说想进去看看，有没有能随便买回去应付她弟弟的纪念品，孙悟空金箍棒或者奥特曼面具什么的。
葛桃在人挤人的店面里，看着柜台里景点里千篇一律的批发商品，鬼使神差地买下一把木梳子。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问她要不要免费刻字。葛桃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葛桃心里想着要给黄小妮带礼物回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黄小妮会愿意替自己出头，还不求一点回报。又觉得一把廉价的梳子还不清她们之间的人情，倒显得是葛桃自己想要敷衍，不把人当一回事。
也许等到我能理解她了，疑惑就能解开了。葛桃是这样想的，只是研学回来之后她就再没见到过黄小妮，她试着在手机上联系过几次对方都没有回复。回忆起她们之间不甚熟悉的交流，葛桃只知道黄小妮来自外地，不清楚她是不是回老家去了。
听到这徐笛与程曦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一起：黄小妮怕不是已经死了。昨天折腾她们两个的黑袍怪物可能就是黄小妮的鬼魂，她们两个是真的见了鬼。
吃完了果盘，徐笛胡扯了一个理由，没有透露黄小妮可能的下落。葛桃有些失望，看一眼时间说她爸妈下班该要来医院看她了，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徐笛她们快走。
下电梯的时候徐笛和程曦都没有说话。徐笛心里想着自己如何才能摆脱黄小妮的鬼魂，她本意是不在乎真相的，也无所谓鬼魂为什么会纠缠上她。而且那到底是不是黄小妮是不是鬼，她都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程曦则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另一手牵着徐笛。走路看手机一直是她的坏习惯，每次都是这样直接牵着徐笛，导盲犬似的让她看路。徐笛知道程曦已经练就不用眼睛看就准确抓住自己手的特技，以及情绪越紧绷牵她的力度越大还会伴随着一些烦人的动作。
比如现在程曦就在抠徐笛的指甲。
“怎么了？”徐笛被她抠烦了，手一甩选择罢工。
“鱼鳞山上面发现一具女尸，被人分析总结了前因后果发到校园墙上，应该很快就会被屏蔽，我要先看完。”程曦眼睛不离屏幕，手指划得飞快。
“又是鱼鳞山？咱们昨天才去的…是昨天我们找到葛桃的时候发现的吗？”
“不知道，我还在看…”忽然程曦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来看着徐笛：“女尸的身份确认了，就是黄小妮。”
和她的母亲一样，从小生在极端严格的家教中，像一只瘦弱的鹌鹑，性情乖巧得软弱。
葛桃第一次见到黄小妮是在她下晚自习后，回家路上的馄饨摊上。高中的生活总是在围绕着学习和竞争不停旋转倾轧，来压抑其他任何可能汹涌的情绪，难得有可以放松的机会。
每个人解压的法子都不一样，葛桃的方法是去街边的小摊叫一小碗当作宵夜，就望着街上寥寥的行人车辆，享受短暂的放空。
而黄小妮比她更加偶尔才去，她是真的爱吃那家的馄饨。一开始两个人坐在相邻的餐桌前，彼此都没有说过话。但葛桃性格敏感纤细习惯了去观察环境，她会忍不住好奇地偷偷打量过去，猜测这个女孩应该不到二十岁，可能是在附近的店里上夜班，穿着打扮颇为社会，还是那种不太好找惹的面相。
有一天葛桃吃完馄饨准备回家，在摊子门口遇到几个喝醉的男人非要喊她一起去玩，她当时吓得话也不敢回，想跑又被拦回来。黄小妮站出来想替她解围，那几个人讲不通道理，嘴里面说的话不干不净，黄小妮又忍不住争辩了几句，一言不合差点打起来，见势不对拉着葛桃就跑，好险没有被抓住。
有了这个契机，那天葛桃千恩万谢地与黄小妮说了很多话。知道了黄小妮的名字，知道她不是本地人，老家在冬天一定会下雪的外省，家里面经济贫苦，下面还有个弟弟，她一个人离家到月城，从来不和家里面联系。现在在附近的网吧做事，死也不会再回老家。
“小时候家里可穷了，有点什么好东西又都是弟弟的。我就故意把他推沟里，摔他两颗大牙才知道厉害。”黄小妮说完咯咯地笑，笑完了又说：“死也不会回去。”
听黄小妮自己说，她离开家的时候才十五岁，一张两块的大巴车票带她走出了深山里的村子。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见识广了，人却没有机会再学好。她一开始在工厂里谎报年龄找了份工，和朋友出去喝酒的时候自己说漏嘴，第二天就被举报开除了。
找不到地方住的时候，黄小妮才发现这座城市里有那么多地方供她暂避。她一个人东躲西藏，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住处”，最后在鱼鳞山脚下的废弃火车站里找了个没有其他流浪汉的破屋子“定居“了几天。
火车站的候车室已经废弃了好多年，她住在二楼没有人知道，附近有免费的山泉水和公共厕所，有游客丢弃的没吃完的食物垃圾。
就这样黄小妮在他人弃置的缝隙中拾捡到了自己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她一直都挺乐观，想这样我都能活下来，以后不论遇到什么，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后来经人介绍找了家黑网吧上班，白天就睡在网吧楼上的台球室的沙发上，夜里去网吧打零工做些杂活，和住火车站的时候一样要担心睡着了会有老鼠咬她的脚。拿着最少的工资，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每天下班以后她都喜欢趴在楼顶的天台护栏上看几十米开外更加繁华的小吃街，楼宇间挂满彩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最喜欢这样的热闹，虽然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葛桃，她在学校里成绩一般，性格内向但听话不惹事，属于老师不甚在意的那一类学生。也没有关系特别亲密的朋友供她无话不谈。她不爱说话，下晚自习去吃馄饨遇到了黄小妮也是一味地坐着听。她不理解黄小妮的很多经历，也无从想象，但愿意听她的故事。
一来二去过了半个学期，一次闲聊中被黄小妮知道了葛桃在学校里被欺负的事情。同班的男同学追求不成，觉得葛桃不给自己面子。恼羞成怒到处谣传葛桃看不上自己是因为她的新男朋友是个混社会的痞子。别看她平时不言不语，私底下换男朋友比换笔芯还勤快。
黄小妮问这么欺负你，你们老师不管吗？
葛桃摇摇头，她不敢，告诉老师有被她父母知道的风险，她爸爸是个极其看重脸面的人，如果被他知道不会问事情原因是什么，只会直接打她。
黄小妮把馄饨汤都喝干净，抽张纸擦擦嘴说那我去替你搞定。
葛桃只当她会替自己告诉老师，又不好意思反驳黄小妮的好意，心里有些急，转念一想最多不过是再挨她爸爸几个巴掌，也不是什么不能承受的大事，又自己宽慰了不少。
没想到又过了两天，黄小妮直接堵在放学的路上，遮住脸对着造谣的男同学脑袋上就是一闷棍，打完转身就跑。男学生被一下打懵了，再想反击已经来不及，人都跑没影了。
那是黄小妮第一次主动找到葛桃：“没事，我帮你去报仇，他嘴里还不干净我还打他。”
听到这话葛桃呆愣在原地，她和黄小妮其实早就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只是她在学校里不允许带手机，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过彼此。过了一会儿葛桃忽然问：“小妮，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吧，记不太清楚了。”
“我十六。”
“那你该叫我姐姐。”
“……”葛桃没想到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年长一岁，过早接触社会的女孩会是这样天真的本性，没来由地一阵惶恐和心酸。
没过多久学校安排研学活动，上千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参观外省的重点大学。自由活动的时候葛桃和同学路过一家卖纪念品的商店，同学说想进去看看，有没有能随便买回去应付她弟弟的纪念品，孙悟空金箍棒或者奥特曼面具什么的。
葛桃在人挤人的店面里，看着柜台里景点里千篇一律的批发商品，鬼使神差地买下一把木梳子。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问她要不要免费刻字。葛桃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葛桃心里想着要给黄小妮带礼物回去，她想不明白为什么黄小妮会愿意替自己出头，还不求一点回报。又觉得一把廉价的梳子还不清她们之间的人情，倒显得是葛桃自己想要敷衍，不把人当一回事。
也许等到我能理解她了，疑惑就能解开了。葛桃是这样想的，只是研学回来之后她就再没见到过黄小妮，她试着在手机上联系过几次对方都没有回复。回忆起她们之间不甚熟悉的交流，葛桃只知道黄小妮来自外地，不清楚她是不是回老家去了。
听到这徐笛与程曦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一起：黄小妮怕不是已经死了。昨天折腾她们两个的黑袍怪物可能就是黄小妮的鬼魂，她们两个是真的见了鬼。
吃完了果盘，徐笛胡扯了一个理由，没有透露黄小妮可能的下落。葛桃有些失望，看一眼时间说她爸妈下班该要来医院看她了，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徐笛她们快走。
下电梯的时候徐笛和程曦都没有说话。徐笛心里想着自己如何才能摆脱黄小妮的鬼魂，她本意是不在乎真相的，也无所谓鬼魂为什么会纠缠上她。而且那到底是不是黄小妮是不是鬼，她都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
程曦则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另一手牵着徐笛。走路看手机一直是她的坏习惯，每次都是这样直接牵着徐笛，导盲犬似的让她看路。徐笛知道程曦已经练就不用眼睛看就准确抓住自己手的特技，以及情绪越紧绷牵她的力度越大还会伴随着一些烦人的动作。
比如现在程曦就在抠徐笛的指甲。
“怎么了？”徐笛被她抠烦了，手一甩选择罢工。
“鱼鳞山上面发现一具女尸，被人分析总结了前因后果发到校园墙上，应该很快就会被屏蔽，我要先看完。”程曦眼睛不离屏幕，手指划得飞快。
“又是鱼鳞山？咱们昨天才去的…是昨天我们找到葛桃的时候发现的吗？”
“不知道，我还在看…”忽然程曦神色凝重地抬起头来看着徐笛：“女尸的身份确认了，就是黄小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