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也抓到一条!”玄灵站在湖水中紧紧地箍住手中的鱼,他一手握着鱼头,一手抓着鱼尾,滑不溜秋的鱼使劲在他手里扑腾。

    “我抓到了两条。”玄明一手一条鱼,他提住鱼鳃,看起来比两位师弟各自只抱着一条鱼还轻松。

    三人赤脚站在水中,夕阳的暖光打在他们脸上,师兄弟三人拿着自己抓到的鱼,笑得像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三人上岸穿好鞋袜,玄明提着鱼,玄灵捧着鱼,玄机抱着鱼,一起悄咪咪地往鹤山东北侧山坡梅树林里的沁心园走去。

    沁心园是处荒废的宅子,又隐蔽于梅树林间,他们在这里烤鱼吃,很难有人发现。

    因常年无人居住,沁心园的院门是上了锁的,他们沿着围墙绕了半圈然后从沁心园后院塌了墙头的矮墙翻了进去。

    三人放下鱼准备先生火,玄机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的香囊,他拉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盒洋火(火柴)递给玄明,“师兄,你生火,我和玄灵去处理鱼。”

    “好。”玄明接过洋火,在院子各处捡了些干草和枯树枝,蹲在院子中间开始生火。

    沁心园后院的水井还能用,玄灵打了桶水把四条鱼放入水桶中,他准备找根粗点的木棍把鱼先敲晕。

    他刚要去寻,看见玄机手里提着根粗木棍朝他走过来,他伸手去接,玄机却没递给他。

    “给你”,玄机从袖中摸出一个系了红绸的飞刀递给玄灵,“我敲鱼,你来杀。”

    玄灵接过飞刀,把飞刀拿在手中看了两眼,“这不是去年你生日,玄璠师兄送你的柳叶飞刀吗?”

    “这么好的刀,你用来杀鱼?”玄灵有些错愕,他知道在玄字辈的众位师兄中,玄机最痴迷的就是玄璠师兄,一直把他送的飞刀当成宝贝疙瘩,现在玄机让他用玄璠师兄送的飞刀来杀鱼,他有点想不通。

    “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现在就它能刮鱼鳞开膛破肚,你要是不舍得用就还我。”玄机从木桶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放在石板上,一棍子下去鱼不动了。

    “不用白不用。”玄灵蹲下身按住那条晕死过去的鱼开始刮鱼鳞。

    玄机从木桶里捞出另外三条鱼放在石板上,几棍子下去全没了生机。

    他扔掉粗木棍,又在院子里找了几根拇指粗细的长树枝,他把树枝浸泡在水桶里,等待会儿烤鱼的时候,泡过水的树枝才不容易被火烧断。

    没一会儿功夫,玄灵把四条鱼处理完,他重新打了一桶水把鱼又冲洗一遍,玄机在他洗鱼的时候用飞刀把泡过水的树枝削出尖头。

    两个人用削好的树枝把四条鱼串上,又用剩下的树枝搭了个简单的架子,他俩把鱼和架子拿到火堆旁,这时玄明生的火也烧得旺了起来。

    玄机抓的鱼最肥,被搭在火堆两侧支起的架子上烤,剩下的三条鱼他们一人拿着一条开始烤。

    玄机不时转着手中的树枝,天刚擦黑,跳动的火光映在脸上有种朦胧的暖意。

    看着烤得差不多了,玄机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蓝色香囊,他拉开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罐子,然后把罐子里的辣椒盐均匀地撒在每条鱼上,烤鱼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

    “真是开了眼了,第一次见香囊里放辣椒盐的。”玄灵挑眉一笑,翻转手中的鱼,示意玄机把鱼的另一面也撒上辣椒盐。

    “你就说香不香吧?”玄机不以为然,边撒辣椒盐边说道:“谁规定香囊里只能放草药和香料了?再说了,辣椒也算是一种香料,香囊里放辣椒天经地义。”给每条鱼撒好辣椒盐,玄机把小罐子和生火用的洋火一同放回香囊里收好。

    他作为鹤山道院的小磨头,这辣椒盐还是他自己拿干辣椒和炒过的花椒一起磨成面后,加了盐做成的,这一小罐子他可以吃好久。

    “香,很好吃。”玄明吃了一口烤鱼,确实很香。

    “你这香囊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玄灵看着玄机把香囊收入怀中,笑问道。

    “洋火、辣椒盐、帕子、还有一些小零嘴。”玄机垂下眼睑,其实还有一小盒锅底灰。

    说起来这蓝色香囊还是去年他生日时,玄灵送给他的,是玄灵自己用布头子缝的,虽然针脚粗了些,但胜在容量大又耐用,到现在用了快一年了,一点儿都没坏。

    “我也应该送你些常用的东西,送吃的吃完也就没了。”玄明低下头若有所思,去年秋分玄机生日,大师伯送的是字画,二师伯送的是珐琅彩瓷的鼻烟壶,师父送的是桃木八卦罗盘。

    众位师兄弟里,就他一人送的是姑苏城里当时时兴的糕点,玄机当时拆开一口气就给吃完了。

    “吃的?”玄灵一愣,看向玄机:“什么吃的,我怎么不知道?”

    玄机和玄灵从小约定过,不管谁过生日,只要收到了吃的,都要一人一半。

    可去年玄机生日,玄灵根本没见到任何吃的,他又看向玄明,“师兄,你送的他什么吃的?”

    “好像是叫生日蛋糕,我只买了一个切角,很小的一块,两三口也就吃完了。”玄明知道他俩的约定,连忙替玄机解释。

    玄机自己有些心虚,他忙拿过架子上最肥的那条鱼双手递到玄灵面前,“给你吃,我抓的,四条鱼里最肥的。”

    “我自己有。”玄灵吃着自己手中的鱼,把头扭向一边不想理他。

    “二师兄,好师兄,你就再吃一条吧,不吃强壮些将来怎么上战场打仗呀。”玄机扯了扯玄灵的衣袖,终于叫了他一声师兄。

    玄机和玄灵十八年前同时拜入陆通梧道长门下,只是玄灵比玄机大了两岁,所以玄灵做了师兄,玄机则成了师弟,也正是这个缘故,玄机从小就不喜欢叫他师兄。

    “在鹿鹤亭你不是说我这样的不能当兵打仗吗?”玄灵听到玄机服软,这才转过头看他。

    “你是咱们师兄弟三人里最能吃的,却也是最瘦的一个,我只是觉得你太瘦,当兵会被别人欺负,会打不过别人。”玄机又把最肥的那条鱼往玄灵面前递了递,玄灵愣了片刻伸手接过。

    原来是担心他会被别人欺负,玄灵接过鱼后畅怀一笑,“吃不胖,没办法。”

    玄机见他笑了,才松了口气:“想当兵就去当,有抱负就去实现,为百姓谋福祉是你的理想,我从来不觉得你实现不了。”

    一刹那,玄灵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也许是火光,也许是泪光,他长舒一口气,说:“整个道院里,还好有你懂我。”

    十八年来,他们一直都是最懂彼此的人,虽然小打小闹不断。

    见师弟们和好,玄明放心一笑看向玄机,“玄机可有什么抱负?”

    “抱负?”玄机自嘲笑道:“我哪有什么抱负,我只希望能有一处自己的小宅子,有刚好够花的钱,有好吃的东西,然后好好活着给师父养老。”

    “我家在木渎镇倒是有处宅子,你要是愿意,以后可以带着师父一起去住。”玄明眼带试探看向玄机,玄机却一脸淡然,无所谓地笑了两声。

    他笑完看着面前的火堆,“我怕是整个鹤山道院里最穷的人了。”

    “论穷,我和你应该不相上下。”玄灵啃着鱼说道。

    “哈哈哈哈……”

    玄灵和玄机互搂着膀子大笑,玄明却带着几分落寞垂下眼眸,心想他可能看不上木渎镇的那处宅子吧,到底离城内偏远了些。

    “等下个月秋分我过完生日,就可以下山啦!”玄机开心地晃了晃手中的鱼。

    师父曾单独给他立过规矩,不满十八周岁不许下山,他这十八年来从来没出过鹤山道院的地盘,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脚下的静水湖。

    “外面的世界也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玄明抬头看着玄机,他觉得玄机现下还是待在道院比较稳妥,毕竟玄机从来没下过山,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

    “好不好的只有经历了才知道。”玄机吐出一根鱼骨,继续说:“而且众位师兄们经常给我讲外面的事,我并非一窍不通。”

    尤其是玄璠师兄,玄机最爱听的就是他讲的故事,玄璠师兄一有时间,玄机就缠着他让他讲外面最近发生的事情。

    玄机摸了摸袖中的飞刀,这是玄璠师兄送给他的十七岁生日礼物,玄璠师兄说当初袁世凯刺杀云南军阀首领唐继尧,所派刺客用的就是飞刀,刺客在比武场踢出飞刀并未刺中唐继尧,反而被唐继尧的护卫当场打死。

    玄璠师兄送给他飞刀说让他以后下山防身用,甩飞刀得用寸劲儿,可玄机根本学不会,现在飞刀被他用来要么刮锅底灰,要么给鱼刮鳞开膛破肚。

    玄明点头若有所思,“你说的没错,好不好的只有经历了才知道。”

    “哎呀!”玄机突然猛拍大腿,把玄明和玄灵吓了一跳。

    玄明急问:“怎么了?”

    “两日后中元节斋醮,我得想个法子让灯烛不灭,只顾着吃鱼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玄机拍着脑门顿时觉得烤鱼都不香了。

    玄灵蹙眉说道:“没风还好,有风就难了,咱们道院买的是二等灯烛,不像城内的三清观,人家道院香火旺盛,用的都是上等灯烛,风再大也吹不灭。”

    玄明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心疼和愧疚,“原本我还想着代替你侍灯,你去击磬,但是师祖让你今年将功补过,我没办法和你替换,对不起啊玄机。”

    “师兄,这哪能到说对不起的程度,这事和你没关系。”玄机拍了下玄明的肩膀,说:“就算咱俩换了,该灭的还是得灭,到时候师祖生气还是得罚跪,倒不如只罚我一个人。”

    “再说了,我对音律一窍不通,让我击磬也实在是难为我。”玄机不想玄明自责,这点儿小事他自会想法子解决。

    “待会儿回去,我去南袇房找玄璠师兄,他负责采买香烛,应该知道些门路。”玄机扔掉鱼骨,看着面前的火堆出神。

    “现在天色不早了,不如等明天一早再去找他。”玄明吃完了鱼,把手中的树枝扔进火堆里。

    “我现在就去,这两天他忙,省得明天找不着他。”玄机站起身拍掉道袍上的尘土,跑到水井旁把水桶提了过来。

    他用手舀水浇在火堆上,他嫌太慢,直接将整桶水都倒在火堆上,火彻底熄灭。

    玄灵这时候还在啃第二条鱼,玄机一把拉起他,“走,边走边吃。”

    三人没走前山石阶,也没走后山小路,他们从鹤山北面摸索着爬上山,翻墙进了道院。他们偷溜出去吃烤鱼,又回来得这样晚,要是走前后门被巡山门头发现,让师祖知道又该罚他们跪神堂了。

    到了后院袇房,玄机指着南袇房的院门,说:“你俩先回西袇房吧,我去南袇房找玄璠师兄。”

    玄明不想让他大晚上的去别人房间,但他知道玄机的脾气,便只交代了两句:“好,别耽搁太久,尽快回来。”

    “知道啦。”玄机摆摆手,猫腰拐进南袇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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