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蒋云晞回家的刘映海把车停到一贯的位置上，“明天见。”他温声说。
“……对了，爸妈说想见见你。”蒋云晞没有同他道别，而是侧过头说道。
刘映海愣了愣，然后飞快点点头，“好，需要我招待他们吗？”
“不，先不用去你家，去外面吃就行……这周末怎么样？”蒋云晞观察着他的反应。
“嗯，我都有空。”刘映海波澜不惊地应下来，看不出他内心在想什么。
蒋云晞决定不再纠结，她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蒋云晞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刘映海认真地望着她，表示洗耳恭听。
蒋云晞表情凝重，“我爸他……恐怕对你有点意见。”蒋云晞垂下头，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刘映海。
刘映海依旧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是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解地问：“是哪一方面呢？”
“等你见了我爸就知道了。”蒋云晞叹气，她不可能把“我爸嫌你穷”这种话直接给刘映海说，这样没有意义，因为她和他的境况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刘映海虽然木讷，但并不是没有心眼，他肯定猜得出来，“你就当作是一种……爸爸对素未谋面的女婿的敌意吧，如果我爸没说啥过分的，你就别往心里去，如果我爸说得太过分，你也不要激动，我来摆平他。”
“……嗯。”刘映海心里也有些担忧。蒋云晞少见地严肃，让人觉得她的父亲是一位很难对付的人。
蒋云晞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没事，他对你有意见，但我对你没有，他不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她语速很快。
“云晞……”蒋云晞的表现越发让刘映海觉得这事不能轻松对待。毕竟，他心里已经笃定，蒋云晞就是那个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他必须让他们的感情得到她至亲的认可，“所以我要做什么？”
蒋云晞和刘映海对视，他的眼中满是坚定和专注，蒋云晞知道，刘映海如果有了一定要做好的事，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也总是能凭借自己的聪颖和勤奋达到目标。
但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是靠单纯的付出就能解决的。蒋云晞不再把自己的手指绞在一起，她伸过一只手，覆在刘映海的手上，“做你自己……就好。”
“只是这样吗？”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刘映海的意料。
“是。”蒋云晞垂眸。
“我知道了。”刘映海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牵过蒋云晞的手，举到面前，留下一个吻作为最后的回答。
蒋云晞下了车，两个人各怀心事。
蒋云晞想的是她数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父亲，但他对刘映海的态度总是没什么变化——他认为刘映海达不到他对女婿的要求。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父女，她了解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俗不可耐地迫切希望她能攀上个富家子弟，但他同样希望与她共度一生的人是个……好人。
刘映海不善交际，但他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蒋云晞只能相信父亲可以发现刘映海的闪光点。
刘映海则在回忆蒋云晞提到过的她的家庭状况。
蒋云晞的母亲是乡镇卫生院医生，因为工作单位距离住处很远，往来不便，所以她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因此蒋云晞基本由父亲带在身边。
蒋云晞的父亲是一位语文老师，蒋云晞说自己是在老师办公室里长大的，她对课余时间的大部分记忆都是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写作业、看课外书。
尽管一直由父亲照料，但蒋云晞表示她和母亲的关系更和谐，“大概是相看两相厌和距离产生美吧”，她这么描述她与父母的关系。她说每次见到母亲都会很开心，母亲也会尽可能地宠爱她。对于父亲，她的形容是：“虽然天天见面，但根本不知道该说啥。”甚至还有不少时间在闹别扭。
“尤其是叛逆期的时候，我和我爸几乎天天吵架。他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很严厉刻薄，然后还倔……唉，我也倔，估计是遗传他的。”当时蒋云晞这么说。
———————————
蒋云晞的视线在刘映海和父亲之间移动。两个男人正沉默地对视着，父亲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刘映海则是温和有礼却又毫不畏惧。
“愣着干嘛，吃饭啊！”还好，这尴尬的对视几秒钟后被母亲叫停了。
母亲似乎挺喜欢刘映海，不停给他夹菜，又兴致勃勃地说着这家餐厅怎么怎么好吃，刘映海边说谢谢边微笑点头。
“谁追的谁？”母亲亲切地笑着问。
“我追她。”刘映海又露出他的经典机器猫式笑容，但父亲却蹙起了眉，刘映海只能飞快恢复正常表情。
“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母亲又问。
“……”刘映海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们每天一起上下班。”
“只是这样吗？牵手呢拥抱呢？”母亲凑近了问，看起来不像是在操心女儿人生大事，反而像在八卦。
“有。”
“然后呢？”
“……”刘映海撇开目光，大概是害羞了。
蒋云晞在旁边听得无语，凑到母亲旁边耳语几句。
“只是这样啊？”母亲似乎有些失望，“你们作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难道不会……”
“妈——”蒋云晞用上撒娇的语气。
“你是不是害羞了不敢说？”母亲眯起眼睛问，父亲也在盯着自己和刘映海。
“没有——”
“看你们也不像。”母亲自顾自地笑起来，又给刘映海夹菜，“其实妈是不太赞成婚前的，但你们也是成年人了，这种分寸你们自己把握就好。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照顾小晞，知道了吗？”
“嗯，我会的。”一直在状况外的刘映海终于回过神来，坚定地回答道。
之前蒋云晞向他形容过母亲的性格，“我妈是一个非常有个性、很少女但又很开放的人”，直到现在他才理解这句话。
后来父亲开始向刘映海提问了，和问恋爱状况的母亲完全不同，父亲像查户口似的把刘映海家底、工资、工作表现、职业规划全问了一遍，甚至连获奖记录都要问。
“爸，刘映海是教数学的，你面试他没用！”蒋云晞坏笑着说，在拆父亲的台这件事上，她完全不留情面。
母亲也被逗笑了，刘映海则是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笑的表情。
父亲有些尴尬，睨了蒋云晞一眼，蒋云晞笑得更恶劣了。
所幸父亲全程都没有真的刁难刘映海，饭局顺利地结束了。
母亲又盛情邀请刘映海去家里坐坐，“走吗？”蒋云晞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
蒋云晞似乎希望自己同意，刘映海点点头，“好。”
一路上蒋云晞非常舒心，因为父亲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要好不少，也许他已经认可了刘映海。
回到家，蒋云晞刚准备把刘映海带进自己房间，刘映海却非常殷勤地对准备改卷的父亲说道：“我帮您改选择吧。”
父亲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沓试卷，“谢谢你啊。”
“算分的话我也……”
“不用了，得好几天才能改完。”
“哦……”
蒋云晞观摩着这略微尴尬的对话，不知该做何感想。
“我也改。”她也坐到桌子边上。
感觉家变成办公室了，蒋云晞无端联想道。但她现在最想的是赶紧把刘映海拉进自己房里，然后关上门。男朋友一直在身边，却不能做出像独处时那样亲密的举动，蒋云晞心痒难耐。
他们一边改卷一边聊着一些琐事，中间父亲咳嗽了几声，顺势谈起慢性咽炎的问题。
“这个……给您。”刘映海边说边从兜里掏东西。
就在刘映海拿出一盒润喉糖的同时，一个塑料药瓶也从他口袋里被带了出来，掉到地上滚向远处。
刘映海愣住了。
刚刚折去买点心的蒋云晞母亲正打开门往里走，药瓶滚到了她那边。
“这是你的吗？”她捡起药瓶递给刘映海。
“是……谢谢。”刘映海接过，转过头，蒋父正疑惑地盯着他，蒋云晞则是把头别到另一边在捣鼓计算器，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插曲。
刘映海硬着头皮继续刚刚的话题，好在未来的岳父没有对此询问更多。
帮完了父亲的忙，蒋云晞一放下红笔就把刘映海往自己房间推。
“你们去里面干啥？”父亲皱着眉问。
“聊天。”蒋云晞关上门，把面面相觑的父母隔绝在外。
刘映海突然被拉进女孩子的闺房，他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来，蒋云晞就一把抱住了他。
“终于……”蒋云晞满足地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在他怀里充满电之后，心情很好地坐到自己椅子上。
“你就坐我床上吧。”蒋云晞笑着招呼他。
刘映海和面对长辈时冷静从容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羞涩男孩。蒋云晞的房间真的好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这么想着，刘映海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燥热，自己的脸也像要烧起来一般。
蒋云晞伸手揉他的头发，刘映海微垂着头，任由她摆弄。他身上平日里清冷严肃的气场消失了，他现在只是乖乖的，怯生生地牵着她的另一只手。
刘映海这样的一面只会展露给她，蒋云晞觉得甜蜜极了，“要看看我的东西吗？”蒋云晞抽出一本相册，抱着它坐到刘映海旁边。
“嗯。”刘映海挪了挪，紧贴着她。
蒋云晞甜甜地笑了，依偎着身边这个暖乎乎的男人，挽住他的手臂，给他介绍每一张相片。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裙子很可爱吧？可惜只能穿一两年。”
那时的蒋云晞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她真的从小就有明亮的眼睛和明媚的笑容，刘映海无意识地微笑，如果有女儿的话，会像她一样可爱吧？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然后这是初中军训的时候，我爸真的很坏啊，居然拿相机来抓拍我，我瞪他还要被教官骂……”蒋云晞继续往后翻，“这是高中毕业照……这是大学毕业照，那天叶南梅就这样穿着学士服穿过大半个城市到我们学校，我们问她不觉得尴尬吗？她说：‘老娘就是要让全街人知道老娘今天毕业。’真够疯狂的。”她边摇头边笑。
“然后这是……啊。”蒋云晞下意识地想拿手遮住，但又很快移开，“算了，你看吧。”
“……”刘映海还以为是前男友之类的，一看发现整页全是自己的照片。
一有什么活动，蒋云晞就喜欢带着相机到处拍，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定格了许多时刻的刘映海。家长会上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他，难得地打上领带，扣上了最上面的纽扣；元旦晚会缩在角落里的他；带学生跑操的他——他是少数天天带学生跑操的老师；还有她最喜欢的一张，参加完运动会之后，安静地坐在夕阳下的他。
自从和刘映海在一起之后，蒋云晞就陆陆续续洗出了他的照片，原因很单纯：只是想留存一些男朋友的帅照。
“之前去你家，都没发现过相册之类的东西。”蒋云晞赶紧转移话题。
“确实没有，我有的照片基本都放老家了。”刘映海摩挲着蒋云晞的手，“下次带你去吧。”
“哦哦……好。”蒋云晞期待地微笑，他们的关系真的在稳步发展。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回高中毕业照，问道，“映海，你知不知道五中拍毕业照的时候会放一个上午的假，可以带相机到学校随便拍？”
“我知道。”虽然刘映海向来没兴趣了解这种事，但那半天是高考前三个月少有的假期，所以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你那天有没有拍几张？”
“我应该是在自习。”对于刘映海而言，那时的学校根本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他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这回答毫不意外，“如果我约你出去呢？你会同意吗？”她抬起头问。
“会。”刘映海果断地回答。他曾经花过很多很多时间陪蒋云晞做题，他不介意再多付出一个上午。
“是吗……我高一的时候一直期待这件事，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找你合影，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就有了纪念……”蒋云晞苦笑了一下，话语间满是遗憾，“可惜，只过了一个夏天就草草结束了。”
刘映海微微侧过身，温声说道；“没事的，夏天不是又要来了吗？”
“嗯，我们还有很多个夏天。”蒋云晞往他怀里蹭了蹭，她很喜欢这个回答。
——————————————
送走了刘映海，蒋云晞慢慢地坐到父母旁边，“你们觉得……他怎么样？”她小声问。
“妈觉得挺好。”母亲看起来挺高兴，“你真的像我，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种斯文理工男。”
父亲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母亲。
“你干嘛，都说了年轻的时候。”母亲笑着嗔道，又搂住蒋云晞的肩膀，“你这次眼光不错，找了个挺帅的，还高，比之前那两个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妈呀你不要再说他们两个了……”蒋云晞捂着脸向后倒去。
“那人也太瘦了……”父亲开口说道。
“我感觉他只是体脂率低，还挺结实的。”母亲说。
“就是，他没那么瘦，他有腹肌的。”蒋云晞掩嘴笑着说。她曾经开玩笑地叫刘映海“细狗”，当时刘映海看起来颇为不忿，但没有反驳。后来蒋云晞看到了他没穿上衣的样子，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清瘦的身型迷惑了。
“但是有一点内向。”母亲又正色道。
“对，话真的少，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爱说话的老师。”父亲附和道。
刘映海确实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所有的话里上课占了大部分，蒋云晞无奈地想，但这和他的经历有关。
蒋云晞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不是夸人家有想法懂规划来着？”
“嗯，看得出挺有事业心的，像个男人，也能看出是人比较踏实，不是那种浮躁追名逐利的人……”父亲干巴巴地说，“你就喜欢这样的啊？”
“对啊。”蒋云晞满不在乎地应着，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父亲还真把她喜欢的点给概括出来了。她最喜欢刘映海安静做题的样子，书卷气的眼镜下，一双眸子专注而认真，只要微眯着眼稍加思索三五秒钟，就能毫无压力地解出一道大题，蒋云晞曾经故作崇拜：“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刘映海只是腼腆地说：“我可是老师。”
就在蒋云晞想入非非的时候，父亲又叨叨絮絮地说：“我很会看你们这些后生仔，他以后在学科教学上会有一番成就的，可惜现在不给办补习班，不然你跟了他肯定不愁钱。”
蒋云晞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我呢？老爹，你看我怎么样？”
“你……”父亲挑了挑眉，“你应该会在当班主任上有一番成就。”
还不如不说，蒋云晞差点吐血，不过她终于能确定父亲没那么排斥刘映海，所以她家这边大概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他为什么会有安定药啊？”母亲又问。
“什么药？”蒋云晞听见“药”这个字，心里有些慌张。
母亲说了一种药的名字，又补充道：“这个药是治抑郁症的，他……”
蒋云晞看到父亲皱起的眉头，咽了口唾沫，见面之前她让刘映海隐瞒一部分自己的事，自己先试探试探父母的态度。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坦白，“他曾经恐慌发作过，不过现在几乎好了，他带着是为了以防万一吧……”蒋云晞越说越小声。
“恐慌？是有那方面的疾病吗？”母亲也变得严肃起来。
蒋云晞心乱如麻，时间太短，她没法考虑清楚该向父母透露多少关于刘映海的事。
“嗯……创伤后应激障碍。”
蒋云晞道出了刘映海年少时的遭遇，以及那些遭遇让他受到的伤害和影响。
“好可怜。”母亲欲言又止。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人吧。”父亲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似乎又觉得刘映海很糟糕了。
见蒋云晞沉默不语，父亲又说，“这是精神病你懂不懂？精神病是会遗传的。这种人对某些压力很敏感，你说他现在正常，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犯别的病？”
“我不能保证。”蒋云晞烦躁地说，“但那又怎样？你难道要歧视心理疾病患者么？”
父亲嗤之以鼻，“都说不歧视，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愿意你的小孩和残疾人结婚？”
蒋云晞抿紧唇，压抑自己的怒气，跟父亲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好啦，这个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试图打圆场。
父亲仍然喋喋不休，“这人要是家里很有钱，也就算了，你说你图他啥呢？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过去那么久的事还走不出来。”
父亲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彻底点燃了蒋云晞的怒火，她怒视着父亲。
“你什么都不懂。”
————————————
蒋云晞烦躁极了，她和父亲连着吵了三天，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情很不好。
刘映海像以往一样跟在她身后，蒋云晞能感觉到他担忧的目光，当时刘映海第一时间就问了她的情况。
“没事的，我自己会处理好。”
当时她这么回答，因为刘映海知道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他也徒增烦恼罢了。
“师妹，打印机好像又坏了！”蒋云晞的那位师兄突然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喊她。
蒋云晞叹了叹气，折回办公室帮完忙之后，师兄却跟了出来，和她聊了老半天，蒋云晞强打精神应付着，找了好几个借口才得以离开。
在一旁安静等她的刘映海继续跟上她的脚步。
一种新的烦躁出现在蒋云晞心里，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刘映海真的是一个话特别少的人。
除此之外，他极其尊崇理性和边界感，很少展露不必要的情绪，很少探知与自己无关的事。
蒋云晞曾经觉得他这一点很酷，但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她有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刚刚的情景出现过很多次，刘映海无一例外都是毫不介入的态度。
在吃饭的间隙，蒋云晞忍不住开口道，“映海，要是你刚刚直接把我叫走就好了。”
“你不想和他说话么？”刘映海问。
“对啊，你看出来了？那你为什么不叫我？”蒋云晞有些疑惑。
刘映海陷入沉默。
蒋云晞叹了口气，“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在看到我和师兄之类的男人一起说话的时候，你会吃醋吗？”
“不会啊。”
蒋云晞挑了挑眉。
刘映海似乎也觉得这回答不太好，又补充道，“我并没有看出他们的举止有什么不妥，而且这是你的人际交往。”
蒋云晞别开目光，“映海，你是一直在用逻辑推理考虑别人情绪吗？”
刘映海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向来不擅长从情感上直接感受别人，只能靠各种学到的社交礼仪和观察出的经验小心翼翼地同别人交往。
但对于自己人生中的唯一一份爱情，他其实没有太多可供参考的经验，他知道，他会有失误的一天，“我知道我的判断并不总是对的，你认为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会改的。”他推了推眼镜。
刘映海认真地开始考虑，“像刚才那样的场合，你希望我怎么做？表现出更多的……占有欲吗？还是希望我稍微参与你的社交生活？但是我不知道这些要做到什么程度，所以需要你来确定。”他看向蒋云晞。
蒋云晞眼神忧郁，“你做你想做的，你有占有欲就表现，没有就不用，想参与我的生活就参与，不想就不用。”
“可是这样不是没法解决问题吗？”刘映海有些疑惑，“我只能做出一样的选择，又会出现一样的结果。”
蒋云晞对上刘映海求知若渴的眼神，内心五味杂陈，她发现刘映海和自己对于爱情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刘映海恐怕是把谈恋爱当成了像工作学习一样的任务，是要认真钻研、努力完成的。数学是他的专业，他也习惯于量化分析解决问题。
但是，爱情可以量化吗？蒋云晞的看法站在另一个极端，她一直认为爱情最让人沉醉的地方就是任何标准都没法衡量，任何原则都会失效，充满随意和主观。
蒋云晞享受眼神突然的相交和怦然的心动。她忠于内心的感觉，并且希望另一半也是如此。
但她的恋人似乎缺乏内心的感觉。
“我是在谈恋爱，不是在给机器人写程序……”蒋云晞低低地说。
刘映海有些愕然。
如果他们在爱情观上有根本的分歧，他们能理解对方吗？
但现在的蒋云晞完全不想考虑这些，她本来已经够烦了，心情不佳让她食欲也不好，她咽下最后一口饭，“我得回去改作业，先走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刘映海，他也在看她，眼里满是无措和不解。
让他好好想想吧，我也需要好好想想。蒋云晞离开了。
“……对了，爸妈说想见见你。”蒋云晞没有同他道别，而是侧过头说道。
刘映海愣了愣，然后飞快点点头，“好，需要我招待他们吗？”
“不，先不用去你家，去外面吃就行……这周末怎么样？”蒋云晞观察着他的反应。
“嗯，我都有空。”刘映海波澜不惊地应下来，看不出他内心在想什么。
蒋云晞决定不再纠结，她深吸一口气，“还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蒋云晞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刘映海认真地望着她，表示洗耳恭听。
蒋云晞表情凝重，“我爸他……恐怕对你有点意见。”蒋云晞垂下头，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刘映海。
刘映海依旧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是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解地问：“是哪一方面呢？”
“等你见了我爸就知道了。”蒋云晞叹气，她不可能把“我爸嫌你穷”这种话直接给刘映海说，这样没有意义，因为她和他的境况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刘映海虽然木讷，但并不是没有心眼，他肯定猜得出来，“你就当作是一种……爸爸对素未谋面的女婿的敌意吧，如果我爸没说啥过分的，你就别往心里去，如果我爸说得太过分，你也不要激动，我来摆平他。”
“……嗯。”刘映海心里也有些担忧。蒋云晞少见地严肃，让人觉得她的父亲是一位很难对付的人。
蒋云晞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没事，他对你有意见，但我对你没有，他不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她语速很快。
“云晞……”蒋云晞的表现越发让刘映海觉得这事不能轻松对待。毕竟，他心里已经笃定，蒋云晞就是那个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他必须让他们的感情得到她至亲的认可，“所以我要做什么？”
蒋云晞和刘映海对视，他的眼中满是坚定和专注，蒋云晞知道，刘映海如果有了一定要做好的事，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也总是能凭借自己的聪颖和勤奋达到目标。
但眼下这种情况，并不是靠单纯的付出就能解决的。蒋云晞不再把自己的手指绞在一起，她伸过一只手，覆在刘映海的手上，“做你自己……就好。”
“只是这样吗？”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刘映海的意料。
“是。”蒋云晞垂眸。
“我知道了。”刘映海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牵过蒋云晞的手，举到面前，留下一个吻作为最后的回答。
蒋云晞下了车，两个人各怀心事。
蒋云晞想的是她数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父亲，但他对刘映海的态度总是没什么变化——他认为刘映海达不到他对女婿的要求。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毕竟做了二十多年父女，她了解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俗不可耐地迫切希望她能攀上个富家子弟，但他同样希望与她共度一生的人是个……好人。
刘映海不善交际，但他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蒋云晞只能相信父亲可以发现刘映海的闪光点。
刘映海则在回忆蒋云晞提到过的她的家庭状况。
蒋云晞的母亲是乡镇卫生院医生，因为工作单位距离住处很远，往来不便，所以她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因此蒋云晞基本由父亲带在身边。
蒋云晞的父亲是一位语文老师，蒋云晞说自己是在老师办公室里长大的，她对课余时间的大部分记忆都是一个人在办公桌前写作业、看课外书。
尽管一直由父亲照料，但蒋云晞表示她和母亲的关系更和谐，“大概是相看两相厌和距离产生美吧”，她这么描述她与父母的关系。她说每次见到母亲都会很开心，母亲也会尽可能地宠爱她。对于父亲，她的形容是：“虽然天天见面，但根本不知道该说啥。”甚至还有不少时间在闹别扭。
“尤其是叛逆期的时候，我和我爸几乎天天吵架。他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很严厉刻薄，然后还倔……唉，我也倔，估计是遗传他的。”当时蒋云晞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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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晞的视线在刘映海和父亲之间移动。两个男人正沉默地对视着，父亲的目光绝对称不上友善，刘映海则是温和有礼却又毫不畏惧。
“愣着干嘛，吃饭啊！”还好，这尴尬的对视几秒钟后被母亲叫停了。
母亲似乎挺喜欢刘映海，不停给他夹菜，又兴致勃勃地说着这家餐厅怎么怎么好吃，刘映海边说谢谢边微笑点头。
“谁追的谁？”母亲亲切地笑着问。
“我追她。”刘映海又露出他的经典机器猫式笑容，但父亲却蹙起了眉，刘映海只能飞快恢复正常表情。
“现在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母亲又问。
“……”刘映海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们每天一起上下班。”
“只是这样吗？牵手呢拥抱呢？”母亲凑近了问，看起来不像是在操心女儿人生大事，反而像在八卦。
“有。”
“然后呢？”
“……”刘映海撇开目光，大概是害羞了。
蒋云晞在旁边听得无语，凑到母亲旁边耳语几句。
“只是这样啊？”母亲似乎有些失望，“你们作为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难道不会……”
“妈——”蒋云晞用上撒娇的语气。
“你是不是害羞了不敢说？”母亲眯起眼睛问，父亲也在盯着自己和刘映海。
“没有——”
“看你们也不像。”母亲自顾自地笑起来，又给刘映海夹菜，“其实妈是不太赞成婚前的，但你们也是成年人了，这种分寸你们自己把握就好。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照顾小晞，知道了吗？”
“嗯，我会的。”一直在状况外的刘映海终于回过神来，坚定地回答道。
之前蒋云晞向他形容过母亲的性格，“我妈是一个非常有个性、很少女但又很开放的人”，直到现在他才理解这句话。
后来父亲开始向刘映海提问了，和问恋爱状况的母亲完全不同，父亲像查户口似的把刘映海家底、工资、工作表现、职业规划全问了一遍，甚至连获奖记录都要问。
“爸，刘映海是教数学的，你面试他没用！”蒋云晞坏笑着说，在拆父亲的台这件事上，她完全不留情面。
母亲也被逗笑了，刘映海则是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笑的表情。
父亲有些尴尬，睨了蒋云晞一眼，蒋云晞笑得更恶劣了。
所幸父亲全程都没有真的刁难刘映海，饭局顺利地结束了。
母亲又盛情邀请刘映海去家里坐坐，“走吗？”蒋云晞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
蒋云晞似乎希望自己同意，刘映海点点头，“好。”
一路上蒋云晞非常舒心，因为父亲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要好不少，也许他已经认可了刘映海。
回到家，蒋云晞刚准备把刘映海带进自己房间，刘映海却非常殷勤地对准备改卷的父亲说道：“我帮您改选择吧。”
父亲看了他一眼，递给他一沓试卷，“谢谢你啊。”
“算分的话我也……”
“不用了，得好几天才能改完。”
“哦……”
蒋云晞观摩着这略微尴尬的对话，不知该做何感想。
“我也改。”她也坐到桌子边上。
感觉家变成办公室了，蒋云晞无端联想道。但她现在最想的是赶紧把刘映海拉进自己房里，然后关上门。男朋友一直在身边，却不能做出像独处时那样亲密的举动，蒋云晞心痒难耐。
他们一边改卷一边聊着一些琐事，中间父亲咳嗽了几声，顺势谈起慢性咽炎的问题。
“这个……给您。”刘映海边说边从兜里掏东西。
就在刘映海拿出一盒润喉糖的同时，一个塑料药瓶也从他口袋里被带了出来，掉到地上滚向远处。
刘映海愣住了。
刚刚折去买点心的蒋云晞母亲正打开门往里走，药瓶滚到了她那边。
“这是你的吗？”她捡起药瓶递给刘映海。
“是……谢谢。”刘映海接过，转过头，蒋父正疑惑地盯着他，蒋云晞则是把头别到另一边在捣鼓计算器，没有注意到这短暂的插曲。
刘映海硬着头皮继续刚刚的话题，好在未来的岳父没有对此询问更多。
帮完了父亲的忙，蒋云晞一放下红笔就把刘映海往自己房间推。
“你们去里面干啥？”父亲皱着眉问。
“聊天。”蒋云晞关上门，把面面相觑的父母隔绝在外。
刘映海突然被拉进女孩子的闺房，他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来，蒋云晞就一把抱住了他。
“终于……”蒋云晞满足地用脸颊蹭着他的肩膀，在他怀里充满电之后，心情很好地坐到自己椅子上。
“你就坐我床上吧。”蒋云晞笑着招呼他。
刘映海和面对长辈时冷静从容的样子完全不同，此时的他看起来就是一个不知所措的羞涩男孩。蒋云晞的房间真的好香，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样……这么想着，刘映海感到一股没由来的燥热，自己的脸也像要烧起来一般。
蒋云晞伸手揉他的头发，刘映海微垂着头，任由她摆弄。他身上平日里清冷严肃的气场消失了，他现在只是乖乖的，怯生生地牵着她的另一只手。
刘映海这样的一面只会展露给她，蒋云晞觉得甜蜜极了，“要看看我的东西吗？”蒋云晞抽出一本相册，抱着它坐到刘映海旁边。
“嗯。”刘映海挪了挪，紧贴着她。
蒋云晞甜甜地笑了，依偎着身边这个暖乎乎的男人，挽住他的手臂，给他介绍每一张相片。
“这些都是小时候的……裙子很可爱吧？可惜只能穿一两年。”
那时的蒋云晞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她真的从小就有明亮的眼睛和明媚的笑容，刘映海无意识地微笑，如果有女儿的话，会像她一样可爱吧？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然后这是初中军训的时候，我爸真的很坏啊，居然拿相机来抓拍我，我瞪他还要被教官骂……”蒋云晞继续往后翻，“这是高中毕业照……这是大学毕业照，那天叶南梅就这样穿着学士服穿过大半个城市到我们学校，我们问她不觉得尴尬吗？她说：‘老娘就是要让全街人知道老娘今天毕业。’真够疯狂的。”她边摇头边笑。
“然后这是……啊。”蒋云晞下意识地想拿手遮住，但又很快移开，“算了，你看吧。”
“……”刘映海还以为是前男友之类的，一看发现整页全是自己的照片。
一有什么活动，蒋云晞就喜欢带着相机到处拍，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定格了许多时刻的刘映海。家长会上穿着白衬衫西装裤的他，难得地打上领带，扣上了最上面的纽扣；元旦晚会缩在角落里的他；带学生跑操的他——他是少数天天带学生跑操的老师；还有她最喜欢的一张，参加完运动会之后，安静地坐在夕阳下的他。
自从和刘映海在一起之后，蒋云晞就陆陆续续洗出了他的照片，原因很单纯：只是想留存一些男朋友的帅照。
“之前去你家，都没发现过相册之类的东西。”蒋云晞赶紧转移话题。
“确实没有，我有的照片基本都放老家了。”刘映海摩挲着蒋云晞的手，“下次带你去吧。”
“哦哦……好。”蒋云晞期待地微笑，他们的关系真的在稳步发展。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翻回高中毕业照，问道，“映海，你知不知道五中拍毕业照的时候会放一个上午的假，可以带相机到学校随便拍？”
“我知道。”虽然刘映海向来没兴趣了解这种事，但那半天是高考前三个月少有的假期，所以给他留下了一些印象。
“你那天有没有拍几张？”
“我应该是在自习。”对于刘映海而言，那时的学校根本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他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这回答毫不意外，“如果我约你出去呢？你会同意吗？”她抬起头问。
“会。”刘映海果断地回答。他曾经花过很多很多时间陪蒋云晞做题，他不介意再多付出一个上午。
“是吗……我高一的时候一直期待这件事，想着到时候一定要找你合影，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就有了纪念……”蒋云晞苦笑了一下，话语间满是遗憾，“可惜，只过了一个夏天就草草结束了。”
刘映海微微侧过身，温声说道；“没事的，夏天不是又要来了吗？”
“嗯，我们还有很多个夏天。”蒋云晞往他怀里蹭了蹭，她很喜欢这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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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刘映海，蒋云晞慢慢地坐到父母旁边，“你们觉得……他怎么样？”她小声问。
“妈觉得挺好。”母亲看起来挺高兴，“你真的像我，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种斯文理工男。”
父亲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母亲。
“你干嘛，都说了年轻的时候。”母亲笑着嗔道，又搂住蒋云晞的肩膀，“你这次眼光不错，找了个挺帅的，还高，比之前那两个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妈呀你不要再说他们两个了……”蒋云晞捂着脸向后倒去。
“那人也太瘦了……”父亲开口说道。
“我感觉他只是体脂率低，还挺结实的。”母亲说。
“就是，他没那么瘦，他有腹肌的。”蒋云晞掩嘴笑着说。她曾经开玩笑地叫刘映海“细狗”，当时刘映海看起来颇为不忿，但没有反驳。后来蒋云晞看到了他没穿上衣的样子，才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清瘦的身型迷惑了。
“但是有一点内向。”母亲又正色道。
“对，话真的少，第一次见到这样不爱说话的老师。”父亲附和道。
刘映海确实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所有的话里上课占了大部分，蒋云晞无奈地想，但这和他的经历有关。
蒋云晞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不是夸人家有想法懂规划来着？”
“嗯，看得出挺有事业心的，像个男人，也能看出是人比较踏实，不是那种浮躁追名逐利的人……”父亲干巴巴地说，“你就喜欢这样的啊？”
“对啊。”蒋云晞满不在乎地应着，心里却不得不承认父亲还真把她喜欢的点给概括出来了。她最喜欢刘映海安静做题的样子，书卷气的眼镜下，一双眸子专注而认真，只要微眯着眼稍加思索三五秒钟，就能毫无压力地解出一道大题，蒋云晞曾经故作崇拜：“你到底怎么做到的？”刘映海只是腼腆地说：“我可是老师。”
就在蒋云晞想入非非的时候，父亲又叨叨絮絮地说：“我很会看你们这些后生仔，他以后在学科教学上会有一番成就的，可惜现在不给办补习班，不然你跟了他肯定不愁钱。”
蒋云晞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我呢？老爹，你看我怎么样？”
“你……”父亲挑了挑眉，“你应该会在当班主任上有一番成就。”
还不如不说，蒋云晞差点吐血，不过她终于能确定父亲没那么排斥刘映海，所以她家这边大概没什么问题了……
“不过，他为什么会有安定药啊？”母亲又问。
“什么药？”蒋云晞听见“药”这个字，心里有些慌张。
母亲说了一种药的名字，又补充道：“这个药是治抑郁症的，他……”
蒋云晞看到父亲皱起的眉头，咽了口唾沫，见面之前她让刘映海隐瞒一部分自己的事，自己先试探试探父母的态度。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坦白，“他曾经恐慌发作过，不过现在几乎好了，他带着是为了以防万一吧……”蒋云晞越说越小声。
“恐慌？是有那方面的疾病吗？”母亲也变得严肃起来。
蒋云晞心乱如麻，时间太短，她没法考虑清楚该向父母透露多少关于刘映海的事。
“嗯……创伤后应激障碍。”
蒋云晞道出了刘映海年少时的遭遇，以及那些遭遇让他受到的伤害和影响。
“好可怜。”母亲欲言又止。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人吧。”父亲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似乎又觉得刘映海很糟糕了。
见蒋云晞沉默不语，父亲又说，“这是精神病你懂不懂？精神病是会遗传的。这种人对某些压力很敏感，你说他现在正常，你能保证他以后不会犯别的病？”
“我不能保证。”蒋云晞烦躁地说，“但那又怎样？你难道要歧视心理疾病患者么？”
父亲嗤之以鼻，“都说不歧视，你会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愿意你的小孩和残疾人结婚？”
蒋云晞抿紧唇，压抑自己的怒气，跟父亲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好啦，这个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母亲试图打圆场。
父亲仍然喋喋不休，“这人要是家里很有钱，也就算了，你说你图他啥呢？就这点心理承受能力，过去那么久的事还走不出来。”
父亲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彻底点燃了蒋云晞的怒火，她怒视着父亲。
“你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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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晞烦躁极了，她和父亲连着吵了三天，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情很不好。
刘映海像以往一样跟在她身后，蒋云晞能感觉到他担忧的目光，当时刘映海第一时间就问了她的情况。
“没事的，我自己会处理好。”
当时她这么回答，因为刘映海知道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他也徒增烦恼罢了。
“师妹，打印机好像又坏了！”蒋云晞的那位师兄突然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喊她。
蒋云晞叹了叹气，折回办公室帮完忙之后，师兄却跟了出来，和她聊了老半天，蒋云晞强打精神应付着，找了好几个借口才得以离开。
在一旁安静等她的刘映海继续跟上她的脚步。
一种新的烦躁出现在蒋云晞心里，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刘映海真的是一个话特别少的人。
除此之外，他极其尊崇理性和边界感，很少展露不必要的情绪，很少探知与自己无关的事。
蒋云晞曾经觉得他这一点很酷，但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她有时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刚刚的情景出现过很多次，刘映海无一例外都是毫不介入的态度。
在吃饭的间隙，蒋云晞忍不住开口道，“映海，要是你刚刚直接把我叫走就好了。”
“你不想和他说话么？”刘映海问。
“对啊，你看出来了？那你为什么不叫我？”蒋云晞有些疑惑。
刘映海陷入沉默。
蒋云晞叹了口气，“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在看到我和师兄之类的男人一起说话的时候，你会吃醋吗？”
“不会啊。”
蒋云晞挑了挑眉。
刘映海似乎也觉得这回答不太好，又补充道，“我并没有看出他们的举止有什么不妥，而且这是你的人际交往。”
蒋云晞别开目光，“映海，你是一直在用逻辑推理考虑别人情绪吗？”
刘映海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他向来不擅长从情感上直接感受别人，只能靠各种学到的社交礼仪和观察出的经验小心翼翼地同别人交往。
但对于自己人生中的唯一一份爱情，他其实没有太多可供参考的经验，他知道，他会有失误的一天，“我知道我的判断并不总是对的，你认为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我会改的。”他推了推眼镜。
刘映海认真地开始考虑，“像刚才那样的场合，你希望我怎么做？表现出更多的……占有欲吗？还是希望我稍微参与你的社交生活？但是我不知道这些要做到什么程度，所以需要你来确定。”他看向蒋云晞。
蒋云晞眼神忧郁，“你做你想做的，你有占有欲就表现，没有就不用，想参与我的生活就参与，不想就不用。”
“可是这样不是没法解决问题吗？”刘映海有些疑惑，“我只能做出一样的选择，又会出现一样的结果。”
蒋云晞对上刘映海求知若渴的眼神，内心五味杂陈，她发现刘映海和自己对于爱情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刘映海恐怕是把谈恋爱当成了像工作学习一样的任务，是要认真钻研、努力完成的。数学是他的专业，他也习惯于量化分析解决问题。
但是，爱情可以量化吗？蒋云晞的看法站在另一个极端，她一直认为爱情最让人沉醉的地方就是任何标准都没法衡量，任何原则都会失效，充满随意和主观。
蒋云晞享受眼神突然的相交和怦然的心动。她忠于内心的感觉，并且希望另一半也是如此。
但她的恋人似乎缺乏内心的感觉。
“我是在谈恋爱，不是在给机器人写程序……”蒋云晞低低地说。
刘映海有些愕然。
如果他们在爱情观上有根本的分歧，他们能理解对方吗？
但现在的蒋云晞完全不想考虑这些，她本来已经够烦了，心情不佳让她食欲也不好，她咽下最后一口饭，“我得回去改作业，先走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刘映海，他也在看她，眼里满是无措和不解。
让他好好想想吧，我也需要好好想想。蒋云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