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妗的电话无人接听,张尧臣同样是。冉黎想了想,直接打给孙思妙。

    “孙教授……”冉黎刚一张口,听到电话那头的孙思妙小声抽泣,“冉先生,抱歉我晚一点再回你电话。”

    “医院发生什么事了?”冉黎问。

    “我们科室的张主任被人袭击,失血过多昏迷了。”孙思妙险些绷不住哭出声来。

    孙教授是神经内科的专家,也是张尧臣的同事,白晏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为什么会这样?手机那头是“嘟嘟”的忙音,冉黎才意识到孙思妙已经挂断了电话。

    不对,一切都不对,这个世界乱了套。

    张尧臣和冉妗生活平顺,儿女双全,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这一切难道是晏晏的幻想?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告诉他,“晏晏,这不是真的。”

    “不,冉黎。”白晏脸色煞白,嘴唇更是失去了血色,“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几个小时后,男子检测出艾滋病阳性,持刀追砍抽血护士的新闻就会上热搜。”白晏的手越来越凉,“冉妗是那个护士,挡刀的是张尧臣。”

    冉黎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却又想起昨晚那个奇怪的梦。梦里是依稀的碎片,冉妗说她家老二,连爸爸的面都没见过。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她喜欢了很多年的、手模一样漂亮的手。

    冉黎只觉得她很冷。

    “冉黎,不论重复一百次,一千次,该发生的事情永远会发生。”她的睫毛上挂着眼泪,“跟我回去吧,回到现实生活中。”

    冉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仪器的工作时间有限,我得走了。”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近乎哽咽,“这次不行,我们重头再来。”

    冉黎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

    拥堵的马路上忽然冲出一辆逆行的油罐车,直接向他们撞来。

    乱了,全乱了,万一油罐车撞毁、爆炸,别说整条马路的车和行人,连医院都会被炸成碎片。

    他们从没出过车祸,这个世界是假的,逻辑是混乱的,不是他想要的世界。

    白晏的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可道路两边都是车,无处可躲。只听“啪”地一声,冉黎解开了安全带。她忽然被他抢了方向盘,猛地想左打方向,这样一来副驾的位置就会正对着油罐车的方向。

    “冉黎!”她惊呼一声,整个人被他挤到了左边靠车门的位置,额头“砰”地一声撞在车窗上。

    “晏晏。”冉黎的眼睛死死盯着油罐车,不论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把她置于危险之中。他说过,如果她需要,他愿意为她去死。

    “轰”地一声,车子猛地一震,马路上的警笛声,吵闹声,呼喊声忽然收住,就像被人按下暂停。

    前挡风玻璃碎成了粉末,炸裂开来。

    满眼是刺目的光亮,像是银瓶乍破,又像是星霜漫天。强光之中忽然挣脱出一只蝴蝶,紧接着是一大群一大群,漫山遍野的蝴蝶扇动着翅膀四散而来。

    “冉黎,你看到蝴蝶了吗?”白晏哑了嗓子。

    “我看到了!”冉黎想说话,可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他努力张了张嘴,却无济于事。

    眼前的玻璃不是挡风玻璃,而是睡眠舱的弧形玻璃。

    白晏头晕脑胀地走下睡眠舱,看见坐在屏幕前一动不动的孙思妙,“孙教授,这一次可以了吗?”

    孙思妙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白女士,或许我该说……恭喜你。”

    白晏的嘴唇微微颤抖,径直冲到冉黎的睡眠舱前,按动了玻璃门的开关。

    外面的光线刺眼,冉黎轻轻转头,试图避开强光,却只能闭上眼。他努力张了张嘴,“晏……晏晏。”

    孙思妙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个人还真是有意思。

    作为医生,孙思妙没见过这样的家属。整整半年,她白天配合刺激脑电治疗,晚上坚持给他读书,听音乐,按摩以及一切外部刺激。

    毕竟是瘫痪状态,没人能预料什么时候康复,如果治疗持续无效,很多家属都会选择请护工,或者把患者送到疗养院里,甚至有一些人,放弃治疗。毕竟作为冉黎的配偶,她是他财产的第一继承人,年轻漂亮的妻子放弃丈夫,孙思妙见得也不少。

    “今天就到这里吧,康复治疗方案我们明天再谈。”孙思妙看了睡眠舱的男人,她就不打扰他们了。

    早在2020年的元旦,两个人在医院进行婚前体检的时候,冉黎突发脑出血昏迷。紧接着听力消失,语言能力消失,知觉消失。

    他的诊断结果是闭锁综合征,脑桥基底部损害,双侧皮质脑束与皮质脊髓束均被阻断,外展神经核以下运动性传出功能丧失。

    他虽然意识清楚,但身体不能动,不能言语,进入了清醒的瘫痪状态,成为了一株草,一棵树,一根能思想的苇草。

    冉黎因病昏迷期间,孙思妙的同事张尧臣在医院被患者砍伤,冉妗早产一个女儿。她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又无能为力,这个世界病了。她只希望尽自己绵薄之力,为世界一些减少病痛。

    早期三个月的治疗无效之后,白晏主动提出了新的治疗方案。她希望连接她和冉黎脑电波,通过覆盖他真实记忆,植入她患病不醒的非真实情境。彼时白晏在想,他是否会为了唤醒“她”而努力清醒过来?

    这个建议听起来……似乎有些荒谬,但是孙思妙做好了被吊销医师资格证的准备,背离现有的治疗手段,大胆了一回。

    孙思妙曾经问过她,“白女士的职业是?”

    “作家。”她说。

    原来如此。

    冉黎是体育生出身,除了每天的常规康复训练,他还坚持给自己加大训练量。短短一个多月,他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自由行动。

    白晏正在煎牛排,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臂,冉黎顺势贴了上来,“香。”

    平底锅里是“滋滋”地声音,牛排的味道直入鼻端,连白晏都忍不住吞口水,“真香。”

    “不是。”他撩开她侧耳的卷发,嘴唇轻轻贴上她的耳垂,张口含住。

    “冉黎……”白晏半个身子都酥了,转身抱住他。

    他仍有些站立不稳,腋下拐杖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他和她踉踉跄跄地从厨房吻到餐厅,又从餐厅吻到沙发上。

    白晏一会哭一会笑,眼泪“扑簌簌”地直落,“都这个样子了,还不消停。”

    “你答应过,生日。”冉黎俯身吮吸她的泪珠。

    他还没能彻底痊愈,语言和行动都没有恢复如初。

    可是白晏听得懂,她答应过他,答应过很多次。孙思妙曾经说过,患者求生的意志越强,醒过来的几率就越高。白晏心想,他唯一期待而没有结果的,大概就是在二十八岁生当爸爸了,可是她没能做到。

    “你不是把我当孩子养吗?”她揶揄他。

    冉黎破碎繁复的梦境中,的确有过抚养她长大的经历。

    在配合他治疗最痛苦的几个月里,每到晚上,白晏会把他脑电中出现过的情境记录下来,一边打字一边读给他听,完稿了好几部小说。

    不论是梦境还是幻想,只要是他脑海中出现过的事物,她都会无数次复盘,直到他醒来。

    厨房里飘来刺鼻的味道,白晏才想起记关火,牛排煎糊了。

    圣诞节这一天,冉黎挽着白晏的手臂走进包间,像个亦步亦趋的小媳妇。

    冉妗正给小女儿喂奶粉,儿子贴心地剥了一颗开心果,喂到爸爸嘴里。张尧臣的右手受过伤,好几个月没有知觉。哪怕现在快一年了,仍然不能像以前一样活动自如。

    同席的孙思妙见他们进来,微笑着颔首,也没听清龙渊在耳边叽叽喳喳说了什么。

    冉黎的目光落在龙渊脸上,他在睡眠舱里的那段时间,龙渊风雨无阻,每天给他的主治医师送早餐。他虽然不能动,不能说话,耳朵里却听得清清楚楚……龙渊真是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男人,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精神永不磨灭。

    冉?缺根?妗还是老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嫂子你看姜元景的新剧了吗,科班出身的演技就是好,都说他是小冉黎呢。”

    因为冉黎生病,部分代言和影视剧合同被迫终止,也是无可奈何。有两部剧的导演,找到了和冉黎气质相近的姜元景做男一号。

    冉黎虽然没有完全恢复,面部肌肉却能够活动自如,不由黑着脸瞪着冉妗。

    冉妗喋喋不休,“嫂子你当年看上他,不会是因为他像冉黎吧!哈哈哈哈。”

    说到这事白晏有点尴尬,冉黎有多讨厌姜元景,她直到和他连通脑电时才知道,他甚至反过来以强烈的脑电干扰她,抹除姜元景的真实存在。

    “我和他不熟。”白晏说,她年少冲动,也曾与冉黎争吵、冷战。现在回想起来,为什么把美好的少女时代浪费在和他置气上?

    她剥了一只小龙虾,就着手套送到他面前。冉黎笑着一口吞下,隔着薄薄的塑料手套咬了她的食指。

    晚上到家已经十点多,圣诞节的夜晚虽然在下雪,但是家里开了地暖不觉得冷。

    两个人洗漱完毕,依偎在二楼的地毯上。白晏继续陪他进行语言训练。他一说话,胸口嗡嗡振动,她便觉得踏实。

    “晏晏,知道我有多爱你?”他问。

    白晏摇头。孙思妙说过,一定要引导冉黎多说话。

    “遇到你一百次,我会沦陷一千次。”他以前是个很闷的人,读书的时候喜欢她喜欢得要死,也没能早点说出口。

    雪花飘散而下,扑簌落在头顶的玻璃穹庐上,他还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她的嘴唇被他堵住,视线被他遮挡,眼睛里再也装不下其他,只有他一个。

章节目录

男主他总想套路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五陵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五陵原并收藏男主他总想套路我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