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进南袇房,就碰见了刚要回自己房间的蕴祝,蕴祝对着玄机拱手一拜:“小师叔。”

    玄机赶忙把他拉至一旁,低声问:“你玄璠师叔可在房内?”

    “应该在,只不过这会儿大抵歇了,我见他房中灯烛已灭。”蕴祝偏过头瞅了瞅玄璠房间的窗户。

    “嗯嗯”,玄机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回房吧。”蕴祝行完礼,回了自己房间。

    玄机蹑脚走到玄璠房门前,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还未答复,他便推门进去,进去后又轻轻把门关上,借着月光朝床榻的方向唤了声:“玄璠师兄。”

    玄璠只着里衣睡在床榻,原本听见敲门声他撑起半边身子正要下床,在听见玄机的声音后又直直地躺了回去。

    “怎么一股鱼腥味?”玄璠平躺着看向站在他床边的玄机。

    玄机动了动鼻子,玄璠房里有股说不上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清香味,特别好闻。玄机贼兮兮地笑了一声在地上坐下,趴在床沿看他,不答反问:“玄璠师兄,能不能求你件事?”

    “什么事?”玄璠双手交叉枕在脑后,他也没打算下床点灯,就这样借着月光和玄机交谈。

    “那个,两日后不是中元节吗,我想着咱们师祖最是重视中元节的斋醮,为了表示对神明的敬重……”玄机呶呶地说个没完。

    “说重点。”黑暗中,玄璠嘴角微微勾起,月影下的玄机脑袋动来动去,他虽瞧不清晰玄机的神态,却也从他语态中窥得了一丝窘迫为难。

    “可不可以买点好的香烛。”玄机瘪嘴,脑袋一下耷拉下去。

    玄璠坐起身靠着床头,说:“咱们道院斋醮需要三箱香烛,在采买香烛这块儿拨下来的钱刚刚好只够买三箱二等香烛。”

    玄机抬头,幽幽问道:“那要是……我加点钱,够不够买三箱上等香烛?”玄机心想,大不了把二师伯送他的珐琅彩瓷的鼻烟壶给当出去,也好过因为灯烛熄灭跪上一夜的神堂。

    玄璠皱了下眉,“中元节斋醮的香烛都是提前订做,就算钱够,两天的时间也做不出来这么多上等香烛。”

    玄机头抵着床沿,忿忿道:“为什么咱们道院这么穷,连上等香烛都用不起。”虽说鹤山道院离城内远了些,但也日日有信众上山求签问卦、上香祈福,再加上师伯师兄们隔三差五的给人上门做法事,怎么就穷到连好的灯烛都用不起了?玄机想着,心里实在郁闷。

    “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道院表面看着还算风光,内里却是寅吃卯粮,入不敷出。”玄璠揉了揉玄机埋下去的小脑袋,又道:“要不是你二师伯在城内有个古玩店撑着,时常给道院填补亏空,恐怕山脚下的静水湖和那五亩良田都要抵押出去。”

    “师祖心善,每月在道院梨树坡万法宗坛举行斋醮,斋醮当日,各方信众均可观仪,斋醮结束,施粥布善,广施善行。”玄璠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又多宽解两句:“再者道院众弟子每月衣食住用行、道院各殿堂香火供奉、云游道友挂单吃住,各处均需用钱。”

    “并非不愿买上等香烛,而是实在买不起。”上等香烛的价钱是二等香烛的五倍之多,玄璠也只能给他解释这么多了。

    “玄璠师兄,玄机明白了,只要中元节那日不起大风,我能护住灯烛不灭的。”玄机并非不明事理之人,他觉得乐天知命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跪一夜神堂,没准中元节那天水平如镜呢。

    “你呀你”,玄璠用手指点了点玄机的额头,终是软了心,谁让玄机是大家都宠着的小师弟呢,“我明日抽空去城内的三清观一趟,看看三清观有没有富余的上等香烛。”

    “玄璠师兄,我就知道你最疼我。”玄机跳起来,一把抱住玄璠。

    “你先别高兴,我可不保证一定有。”玄璠屏住呼吸推开他的额头,玄机这一凑近,他觉得鱼腥味更重了。

    “玄璠师兄你等一下哈,我一会儿就回来。”玄机站起身,还没等玄璠反应过来,他就蹿了出去。

    “这小子”,玄璠扶额轻笑,“还是这样风风火火。”

    没一会儿,玄机又来到玄璠房内,玄璠这次点了灯,正坐在床边等他。

    “玄璠师兄,这个给你。”玄机摊开手掌,掌心里正是通桂道长去年送给他的鼻烟壶。

    玄璠并未去拿,只问道:“给我这个做什么?”玄璠记得,这是去年玄机生日时,师父送给他的珐琅彩瓷的鼻烟壶,小小的一个,很是精致。

    玄机摩挲了两下手中的鼻烟壶,说:“就当是买下三清观富余的上等香烛,二师伯告诉过我,这个鼻烟壶可贵了,买他们三箱上等香烛,他们不亏。”

    “你舍得?”玄璠抬眸看他,他一看就知道玄机很喜欢这小巧精致的鼻烟壶。

    “这玩意儿我也用不着,放在我这里只能让它蒙尘,不如送给别人,物尽其用。况且眼下我更需要上等香烛,舍不舍得的也没那么重要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更不愿意跪神堂,跪一夜膝盖可疼了,不不不,全身都疼。”玄机最后把玩了两下手中的小玩意儿,拉过玄璠的手,塞进了他手里。

    这是玄机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他只能用鼻烟壶去换上等香烛。

    玄机回到西袇房自己的房间,睡前不自觉地伸手去摸一直以来都放在枕头下的鼻烟壶,枕头下空空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南袇房,玄璠躺在床上看着手中的鼻烟壶出神,他熄了灯,月光下的珐琅彩光影婆娑更添精美。

    两日后,七月十五中元节。

    鹤山梨树坡万法宗坛。

    法坛内,各物齐备,香案供桌之上摆放香炉、烛台、花瓶、香筒等供器,内有香、花、灯、水、果五种供奉。

    除供器供养外,另有法器幢幡、符简章表、净坛法水、手执香炉。

    桌案之上,各类法器,有朝简、如意、玉印、法剑、令旗、令箭、令牌、天蓬尺、镇坛木。

    另一侧桌案之上,则有几种打击乐器,铙、铛、镲、铃、鼓、钟、螺、磬,乐器皆由知磬和知钟执事负责。

    法坛上空悬挂经幡,一应执事,各司其职。

    中元节斋醮这天,鹤山道院众弟子皆着法服,汉一山人为高功法师,为各执事之首,身着黄色天仙洞衣,脚穿黑色高筒白漆厚底的道靴,头戴纯阳巾,上戴上清莲花冠。

    通桂道长为监斋法师,主管科仪典法,为高功副手,身着紫色法衣,脚穿高筒道靴,头戴纯阳巾,上戴莲花冠。

    通樟道长为都讲法师,为唱赞导引,亦为高功副手,身着紫色法衣,脚穿高筒道靴,头戴纯阳巾,上戴莲花冠。

    除以上三位法师外,通梧道长为监坛执事,其职摄邪辅正,通真达灵,身着紫色法衣,脚穿道靴,头戴纯阳巾,上戴莲花冠。

    玄弈为侍经执事,负责陈列布置经卷,为诵经做好定音调音的准备,身着红色班衣,脚穿彩锦浅帮圆头厚白底的云鞋,头戴庄子巾,上戴星冠。

    玄书为词忏执事,负责吟咏洞章,身着红色法衣,脚穿彩锦浅帮圆头厚白底云鞋,头戴庄子巾,上戴星冠。

    玄墨为清道执事,负责肃清云路,荡涤尘氛,身着红色法衣,脚穿鞋帮绣制云纹的朝鞋,头戴九梁巾,上戴星冠。

    玄青为知钟执事,玄明为知磬执事,二人配合使乐器之声和诵唱经文、仪式进行的节奏一致,皆身着红色法衣,脚穿绣制云纹的朝鞋,头戴九梁巾,上戴星冠。

    玄珏为炼师执事,其职内外贞白,心若太虚,德体好生,诚推恻隐,身着红色法衣,脚穿彩锦浅帮圆头厚白底云鞋,头戴庄子巾,上戴星冠。

    玄珀为摄科执事,其职严格威仪,宣扬玄范,身着红色法衣,脚穿彩锦浅帮圆头厚白底云鞋,头戴庄子巾,上戴星冠。

    玄璠为正仪执事,其职通贯科仪,整肃玄纲,身着红色法衣,脚穿绣制云纹的朝鞋,头戴九梁巾,上戴星冠。

    玄灵为侍香执事,负责清洁香炉和香案,在仪式中保持焚香不断,身着青色法衣,脚穿十方鞋,头戴一字巾。

    玄机为侍灯执事,负责整理清洁点灯用具,在仪式中保持灯烛辉照不致中断,身着青色法衣,脚穿十方鞋,头戴一字巾。

    蕴字辈六位弟子皆为表白诵经宣词,身着绿色法衣,头戴飘带逍遥巾。

    散修居士着蓝色大褂道袍于坛下观仪。

    主坛万法宗坛露天,分坛在各殿堂内,今日卯初(早晨五点)众弟子皆着法服上殿做功课,诵念香赞,开经偈、念净心咒、净口咒、净身咒,诵《清静经》。

    早课之后,斋醮开始,万法宗坛内,汉一山人启奏三师,请赐保佑。接着三位法师带领众弟子上供焚香、升坛画符、念咒掐诀、踏罡步斗、燃点灯烛、叩头礼拜、鸣鼓发炉、降神迎驾、诵经赞颂、宣词步虚,表章炼度、解冤释结、化坛卷帘、礼谢三师。以此斋醮祭告神灵,祈求消灾赐福、超度亡灵。

    斋醮结束时,众弟子酉时(17-19点)上殿做功课,晚诵步虚,诵《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

    下了晚课,玄机伸了伸懒腰,一天下来可真累,还好玄璠师兄昨天给他弄来了一箱上等香烛,他把上等香烛用在殿外露天的万法宗坛,把两箱二等香烛用在殿内,一整天下来,灯烛未灭。

    这次不用跪神堂了,玄机松了口气,准备回西袇房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在山门前给百姓施粥布善。

    “小师弟!”玄机和玄明、玄灵一起走至后院,快到袇房门口时,身后有人唤玄机,三人回头去看,原来是玄墨和玄青两位师兄。

    “师兄。”玄机蔫了吧唧拱手一拜,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次灯烛未灭,师祖定是要赏你的。”玄墨朝玄机竖起大拇指,眼里满是赞许。

    玄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来自己这十八年来确实没干什么好事,现在只是护住个灯烛不灭,都能被夸。

    要不是玄璠师兄那箱救急的上等香烛,今日这风可不小,他还真不敢保证灯烛不灭。

    玄机在心里对玄璠谢了又谢,朝玄墨拱手道:“那就借玄墨师兄吉言。”

    赏不赏的倒没什么所谓,主要是他见师祖就像是老鼠见了猫,躲都躲不及呢。

    玄青看着众位师兄弟,说:“明天施粥,尤其是三位师弟还要早起熬粥,今日早些去歇息吧。”

    众位弟子互行拱手礼,各自回了袇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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