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奈何桥畔,孟婆和邵青早已等候多时,小点在不远处给要转世的鬼盛汤。

    “来活了,人在那里。”,邵青指着不远处的躺椅,有一个明艳的姑娘躺在上面似在闭目小憩,“那个…谢了。”

    孟婆捂着嘴,满眼高兴,“呦,倒客气。”

    小枚冲邵青眨眨眼,“本来就是你帮我才受罚的,你若是扭捏,我心里不安。”

    说罢,她走到躺椅旁,俯身看去,“长得怪好看,比上面的神仙还好看。”

    “谢谢夸赞。”,那姑娘突然醒来,眼如秋水,笑起来似能摄人心魄,“我叫梅娘,梅花的梅,你呢?”,不知为何,她一点都不害怕眼前身着青绿袍的女子。

    小枚愣怔一瞬,又恢复如常,“我叫小枚,是个鬼差。”

    孟婆端着回生汤走向二人,梅娘起身,双手接过,“喝了这个我就能回去吗?”

    “嗯”,小枚轻应一声,能忽悠的鬼是最好不过的。

    梅娘将汤一饮而尽,随即反应过来,“?!你骗我!”,不等她下一步动作,孟婆便一掌将其打昏。

    邵青拍手吹着马屁,“诶呀,不愧是地府女魔头。”,刚说完,就被孟婆一个竹棍抡飞。

    小枚早已进入梅娘魂魄,此时的她,正在一个酒馆里。馆内都是带着烙印的彪形大汉,馆外是漫天风沙。风声和人言,吵得小枚头疼。

    “各位客官,我们梅老板说了,今天是她生辰,酒钱全免。”,此话一出,馆内沸腾,掌柜乐呵呵地站在柜台边指挥着店小二上酒。

    突然,一个穿着粗布,脸上印着“奴”字的大汉摔碗起身,“兄弟们别喝了!这酒是什么破烂货!”

    一时间馆内众人纷纷反应过来,“是啊,这酒味道不对!”,在场的酒客都是混迹江湖许久又常来光顾酒馆的,若开始是被酒钱全免冲昏头脑,在此刻经人一说,全都清醒过来。

    “呦~三哥是开玩笑了。”,梅娘一袭水红色的纱裙从二楼下来,手里还端着一个酒杯,“今日这酒皆是梅娘亲酿,而非酿酒工做的。怎么?不好喝?”

    小枚倚在栏杆上看着梅娘将酒杯递给那个叫三哥的大汉,想来边关应是冷酷无情,不然女人的一点柔情怎就让杀人如麻的悍匪卸下防备,饮下毒酒。

    酒馆内此起彼伏的划拳声让小枚忍不住蹙眉,她看向梅娘,见其依旧笑意盈盈,心中佩服。又能忍受臭男人的熏人味儿,又能忍受他们的吵闹,能当老板的都是狠人。

    “时间到了。”,梅娘走到掌柜面前,轻声提醒。那掌柜连忙点上三炷香放到财神爷前拜了拜。有机敏的大汉划拳也不忘注意店里的动静,但看到掌柜去拜财神爷,也只当梅娘怕亏毁了店,所以拜拜神仙。

    随着香的燃烧,香火味儿慢慢散开。梅娘和掌柜对视一眼,掌柜便心领神会。很自然地混进喝酒的人堆,跟着店小二一起招待。

    小枚默默地数着人数,“四十八人……”,她看向梅娘,似是在等待一个变数。可惜,没有突如其来的人马,没有其他改变。

    酒馆内很快就倒满了人,梅娘让掌柜和店小二分钱离开,而后掏出一把短刀,将倒地的人逐一割喉。以防万一,她又将短刀送进每个人的心脏。

    “如此,万无一失。”,水红色的纱裙被血染透,白皙的脸上也有着大块的血渍。

    此时,酒馆外依旧大风呜呜,马蹄踏过黄沙,来到酒馆门前。身披盔甲的将军早早闻到血腥味,拦住了士兵。

    他推开酒馆门,从门口望向里面。遍地尸体中站着一绝色女子,仿佛一朵盛开的红色曼陀罗,妖冶魅人又含有剧毒。有得士兵看了难免愣神,北境边关,哪有这等妙龄女子,莫非是妖?

    谢庭迈过尸体走向梅娘,剑指其眉间,“何人?敢在边关杀人。”

    梅娘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强忍兴奋。那个京城最为风流儒雅的少年郎,如今成了边关将军。曾经他颇为炫耀的细致好皮囊也被边关的风沙吹得粗糙。牵动人心弦的少年音色变得成熟粗砺。

    看到谢庭脸上的刀疤,梅娘终是忍不住落泪,她感到可惜,刀剑无眼,竟没让谢庭战死。“酒馆老板,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

    “哭什么?”,谢庭看着面前陌生的女子,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梅娘摇头,“大仇得报,痛快所致。”,说罢,二人陷入沉默。

    小枚翻着地府的册子,心中泛起疑惑。梅娘杀了四十八个人,按理早该打入地狱,判官却放她来到奈何桥,实在可疑。

    谢庭身边的小将率先打破沉默,“将军,这娘子杀的都是官府让咱们清掉的恶人。”

    “先押去军营。”,谢庭头也不回就要离开,却被梅娘叫住。“将军能否允许我去更衣,如此狼狈,小女子实在是无颜走出。”

    得了谢庭批准,梅娘上楼沐浴更衣。小枚站在盥洗室外,打量起守在门口的谢庭。

    “你这人,我一看面相就知道你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谢庭似有所感,看向小枚在的位置。发现并无异常后,又目不斜视,盯着柱子。

    过了一个时辰,梅娘挽发穿着石榴红轻纱罗衣走出。

    小枚被惊艳到,“大俗即大雅,梅娘如此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谢庭呆愣在原地,脑袋里闪过京城的记忆。记忆里是一个少女,穿着石榴红的衣服和他一起在雪中放烟花,在楼阁上与他共饮品月。

    “王吟?”

    梅娘听了这名字猛地抬头,“将军说笑,我叫梅娘。”,她故意露出些马脚,就是想让谢庭认出。

    一模一样的错愕表情,没有人会比谢庭更清楚。那个被满门抄斩的王家,还有一枝梅花在边境开放。

    梅娘在前,谢庭在后,两人出酒馆时,士兵已经将那些尸体拉到板车上运往官府。

    小枚看到谢庭柔和的眼神,想起一开始那充满杀气的样子。心中大作猜想,或许梅娘就是为了他。

    军营里,谢庭盯着跪在地上泫然欲泣的梅娘,心中一紧。

    “所以四十八个人都是你一人所杀?”,他心中有丝后怕,万一中途有匪徒醒来,他便再也见不到她了。

    小枚看着流泪的梅娘,不知她在哭什么,明明没有害怕。纵使看了多年各类魂魄的故事,她依旧看不懂人心。

    “你们先退下,除军师外,其他人无召不得入帐。”,谢庭挥手让下士离开,待人走光。他起身走下台子,站到梅娘身前。

    梅娘抬头,流着泪水的眼睛似是要让看到的人心碎。谢庭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搂住她。

    “万幸你还活着”,久经沙场的谢将军声音颤抖,像是虔诚祈祷的信徒得偿所愿。

    梅娘轻轻拍着他的背,将脸深埋进他的肩膀,“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重聚的两个人紧紧相拥,小枚大致能猜到二人之前的事情,不过就是青梅竹马因难分开。这样的事情,她也算看了不少。

    “缘何叫梅娘?”,谢庭用带着厚茧的手指轻轻地擦拭着梅娘的泪,而后将她抱到榻上。

    梅娘脸颊微红,将脸扭到背对着他的一侧,“你曾夸过我,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所以,我便取‘梅’字。”

    谢庭心中早已变得柔软不堪,即使边疆的风沙和战场的血肉将他的心塑成石头,但只要有王吟在,他的心就能重新活起来。

    “你说,他们两个会有什么遗憾?”,柳衡突然出现在小枚身后,一身墨袍衬得他愈发俊朗。

    小枚心中暗骂一句,脸上连忙乐呵呵地恭维:“大人真是地府最尽职尽责的人。”,说完她就赶紧看向旁处,生怕被柳衡的皮囊勾去魂儿。

    柳衡拿出一根玉簪,轻轻地别在小枚的头上,“好看,很配我们的小枚。也不妄我在仙界逛许久才找到。”

    “谢谢大人,但是那个…大人,我正在干活。要不,您先回去?”,小枚生无可恋地看梅娘和谢庭二人互言情愫。

    若是一个人看这个场面就像看话本子,可两个人看……小枚心中嫌弃死站在一旁的柳衡,但偏偏又不能表现出来,整个人都不自在。

    柳衡看着身边到自己胸膛的小个子挂着假笑,便知她心中不高兴。但那又如何,跟她在一起,他心情愉悦就可以。

    谢庭在哄睡梅娘后,便起身离开营帐。大元的军队在百里地外安营扎寨,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与之一战。但他不知道的是,梅娘在他转身的那刻,就睁开了双眼。

    梅娘回想刚刚谢庭说的娶她,不屑一笑,“呵,薄情负心郎的话,鬼才信。”

    小枚忍不住摇头,“啧啧啧,原来不是青梅竹马重聚啊。”

    “小枚也喜欢竹马?”,柳衡颇为恼怒。

    威压感袭来,小枚一脸懵,不知道哪里惹怒了他,“不啊,而且我哪里有竹马?”

    “嗯,小枚出现在地府时,见到的只有我。”

    见柳衡心情变好,小枚这才松口气。

    军营里的生活紧张有序,一切都显得平静。梅娘正和营中的妇人们一起洗衣,就看到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走向军营。

    “是公主的仪仗!”,一个见多识广的妇人惊叫出声。

    梅娘不自觉攥紧洗好的衣服,指尖发白。

    “是兴奋,遇见猎物的兴奋。”,柳衡一针见血指出,小枚虽不明所以,但也相信他的话。

    “听说谢将军和公主…”,一旁与梅娘交好的妇人犹豫开口。

    梅娘摆手,“别这样小桔,以后将军的身边,只能是公主。”,此话一出,妇人们都沉默不言。感受到怜悯的目光投来,梅娘端起盆子就往回走。

    “欺人太甚!明明梅娘和将军是有婚约的青梅竹马,公主勾结奸臣陷害梅娘家里抢了姻缘不说,竟还想逼死梅娘。”,小桔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平时梅娘帮助之人不少,加上她为人友善,颇得随军妇人们的好感。如此一来,公主未到,便已积怨。

    “梅娘一直无名无分地帮着谢将军操持生活,我说呢,原来是将军惧怕公主!”,大元的眼线此刻发力拱火,一旁的人连忙阻止。

    “将军惧怕公主,战败后当个驸马衣食无忧,那我们的夫君呢!战败既是死亡。”

    柳衡轻揉小枚的头发,一脸满足,“你说,谢庭和梅娘谁会先死?”

    “谢庭吧,但梅娘也活不久。”,小枚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细作一旦成功,便会失去价值。”

    公主驾到后,梅娘再未去过谢庭营帐一次。谢庭也没有来找她,仿佛从头到尾,二人没有过任何交流。谢庭叫来军师和公主后,不允许任何人入帐。军营中的气氛格外低迷,人心早已不齐。

    一天夜里,军营发生两件大事,一是公主因饭菜不可口大闹营帐,将随军的妇人们惩了个遍,引得众将士不满;二是梅娘自请入敌方营帐只为传递敌情,让军队减少损失。

    对比下来,将士们和随军妇人心中对公主和将军都有所怨怼,尤其是谢将军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更被他们认为是袒护公主。

    梅娘达到目的,向众人辞行,前往大元营帐。收拾好行囊后,便由两名骑兵护送前往。谢庭听着帐外的将士禀报,心中刺痛。

    军师看着眼前瘦得不成人样的谢庭和昏迷不醒的公主,叹息摇头,“儿女私情当真赢过家国?”,他被捆在营帐中数日,早已没有什么气力谋算。

    谢庭强忍咳嗽,艰难看向挂在一旁的梅花枝。“非也。大元女皇乃明君,若统一四海,百姓…咳咳…定会安居乐业。

    今清王代政残暴不堪,刮尽民脂民膏只为享乐。区区公主便能霍乱超纲,百姓苦不堪言,忠臣被尽数杀死。愚忠,才是不仁不义。”

    话落,鲜血从他嘴边流出,“呵,咳咳咳,吟儿还是不肯原谅我。”

    那年,本该是他与她成亲的一年。他为了一好看的杯盏与人舞剑作诗,岂料被公主看上。那公主嫉妒吟儿和他过去的情缘,便勾结奸臣抄其满门。

    想到这里,谢庭的手艰难地拿出枕下的香囊,紧紧握住。那时候吟儿写信与他,求他袖手旁观,莫被牵连。可是,当时他早已接到公主拿来的圣旨,让他带兵前去王家府上就地行刑。

    “吟儿,我悔了。”,他当时为谢家狠心前往,又在她绝望看着亲人死去时,请求公主嫁给他。这一切只为她能绝情离开,再不留恋。

    军师听见他的喃喃自语,无力质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和大元的计划,从一开始在酒馆就知道...”

    谢庭看着梅花枝渐渐没了气息,他见吟儿第一眼便知道她是计划要做什么的,但他只想她留在他的身边。

    大元姝则女皇心思确实缜密,从四十八悍匪开始,一步步将吟儿送回他的身边,给他下毒。只是他不曾想,姝则女皇竟然让宫中细作鼓动公主过来,以此从他身边抢走吟儿最后的陪伴。

    “赢不过的..”赢不过世界上最可爱的吟儿,谢庭气绝,死后双眼依旧死死盯着桃花枝。意识涣散前,他仿佛看到那个活泼明丽的小姑娘举着梅花来到他面前,害羞地递来香囊的模样。

    百里地外的大元军营,梅娘将记下的信息全盘托出。背对着她的姝则点点头,百娇领命率兵攻打。

    小枚看到此时已成为一个合格帝王的姝则,心中感慨万千。

    “谢庭死了,梅娘下毒的剂量真是刚刚好。”,柳衡在一旁冷笑,他很期待小枚会是何种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小枚没有一点反应,似是没听见他的话。

    大元军队打来,将士闯进谢庭营帐,发现虚弱昏迷的军师和公主,而他本人早已气绝身亡。本就人心涣散的军队此刻溃不成军,大元军队不战而胜,姝则女皇和百娇将军声望传遍大地。

    小枚看到跪在谢庭身旁的梅娘,突然开口,“其实就算梅娘没有出现,谢庭也赢不了大元。昏庸无道的君主不得民心,他哪里会去为这样的人征战。

    不过是梅娘正好出现,给他一个更坚定的理由罢了。”

    柳衡有些诧异,“我还以为小枚会为他们二人相爱相杀的爱情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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