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清新的阳光透过亚麻质的窗帘浅浅地渗入了房内。

    闻人念语睡眼惺忪惺忪地摸了摸自己的床头柜,找到了在无线充电桩上放了一整晚的手机。

    打开一看,上午8:50,星期六,天气晴。

    果然,韩迦鹿还没回复她昨晚发出去的那条消息。

    这个小妮子是在赶论文还是又跑去迪厅里面泡帅哥去了?

    闻人念语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还有些酸涩的眼睛,拖拖拉拉地掀开被子起身趿了双拖鞋去卫生间里洗漱了。

    感受着手中粉色电动牙刷传来的震动,她看着镜子里脸上还沾着水珠的自己,闻人念语的脑子里开始回放起了她和韩迦鹿的点点滴滴。

    不像有些闺蜜间的塑料姐妹情——表面亲如姐妹,私底下却互相戳脊梁骨;她们俩是真情实感地盼着对方能一辈子顺遂平安的好朋友。

    闻人念语的外公和韩迦鹿的爷爷以前都是大型国企的老干部,年轻的时候是一起共过事的同事,退休了以后也时常带着家里的孙辈互相串门,所以她们俩还是幼儿园小朋友的时候就认识了。

    也许是臭味相投,两个豆丁大的小朋友一来一往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闺蜜。

    闻人念语喜欢静静坐着听韩迦鹿叨逼叨,韩迦鹿则喜欢护在闻人念语身前做她的老大姐。

    再后来,她们上了一样的小学,一样的初中,如果韩迦鹿中考没考砸的话她们还会上一样的高中,甚至一样的大学。

    作为深度参与她成长的嘉宾,韩迦鹿是描述闻人念语短短二十多年人生时不能被省略的存在。

    作为朋友,韩迦鹿几乎没有缺席任何闻人念语重要的人生节点。

    说来,这其实也和韩迦鹿本身的家世有一定的关系。

    韩爸爸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他借着韩爷爷在国企工作时留下的人脉底子经营起了自己的一番事业,积攒了不菲的家产,但也却因此经常忙得回不了家。

    所以韩迦鹿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爷爷奶奶家度过的,她在每年寒暑假时最期盼的事就是闻人念语能带着她写完的作业和小零食来她家找她玩。

    韩迦鹿虽然有个可以给她可劲儿败的家底,也完全有资本做个刁蛮任性的小公主,但她那大大咧咧的性子却和公主病没有半毛钱关系。

    实际上,她是闻人念语心中那个想成为,却没法成为的人。

    韩迦鹿比闻人念语更开朗,更洒脱,更敢爱敢恨。

    也许是殷实优渥的家境和嫉恶如仇的性格塑造了她坚定自我的底气,韩迦鹿的身上有股闻人念语艳羡的痛快浪漫。

    不论是憎恶还是喜爱,她都可以直白而坦诚地大声说出来。

    闻人念语觉得比起韩迦鹿对朋友的慷慨大方,这才是她身上最耀眼,最有魅力的地方吧。

    韩迦鹿敢大方地对着所有人承认自己脑子就是不如闻人念语的好使,读书做题就是比不过她,甘愿每次考试都排在她后面。

    当别人背地里在说同学坏话被韩迦鹿听到的时候,她会在一旁毫不犹豫地大声戳穿,并好心地不点名道姓给对方留个台阶。

    韩迦鹿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帅哥,看到自己喜欢的帅哥她会立马动身去打听对方的消息,然后大大方方地站在对方面前等待着对面给她下达最后的判决,即使最后没能将帅哥收入囊中她也能笑着转身离开。

    这是独属于她的自信,也是别样的勇敢。

    闻人念语永远都记得她父亲走的那个晚上。

    她躲在ICU病房外的走廊上蜷缩在角落里,听着窗外的雨点不知疲倦地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对着手机哽咽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韩迦鹿那时正在英国读预科,当时正是她上课的时间,她是冒着掉学分的风险逃课出来接电话的,却耐着性子听闻人念语崩溃大哭了一个多小时。

    第二天晚上,闻人念语肿着一双核桃大的眼睛在医院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就收到了一个电话。

    “我刚下飞机,到江城了,你现在在哪儿?在医院吗?”

    对面传来的是韩迦鹿急切又略带疲惫的声音。

    她的偏爱热烈而直接,比玫瑰花茎上的刺更锋利。

    韩迦鹿就像一个横冲直撞的、永不会熄灭的火把,却又柔软的有厚度,她诗意的飒爽永远会为你照亮前方的漫漫长夜,直至黎明的到来。

    这是她可以托付后背的朋友,也是她另一个意义上的亲人。

    闻人念语将嘴里漫溢的白色泡沫一口全吐在了洗脸池里,打开水龙头,一遍遍地掬水冲洗着嘴里残余的苦涩,还有脸上残留的泡沫。

    望着氤氲着雾气的镜子里那张睫毛和唇角都缀着水珠的脸,她终是垂下头,按住了不停流淌的阀门。

    为什么这世间的人类要赋予人与人之间那么多复杂拗口的关系。

    为什么这些复杂拗口的关系又会铸就人与人之间深如鸿沟的壁垒。

    她暗恋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的前男友。

    本以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命运无情的馈赠能将她十八岁前的人生和之后的画上一个决绝的休止符,让那还没有进前奏的情愫就一把散落在风中。

    却不想这首曲子却是支卡农——循环往复的命运总会在延迟的稍后追上你的脚步。

    早就已经被自己强行封存进了回忆深处的人却突然有一天撕破了时空的桎梏,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时光的洪流也没能将那张脸涤入黯淡。

    “呼——”

    闻人念语抬起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留下几道浅浅的红痕。

    这样一个人纠结也没用啊。

    况且她现在还根本不清楚韩迦鹿对陆珩的态度,也不知道陆珩对她的态度,万一是她纯纯的单相思呢?

    这么早早摊牌岂不是搞得大家都尴尬的同时还要被疯狂嘲笑?

    缩头乌龟的永恒策略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桥到船头自然直。

    走一步算一步吧。

    闻人念语抓来栏架上挂着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水渍,头顶的换气扇呼呼转着,镜子上弥漫的雾气也散得差不多了,清晰的人影倒映在镜面中。

    还是先去清东西吧。

    -

    闻人念语又点了一遍自己买回来的纸箱子,发现还是买少了。

    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囤货能力。

    看着仍垒在地毯上的一堆行李,闻人念语懊悔地挠了挠头。

    永远有自信往少了买,永远需要在之后为自己之前的自信埋单。

    也不知道今天妈妈出门的时候有没有开车?

    闻人念语摸着自己的下巴斟酌着,要是妈妈没开车的话她倒是可以借去开到超市买几个纸箱子回来。

    正在门口盛放各种零碎小物的陶瓷罐子里翻找车钥匙呢,闻人念语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

    是微信新消息的声音。

    L:清得怎么样了?

    是陆珩。

    草莓酱:突然发现我箱子好像买少了【汗】好多行李堆地上没得装,正准备出门去多买几个纸箱子回来呢。

    L:那我载你去吧,我家里的菜刚好也快吃完了,我正好要去买点菜。

    不知怎么的,闻人念语总觉得陆珩那完全看不出倾向的文字里却仿佛暗含着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意味。

    这个接话的过程未免也太过于丝滑了一些?

    草莓酱:呃……那样的话你还要绕道来接我,这样也挺不方便的,还是不麻烦你了吧。我自己去也没问题的。

    L:不麻烦,从我这开车去你那儿也就十来分钟。再说了,我要去永旺的话本来就要经过你家附近,也是顺路。你一个人买好了箱子也不好拿嘛,我正好帮帮你。

    闻人念语抿着嘴,再次拒绝的字句仿佛就在手边,手指却沉重地迟迟打不出来。

    也许她该接受试试看?

    至少看看这段曾经无疾而终的暗恋究竟有没有让她纠结爱情和友情孰重孰轻的必要。

    草莓酱:那就……辛苦你了?

    L:不辛苦,哈哈,等我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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