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走了一段路,站到一面墙前,只见那个男人在上面按了一个手印,那面墙就开了,里面是一个电梯,进去电梯里,一个语音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响起:请说出目的地。那个男人回答:“地下3层。”
简明完全感觉不到电梯的移动,只见几秒后,电梯门打开,出去后是一个狭长的走廊,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射出,照在地上,墙上。
拐过几个弯,他们停在一扇门前,那扇门简单甚至到了朴实的地步。
那个男人又一次抬手按了下手印,门就从两边收拢,消失不见。“请进。”他站在门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简明顺着着他的指示看向里面,房间里又是另一副光景,豪华的装修,就连里面的摆设也尽显奢侈,看着墙上的字画,架子上的瓷器,用玉雕饰成的工艺品,无不显得雅致,精巧。
他走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黑长发,五官端正,穿着一套休闲西装,举止悠闲自在,他看到简明,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他,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值得窥探的点似的。
“你好。我是来带乔念回去的。”简明走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于此同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了杯茶给简明,在桌上给他移了过去。
“不急,先喝杯茶吧。哦,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唐,唐朝的唐,你也可以叫我梁先生。”
他说完,眉眼温和地笑着看简明。
简明不好拒绝,只好耐着性子做自我介绍,“简明,”他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一次的阐明来的目的。
梁唐看他真的心急,也就不再逗他,歪斜的身体稍稍坐正了些,说:“你来晚了。”
“什么意思?”简明急迫地问。
梁唐看着他,神情有点肃穆地说:“字面意思,她的遗体刚不久处理干净。”
简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叫处理干净?”他有些愤怒地站起身,压抑着声量吼道。
也许梁唐说的意思,他是懂的,可是他大脑神经元还没有接收到这个事实,也许接收到了,情绪却在此刻被阻碍到。
“别说你不懂,进过‘门’的人多少对这些规矩有所了解,不然,你就不会知道我这的地址,也不会来找我要人了。能通过那扇门的都是任务完成后,不想继续生活下去的复制体。所以你的乔念来这也就不意外她是来寻求终结的。”
当他说完,简明被他的话震惊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双手扶着沙发靠背,他又重复了一遍:“寻求终结!?”
“也许你需要一个人待会,等下会有人把她的遗物送来。”梁唐站起身朝他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简明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中,他有无数个疑问,但现在无人为他解答。
不久有人把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手机以及身份证给他送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盯着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看了好久,手才颤抖着伸过去拿起袋子放在腿上,身份证上的照片正对着他,里面的人用愉悦的目光,嘴角上扬的通过塑料看着他,想起这张身份证,这还是不久前她弄丢了重新补办,即使在自己的经历中,离开的时间久远,但里面的人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差分毫,那音容笑脸仿若昨日,耳畔依然响彻她的嫣然笑语,嗔怪抱怨。
打开袋子封口,拿出里面的手机,这个手机跟自己的是同一款,只是不同颜色罢了,外面套着手机壳,手机壳背面是一张她画的两人卡通图案,温馨又可爱。
简明点了点,屏幕没反应,再一看发现关机了,他按了旁边的开机键,屏幕亮起,屏保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合照,输入密码,说到密码,因为她对数字记忆不是很敏感,所以那时候,两人就商量用一个密码,这样即使一个人不记得,也还有另一个人能打开。
进去主界面,信号有点不太稳定,电量倒是满格的。
他点开社交软件,想看看他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状态。状态简明没有看到,但他看到了她发给自己但没有发送成功的消息。
他看到最后一句是:我走了!
三个字,简单却又让人无比心痛。
那一刻,简明尚不发达的泪腺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泪如泉涌,一滴一滴,砸在手上,手机屏幕上,迸发出水花。
他弯下腰,把脸埋在腿上,压抑的啜泣声时不时从他的臂弯间隙里传出来,在这个奢华的房间里,往复回荡,消散。
等他收拾好心情,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再次打开手机查看她最后留给他的信息,第一条是:今天还回来吗?
那是他瞒着乔念去武清山的那天傍晚发出的,但是那时候自己已经穿过了‘门’,信息无法接收到。
慢慢地滑动手机屏幕,消息一条条看完,那种沉重、自责的心情如影随形萦绕在他周围,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你去哪里了?还回来吗?我想你了。怎么还不打电话给我?发个消息也行呀。有时候我真的挺恨你的,真的!为什么要骗我?瞒着我去那,你答应我的,都不作数了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爱过我吗?
……你走之前囤在家里的菜吃完了,你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一趟吧,我不想出去。
家里的副食也吃完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肚子了。……明,我胃病犯了,好疼。
真的好疼,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你知不知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走了。
我真的走了哦。快点回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呵呵,骗子,大骗子!……我还在等你哦!等你呢!好痛苦…快点回来。
我走了。如果你能赶上,没准能见我最后一面。你回来了吗?我真的走了哦…我走了。
无数条消息通过他的眼睛钻进了他的大脑,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骨骼血脉,每看一条都是对他自作主张的离开的一种折磨,这种惩罚同时让他疼痛不已。
他一遍遍看着这些信息,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也许这个决定会让他失去现在的所有。
等到梁唐进来,简明询问了一些事情以及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决定。
“她的遗物我要带走。”
梁唐用带着温和的眼神说:“这不合规矩。清除了的复制体,我们要保证她的所有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消失,包括她生活过的痕迹。别人的记忆我们虽然不能左右,但这种大脑所留存的,时间会帮我们解决。复制体留下的只能是有价值的记忆,我们会提取它的记忆然后制成记忆体送往‘门’的另一边。”
“遗物给我,我会穿过‘门’带过去,还有她的记忆体,我可以帮你们送。”简明以一种商谈的语气跟他说。
梁唐皱了皱眉,“你这是自寻死路,‘门’只能往返一次,不然,后果是你不能想象的。”
“我不在乎,我只想去找她。”他说。
梁唐继续向他说明利弊,以阻止他的疯狂想法:“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到时你会迅速衰老,甚至死亡,即使驻颜液也无法阻挡。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你找到它,但是那时候你已经呈现老年状态,你以为你们还能在一起吗?而且调节‘门’的时间根本无法控制,你们会彼此错过也不可知。”
“没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糟的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见到她,我也会去做。”简明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
梁唐怜悯地看着简明,他知道,再说更多的也无济于事。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梁唐答应了。简明问他乔念临终前有没有留下遗言,梁唐说不知道,但是有它清除前的录像,他问要不要看,可以给他拿来。
简明看着屏幕里的乔念,她坐在椅子上,脑内插着管,她的表情平静而祥和,一点也不像正在经历死亡的人,双手是唯一显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轻松的状态,被她搭在腿上,还紧握着什么东西,细看原来是手机。
梁唐看他注意到手上的东西,就说了句:“她来这里后,就没放下过手机,时不时还要打开看一下,清理过程也是,紧紧捂着。”
听到他的话,简明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一样透不过气。
他再一次看着乔念的脸,仔细的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她透露出的情绪。她的眼睑慢慢闭合,最后一刻,她的嘴唇动了动,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问旁边的梁唐,梁唐说不知道,他不怎么留意这些。
简明只好把屏幕拉近,反复回放,一遍遍,等他知道乔念说的什么了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一刻的感受觉得自己这么混蛋。
这当然更加坚定了他自己的决定。
简明走出酒吧,太阳已挂上了天边,看着街道上因为新的一天而生机勃勃的样子,愈加显得自己孤寂。
他回到家,再次看着没有她的这个房子,家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自己的鞋子好好的摆在鞋柜上,衣架上本来放着的衣服也收起来了,摸了摸桌上,依然还是干净的,好像她做完卫生刚出去不久一样,地板上依稀看到抹布拖完后留下水渍干透的痕迹。
沙发上的毯子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扶手上,茶几上放着电视的遥控器还有一串钥匙,那串钥匙之前是属于乔念的,墙上本来挂有她的照片,但现在不见了。
走进卧室,床上铺着防尘罩,台灯静静地站在床边柜上等待主人再一次的开启,拉开衣柜门,里面只剩下自己的衣服,他翻了翻,她的衣服一件都没有了。
他退回到客厅,走去书房,两台电脑左右放在两边,他走去乔念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前,按下开机键,等出现桌面后,他移动鼠标查看她就在电脑里的痕迹,发现什么都没有,桌面只有原始软件就在那里,点开回收站,是空的。
网站游览历史记录也是空空如也,他苦笑了一下。
然后去了厨房,厨房干净整洁,以前放在台面的东西都被规矩地收到了柜子里,冰箱里已经没有任何菜了,只有几罐啤酒放在里面,这是她偶尔会喝的,也许在这个房间里,这是属于她喜欢的最后的东西了吧。
他打量完这个房子后坐在沙发上想象之前两人的幸福时光,身体的疲劳让他渐渐沉入梦乡,他想也许在梦中,我能再次和她见面倾谈。
他知道这一去一定就是永别了。
交代好后事,他独自去了‘门’打开的地址,拿着乔念的记忆体以及她的遗物再一次穿过了‘门’。
等到他回到这个世界,他在那边待了好几年才打开他想要的时间点的‘门’。
当往返再一次走过那扇‘门’,正如梁唐所说,简明肉眼可见地衰老了。
他再也不复年轻朝气,此刻眼睛浑浊,皱纹也爬上了他的脸,脊柱弯曲佝偻,牙齿脱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颗为爱执着的心依然滚烫。
他来到这个时间点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乔念,首先他去了他们一起生活过的那个房子,当他看到那还是一片民房,完全没有开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来错了,连忙去问开在路旁边的便利店老板现在的时间,当听到那个数字,他蒙了,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往前推算,现在的乔念才刚读初中,一个12.3岁的小女孩,他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身影,愈加觉得两人相去甚远,唯一安慰的是她还活着,还能见到她,看到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成长过程。
他以前听乔念说过,自从上初中以后,就一直住校,所以他在乔念读书的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校门口,每天放学时间,他都会站在窗口前透过纱窗看学生们放学的身影。
满怀期待地想要在其中看到出校门外玩的乔念,虽说有点跟踪狂的嫌疑,但他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她,他就满足了,即使十次有九次落空,那他也是欢喜的。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每年她的生日,简明都会匿名送个小礼物,不贵重但很用心。
每次看着她在传达室拿到礼物,脸上呈现出的疑惑,惊喜以及欢欣,他心中也充满了欣慰和开心。
简明的身体衰老速度越来越快,他每天一觉醒来都会感慨并且感恩,自己还能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还有机会见到乔念,随着乔念去外地读大学,他也收拾行李先行一步的在大学外面租到一个小房子,等待她的大学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能感觉身体机能的退化,等到他意识到死亡的时候,他要自己联系或者直接过去那个属于他的终点。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绿叶中的小鸟啾鸣。
简明缓慢移动着身子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手上吃力地提着装了零食的袋子。
因为衰老,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下一刻就会倒下,与这个世界,与他不能相见的爱人成永别。
他艰难地挪到树荫下,放下袋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面前想起,“你好,需要帮忙吗?”简明寻着声音看去,眼睛瞳孔微张,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自己万没有想到也不敢妄想的,还能和乔念面对面说话聊天。
乔念看着面前这位老人木讷地看着自己,以为他在警惕,“我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她用手指着前面,“你需要帮忙吗?”
简明当然知道她在哪里读书,但他的眼睛还是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用满是褶皱的嘴唇哆嗦着说:“我要去前面长椅上坐会。袋子有点重,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乔念听完,欣然的把地上装东西的袋子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托扶着这位老人慢慢地走向前面不远,坐落在荫亭下的长椅。
乔念把老人扶到椅子上,塑料袋放在他手旁边,她刚准备走,那苍老的声音就把她叫住了,:“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你能再陪我这个老人一下吗?”乔念看着这个老人,笑着答应,然后坐在他旁边。
“你很像我的爱人。”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声音中带着柔情与悲凉,眼眶湿润。
“您很爱她吧。我听得出来”乔念说。
“嗯,我把心里唯一的位置给了她。但也辜负了她。在我30岁的时候,她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我想找她,却再也找不到我的她了!”简明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他的悔意,他的心中可能存在一丝的侥幸,希望她能听懂。
“您这么多年都能一直记着她,她一定是很高兴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如果是我的话,我希望另一半能幸福快乐地活着,而不是一直活在愧疚中。所以您应该要释怀一些,这样的状态也许并不是她想要的呢!”
也许一个20岁的小姑娘去开导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点班门弄斧,但她看着有些落寞的老人,心有不忍,安慰的话语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了。
“也许吧,谢谢你的安慰。”
“不用,不用,您只要别觉得我多嘴就行。”
“不会,你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我该走了。”说罢就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马路边。
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旁边,他打开门坐了进去。
乔念看着他坐进去关上门,突然想到他东西没拿,于是提起袋子快速跑过去,“诶,您的东西没拿。”
简明透过摇下玻璃的车窗望着她,摆了摆手,说:“作为谢礼,送给你。”
车子开动从乔念的面前驶过。
那袋东西还挂在她伸直的手上,轻轻摇晃。
乔念看着车走远了,又收回手看一眼袋子,心想:这老爷爷真奇怪。
她提着袋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学校宿舍的路上,经过二食堂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初恋,她的梦中情人。
那一瞬,她想到了那个老爷爷的祝福,真的太灵验了。
而且今天正好是自己的生日,简直就是luck day。
她激动地冲过去与他来了她以为的人生的第一次会面。
简明乘车第二次来到‘极净之地’,面见他的不再是梁唐,而是另一个年轻的面孔。
在这里,他将终结他的生命,制成的记忆体将会被送到遥远的将来,也许那时候,他会与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再一次相逢。
简明完全感觉不到电梯的移动,只见几秒后,电梯门打开,出去后是一个狭长的走廊,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射出,照在地上,墙上。
拐过几个弯,他们停在一扇门前,那扇门简单甚至到了朴实的地步。
那个男人又一次抬手按了下手印,门就从两边收拢,消失不见。“请进。”他站在门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简明顺着着他的指示看向里面,房间里又是另一副光景,豪华的装修,就连里面的摆设也尽显奢侈,看着墙上的字画,架子上的瓷器,用玉雕饰成的工艺品,无不显得雅致,精巧。
他走进去,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黑长发,五官端正,穿着一套休闲西装,举止悠闲自在,他看到简明,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他,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值得窥探的点似的。
“你好。我是来带乔念回去的。”简明走近直截了当地对他说。
于此同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倒了杯茶给简明,在桌上给他移了过去。
“不急,先喝杯茶吧。哦,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唐,唐朝的唐,你也可以叫我梁先生。”
他说完,眉眼温和地笑着看简明。
简明不好拒绝,只好耐着性子做自我介绍,“简明,”他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一次的阐明来的目的。
梁唐看他真的心急,也就不再逗他,歪斜的身体稍稍坐正了些,说:“你来晚了。”
“什么意思?”简明急迫地问。
梁唐看着他,神情有点肃穆地说:“字面意思,她的遗体刚不久处理干净。”
简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叫处理干净?”他有些愤怒地站起身,压抑着声量吼道。
也许梁唐说的意思,他是懂的,可是他大脑神经元还没有接收到这个事实,也许接收到了,情绪却在此刻被阻碍到。
“别说你不懂,进过‘门’的人多少对这些规矩有所了解,不然,你就不会知道我这的地址,也不会来找我要人了。能通过那扇门的都是任务完成后,不想继续生活下去的复制体。所以你的乔念来这也就不意外她是来寻求终结的。”
当他说完,简明被他的话震惊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双手扶着沙发靠背,他又重复了一遍:“寻求终结!?”
“也许你需要一个人待会,等下会有人把她的遗物送来。”梁唐站起身朝他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简明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中,他有无数个疑问,但现在无人为他解答。
不久有人把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手机以及身份证给他送了过来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盯着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看了好久,手才颤抖着伸过去拿起袋子放在腿上,身份证上的照片正对着他,里面的人用愉悦的目光,嘴角上扬的通过塑料看着他,想起这张身份证,这还是不久前她弄丢了重新补办,即使在自己的经历中,离开的时间久远,但里面的人与自己记忆中的不差分毫,那音容笑脸仿若昨日,耳畔依然响彻她的嫣然笑语,嗔怪抱怨。
打开袋子封口,拿出里面的手机,这个手机跟自己的是同一款,只是不同颜色罢了,外面套着手机壳,手机壳背面是一张她画的两人卡通图案,温馨又可爱。
简明点了点,屏幕没反应,再一看发现关机了,他按了旁边的开机键,屏幕亮起,屏保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合照,输入密码,说到密码,因为她对数字记忆不是很敏感,所以那时候,两人就商量用一个密码,这样即使一个人不记得,也还有另一个人能打开。
进去主界面,信号有点不太稳定,电量倒是满格的。
他点开社交软件,想看看他不在的这一段时间有没有发状态。状态简明没有看到,但他看到了她发给自己但没有发送成功的消息。
他看到最后一句是:我走了!
三个字,简单却又让人无比心痛。
那一刻,简明尚不发达的泪腺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泪如泉涌,一滴一滴,砸在手上,手机屏幕上,迸发出水花。
他弯下腰,把脸埋在腿上,压抑的啜泣声时不时从他的臂弯间隙里传出来,在这个奢华的房间里,往复回荡,消散。
等他收拾好心情,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再次打开手机查看她最后留给他的信息,第一条是:今天还回来吗?
那是他瞒着乔念去武清山的那天傍晚发出的,但是那时候自己已经穿过了‘门’,信息无法接收到。
慢慢地滑动手机屏幕,消息一条条看完,那种沉重、自责的心情如影随形萦绕在他周围,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你去哪里了?还回来吗?我想你了。怎么还不打电话给我?发个消息也行呀。有时候我真的挺恨你的,真的!为什么要骗我?瞒着我去那,你答应我的,都不作数了吗?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你爱过我吗?
……你走之前囤在家里的菜吃完了,你回来的时候去菜市场一趟吧,我不想出去。
家里的副食也吃完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肚子了。……明,我胃病犯了,好疼。
真的好疼,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你知不知道?你再不回来,我就走了。
我真的走了哦。快点回来…你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回来了。
呵呵,骗子,大骗子!……我还在等你哦!等你呢!好痛苦…快点回来。
我走了。如果你能赶上,没准能见我最后一面。你回来了吗?我真的走了哦…我走了。
无数条消息通过他的眼睛钻进了他的大脑,他的五脏六腑,他的骨骼血脉,每看一条都是对他自作主张的离开的一种折磨,这种惩罚同时让他疼痛不已。
他一遍遍看着这些信息,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也许这个决定会让他失去现在的所有。
等到梁唐进来,简明询问了一些事情以及向他说明了自己的决定。
“她的遗物我要带走。”
梁唐用带着温和的眼神说:“这不合规矩。清除了的复制体,我们要保证她的所有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消失,包括她生活过的痕迹。别人的记忆我们虽然不能左右,但这种大脑所留存的,时间会帮我们解决。复制体留下的只能是有价值的记忆,我们会提取它的记忆然后制成记忆体送往‘门’的另一边。”
“遗物给我,我会穿过‘门’带过去,还有她的记忆体,我可以帮你们送。”简明以一种商谈的语气跟他说。
梁唐皱了皱眉,“你这是自寻死路,‘门’只能往返一次,不然,后果是你不能想象的。”
“我不在乎,我只想去找她。”他说。
梁唐继续向他说明利弊,以阻止他的疯狂想法:“我知道你的想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到时你会迅速衰老,甚至死亡,即使驻颜液也无法阻挡。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你找到它,但是那时候你已经呈现老年状态,你以为你们还能在一起吗?而且调节‘门’的时间根本无法控制,你们会彼此错过也不可知。”
“没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糟的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见到她,我也会去做。”简明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
梁唐怜悯地看着简明,他知道,再说更多的也无济于事。
两人沉默了一阵后,梁唐答应了。简明问他乔念临终前有没有留下遗言,梁唐说不知道,但是有它清除前的录像,他问要不要看,可以给他拿来。
简明看着屏幕里的乔念,她坐在椅子上,脑内插着管,她的表情平静而祥和,一点也不像正在经历死亡的人,双手是唯一显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轻松的状态,被她搭在腿上,还紧握着什么东西,细看原来是手机。
梁唐看他注意到手上的东西,就说了句:“她来这里后,就没放下过手机,时不时还要打开看一下,清理过程也是,紧紧捂着。”
听到他的话,简明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抓住一样透不过气。
他再一次看着乔念的脸,仔细的盯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她透露出的情绪。她的眼睑慢慢闭合,最后一刻,她的嘴唇动了动,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问旁边的梁唐,梁唐说不知道,他不怎么留意这些。
简明只好把屏幕拉近,反复回放,一遍遍,等他知道乔念说的什么了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一刻的感受觉得自己这么混蛋。
这当然更加坚定了他自己的决定。
简明走出酒吧,太阳已挂上了天边,看着街道上因为新的一天而生机勃勃的样子,愈加显得自己孤寂。
他回到家,再次看着没有她的这个房子,家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自己的鞋子好好的摆在鞋柜上,衣架上本来放着的衣服也收起来了,摸了摸桌上,依然还是干净的,好像她做完卫生刚出去不久一样,地板上依稀看到抹布拖完后留下水渍干透的痕迹。
沙发上的毯子规规矩矩地叠好放在扶手上,茶几上放着电视的遥控器还有一串钥匙,那串钥匙之前是属于乔念的,墙上本来挂有她的照片,但现在不见了。
走进卧室,床上铺着防尘罩,台灯静静地站在床边柜上等待主人再一次的开启,拉开衣柜门,里面只剩下自己的衣服,他翻了翻,她的衣服一件都没有了。
他退回到客厅,走去书房,两台电脑左右放在两边,他走去乔念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前,按下开机键,等出现桌面后,他移动鼠标查看她就在电脑里的痕迹,发现什么都没有,桌面只有原始软件就在那里,点开回收站,是空的。
网站游览历史记录也是空空如也,他苦笑了一下。
然后去了厨房,厨房干净整洁,以前放在台面的东西都被规矩地收到了柜子里,冰箱里已经没有任何菜了,只有几罐啤酒放在里面,这是她偶尔会喝的,也许在这个房间里,这是属于她喜欢的最后的东西了吧。
他打量完这个房子后坐在沙发上想象之前两人的幸福时光,身体的疲劳让他渐渐沉入梦乡,他想也许在梦中,我能再次和她见面倾谈。
他知道这一去一定就是永别了。
交代好后事,他独自去了‘门’打开的地址,拿着乔念的记忆体以及她的遗物再一次穿过了‘门’。
等到他回到这个世界,他在那边待了好几年才打开他想要的时间点的‘门’。
当往返再一次走过那扇‘门’,正如梁唐所说,简明肉眼可见地衰老了。
他再也不复年轻朝气,此刻眼睛浑浊,皱纹也爬上了他的脸,脊柱弯曲佝偻,牙齿脱落。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颗为爱执着的心依然滚烫。
他来到这个时间点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乔念,首先他去了他们一起生活过的那个房子,当他看到那还是一片民房,完全没有开发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来错了,连忙去问开在路旁边的便利店老板现在的时间,当听到那个数字,他蒙了,相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往前推算,现在的乔念才刚读初中,一个12.3岁的小女孩,他看着玻璃门上自己的身影,愈加觉得两人相去甚远,唯一安慰的是她还活着,还能见到她,看到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成长过程。
他以前听乔念说过,自从上初中以后,就一直住校,所以他在乔念读书的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校门口,每天放学时间,他都会站在窗口前透过纱窗看学生们放学的身影。
满怀期待地想要在其中看到出校门外玩的乔念,虽说有点跟踪狂的嫌疑,但他不在乎,只要能看到她,他就满足了,即使十次有九次落空,那他也是欢喜的。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每年她的生日,简明都会匿名送个小礼物,不贵重但很用心。
每次看着她在传达室拿到礼物,脸上呈现出的疑惑,惊喜以及欢欣,他心中也充满了欣慰和开心。
简明的身体衰老速度越来越快,他每天一觉醒来都会感慨并且感恩,自己还能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还有机会见到乔念,随着乔念去外地读大学,他也收拾行李先行一步的在大学外面租到一个小房子,等待她的大学生活。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他能感觉身体机能的退化,等到他意识到死亡的时候,他要自己联系或者直接过去那个属于他的终点。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绿叶中的小鸟啾鸣。
简明缓慢移动着身子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手上吃力地提着装了零食的袋子。
因为衰老,他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他感觉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下一刻就会倒下,与这个世界,与他不能相见的爱人成永别。
他艰难地挪到树荫下,放下袋子,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这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面前想起,“你好,需要帮忙吗?”简明寻着声音看去,眼睛瞳孔微张,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自己万没有想到也不敢妄想的,还能和乔念面对面说话聊天。
乔念看着面前这位老人木讷地看着自己,以为他在警惕,“我是那个学校的学生,”她用手指着前面,“你需要帮忙吗?”
简明当然知道她在哪里读书,但他的眼睛还是随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用满是褶皱的嘴唇哆嗦着说:“我要去前面长椅上坐会。袋子有点重,你能帮我拿一下吗?”
乔念听完,欣然的把地上装东西的袋子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托扶着这位老人慢慢地走向前面不远,坐落在荫亭下的长椅。
乔念把老人扶到椅子上,塑料袋放在他手旁边,她刚准备走,那苍老的声音就把她叫住了,:“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你能再陪我这个老人一下吗?”乔念看着这个老人,笑着答应,然后坐在他旁边。
“你很像我的爱人。”那个苍老的声音说,声音中带着柔情与悲凉,眼眶湿润。
“您很爱她吧。我听得出来”乔念说。
“嗯,我把心里唯一的位置给了她。但也辜负了她。在我30岁的时候,她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我想找她,却再也找不到我的她了!”简明喘息着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他的悔意,他的心中可能存在一丝的侥幸,希望她能听懂。
“您这么多年都能一直记着她,她一定是很高兴的”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其实如果是我的话,我希望另一半能幸福快乐地活着,而不是一直活在愧疚中。所以您应该要释怀一些,这样的状态也许并不是她想要的呢!”
也许一个20岁的小姑娘去开导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点班门弄斧,但她看着有些落寞的老人,心有不忍,安慰的话语不自觉就脱口而出了。
“也许吧,谢谢你的安慰。”
“不用,不用,您只要别觉得我多嘴就行。”
“不会,你是一个善良的小姑娘,祝你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我该走了。”说罢就站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马路边。
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旁边,他打开门坐了进去。
乔念看着他坐进去关上门,突然想到他东西没拿,于是提起袋子快速跑过去,“诶,您的东西没拿。”
简明透过摇下玻璃的车窗望着她,摆了摆手,说:“作为谢礼,送给你。”
车子开动从乔念的面前驶过。
那袋东西还挂在她伸直的手上,轻轻摇晃。
乔念看着车走远了,又收回手看一眼袋子,心想:这老爷爷真奇怪。
她提着袋子脚步轻快地走在回学校宿舍的路上,经过二食堂的时候,她看到了她的初恋,她的梦中情人。
那一瞬,她想到了那个老爷爷的祝福,真的太灵验了。
而且今天正好是自己的生日,简直就是luck day。
她激动地冲过去与他来了她以为的人生的第一次会面。
简明乘车第二次来到‘极净之地’,面见他的不再是梁唐,而是另一个年轻的面孔。
在这里,他将终结他的生命,制成的记忆体将会被送到遥远的将来,也许那时候,他会与他心心念念的爱人再一次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