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晚上睡的早,卯正刚过,生物钟便使江珩自然醒来。

    穿好衣裳起床出门,他爹正蹲在厨房门口吃饭,吃了饭就得去上工,大伯娘在东厢门口给未满一岁的小堂妹喂饭,江二郎在洗漱,嘴里含着水冲他挤眉弄眼。

    江珩冲他打个招呼,拿起水里泡着的柳枝咬开,开始洗漱。

    江老头从正堂出来往牛屋去,目光扫过两个小孙子,心里琢磨读书的事。

    昨晚和老妻聊完后,他翻来覆去大半宿,最后不得不承认老妻说的有道理,读书这么大的事不能由他这么直接做主了,还是得看两儿子的意思,他已经老了,没几年活头了,不能让两兄弟因此离了心。

    读书是一定要读的,问题在于让谁去,不用问他都知道两儿子肯定都想让自己孩子去读书长出息,可是,有什么好法子让两边都乐意呢?江老头带着满腔愁绪牵着牛出了门。

    江珩察觉到了江老头离去前长时间落在他身上那股若有所思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

    洗漱完了,二郎拉住他,小声道:“你知道不,咱爷……”

    “二郎!”

    脸色严厉的大伯母杨氏喝了他一声:“赶紧吃饭去,墨迹什么!”

    二郎一脸不情不愿,噘着嘴被他娘拉走了。

    江珩微微挑眉,家里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咱爷?咱爷怎么了?

    他想不到能有什么事,索性不想了,去厨房盛了一碗稀饭,夹了点咸菜,掰了半个馒头。

    这一天里,江二郎都没什么机会找他,杨氏将二郎看的很紧,往日里两人一道去打猪草,今日她也没让二郎去,给二郎找了别的活计,江珩不止一次听见大伯母低声叮嘱二郎乖些,别总捣蛋。

    这么过了两三天,张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晚上江贵回来后,她跟丈夫嘀咕:“大嫂这几日可不消停,二郎天天被他骂了好几回,惹得爹娘都有些不高兴……也不知她这是怎么了,跟大哥闹别扭么,也没听见他俩吵啊……”

    江珩眼瞧着在大伯母的压力下,江二郎肉眼可见的蔫吧了,还带着点暴躁。

    这一切他都没空理会,他在思考人生。

    从交夏税出事那天起,他压在心底多年的危机感苏醒过来,他把士农工商,熟悉的行业都细细捋了一遍,最后还是绕回原点,他还是觉得适合做他前世最擅长的——读书。

    只是,大夏非但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并且读书对于庄稼人来说还是个非常奢侈的事情,不仅束脩贵,文具贵,连考试也贵……

    他们家这两年日子确实不错,若要读书还是很不容易,他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进学了。

    要不,还是先做生意,可,能做什么呢?餐饮?他不会,造玻璃?他也不会,还有……

    话说,他也没读过书,若他以后真做出点什么来,可怎么解释啊?

    “咚!”地一声,趴在桌上的江珩回神,一抬头,就看到他娘张氏一脸怒气的拉开长凳坐下。

    这是怎么了?

    张氏对躺在床上的江贵冷笑:“我说她这几日怎么神神叨叨的,原来真有大事,你猜我刚才听到什么了?”

    “什么事?”见她这般模样,江贵好奇地支起胳膊。

    “我刚想去后边,结果听到大嫂在教训二郎,还提起了读书的事!”张氏冷哼一声,“听她的话音,爹准备选一个孩子去杨夫子的私塾读书,她前几日就知道了,一直瞒着!”

    江珩有点呆,反应过来后心里很是惊喜,这是瞌睡就来枕头?!

    江贵闻言,脸色也正经起来:“读书啊,是好事,只是咱们家这情况,要读书的话,也只能供一个……”

    “那还用说!怪不得这几日让二郎装乖卖巧,原来藏着大主意呢!”张氏咬牙:“他爹,你觉得爹会让谁去?”

    江贵没说话。

    张氏也没再问,两人心里都知道,目前家中只有二郎是最合适的人选。

    张氏抿唇:“二郎是个好的,可,三郎身子骨弱,地里的活肯定做不了,往后可怎么办啊……”

    她一直忧心儿子的以后,无非是想着多存些钱给他做个小买卖,或者多买点地佃出去让他收租子,哪怕丈夫一年十两多银子的工钱,他们也没敢轻易往读书上想,读书有多烧钱谁都知道,那不是普通人家能想的。

    可若是三郎真能读书呢?不在乎中不中试,只要能识文断字,以后便能找个轻省的活计养家,她就是去了地下也能安心了!

    以前没想过读书的事就罢了,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去,何况她儿子脑瓜子可好使了,前两年无意间提出农忙时家里的田地耕完后,将家里的耕牛租赁出去给村里或邻村没牛的人家耕地,这主意试过确实可行,这两年农忙时租赁耕牛可是多赚了不少银钱呢,这聪明劲若是读书,不见得比谁差了去!

    她一眼一眼的瞄着丈夫,江贵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儿子和侄儿,不傻的人都知道远近亲疏,他抬眼,看到儿子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期待。

    “三郎想读书吗?”

    江珩迫不及待地点头:“想!”

    江贵见他小小的人儿,模样却极认真,看起来异常喜人,不由想逗他:“跟爹说说,你为什么想读书啊?”

    江珩知道太多读书的理由了,随便几句在后世都被奉为至理名言,但大多在此刻只显得苍白,他只有最实际的坦诚:“我想考功名,想让咱们家像杨夫子家那样不被衙门欺负,家里人不用去服徭役干重活。”

    稚嫩的声音无比认真地说着不符合年龄的话语:“如果以后我能做官,我一定善待老百姓,绝不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像咱们这样艰难。”

    江贵和张氏一时间都被震住了,愣愣的看着儿子稚气的小脸上不该属于六岁孩子的沉稳和坚定。

    过了会,江贵深深呼出一口气,定定地回望他:“爹来想办法,不一定能成,但是,爹会尽力!”

    江珩不知道他爹做了什么,第二日晚上,吃过晚饭,江老头叫住要一家人,神色严肃。

    江富一家坐左边,江贵一家坐右边,虽然江老头还没有明言,不过众人心里都知道江老头要说什么事,一时间正堂里气氛紧张起来。

    “经过前几日的事,我想着趁着这两年境况好,不如送一个孩子去杨夫子的学堂,若孩子能考个秀才回来,咱们江家,便也改换门楣了,”江老头望着众人,“只是,你们两家都有孩子,我就不做这个主了,送谁去,就看孩子自己的本事吧。”

    江老头也是无奈,还没想到好法子,老二来找他,他才知道这事家里人竟然都已经知晓了,他以为是老婆子说出去的,可老婆子也是一脸惊诧,不似作伪,问老二,老二也不说。

    而更为难的是,事情当真被老婆子料中,老二开口便要求让三郎进学,商量后,又提出让三郎和二郎公正比试一番,谁赢了谁就进学。

    江老头考虑之后,觉得这也是个好法子。

    各凭本事,谁家输了都不要抱怨。

    这话说出来,在场众人脸色各异,杨氏脸色倒轻松了些,张氏原本不怎么乐意,儿子年纪小三岁呢,肯定是吃亏的,不过丈夫昨天说出这个主意后,儿子也很赞成,她便也没反对。

    这注定是江家不平静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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