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写，下晚自习就收。”蒋云晞把试卷分发给十一班的学生。
教室里一片静谧，蒋云晞一边环顾正在答题的学生们，一边踱到后面。
应该都在写我的卷子吧？没有写其他作业的吧？蒋云晞抱着手臂看来看去，余光突然瞟到教室后门的小窗，她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
小窗后面是……一张脸，尽管那张脸一对上自己的目光就漾开一个柔软的笑，蒋云晞还是被吓到了。
门那边的人是她男朋友，同时还是个在从后门偷窥学生的班主任——当然这事儿她自己也没少干就是了。
蒋云晞莫名想起学生时代的自习课，她正和同学们畅聊八卦，一转头看到班主任的死亡凝视，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我们终究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了。蒋云晞觉得好笑又无奈。
她撇撇嘴，慢慢拉开后门。
刘映海一只手臂抱着数学课本和教辅书，低头凝视着她，一如既往的乖巧样子。
看在他依然这么可爱这么好看的份上，蒋云晞也给他回了一个微笑，侧过身准备让他进来。
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突然陷入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蒋云晞徒劳地眨眼，“映海……”她用气音呼唤他，然后她感觉到身旁的存在飞快地靠近自己，接着她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蒋云晞心里一惊。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人的主要感官——视觉——失灵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带来的感受就会放大。蒋云晞回抱住刘映海，黑暗中，他的温度、呼吸、覆在自己背上手掌的触感如此清楚，他的内心似乎近在咫尺。
他们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拥抱，这样隐秘而大胆的举动没有持续太久，在大家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前，他们放开了彼此。
“怎么现在停电？”蒋云晞嘟哝着说，她看向室外，连学校外的建筑也是一片漆黑，看来是大面积停电。
“我也不知道。”刘映海还不消停，又牵住蒋云晞的手。
“好啦……”蒋云晞嗔道，抽出自己的手，“你看着他们，我回我们班了。”
教室里已经充斥着学生们对停电的议论声，蒋云晞拍拍刘映海的手臂，离开了。
十二班同样炸开了锅，“先别出教室！”蒋云晞无奈地劝着学生们。
几分钟后领导的消息发了过来，蒋云晞挠挠头，宣布道：“今天不上晚修了。”
学生们的欢呼声震得蒋云晞耳膜疼，“走读生现在就回家，住校生要在门禁之前回宿舍……”她的后半句淹没在欢呼声里。
学生们是不用待教室里了，但她还是不能下班，科长安排班主任们门禁之后去查房检查回寝情况。
现在才八点多，也就是说还得在没电的学校里耗上两个小时……
蒋云晞来到走廊上，现在到处都是学生，她不想直接去找刘映海，因此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操场见。”
蒋云晞在看台最高一级的角落里坐下。没有学生会愿意待在开不了空调的宿舍里忍受酷暑，此刻的操场比运动会还热闹，有一些勤奋学生在挑台灯夜读，但更多的学生是围成一个一个圈聊天打扑克。
蒋云晞还看到刘映海赶到她身边的过程颇为“坎坷”，他婉拒想送他冰淇淋的女生，给拦住他的学霸们讲解题目，费力地绕过一大群在激烈讨论今晚睡楼顶还是走廊的男生。
“来得太慢了。”蒋云晞笑着对坐到自己身旁的刘映海说，“应该趁操场人还不多的时候占据有利地形。”
“刚回办公室放书去了……”刘映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开始环顾操场。
“在看什么？”蒋云晞问。
“在看……会不会有早恋的学生。”
“我已经看过了。”蒋云晞边说自己边乐了起来，“找不到看着像情侣的两个人，除了我们俩。”
刘映海讪讪地收回目光。
蒋云晞想搂住刘映海的肩，但总觉得下面有几个学生在往这边看，只得作罢，“这里很凉快吧？”
刘映海点头。两人的头发和衣角都在一刻不停的夜风中摆动着。
“操场真是好地方啊……”蒋云晞感慨道，她不再往下看，而是抬起头仰望夜空。由于附近的地面没有光线，整块夜空显得特别亮，低处的云是一小团一小团的，飘得很快，迅速地掠过去。
蒋云晞惬意地沉浸在风声里，放松神经，任由思绪发散，她把夜空想象成海，云想象成鲸，明明是在看天，她却有了一种自己要往下坠的错觉。
刘映海也跟着抬头，但他想不通为什么蒋云晞能如痴如醉地盯着天空，他想打破沉默，只能没话找话，“为什么这些云飘得这么快？”
“因为风很大啊。”蒋云晞的声音听起来幽幽的。
刘映海用手指擦了擦鼻尖，“这种云叫什么？”
“积云，很常见的云。”蒋云晞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转而投向刘映海。刘映海是很少对身外之物表现出好奇的人，这也是她和他性格上比较大的差异之一。
刘映海知道蒋云晞在等他继续说些什么，“上面的云很漂亮啊。”他用手指了指更高处羽毛状的云。
“啊……那是卷云，是最高的云，它们是冰晶而不是水蒸气，所以看起来像纤维。”蒋云晞给他科普，“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云。”
“所以你刚刚是在看云？”刘映海问。
蒋云晞没正面回答，反而神神秘秘地说，“你记得《幼时记趣》这篇文章吗？我其实是在神游夜空，享受物外之趣……你想想，如果夜空是一片大海，卷云是上面的海浪，那积云就是……你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掩着嘴笑起来。
刘映海一脸困惑，觉得蒋云晞在说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知道蒋云晞有玄之又玄的一面，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艺术细胞，只能无奈笑笑，伸手把蒋云晞的鬓发拢到耳后。
蒋云晞捉住他的手，在手背上飞快地亲了亲，决定还是说一些“脚踏实地”的话。
“等会你去查我们两个班的男寝，我去查女寝，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好。”
“还有，周末一起吃饭吧。”
“好。”
“去哪吃？”
“随便。”
“又是随便！那我，我想吃你做的菜，直接去你家吃好了。”
“我家吗……”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刘映海的预料。
“上次之后我就没去过你家了。”蒋云晞嘀咕着。
“那，吃什么呢？”刘映海问。
“你这是让我点菜吗？”
“是啊。”
蒋云晞捏着下巴，严肃地考虑起来。
刘映海灵机一动，“要不我带你去买菜吧？买你想吃的就行。”
“好啊。”因为家里没人做菜的缘故，蒋云晞几乎没怎么去过菜市场，傻傻地笑着说，“我们又解锁了一个新的约会地点。”
她似乎非常期待，刘映海不禁勾起嘴角。
“蒋老师——”底下突然有学生在喊她。
这帮学生果然发现我在这了……蒋云晞汗颜，幸好和刘映海是保持距离坐着的，差点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过去一下。”她对刘映海说。
然而学生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一轮的惩罚是：想办法给蒋老师送一包零食。
于是蒋云晞就在“这个惩罚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哀叹声中，美滋滋地提着一包薯片回了看台上。
“映海啊，吃吗……”蒋云晞晃了晃手里的薯片。
刘映海本来在看手机，闻声迅速把屏幕给按灭了。
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逃不过蒋云晞的观察，她注意到刘映海原本的表情是……凝重而委屈的，微微蹙着的眉也没来得及恢复原状。
“发生什么事了吗？”蒋云晞问。
“没事。”刘映海看上去神色如常，但蒋云晞总觉得他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盖的失落。
蒋云晞有些疑惑，“不会是……领导找我们麻烦了吧？”她也连忙拿出手机来看。
“不是……”刘映海垂眸。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嘛。”蒋云晞换上撒娇般的语气。
但这招似乎也不管用，“真的没事。”看样子他确实不打算说了。
蒋云晞依然有些在意，能影响到刘映海情绪的事情并不多，到底怎么了呢？
奈何环境昏暗，她发现不了更多。
蒋云晞挽着刘映海的手臂，好奇地左顾右盼，“我以为会去超市里买菜，没想到是这样的地方。”
刘映海带她来的是传统的菜市场，在巨大棚顶之下，略显阴暗，空气里混合着各种食材的气味。
“这里卖的东西种类比较多，而且……”刘映海温润清沉的声音融入到嘈杂的环境音里。
和他一起来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蒋云晞第一次感觉到她在慢慢贴近他的生活，一种没由来的温暖胀满了她的心。
“走吧，想吃啥就买。”刘映海温声说，把蒋云晞从走神中拉回了现实。
“我想吃这个！叫什么……咸蛋黄虾仁豆腐。”蒋云晞打开手机，把挂念了好久的菜肴给刘映海看，“你会做吗？”
“可以试试。”刘映海抽出插在兜里的手，牵着蒋云晞往市场深处走去，“那先去买这些。”
蒋云晞握紧刘映海的手，上面传来的熟悉温度总是让她很有安全感，“我还想吃茄子盖饭，就是那种用蒜炸过的茄子，你知道吧？”她继续说。
“嗯，好。”
“然后汤我想想……青菜蘑菇汤怎么样，做成勾芡的……”蒋云晞看起来真的在一本正经地思考，“还有晚上的菜，晚上我想吃可乐鸡翅，放很多胡椒粉的银鲳鱼汤和蚝油生菜。”
“……”刘映海没有马上应下来，而是短暂的沉默后忍俊不禁，“哎，你虽然不会做菜，但点菜还真有一套。”
蒋云晞觉得刘映海在笑话自己，她侧过脸抬起头盯着刘映海，“你去买你想吃的吧，吃什么确实应该由厨师来决定。”她撇着嘴说道，看起来气鼓鼓的。
“没有，其实我一个人买菜的时候经常不知道买什么，所以我挺羡慕你一上来就连怎么做都想好了。”刘映海连忙解释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买什么……”蒋云晞嘟哝着。
“真的，可能因为我总是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也买了太多次菜……”刘映海认真说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生气了吗？”
“气死了。”蒋云晞吐了吐舌头，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骗你的。”
我女朋友真是太可爱了，刘映海体会到了心被击中的感觉。
在豆腐摊前，蒋云晞好奇地观察着在挑豆腐的刘映海，他把拿起一块看了看又嗅了嗅，“我们去另一家。”他走过来说。
“怎么了吗？”蒋云晞问。
“闻起来有股酸味儿。”刘映海小声说。
看来挑豆腐要用闻的，蒋云晞默默记下这条常识。
在另外一家买到了豆腐，但刘映海看起来依旧不太满意。
“还是不好吗？”蒋云晞又问。
“……买贵了。”刘映海轻叹一声，犹犹豫豫地说，“以前我经常买的那个人不见了，要是他最多只花五块。”
“你可以试着讲讲价。”蒋云晞建议道。
“啊……”刘映海不置可否。
又买了几样东西，蒋云晞终于发现了，虽然刘映海挑食材很是细致、熟稔，也清楚物价的合理范围，但他从不讲价，甚至话都很少说，只是不断重复挑好、称斤、付钱三个步骤。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社恐。
蒋云晞拉拉刘映海的衣角，“我看不下去了，你觉得贵就告诉我，我来讲价。”
“噢。”
刘映海把一筐挑好的虾仁放到秤上，“一共三十六块三毛。”老板娘说完价格后，刘映海偷偷给蒋云晞使了个眼色。
“三十块好不好嘛……”蒋云晞恳求道。
“小妹啊，没有人这样做生意的。”老板娘白了她一眼。
“可是你这卖三十三一斤，别的地方才三十一斤。”蒋云晞继续讲价，“要不你也卖三十一斤嘛，那就是……”
感受到蒋云晞求助的目光，刘映海连忙说，“三十三块。”
“三十四。”老板娘终于松嘴了。
“谢谢姐姐。”蒋云晞露出大大的微笑，她突然发现摊位上还有银鲳，她把刘映海拉过来，“要买吗？”
刘映海用手指戳戳鱼，又掀开鳃盖看了看，把一条鱼放到秤上。
“虾仁卖三十三呗，你看我还买了你们家的鱼。”蒋云晞还是不放弃。
“二十五块五。”老板娘把鲳鱼放进袋子里。
“鱼二十五块嘛，看在我还买了三十多块钱虾仁的份上。”蒋云晞不依不挠。
老板娘都快被她整不会了，蒋云晞又费了一番口舌，最后以五十七块钱买回了虾仁和银鲳。
离开海鲜摊子，蒋云晞邀功道，“我厉害吗？”
看了全程刘映海一副钦佩不已的样子，“厉害。”
接下来蒋云晞过了一把还价的瘾，还被两个摊主调侃“你们真是恩爱夫妻”只能红着脸和刘映海面面相觑，最后总算买完了所有的食材。
“你买东西真就一句话都不说。”蒋云晞吐槽他，“不觉得讨价还价是件很快乐的事吗？”
刘映海摇摇头。
“你……算了。”蒋云晞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吃些什么？”
“随便买两三样菜，一锅炖了配饭吃。”刘映海回答。
“这么简单吗？”
“我其实不能像你一样，一下子想出很多菜式……而且一人份的菜，也不会很丰盛。”刘映海顿了顿，有些开怀地说，“感觉带你买菜把我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你最好不是在拍我马屁，蒋云晞把眼神别向一边。
“真想以后都和你一起买菜。”刘映海说道，带着一丝柔软的笑意。
蒋云晞愣了愣，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与“真想以后都和你在一起”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句话多了些具体的生活气息，她垂眸，微笑着说：“好，只要有空我都会陪你。”
刘映海带蒋云晞回了家。
“我去做菜，你随便看看。”刘映海提着菜往厨房走。
“等一下！突击检查。”蒋云晞突然拉住刘映海的手臂。
“什么？”刘映海一脸疑惑。
“亲我。”蒋云晞嗔道。
刘映海无奈，低下头吻了吻蒋云晞的额头。
蒋云晞看起来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地坐到沙发上。
刘映海在厨房里忙活，百无聊赖的蒋云晞只能和他聊天。
“映海，刚刚买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数学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蒋云晞摆出认真的表情。
“你说。”刘映海的声音和切菜声一起传了出来。
“你刚刚买玉米粒是一块五一斤，豌豆是三块一斤，对吧？”蒋云晞捏着下巴。
“嗯。”
“那四块五就能买到一斤玉米和一斤豌豆，一共两斤，九块钱就是四斤？”
“嗯。”
“如果我不这样买，用四块五买玉米，再用四块五买豌豆，那九块钱却能买到四斤半的菜，卖家不是亏了吗？”
“……”刘映海陷入了沉默，起初蒋云晞以为他在思考，后来发现他好像只是无语了。
刘映海哭笑不得，“九块钱能买到两斤玉米两斤豌豆，也能买到三斤玉米和一斤半豌豆，卖家不会亏啊……还是说买的斤数多就是赚了？”
“等等……”蒋云晞觉得有些醍醐灌顶，但总觉得还有哪里不明白，“我这是举了个例子，原题不是这样的，原题是三种菜，而且价格是任意的。”
“嗯……你是想问，三种菜的单价分别是a、b、c，总价是a加b加c，这样一共能买到三斤，三倍的话就能买到九斤。但是，如果各花一倍总价的钱分别买a、b、c三种菜，买到的斤数却总是比直接花三倍总价买九斤要多？”
“是……是的。”蒋云晞本来还在想怎么描述她的问题，没想到刘映海就根据她一句话把问题也说清楚了，只能说不愧是教数学的。
“这跟你的例子一样啊，就是花这些多钱能买到各种组合，虽然斤数不一样，但卖家不会亏。”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总是比九斤多啊？”蒋云晞继续当好奇宝宝。
“这是一个……不等式问题，你如果还记得初中数学的话，就能证出来。”刘映海幽幽地说，“我等会可以写在纸上教你。”
蒋云晞往沙发上一摊，小时候在报纸上看到，一直记到现在的题居然这么简单，“你是不是在心里取笑我啊？”
“……”一声低笑。
“刘映海！”蒋云晞冲到厨房门口，“看我不……”
“嗯，你过来吧。”刘映海头也不回。
“你挑衅我！”蒋云晞气冲冲地向他走去。
“啊——”刘映海拿着个勺子转过身来，给蒋云晞喂了一勺刚做好的咸蛋黄虾仁豆腐。
“你——唔……”本来气势汹汹的蒋云晞像小孩子一样乖乖地被投喂了。
“怎么样？”刘映海微笑着问。
“好吃！”蒋云晞星星眼，揽住刘映海抱了抱。
“原谅我了？”刘映海笑意更盛。
“嗯……哼。”蒋云晞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决定放过他。
在等汤煲好的间隙，刘映海也出来到沙发上歇息，蒋云晞问他：“你说实话，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学生，是不是要吐血了。”
“不会，你如果想学，我一定尽力教你。”刘映海出乎意料地认真回答道，良久，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云晞……你为什么教地理？”
“被调剂的呗。”蒋云晞已经盛了一小碗虾仁豆腐吃得正起劲。
原来是这样，刘映海没再说话。
“你是不是想让我问你为什么教数学？”蒋云晞看向他。
刘映海露出宣誓一般严肃的表情，说了四个字：“我爱数学。”
“……”蒋云晞被雷到了。
“所以我一直都希望学生们能学好数学，教会他们也让我很有成就感……”刘映海自言自语似的说，又摇了摇头。
蒋云晞意识到他是想倾诉些什么，她稍微坐过去了一点，问道：“你是不是学科教学遇到什么困难了？”
刘映海犹豫再三，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张截图。
这截图是加了他微信的一个学生发给他的，十一班另外一个学生的朋友圈截图。
“好无语啊，为什么班主任天天针对我啊？讲得烂屁事多还爱提前上课爱拖堂，一周五张卷子觉得学生不会累是吧？lyh是什么极品老师捏”后面跟着好几个阴阳怪气的表情。
“这个学生成绩特别差，不爱听课不爱交作业，我就经常找他开小灶，但他……”刘映海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又无力又失落。
蒋云晞对这个学生有印象，她记得某个晚修，刘映海把一本几乎空白的习题册丢在他面前，然后冷声说：“到我办公室把它写完。”那男生就一脸不服气地拿着书跟了出去，那之后他便成了刘映海办公室的常客。
“你生气吗？”蒋云晞问道。
“没有。”刘映海摇头，“只是有点……心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我这大半个学期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好像是无用功啊。”
“他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以后也不用理他了。”蒋云晞冷笑一声。
“……”刘映海没说话，看起来依然很受伤。
“你上次不给我看的，不会就是这个吧？”蒋云晞问。
刘映海点点头，“当时一下子懵了，潜意识里觉得很丢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直到今天还是有点难过。”他垂着头说。
蒋云晞握住他的手，同情地摩挲着，一边在脑海里斟酌安慰的话。
“真的只能放弃了吗？”刘映海喃喃地说。
“当然不是。”蒋云晞叹气。
“可是你刚刚说……”
蒋云晞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刚刚是气话啦，我男朋友受了委屈，我还不能替他发几句牢骚吗？”蒋云晞挑眉。
刘映海扯出一丝苦笑。
“其实我也拿这种学生没什么办法。”蒋云晞思考着，慢慢地说道，“你先试着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不行，那也不用强迫他做什么……平时多找些找机会好好鼓励他，也许会有转机……”
刘映海边听边点头，而后两人陷入沉默。
蒋云晞最后轻声说道，“他这种学习态度恐怕和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之前大概也没遇到非常好的老师。不过，现在仍然有机会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她握紧刘映海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谢谢你，云晞。”刘映海小声说，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动容和感激，“我会尽力的。”
他们都知道，尽管会忍不住偏爱懂事的学生，尽管有时候得不到学生的理解，尽管努力可能全都白费，但身为教育者必须恪守的原则之一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比教书更难的是育人。
“映海……”蒋云晞黏黏糊糊地唤他。
“嗯？”刘映海闷闷地应了一声。
蒋云晞还是心疼，她挪过去，钻进刘映海怀里拥抱他，“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职业是有可能改变一个人未来的……虽然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可能事实完全不同。但你做的一切绝对不是没有意义。”她在他耳边说道。
刘映海回抱住她，下巴枕在蒋云晞肩上。怀里馨软、温暖的存在给了自己这么大的精神力量，他温柔地把她搂得更紧，把体温回报给她。
“如果真的不行，那也不必太在意啦，你想想那么多觉得你教得好的学生。”蒋云晞拍着他的背，“而且……还有我呀。”
刘映海感动极了，他摘下眼镜，别过头轻轻蹭了蹭蒋云晞的耳鬓，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蒋云晞柔柔地笑了，松开刘映海，“还有，不要把难受的事闷在心里。”她严肃地说。
“嗯。”刘映海抚过她的发，“汤好了，我去端出来。”
蒋云晞牵着他的手站起身，“我来摆餐具吧。”
“好。”
TBC.
教室里一片静谧，蒋云晞一边环顾正在答题的学生们，一边踱到后面。
应该都在写我的卷子吧？没有写其他作业的吧？蒋云晞抱着手臂看来看去，余光突然瞟到教室后门的小窗，她下意识地转头望过去。
小窗后面是……一张脸，尽管那张脸一对上自己的目光就漾开一个柔软的笑，蒋云晞还是被吓到了。
门那边的人是她男朋友，同时还是个在从后门偷窥学生的班主任——当然这事儿她自己也没少干就是了。
蒋云晞莫名想起学生时代的自习课，她正和同学们畅聊八卦，一转头看到班主任的死亡凝视，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我们终究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了。蒋云晞觉得好笑又无奈。
她撇撇嘴，慢慢拉开后门。
刘映海一只手臂抱着数学课本和教辅书，低头凝视着她，一如既往的乖巧样子。
看在他依然这么可爱这么好看的份上，蒋云晞也给他回了一个微笑，侧过身准备让他进来。
就在这时他们眼前突然陷入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蒋云晞徒劳地眨眼，“映海……”她用气音呼唤他，然后她感觉到身旁的存在飞快地靠近自己，接着她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蒋云晞心里一惊。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人的主要感官——视觉——失灵的情况下，其他感官带来的感受就会放大。蒋云晞回抱住刘映海，黑暗中，他的温度、呼吸、覆在自己背上手掌的触感如此清楚，他的内心似乎近在咫尺。
他们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拥抱，这样隐秘而大胆的举动没有持续太久，在大家的眼睛适应黑暗之前，他们放开了彼此。
“怎么现在停电？”蒋云晞嘟哝着说，她看向室外，连学校外的建筑也是一片漆黑，看来是大面积停电。
“我也不知道。”刘映海还不消停，又牵住蒋云晞的手。
“好啦……”蒋云晞嗔道，抽出自己的手，“你看着他们，我回我们班了。”
教室里已经充斥着学生们对停电的议论声，蒋云晞拍拍刘映海的手臂，离开了。
十二班同样炸开了锅，“先别出教室！”蒋云晞无奈地劝着学生们。
几分钟后领导的消息发了过来，蒋云晞挠挠头，宣布道：“今天不上晚修了。”
学生们的欢呼声震得蒋云晞耳膜疼，“走读生现在就回家，住校生要在门禁之前回宿舍……”她的后半句淹没在欢呼声里。
学生们是不用待教室里了，但她还是不能下班，科长安排班主任们门禁之后去查房检查回寝情况。
现在才八点多，也就是说还得在没电的学校里耗上两个小时……
蒋云晞来到走廊上，现在到处都是学生，她不想直接去找刘映海，因此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操场见。”
蒋云晞在看台最高一级的角落里坐下。没有学生会愿意待在开不了空调的宿舍里忍受酷暑，此刻的操场比运动会还热闹，有一些勤奋学生在挑台灯夜读，但更多的学生是围成一个一个圈聊天打扑克。
蒋云晞还看到刘映海赶到她身边的过程颇为“坎坷”，他婉拒想送他冰淇淋的女生，给拦住他的学霸们讲解题目，费力地绕过一大群在激烈讨论今晚睡楼顶还是走廊的男生。
“来得太慢了。”蒋云晞笑着对坐到自己身旁的刘映海说，“应该趁操场人还不多的时候占据有利地形。”
“刚回办公室放书去了……”刘映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也开始环顾操场。
“在看什么？”蒋云晞问。
“在看……会不会有早恋的学生。”
“我已经看过了。”蒋云晞边说自己边乐了起来，“找不到看着像情侣的两个人，除了我们俩。”
刘映海讪讪地收回目光。
蒋云晞想搂住刘映海的肩，但总觉得下面有几个学生在往这边看，只得作罢，“这里很凉快吧？”
刘映海点头。两人的头发和衣角都在一刻不停的夜风中摆动着。
“操场真是好地方啊……”蒋云晞感慨道，她不再往下看，而是抬起头仰望夜空。由于附近的地面没有光线，整块夜空显得特别亮，低处的云是一小团一小团的，飘得很快，迅速地掠过去。
蒋云晞惬意地沉浸在风声里，放松神经，任由思绪发散，她把夜空想象成海，云想象成鲸，明明是在看天，她却有了一种自己要往下坠的错觉。
刘映海也跟着抬头，但他想不通为什么蒋云晞能如痴如醉地盯着天空，他想打破沉默，只能没话找话，“为什么这些云飘得这么快？”
“因为风很大啊。”蒋云晞的声音听起来幽幽的。
刘映海用手指擦了擦鼻尖，“这种云叫什么？”
“积云，很常见的云。”蒋云晞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转而投向刘映海。刘映海是很少对身外之物表现出好奇的人，这也是她和他性格上比较大的差异之一。
刘映海知道蒋云晞在等他继续说些什么，“上面的云很漂亮啊。”他用手指了指更高处羽毛状的云。
“啊……那是卷云，是最高的云，它们是冰晶而不是水蒸气，所以看起来像纤维。”蒋云晞给他科普，“我也很喜欢这样的云。”
“所以你刚刚是在看云？”刘映海问。
蒋云晞没正面回答，反而神神秘秘地说，“你记得《幼时记趣》这篇文章吗？我其实是在神游夜空，享受物外之趣……你想想，如果夜空是一片大海，卷云是上面的海浪，那积云就是……你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她掩着嘴笑起来。
刘映海一脸困惑，觉得蒋云晞在说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知道蒋云晞有玄之又玄的一面，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艺术细胞，只能无奈笑笑，伸手把蒋云晞的鬓发拢到耳后。
蒋云晞捉住他的手，在手背上飞快地亲了亲，决定还是说一些“脚踏实地”的话。
“等会你去查我们两个班的男寝，我去查女寝，这样就不用跑来跑去了。”
“好。”
“还有，周末一起吃饭吧。”
“好。”
“去哪吃？”
“随便。”
“又是随便！那我，我想吃你做的菜，直接去你家吃好了。”
“我家吗……”这个回答有些出乎刘映海的预料。
“上次之后我就没去过你家了。”蒋云晞嘀咕着。
“那，吃什么呢？”刘映海问。
“你这是让我点菜吗？”
“是啊。”
蒋云晞捏着下巴，严肃地考虑起来。
刘映海灵机一动，“要不我带你去买菜吧？买你想吃的就行。”
“好啊。”因为家里没人做菜的缘故，蒋云晞几乎没怎么去过菜市场，傻傻地笑着说，“我们又解锁了一个新的约会地点。”
她似乎非常期待，刘映海不禁勾起嘴角。
“蒋老师——”底下突然有学生在喊她。
这帮学生果然发现我在这了……蒋云晞汗颜，幸好和刘映海是保持距离坐着的，差点造成不好的影响。
“我过去一下。”她对刘映海说。
然而学生们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一轮的惩罚是：想办法给蒋老师送一包零食。
于是蒋云晞就在“这个惩罚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哀叹声中，美滋滋地提着一包薯片回了看台上。
“映海啊，吃吗……”蒋云晞晃了晃手里的薯片。
刘映海本来在看手机，闻声迅速把屏幕给按灭了。
一瞬间的表情变化逃不过蒋云晞的观察，她注意到刘映海原本的表情是……凝重而委屈的，微微蹙着的眉也没来得及恢复原状。
“发生什么事了吗？”蒋云晞问。
“没事。”刘映海看上去神色如常，但蒋云晞总觉得他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盖的失落。
蒋云晞有些疑惑，“不会是……领导找我们麻烦了吧？”她也连忙拿出手机来看。
“不是……”刘映海垂眸。
“那你刚才在看什么嘛。”蒋云晞换上撒娇般的语气。
但这招似乎也不管用，“真的没事。”看样子他确实不打算说了。
蒋云晞依然有些在意，能影响到刘映海情绪的事情并不多，到底怎么了呢？
奈何环境昏暗，她发现不了更多。
蒋云晞挽着刘映海的手臂，好奇地左顾右盼，“我以为会去超市里买菜，没想到是这样的地方。”
刘映海带她来的是传统的菜市场，在巨大棚顶之下，略显阴暗，空气里混合着各种食材的气味。
“这里卖的东西种类比较多，而且……”刘映海温润清沉的声音融入到嘈杂的环境音里。
和他一起来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蒋云晞第一次感觉到她在慢慢贴近他的生活，一种没由来的温暖胀满了她的心。
“走吧，想吃啥就买。”刘映海温声说，把蒋云晞从走神中拉回了现实。
“我想吃这个！叫什么……咸蛋黄虾仁豆腐。”蒋云晞打开手机，把挂念了好久的菜肴给刘映海看，“你会做吗？”
“可以试试。”刘映海抽出插在兜里的手，牵着蒋云晞往市场深处走去，“那先去买这些。”
蒋云晞握紧刘映海的手，上面传来的熟悉温度总是让她很有安全感，“我还想吃茄子盖饭，就是那种用蒜炸过的茄子，你知道吧？”她继续说。
“嗯，好。”
“然后汤我想想……青菜蘑菇汤怎么样，做成勾芡的……”蒋云晞看起来真的在一本正经地思考，“还有晚上的菜，晚上我想吃可乐鸡翅，放很多胡椒粉的银鲳鱼汤和蚝油生菜。”
“……”刘映海没有马上应下来，而是短暂的沉默后忍俊不禁，“哎，你虽然不会做菜，但点菜还真有一套。”
蒋云晞觉得刘映海在笑话自己，她侧过脸抬起头盯着刘映海，“你去买你想吃的吧，吃什么确实应该由厨师来决定。”她撇着嘴说道，看起来气鼓鼓的。
“没有，其实我一个人买菜的时候经常不知道买什么，所以我挺羡慕你一上来就连怎么做都想好了。”刘映海连忙解释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买什么……”蒋云晞嘟哝着。
“真的，可能因为我总是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也买了太多次菜……”刘映海认真说着，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生气了吗？”
“气死了。”蒋云晞吐了吐舌头，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骗你的。”
我女朋友真是太可爱了，刘映海体会到了心被击中的感觉。
在豆腐摊前，蒋云晞好奇地观察着在挑豆腐的刘映海，他把拿起一块看了看又嗅了嗅，“我们去另一家。”他走过来说。
“怎么了吗？”蒋云晞问。
“闻起来有股酸味儿。”刘映海小声说。
看来挑豆腐要用闻的，蒋云晞默默记下这条常识。
在另外一家买到了豆腐，但刘映海看起来依旧不太满意。
“还是不好吗？”蒋云晞又问。
“……买贵了。”刘映海轻叹一声，犹犹豫豫地说，“以前我经常买的那个人不见了，要是他最多只花五块。”
“你可以试着讲讲价。”蒋云晞建议道。
“啊……”刘映海不置可否。
又买了几样东西，蒋云晞终于发现了，虽然刘映海挑食材很是细致、熟稔，也清楚物价的合理范围，但他从不讲价，甚至话都很少说，只是不断重复挑好、称斤、付钱三个步骤。
差点忘了，这家伙是个社恐。
蒋云晞拉拉刘映海的衣角，“我看不下去了，你觉得贵就告诉我，我来讲价。”
“噢。”
刘映海把一筐挑好的虾仁放到秤上，“一共三十六块三毛。”老板娘说完价格后，刘映海偷偷给蒋云晞使了个眼色。
“三十块好不好嘛……”蒋云晞恳求道。
“小妹啊，没有人这样做生意的。”老板娘白了她一眼。
“可是你这卖三十三一斤，别的地方才三十一斤。”蒋云晞继续讲价，“要不你也卖三十一斤嘛，那就是……”
感受到蒋云晞求助的目光，刘映海连忙说，“三十三块。”
“三十四。”老板娘终于松嘴了。
“谢谢姐姐。”蒋云晞露出大大的微笑，她突然发现摊位上还有银鲳，她把刘映海拉过来，“要买吗？”
刘映海用手指戳戳鱼，又掀开鳃盖看了看，把一条鱼放到秤上。
“虾仁卖三十三呗，你看我还买了你们家的鱼。”蒋云晞还是不放弃。
“二十五块五。”老板娘把鲳鱼放进袋子里。
“鱼二十五块嘛，看在我还买了三十多块钱虾仁的份上。”蒋云晞不依不挠。
老板娘都快被她整不会了，蒋云晞又费了一番口舌，最后以五十七块钱买回了虾仁和银鲳。
离开海鲜摊子，蒋云晞邀功道，“我厉害吗？”
看了全程刘映海一副钦佩不已的样子，“厉害。”
接下来蒋云晞过了一把还价的瘾，还被两个摊主调侃“你们真是恩爱夫妻”只能红着脸和刘映海面面相觑，最后总算买完了所有的食材。
“你买东西真就一句话都不说。”蒋云晞吐槽他，“不觉得讨价还价是件很快乐的事吗？”
刘映海摇摇头。
“你……算了。”蒋云晞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能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一个人的时候都吃些什么？”
“随便买两三样菜，一锅炖了配饭吃。”刘映海回答。
“这么简单吗？”
“我其实不能像你一样，一下子想出很多菜式……而且一人份的菜，也不会很丰盛。”刘映海顿了顿，有些开怀地说，“感觉带你买菜把我的生活水平也提高了……”
你最好不是在拍我马屁，蒋云晞把眼神别向一边。
“真想以后都和你一起买菜。”刘映海说道，带着一丝柔软的笑意。
蒋云晞愣了愣，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与“真想以后都和你在一起”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句话多了些具体的生活气息，她垂眸，微笑着说：“好，只要有空我都会陪你。”
刘映海带蒋云晞回了家。
“我去做菜，你随便看看。”刘映海提着菜往厨房走。
“等一下！突击检查。”蒋云晞突然拉住刘映海的手臂。
“什么？”刘映海一脸疑惑。
“亲我。”蒋云晞嗔道。
刘映海无奈，低下头吻了吻蒋云晞的额头。
蒋云晞看起来心花怒放，蹦蹦跳跳地坐到沙发上。
刘映海在厨房里忙活，百无聊赖的蒋云晞只能和他聊天。
“映海，刚刚买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数学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蒋云晞摆出认真的表情。
“你说。”刘映海的声音和切菜声一起传了出来。
“你刚刚买玉米粒是一块五一斤，豌豆是三块一斤，对吧？”蒋云晞捏着下巴。
“嗯。”
“那四块五就能买到一斤玉米和一斤豌豆，一共两斤，九块钱就是四斤？”
“嗯。”
“如果我不这样买，用四块五买玉米，再用四块五买豌豆，那九块钱却能买到四斤半的菜，卖家不是亏了吗？”
“……”刘映海陷入了沉默，起初蒋云晞以为他在思考，后来发现他好像只是无语了。
刘映海哭笑不得，“九块钱能买到两斤玉米两斤豌豆，也能买到三斤玉米和一斤半豌豆，卖家不会亏啊……还是说买的斤数多就是赚了？”
“等等……”蒋云晞觉得有些醍醐灌顶，但总觉得还有哪里不明白，“我这是举了个例子，原题不是这样的，原题是三种菜，而且价格是任意的。”
“嗯……你是想问，三种菜的单价分别是a、b、c，总价是a加b加c，这样一共能买到三斤，三倍的话就能买到九斤。但是，如果各花一倍总价的钱分别买a、b、c三种菜，买到的斤数却总是比直接花三倍总价买九斤要多？”
“是……是的。”蒋云晞本来还在想怎么描述她的问题，没想到刘映海就根据她一句话把问题也说清楚了，只能说不愧是教数学的。
“这跟你的例子一样啊，就是花这些多钱能买到各种组合，虽然斤数不一样，但卖家不会亏。”
“我知道，但是为什么总是比九斤多啊？”蒋云晞继续当好奇宝宝。
“这是一个……不等式问题，你如果还记得初中数学的话，就能证出来。”刘映海幽幽地说，“我等会可以写在纸上教你。”
蒋云晞往沙发上一摊，小时候在报纸上看到，一直记到现在的题居然这么简单，“你是不是在心里取笑我啊？”
“……”一声低笑。
“刘映海！”蒋云晞冲到厨房门口，“看我不……”
“嗯，你过来吧。”刘映海头也不回。
“你挑衅我！”蒋云晞气冲冲地向他走去。
“啊——”刘映海拿着个勺子转过身来，给蒋云晞喂了一勺刚做好的咸蛋黄虾仁豆腐。
“你——唔……”本来气势汹汹的蒋云晞像小孩子一样乖乖地被投喂了。
“怎么样？”刘映海微笑着问。
“好吃！”蒋云晞星星眼，揽住刘映海抱了抱。
“原谅我了？”刘映海笑意更盛。
“嗯……哼。”蒋云晞在他的腰上捏了一把，决定放过他。
在等汤煲好的间隙，刘映海也出来到沙发上歇息，蒋云晞问他：“你说实话，如果你有我这样的学生，是不是要吐血了。”
“不会，你如果想学，我一定尽力教你。”刘映海出乎意料地认真回答道，良久，他又若有所思地问，“云晞……你为什么教地理？”
“被调剂的呗。”蒋云晞已经盛了一小碗虾仁豆腐吃得正起劲。
原来是这样，刘映海没再说话。
“你是不是想让我问你为什么教数学？”蒋云晞看向他。
刘映海露出宣誓一般严肃的表情，说了四个字：“我爱数学。”
“……”蒋云晞被雷到了。
“所以我一直都希望学生们能学好数学，教会他们也让我很有成就感……”刘映海自言自语似的说，又摇了摇头。
蒋云晞意识到他是想倾诉些什么，她稍微坐过去了一点，问道：“你是不是学科教学遇到什么困难了？”
刘映海犹豫再三，拿出手机给她看了一张截图。
这截图是加了他微信的一个学生发给他的，十一班另外一个学生的朋友圈截图。
“好无语啊，为什么班主任天天针对我啊？讲得烂屁事多还爱提前上课爱拖堂，一周五张卷子觉得学生不会累是吧？lyh是什么极品老师捏”后面跟着好几个阴阳怪气的表情。
“这个学生成绩特别差，不爱听课不爱交作业，我就经常找他开小灶，但他……”刘映海低低的声音听起来又无力又失落。
蒋云晞对这个学生有印象，她记得某个晚修，刘映海把一本几乎空白的习题册丢在他面前，然后冷声说：“到我办公室把它写完。”那男生就一脸不服气地拿着书跟了出去，那之后他便成了刘映海办公室的常客。
“你生气吗？”蒋云晞问道。
“没有。”刘映海摇头，“只是有点……心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我这大半个学期花在他身上的时间，好像是无用功啊。”
“他把你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以后也不用理他了。”蒋云晞冷笑一声。
“……”刘映海没说话，看起来依然很受伤。
“你上次不给我看的，不会就是这个吧？”蒋云晞问。
刘映海点点头，“当时一下子懵了，潜意识里觉得很丢人，不想让别人知道，直到今天还是有点难过。”他垂着头说。
蒋云晞握住他的手，同情地摩挲着，一边在脑海里斟酌安慰的话。
“真的只能放弃了吗？”刘映海喃喃地说。
“当然不是。”蒋云晞叹气。
“可是你刚刚说……”
蒋云晞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刚刚是气话啦，我男朋友受了委屈，我还不能替他发几句牢骚吗？”蒋云晞挑眉。
刘映海扯出一丝苦笑。
“其实我也拿这种学生没什么办法。”蒋云晞思考着，慢慢地说道，“你先试着和他谈谈，看看能不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如果不行，那也不用强迫他做什么……平时多找些找机会好好鼓励他，也许会有转机……”
刘映海边听边点头，而后两人陷入沉默。
蒋云晞最后轻声说道，“他这种学习态度恐怕和原生家庭有很大的关系，之前大概也没遇到非常好的老师。不过，现在仍然有机会打破这种恶性循环……”她握紧刘映海的手，想给他一些力量。
“谢谢你，云晞。”刘映海小声说，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动容和感激，“我会尽力的。”
他们都知道，尽管会忍不住偏爱懂事的学生，尽管有时候得不到学生的理解，尽管努力可能全都白费，但身为教育者必须恪守的原则之一就是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比教书更难的是育人。
“映海……”蒋云晞黏黏糊糊地唤他。
“嗯？”刘映海闷闷地应了一声。
蒋云晞还是心疼，她挪过去，钻进刘映海怀里拥抱他，“一定要相信我们的职业是有可能改变一个人未来的……虽然这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可能事实完全不同。但你做的一切绝对不是没有意义。”她在他耳边说道。
刘映海回抱住她，下巴枕在蒋云晞肩上。怀里馨软、温暖的存在给了自己这么大的精神力量，他温柔地把她搂得更紧，把体温回报给她。
“如果真的不行，那也不必太在意啦，你想想那么多觉得你教得好的学生。”蒋云晞拍着他的背，“而且……还有我呀。”
刘映海感动极了，他摘下眼镜，别过头轻轻蹭了蹭蒋云晞的耳鬓，在她脸颊上落下一吻。
蒋云晞柔柔地笑了，松开刘映海，“还有，不要把难受的事闷在心里。”她严肃地说。
“嗯。”刘映海抚过她的发，“汤好了，我去端出来。”
蒋云晞牵着他的手站起身，“我来摆餐具吧。”
“好。”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