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死了,死在阖家团圆的日子。

    她是自杀的,也是他杀的,也是她杀的。

    余悦在冰天雪地里割腕自杀,她本来不想这么不体面的死在这里,可是她撑不住了。

    高一时,她就发现自己不对劲了。后来,她自己去了医院,确诊中度抑郁症。

    高中前,余悦不想在学校,因为被霸凌。高中后,余悦不想回家,因为被逼迫。

    她疯狂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吃药,太苦了。

    大学后,压抑着压抑着变成了重度抑郁症。

    余悦控制不住的伤害自己,想过无数种自杀的方法,到最后,也不知道是留恋着这人间的什么,没有自杀,只是更加残暴的伤害自己。

    高中之前,余悦因为长的漂亮,被班里的小混混追过。余悦对他爱搭不理,小混混直接动手打余悦,连着招呼他的那些混混兄弟们一起欺负余悦。

    余悦是个胆小怯懦的女生,她去告诉老师了。

    老师找了那几个人,结果可想而知,余悦遭受到了更加严重的霸凌。

    她再去找老师,老师跟她说:“他们打你,你不会打回去的吗?你打回去啊。”

    余悦听话的打回去,可是她哪打得过啊。

    她告诉家里人,她爸根本不管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管过这个便宜女儿。她奶奶也只是说她,这么没用,还会让人欺负。她的姑姑也是说怎么他们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就连一直对她还算比较好的堂哥表姐也不理解的说他们怎么会欺负你一个女孩子呢,一般男生被欺负的多。

    余悦不知道怎么说,她一个都没办法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欺负,难道就只是因为我拒绝了他的追求吗?可是,我没有拒绝的权力吗?

    这段霸凌是怎么结束的呢?是在那个小混混退学之后结束的,他走后,那些欺负过余悦的人也不会再针对她。余悦在初三算是度过一个比较平静的日子。

    上高中后,那些欺负余悦的人都被刷下去,没考上高中,全都去了厂里打工。

    上高一没多久,余悦家里的人就不管她了,任她自生自灭。

    她没有妈妈,她的妈妈在生下她就走了。去了哪儿?她不知道,她家里人也从不跟她说她妈妈。

    余悦就在这时候变得越来越沉默,甚至一个学期都不说话。

    后来,她的班主任发现了不对劲,找了她聊天。

    余悦这时候才发现,她连声音都快要发不出了,她就要不会说话了。

    她的班主任是个五十多的老头了,很慈祥的一张脸,连发怒都没有什么威严感。班里大多数人都不怕他。

    王老师见她这样,宽慰她:“没关系,慢慢说话。”

    余悦就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我,没,事。真,的。”

    王老师看得出这孩子通透,通透过头了,就是折磨自己。

    他告诉她,“水至清则无鱼。”

    他想慢慢来,慢慢的告诉余悦,人要活的快乐点。

    这是余悦短短16年里,头一次有人温暖着她,头一次有人希望她快乐点。

    余悦第一次流下的不是屈辱痛苦的眼泪,是感动的眼泪。不管真假,她都记住这份温暖了。

    慢慢的,余悦开始说一些话。

    可惜好景不长,余悦的家里人想让她退学去打工。

    她们说,你爸赚钱也不容易,自己懂事点,别读了,去赚点钱也好补贴家里。

    可是,他只交了我的学费1450啊。难道一年2900也不容易赚吗?

    余悦第一次去门卫处打了她爸的电话,她跟她爸说:“我,要,上,学。”

    余悦一字一顿的说,每个字都咬的很重。

    余悦她爸说:“我没钱供你。”

    余悦:“你,必,须,让,我,上,学。这,是,你,的,义,务。国,家,说,的。”

    余悦她爸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余悦一直很担心,担心不能上学,原本还能说些话了,现在又说不了几句了。

    余悦有次放学回家路上,看到前面有辆车开过来。她竟想着,开过来吧开过来吧,撞死我吧。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随着车笛声响起的,还有一声男生的闷哼声。

    “呃。”很轻,在余悦的耳畔响起。

    余悦才醒悟过来,自己被他抱着摔到了地上。

    男生拉她起来,才说:“同学,过马路想什么呢?知不知道刚刚很危险,要不是我你就要去见观音菩萨了。”

    刚刚的想法还印在余悦的脑海里,这会儿,在男生的声音中,余悦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是病了。

    她跟男生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男生笑着说:“没,事。”他在学余悦说话。

    余悦难得反应快的意识到他说话的腔调像自己。

    余悦对他鞠了一躬,“谢,谢。”然后飞似的跑走了。

    男生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结巴。”

    经过上次的事,余悦就去医院看病了。

    中度抑郁症。

    在单子上看到这几个字,余悦没什么反应,她感觉到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冒出那样的想法,她一开始吃了点药。后来,她觉得不会了,她又停了药。

    她不喜欢吃药,她觉得太苦了。还有就是她没钱,她后面一直努力克制着抑郁的情绪。

    后来,她家里人还是逼着让她别读书,可是余悦坚持要读,还保证考上大学就会还的。

    余悦家里人还是不高兴,一直在她耳边念叨。只要余悦在家,她们就一直说。

    所以,余悦不喜欢待在家里,她想,在学校比在家里好受。学校放假的时候,她总是出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好像只有在这片天地,她才算活着。

    “小结巴,你怎么一直待在这儿?”

    是上次那个男生,余悦认出来了。

    余悦不说话,那个男生就自顾自的说:“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啊?不然一直叫你小结巴,还怪变扭的。”

    “嗯……不然我先告诉你我的,你再告诉我?我们交换?”

    “我叫王嘉树。”

    余悦不想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王嘉树揉揉脸,这还挺尴尬的哈。人家不理你哎,王嘉树。

    日落西沉,王嘉树还不见余悦起身动一下。

    他弯下腰,在余悦的面前拿手挥了挥。

    “太阳都落山了,还不回家吗?”

    余悦还是没有说话,她想等他走了自己再走。

    “小结巴,去我家吃饭吧。”

    王嘉树拉起余悦,余悦还没反应过来,脚步已经跟着他跑了。

    余悦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他,就像王嘉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带她跑回家一样。

    夕阳西下,少年牵着少女的手,直奔回家的方向。

    原来,王嘉树是王老师的儿子。

    余悦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王,老,师,好。”

    王嘉树乐了,“可算是听到你说话了。”

    王老师也笑着,连一旁坐着择菜的师母也笑了。

    王嘉树乘胜追击,“你说,你叫什么啊?我可告诉你我的名字了。”

    “余,悦。”

    余悦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可是,你想想啊,他要是不认识你,他会带你回家吗?

    王嘉树比余悦大两岁,今年高三。

    他是在上次马路上救了余悦才注意到她的。

    之后有一次,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了她的一些资料。他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先前写的卷子在父亲的书房,他去找,他就看到了。

    不是别的,只是父亲为她交的学费单子而已。

    余悦一直不知道,她高中三年的学费是王老师交的。

    一直到余悦死,王老师都没有告诉过她。

    王嘉树高考考的很好,去了全国一等一的学府。

    王嘉树因为他父亲的关系,一直把余悦当亲妹妹看,所以对她的遭遇一直持着心疼的态度。

    后来他去了北方上大学,为了联系余悦方便,还给余悦买了个手机。

    他也不敢买的太贵,他知道余悦肯定不会收。

    所以他挑了最便宜的,类似老年机的手机。

    告诉余悦,“呐,给你了,我不要的,以后我去了大学也好联系你。”

    说着还把他买的新手机给余悦看。

    余悦果然接受了他这个千挑万选的手机。

    在高中,余悦度过了她短短二十二年中最愉悦的时光。

    她高考成绩出来时,王老师一家都为她高兴。而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未来一片光明。

    余悦家里人也没想到她考的这么好,复又打起了其他的主意。

    余悦她爸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管她,还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原来,这就是他拿不出2900的原因。

    余悦的奶奶想让余悦帮着还债,而她的姑姑也是这样说的,她姑姑还说,总归是你的老子,你还是要管他的。

    可是,他有管过我的死活吗?你们呢?也有过吗?

    她的堂哥表姐们也沉默不语,漠不关心。

    一家人都嘚着余悦一个人吸血。

    余悦后来的四年,不是在赚钱就是在赚钱。余悦的家里人甚至跑到她的学校让她给钱,大四实习的时候跑到她的公司让她给钱。害的余悦没了工作,她们还不知足。

    她姑姑还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不懂事,怎么能说不养老人这样的话,书都白读了吗?”

    说着就要抢她的包和手机。

    把她手里的所有钱都转到自己的账号上。

    余悦受不了了,她一直克制的情绪压抑不住了,她疯了一样的打着她的姑姑,扯着她的头发,用力的踹她。

    余悦的奶奶就坐在地上哭,大喊大叫,让大家评评理。

    余悦被拉开,又哭又笑的。

    路人都觉得这人是疯了。

    怎么会不疯呢?

    疯了好,疯了好啊。

    余悦这四年,总是忍不住,身上随身带着刀片,一刀一刀的割着手臂和大腿。

    余悦一边走一边又哭又笑的,用身上仅剩的一点现金给自己买了好久没吃过的热奶茶。

    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平静的喝完了奶茶。

    喝完了奶茶,下起了大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今天也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小年夜。

    余悦坐在椅子上等雪停,雪停后,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刀片,用力在手腕处一划。

    血流下来,滴在了雪地里。温热的血瞬间融化了冰冷的雪。

    余悦闭上眼睛,解脱了吧,终于解脱了。

    余悦死了,死在了阖家团圆的日子,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第二天,人们外出活动。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

    有人发现了余悦的尸体,报了警。

    警察联系了余悦的家里人,余悦的家里人没人想来认领尸体。

    最后是王嘉树来接余悦回家的。

    王嘉树学的是医,一直在北方上学,昨晚才到家。

    本来今天还想来见她的,没想到见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王嘉树甚至不敢看一眼余悦。

    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儿会是这种结局。

    如果他再早点回来,会不会余悦就不会死。

    他再早点回来,会不会就能带余悦脱离那个家。

    王嘉树红了眼,王老师跟着一起来的。

    他拍了拍儿子的肩,哽咽道:“带悦悦回家吧。”

    王嘉树抱起余悦的时候,余悦的手臂无力的垂下。

    王嘉树看到了那手臂上的伤痕,红了眼眶的眼睛落下了滚烫的泪,滴在了余悦的眼皮上。

    王嘉树给余悦选了一处好墓碑,旁边是一棵香樟树。

    他记得,他们年少时,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她就坐在一棵香樟树下。

    他失职了,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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