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到未央宫时,天色也暗了下来,晚膳已经备好,于是众人便前往未央宫的膳厅用膳。

    今晚的菜肴多为清淡的补物,想来是照顾顾子衿这个体弱之人的。

    “昭和,栖凤宫为何会走水?”皇帝看向顾子衿,忽然开口问道。

    顾子衿抬头,用帕子擦了擦嘴,“回父皇,昭和也不清楚,许是炭火势大,点燃了屋子。”

    “是吗?”皇帝盯着顾子衿,但她也不怕,顶着他的目光继续吃饭。

    皇帝显然是不信顾子衿这套说辞的,可他不信又能怎样呢?

    栖凤宫只有两人长居,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就在这里,皇帝想去调查来龙去脉也已经晚了——都已经被皇后处理干净了。

    “陛下,那火这般大,昭和被吓得不清,哪儿还记得这些细节?”皇后帮腔。

    “用膳时别说这些事儿!”太后皱了皱眉,不想在吃饭的时候将气氛弄坏。

    皇帝看向皇后,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碍于太后,最终没有再问栖凤宫的事儿。

    至于为什么没人关心玉婕妤之死,自然是因为皇后也已经处理好了。

    有歹徒进宫欲行刺,进入御花园后就碰见了玉婕妤,心狠将其射杀——这也符合她的死因,却被人发现,被侍卫当场处决,尸体也被扔到乱葬岗去了。

    虽说玉婕妤近来颇受皇帝宠爱,但皇帝对她也没多少感情。在得知凶手已然被处理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给其母家赏赐了些东西罢了,都未曾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些蹊跷。

    当然,皇帝在发现玉婕妤之死与栖凤宫大火相隔的时间并不短后,也曾有那么一刻怀疑这两件事儿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也曾想过顾子衿在其中充当的角色。

    可惜啊,帝王薄情。

    玉婕妤哪比得上昭和公主,无论如何,她的死只能不了了之。

    但栖凤宫的火和司格裕的死,皇帝必须给西庭一个交代。

    待用完膳后,太后和顾善渊兄妹也没久留,他们走后,皇帝想和顾子衿单独聊聊,可没成想,她执意要皇后留下,皇帝最后也只能答应。

    此举也是皇后和顾子衿合作的一部分,帮她获得足够多的权利。

    “昭和,司格裕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的说辞没能把他糊弄过去是在她们意料之中的事。

    “阿司惹了风寒,药石无医。”顾子衿语气中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悲怆。

    皇帝皱眉,“宫中的太医呢?怎么多太医还治不好一个风寒了?”

    皇后此时表情也略有不对,“太医们也不过是比寻常大夫厉害了一些罢了,风寒若是太急,他们也无可奈何——”

    皇帝撇了一眼皇后,皇后就立马住嘴了,但她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那日晚,太医署并无太医。”顾子衿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回答。

    “值日的太医去哪儿了?”皇帝明显不相信。

    顾子衿这次犹豫的时间更久了,还时不时的看向他和皇后,显然是有什么后顾之忧。

    “那日,太医们都在长欢宫。”顾子衿缓缓道出,面上仍有犹疑。

    皇帝一愣,他忽然想起来了,是十天前,那时他也在长欢宫。

    后来似乎有宫人同他说过,顾子衿来过长欢宫,只是他不以为意罢了。

    顾子衿强颜欢笑,“阿司不过得了风寒,怎能打扰父皇呢?”

    迟来的父爱似乎要将皇帝淹没,他第一次好好打量了一番顾子衿,脑子里回想着她幼时的模样,却发现一片空白。

    温孤望舒还在世时,还是太子的顾元辰不仅要辅佐先皇处理国事,还要抽出心思去找失踪的顾思,极少去看顾子衿。

    温孤望舒死后,顾元辰也登基了,国事繁忙,又哪来的时间去参与她的成长呢?

    顾子衿话虽然这样说,可眼眶却逐渐被泪水充盈。

    “昭和不过是一个被遗弃在深宫中的公主,哪里比得上皇姐?”

    此话像极了怨妇,似乎是在责怪皇帝多年的不闻不问。

    皇帝手上青筋暴起,对顾子衿的话很是不满,皇帝的威严那是能让人挑衅的呢?可是还未等他出口训斥,皇后就先扮了红脸。

    “昭和,休要胡言乱语!”皇后不怒自威,“宫中何曾短缺过你的吃穿住行?”

    顾子衿低头不语,只是轻轻拿手帕擦拭眼泪。

    “陛下,昭和这孩子受了刺激,净说些胡话,您不必放在心上。”皇后转头安抚皇帝。

    皇帝仔细打量着顾子衿,头上没有发饰,只一条发带将头发束起,一身白衣,身上也无任何饰品。皇帝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又开口。

    “昭和你明日起回国子监上学罢。”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把另外二人整懵了。

    此事翻篇了?

    顾子衿疑惑,面上没漏出破绽,只张口称是。

    “父皇,若无事,昭和便先回栖凤宫了。”顾子衿对着皇帝说。

    如今的永仪宫已然和需要重建的栖凤宫并做一宫了,只不过牌匾还未换。

    皇帝颔首,却又临时想起了什么,“昭和你可要写信给西庭大王?”

    司格裕的事儿大夏定然是要和西庭协商一下的,明日皇帝回亲自修书一封给西庭大王。

    西庭的态度也关乎顾子衿未来的处境,若是西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顾子衿的日子定会不如之前——她如今至少得罪了两个家族,背后如若没有撑腰的,怕是会落得和司格裕一般的下场。

    而顾子衿作为西庭大王的外甥女,顺带送一封信也是人之常情。

    顾子衿沉思片刻,最终摇了摇头。

    信并不可靠,如果她真要和舅舅、表兄商量什么事,最好还是当面聊或者由西庭使者传话,而不是由燕京的信使送信。更何况,西庭的态度如何顾子衿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此她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然后顾子衿就告退离开未央宫了,只剩皇帝与皇后在里面不知商量些什么。

    *

    转眼就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了,那些新入宫的宫女们也陆陆续续被分配到了各宫,如今的栖凤宫除了兰因,皆是新入宫的宫人。

    现在顾子衿身边一共有两个大宫女伺候,一个是兰因,另一个名叫春华——新入宫的宫女,家世凄惨,入宫前以行乞为生,无父无母。

    这些日子顾子衿除却上学外,也会在民间闲逛,遇到可怜之人也会伸出援手,以至于昭和公主心善的名声很快就被传至整个燕京——顾子衿对自己的金发从未加以掩饰,有心之人只要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帮助自己的人是谁。

    这日,恰逢国子监休沐,顾子衿带着春华在东市逛街,却不曾想遇到了扒手。

    顾子衿带着春华正在一个巷子里走着,忽然一个小孩从她们身边泡过,还撞了春华一下。

    紧接着,春华就发现荷包不见了。

    “公——小姐,荷包不见了,定是那小孩偷拿了去!”春华摸索着自己的袖口与腰间,还时不时看向她们来时的路,“我去把荷包追回来!”

    顾子衿点头,“去罢,我在前面等你。”

    得到顾子衿的首肯后,春华连忙追着那小孩离开的方向去了。

    春华是会些功夫的——当初正是听说进了宫能不愁吃喝,她才进的宫。

    因为从小无人管教,春华对于尊卑并没有太大的印象,所以她在面对顾子衿时,也没有如同宫中其他人一样,如此恭敬。

    顾子衿如今出门已经不常会披着斗篷了,往往是自己打着伞。

    她撑着烟青色的伞在巷子里慢慢地走着,思索自己接下来的处境。

    西庭还未回信,顾子衿也听到风声说在燕京的西庭来使不日就会离开,颇有与大夏断交的意思,可倘若真是这般,就意味着西庭要放弃她了,温孤燕然也骗了她。

    不过幸好,这些日子顾子衿也紧锣密鼓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势力网也初具规模,且她在民间的声望也有所提升,接下来的日子顶多会过得难一些。

    “喂!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出门没人跟着啊?”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坐在墙上,手上还抛着一个苹果。

    顾子衿并未回话,那少年见顾子衿不搭理他,就从墙上跳了下来,挡住她的前路。

    “我说你这小姑娘怎么不理人啊?”少年嘴角牵着一抹笑,语气像极了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

    顾子衿看向少年,浅笑了一下,“你不认得我?”

    少年红了脸,眼睛四处乱瞟,“我怎么认识你一个姑娘家,又不是什么采花贼!”

    “那你叫什么?”一个小屁孩逗另一个稍大些的小屁孩。

    说到底,顾子衿也不过十岁,日日装深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认识她的人,难免会放松片刻。

    “我叫霍城,家住临安街。你呢?”霍城毫不犹豫。

    临安街上住的全是皇亲贵族和世家,霍城的这身打扮也不像是不受宠爱的,那为什么会不知道她呢?

    临安街姓霍的,只有国安侯府,所以这霍城是侯府的人。

    顾子衿暗暗思索着,但面上仍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我叫顾子衿。”

    她观察着他听到她名字的反应。

    “顾子衿……这名字可真好听!你家住在哪儿啊?”霍城并未想起“顾”为国姓,燕京姓顾的人家都是皇亲国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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