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年间,渝州城外。

    大战连年,民不聊生。又赶上饥荒,黎民百姓真是没有活路,街头巷口,甚至躺有饿死的人,官府却抽不出人手去掩埋。目之所及,一片破败之色。

    城郊的一座茅草屋内,走出了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巧身影。她身量不高,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破烂短衫,肩上还挂着一条破布袋,看上去还是个半大孩子,只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竟还隐隐带了愤怒之色。

    这小姑娘出了门,径直往城内走去。不多会儿,就走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靠在路边的一棵树下休息片刻。这也难怪,她只怕许多时日都没有吃到像样的饭了。

    这小姑娘休息片刻后,咬牙艰难地站了起来,又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城里走,直走到城里一处药铺门口才停了下来。

    她整整衣服,使劲儿挺直了背,昂首走了进去。

    一个瘦高个儿的伙计歪在柜台后,见进来个穿着破烂的半大孩子,睨着她道:“有何贵干哪?”

    小姑娘提高声音道:“我要找大夫,还要一些治疗外伤的药。”

    这伙计撑起胳膊,上下打量道:“你带钱了吗?”

    小姑娘低头从打满补丁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块儿金子,扬起来问道:“这个够吗?”

    这伙计的眼“噌”地亮了一下,立刻点头哈腰道:“够了够了,您这边儿请!”

    说罢殷切地引着她往里间去了。

    小姑娘见了大夫,正欲诉说病情,余光瞟见那伙计依然立在门口,于是回头对那伙计说道:“请您先出去。”

    伙计一愣,大概是想不到这么点儿大的小人儿,心思还如此细腻。立刻赔上笑脸,退步出去了。

    少顷,这小姑娘出来了,面上带了郁郁之色。但仍稳步走到柜台,递上方子,取了药品去了。

    小姑娘将药收进那破布袋,又拐进了面店,出来时,布袋里的东西却不见多。

    此时将近正午,街上却没什么行人,只在城门口看到两个人,也是躺在路边饿得奄奄一息。这小姑娘正匆匆忙忙往回赶,在城外的小树林,却忽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只见刚才城门口的那两人正远远地跟着她。

    行至树林深处,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匆忙起来,这小姑娘悄悄将右手放进口袋,猛地转头,只见那远远跟着的两人此刻已到了跟前,正举起一块儿砖头,要砸向她。这小姑娘立时向左闪身,同时右手扬起一阵粉末,洒向那二人。随着一阵辛辣刺激的气味,那二人手中砖头落地,双手抱头,口中发出惨叫:“他娘的,竟然撒辣椒粉!”

    这小姑娘麻利地捡起刚才的砖头,用力砸向那二人的脚面,直痛得他们满地打滚,才转身匆匆地走了。

    她一路气喘吁吁地回到茅草屋,进屋后,迅速转身关上了门。走至桌前,放下布袋,又从怀中掏出包好的一团面粉,转身对着东面墙边的床说道:“我去打点水给你清洗伤口,你先坐起来吧。”

    床上一名大汉应声而起,他身材魁梧健壮,眼含戏谑,懒洋洋地斜靠在床沿,微笑着说道:“多谢你呀。”

    小姑娘轻笑:“不客气,都是被你逼的。”

    那大汉却笑得愈发快活:“我也是不得已。将来我东山再起,一定补偿你。”

    小姑娘甜甜一笑:“好呀,那请问我能活到那时候吗?”

    那大汉:“自然能。”

    小姑娘立刻道:“那你先把解药给我吧。”

    那大汉忙装作查看自己的伤口,口中不停地说:“哎呀,这伤口得赶紧处理了,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

    小姑娘端来了水,小心地挽起那人的裤脚,血淋淋的伤口就露了出来。她回忆着大夫刚才的话,小心地清洗伤口,上草药,又包扎好。直忙得额上渗出了薄薄细汗,耳边蓦地响起一句夸奖:“你倒是手脚麻利。”

    小姑娘微笑:“你倒是断手断脚。”

    那人听了笑得更开心了:“我的伤口两三个月就能长好,不用担心。倒是你,勉强能去我府上做个丫鬟,那也比在这破地儿呆着强。”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哦?不怕我给你饭菜里下毒?毒你个半身不遂。”

    那人往后一躺,悠悠然说:“只为了报复我,就要放弃一份难得的好差事?你有这么傻?”

    少女不再搭理他,端起放草药的案子转身就走,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后倒在床上,手刚好按在刚包扎好的伤口上,痛得那大汉叫出了声。

    少女悠悠地说道:“没事。你那伤口两三个月就长好了,叫什么叫。”

    那大汉忍着腿上的痛,却笑了出来:“是啊,三天又三天,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哈哈,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少女拾起案子,自言自语道:“我要是再摔一次……”

    身后高谈阔论的人忽然没了声音。

    直到天黑,小姑娘才起身做饭,床上那人也醒了,巴巴地瞅着,好像这样饭就能赶紧熟了一样。

    面条终于端了上来,小姑娘虽然饥色明显,但仍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那大汉却不急着吃,饶有兴趣地问道:“面粉早就买回来了,怎么晚上才开始做饭?”

    小姑娘吃相很好,她咽下口中的饭,才慢慢开口道:“您现在才问,是不是晚了一点?”

    那人仍然是笑:“不晚呀,你说嘛。”

    小姑娘道:“中午时,你并不催我做饭,显然你也知道为何,还问什么呢。”

    那人索性耍赖,满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小姑娘嗤笑一声,道:“白天做饭有炊烟,附近的饥民看到了会来抢。晚上天黑,看不见炊烟。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那人拍手称赞:“果真聪明。我还想问,我给你的钱足够买肉买油,怎么你就只买了面粉呢?”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筷子:“遍地打饥荒,我一个小姑娘去买肉买油,出门就得被抢,别连命都丢了。”

    那人笑道:“不会啊,谁要害你,你就冲他撒辣椒粉,辣到他眼睛都睁不开,看他还怎么害你!哈哈!”

    小姑娘狐疑地望他一眼,又抬起自己袖口闻了闻,是了,上午撒辣椒粉时漏了一点在袖子上,被他闻出来了。这老狐狸,贼的很。索性不再理他,继续小口小口地喝面条。

    那人又说:“咱俩能碰见,也是缘分。我看你甚合眼缘,以后跟着我做个丫鬟,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小姑娘没理他,只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光说话不吃饭,伤口就能长好,学到了。”

    那人又被逗笑了:“哈哈,你很关心我嘛。”

    小姑娘长叹一口气,端起碗背过身吃,决定不理这个神经病。

    这神经病却端起了碗,吃得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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