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和冉黎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问过他,“冉黎,你以后会打我吗?”

    他有些惊讶,认真思索了很久。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贯穿终生,可他是一个成年人,能够控制自己的脾气和行为。

    “我舍不得啊。”他紧紧抱着她,她那样柔软,那样美好,他连每一次牵手都小心翼翼,生怕捏痛了她纤细的手指。

    倒是后来每次冉黎惹她生气,都会抱着她说:“晏晏,你打我吧。”

    她又怎么舍得呢。

    车子刚停下,白晏收到一条微信。

    冉妗:你家冉黎跟我老公都说什么了呀,他说今年春节要在医院值班!

    白晏也不知道,把手机递给冉黎看。

    “他想出国,我和他分析了国外的环境和形势,建议他留在国内。”冉黎说。

    白晏记得前几年,冉黎建议张尧臣股票清仓,他半信半疑地照做,没想到过了几天就熔断。

    除了炒股,冉黎还指挥学霸投资房地产,后来又说要横盘,建议他早出手。

    每件事都被他说中,有时候白晏在想,他不会是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是未来世界的穿越者?

    冉黎却揉了揉她的头发,“即使我真的来自未来,你也是我永远捉摸不透的变量。”

    可是春节为什么要值班呢?白晏不解。

    冉黎发现自己虽然能更改她的记忆路径,却不能改变这个世界上客观存在的事物,比如她虽然没有和姜元景在一起,姜元景却会在其他场合再度与她重逢。他不断干涉,姜元景不断出现,似乎是无法改变的宿命。

    距离2020的春节不到一个月,他不能让张尧臣在这个时候带着冉妗出国。

    明知道一切都是脑电活动,都是虚假的,可他仍然动了恻隐之心。

    “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白晏问。明天是他二十七岁的生日,她打算向老板请假,带着户口本和他去领结婚证。

    “知道。”冉黎一进屋就反锁了门,双臂环住她的腰,有意无意在她身后磨蹭,“你接下来,会……向老板请假。”

    他扳过她的肩膀,俯身亲吻她。三个月没见,他太想她了。

    她捂住他的嘴,惊讶极了,“你怎么知道?”

    他张口咬住她不安分的手指,细细研磨,然后抱着她陷进沙发里。

    他们原本计划在春暖花开的时节举行婚礼,后来受到大环境影响,只能延迟到明年夏天。再后来她生病了,没有等得到婚礼。

    冉黎的电话突然响了,对面是经纪人娟姐,“滨江路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娟姐。”他一边打电话,一只手熟练地解开她内衣搭扣,“我明天领证。”

    娟姐显然被他直白的回答震惊了,没说几句就匆匆挂断。

    “我看到你包里的杂志了。”冉黎跨坐在她身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牛仔裤纽扣上,“都是老熟人了,主动一点。”

    她从善如流。

    “看到什么了?”他问。

    “色泽鲜艳的胖次。”白晏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笑,鲜艳的花色之下,鼓鼓囊囊地要戳个窟窿出来了。

    他亲吻她的眼皮,“调皮。”

    或许是分开得久了,白晏觉得他像是要不够似的,差点把她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拆散。

    他一遍一遍地说:“晏晏,嫁给我。”

    她的回应被他冲击得七零八落,破碎成耳红心跳的浅哼低吟。

    月亮在树梢挂了一会,不得已钻进了云里,没眼看。

    冉黎睡得半梦半醒,恍惚听到冉妗夸张的声音,“你就这么守着,万一他醒不过来,一辈子是植物人呢?”

    “我守着他,就像你当时一样。”是白晏的声音。

    “我不能让孩子们没了爸,特别是老二,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冉妗一本正经地说:“可你不一样,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冉黎忽然醒来,原来是梦魇。他喝了一杯冰水,喉咙到心窝凉飕飕的。

    晏晏还裹着毛茸茸的毯子缩在床上。她生病之前,曾多次出现不明原因的感冒。直到他们孕前体检,她突发脑中风昏迷,再也没有醒来过。

    现在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他说想要个孩子也不是心血来潮。他想在她连续的真实记忆中,实现她没来得及达成的心愿。

    白晏被人吻醒,迷迷糊糊地和他纠缠在一起,温热的皮肤贴合磋磨。

    他极近取悦她,“晏晏,我爱你。”

    “冉黎。”她攀着他的肩膀气若游丝,“生日快乐。”

    2019年12月31日,是他二十七岁的生日。

    色泽鲜艳的胖次直到第二天还躺在沙发角落。

    冬天的太阳明亮而不刺目,两个人坐在窗前分食了一盘蔬菜沙拉,两只牛角包。冉黎控制体重又要增肌,只喝脱脂牛奶,白晏早起上班,所以每天喝一杯黑咖。

    “从现在开始我会暂停所有工作。”冉黎夺过她手里的咖啡,“你也要专心备孕。”

    假如他们有个孩子,是否能将她从虚妄和破碎的幻境拉出来?冉黎想。

    怀孕会彻底改变一个人,譬如抽烟喝酒泡吧的冉妗,现在就像个贤淑的主妇。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既像你,又像我。”冉黎认真道:“走过我们走过的路,走向我们到达不了的未来。”

    白晏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在她从小的生活环境中,没有人教过她怎样为人父母。

    冉黎也一样。

    小草破土,万物生发,冉黎想要和她要创造一个新的生命,来到并不完美世界。

    白晏没办法立即给出答案,这个问题比高考更难。

    “我们先去民政局,给未来的孩子一个合法身份。”冉黎说。

    白晏没想到他的执行力这样强,她就这样被他安排了。

    上午的民政局略显冷清,离婚窗口稀稀拉拉排着几对男女,有的低头玩手机,有的一语不发眺望着远方。

    冉黎裹得严严实实,坐在长椅上,像一尊雕塑。白晏低头在婚姻登记窗口填表,一想到今后一个人去医院,一个人做产检,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不由心酸。到时候会不会情绪崩溃?她不知道。

    工作人员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穿着红色的唐装,脸上的腮红又红又喜庆。她瞟了一眼登记表,又看了看被口罩和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呀,冉黎……好像和一个明星同名呢!”

    “嗯,是同名。”冉黎抓了一把喜糖在登基窗口,几个工作人员说着“恭喜”,开心地吃糖去了。

    照相的工作人员相对淡定,见到冉黎摘了口罩和帽子,居然还能面不改色。照相、打印、制证一气呵成。

    直到她目送揣着热乎的结婚证的两个人出门,忽然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小张低血糖了!”

    几个同事手忙脚乱地掐人她中,只听小张哀嚎一声,“我老公和别人结婚了!”

    “重婚犯法,你家小李不至于。”同事一边说,一边塞给小张一颗糖,“挺好吃,吃了就不晕了。”

    回程是白晏驾驶,冉黎坐在副驾翻看结婚证。

    “在做什么?”白晏问。

    “发微博。”冉黎的声音带着笑,“晒一下今年的生日礼物。”

    “官宣吗?”白晏有点紧张,又有些期待,“我以后还能正常上班吗?”

    “可能要SOHO了。”冉黎说:“明年的生日礼物,我想要一张出生证。”

    “还没做过婚前体检呢。”白晏突然说:“过几天补上吧。”

    冉黎抓着结婚证的手指有些僵硬,“国家都取消强制婚检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你怕呀?”白晏揶揄他。其实她有点担心,冉妗第一胎并不顺利,两次怀孕两次停胎,两个人又调理了一年多才怀上。还有个同事因为精子质量低,爱人最后做了试管。

    生孩子是人生大事,既然两个人决定要个孩子,首先得考虑优生优育。她喜欢喝咖啡吃小龙虾,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常熬夜,冉黎的作息时间也不规律,长期倒时差。这些不好的习惯,以后都得改了。

    宫斗剧里怀孕容易,堕胎也容易,而现实生活中从怀孕到生产处处不易。

    “我怕去医院。”冉黎大大方方地承认,“更何况生孩子那东西给医生又摸又看。”

    “医生是职业需要。”白晏憋着笑,“你生在新社会,思想还在旧社会里面裸奔。”

    “思想在旧社会里面裸奔。”冉黎同意她的话,“我是思想,晏晏是旧社会。”

    分明是平平无奇地一句话,偏被他说出了满满的色气。

    “你不正经。”白晏眨了眨眼,佯装生气地控诉他,虽然在一起许多年,但是每当他说出这样的话,她仍然心跳不止,脸也微微发烫。

    冉黎看到她的睫毛轻轻扇动,就像高中时候在他的掌心抓挠。又像他们的第一次,她痛得睫毛轻颤。他低头抚慰她,将她温热咸湿的泪珠一颗一颗吻去。

    “我听你的。”他伸手去抓她的右手,“晏晏,我爱你。”

    她不准他抽烟,他就不抽。她不准他打架,他就不打,她要求他考大学,他就考。她说什么,他觉得都对。

    这男人越来越腻歪了,白晏连忙双手扶住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右半边脸火辣辣的,就像读高中的时候,后脑勺热得能燃烧起来。每当她回头,就能对上冉黎带笑的眼睛。

    她稳住心神开车,路过人民医院的时候,人山人海,居然堵车了。车子纵横交错,按喇叭声此起彼伏。

    冉黎打开百度地图一看,好家伙,短短一公里路程一片红色,堵得死死的。

    这里是单行道,不能掉头,他们只能在车上等。大概过了七八分钟,警车的警笛声响起,去往人民医院的方向。

    “医院出事了?”白晏想起张尧臣和冉妗都在人民医院工作,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

    冉黎落下车窗,听到隔壁的出租车司机正在聊微信。

    微信群里的司机分布在全市的各个角落。

    嘈杂的马路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到只能听清微信群里的声音。

    “人民医院堵死了,堵死了哟!我已经堵了半个小时。”有人说。

    “我刚从人民医院回来,里面砍人了。”

    “说是一个男的在停车场追着一个护士砍,到处都是血。”

    “对头,对头,那个女的还是个孕妇,好造孽!”

    “有没有视频,发一个过来。”

    “没得,里面封死了。”

    ……

    白晏哆哆嗦嗦地翻包里的手机,试着给冉妗打电话,手机却“咚”地一声掉了。不知道为什么,白晏浑身都开始颤抖。

    “别担心。”冉黎伸手握住她,轻轻揉捏她的掌心,“我正在打电话。”

    冉妗那祸害长命百岁呢,他不记得她遇到过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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