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船不算大，可也绝对不小，双层的客货两用船，整条船约莫有二十多个隔间，隔间下层是货舱，专为往来商户运货使用。
玄机所在的船舱隔间有两个上下铺，共四张单人床，她趴在进门右手边的上铺，认真打量刚推门进来的两个男人。
她以为自己上船就够晚的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迟的，竟然压着开船的点上船。
进来的两个男人，一个虽矮却壮，一个虽高却瘦，都穿着粗布长衣长裤，分别挑着竹担，他俩将担子放好，一左一右坐在下铺的两张床上。
高的脸色蜡黄，吊眉环眼，看着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盘扣的深灰色褂子上打着两块补丁，褂子下摆有好几处都脱了线。
矮的面色好些，阔鼻厚唇，下巴上多是没刮干净的胡茬，看起来略微潦草，手掌粗厚，虎口有茧，指甲有泥，不像那个高的手脸干净。虽也是粗布麻衣，却未见补丁。
此时，船微微晃动，玄机通过狭窗往外看，岸上景色慢慢后移，船开了。
矮壮的男人先发现对面上铺猫着的玄机，见玄机道士装扮，忙拱手：“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不敢当，无名无姓，四处云游的闲散道人罢了。”
玄机坐起还礼，她觉得自己这一路吃吃喝喝估计没个体面，她怕给鹤山道院丢脸，倒不如直接隐姓埋名，还能自在些。
“那我和兄弟便沾沾无名道长的光，等到了江北，希望这螃蟹能卖上个好价钱。”
男人坐下来，来回甩着手中的草帽扇风。
“可是阳澄湖的蟹？”玄机探出头去看地上的挑担，四个竹丝条编的圆篓子都盖着竹盖，看不清里面的螃蟹。
男人挥着草帽的手顿住，有一瞬间愣神：“正是！”
他笑了两声，继续摇着草帽。
“九雌十雄，每年农历九月和十月的蟹最肥美，九月吃雌蟹，十月吃雄蟹，眼下虽到了八月底，可若是再等个十天半月，味道会比现在好上不少。”
玄机觉得有些可惜，这哥俩应当是外地人，来苏州买螃蟹运到江北去卖，别看只是差这十天半月，味道可是会差上好大一截。
男人摇摇头，不甚在意：“平常百姓哪会讲究这些，大都只咂摸个滋味。”
“寻常百姓吃饱穿暖都成问题，不会细究这些。”
玄机下铺的高瘦男人这才说话，只是声音越来越低，细细听着多是深有体会的悲凉。
“杆儿说的没错。”矮壮男人点头附和。
“两位兄弟怎么称呼？”
玄机探出半个身子下来，看着下铺的两个人，这才刚开船，到镇江还得好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矮壮、高瘦的称呼他们。
“我叫钩子。”矮壮男人指了指对面的高瘦男人：“这是我兄弟，叫杆。”
“钩兄，杆兄，来，尝尝我买的酸话梅果子，船上又闷又潮一股子霉味，吃些果子能舒服些。”
玄机将自己上船前买的一大袋酸话梅果子打开，她也不管有没有人接，直接双手捧着就往下递。
钩子和杆儿两人对看一眼，钩子起身抓了一把，“这些够了，多谢道长。”
他将手中的话梅果子分了一半给杆儿，自己回铺上坐着吃起来。
“不用客气，我这还有几袋糕点，分你们一袋。”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挑着四篓螃蟹去江北卖，除去买螃蟹的钱和船费，估计也剩不下几个钱。
这一路不近，看他们没带任何吃食，玄机便把手里的吃食分给他们一些，饿肚子这种事她最看不来。
“多谢道长。”钩子一边接过糕点，一边道谢，他将糕点放在圆竹篓的竹盖上，又打开另一侧的竹篓，从里面掏出两个油纸包，放在竹盖上打开。
圆竹篓被他放在两个下铺中间的地面上，他和杆儿一起当桌子用。
一股卤肉的香气混着烤鱼的焦香慢悠悠又浓烈地飘到玄机面前，嘴里的糕点瞬间干涩无味。
她探头一看，好家伙！
她以为吃不起饭的两个男人此时正在下铺大快朵颐，竹篓的盖子上放着的正是卤肉和烤鱼！
这香味，这色泽……
玄机直勾勾地盯着，咽了口口水。
她怎么没想着带肉呢，等到了镇江渡口，换大船前，她定要在渡口多买些熟肉带上。
“无名道长，一起下来吃些吧。”杆儿挥手示意玄机下来。
“这是什么肉，什么鱼？”玄机坐起来，把糕点随便包好，伸腿正要下去，却听钩子说道：“卤的是牛肉，烤的是乌鱼。”
那条刚伸下的腿迅速撤回，玄机重新在上铺坐好，之前的馋猫样消失不见，她掐出道指，微微有些严肃：“无量寿福。”
杆儿不明所以：“道长可是不能吃这些？”
玄机闭眼呢喃：“牛有功，犬有义，雁有序，乌鱼有孝心，不可杀之食之，乌龟、鲤鱼、黄鳝、蛇、鸽子、葱，亦不可食之。”
她慢慢睁开眼，低眸看向下铺，一本正经问道：“可有草鱼？”
钩子和杆儿大眼瞪小眼，摇头。
“卤猪肉？”玄机不甘心地继续问。
钩子和杆儿又摇了摇头，他们只带了卤牛肉和烤乌鱼，奈何这无名道长两样都吃不了。
玄机仰天……哦不，仰朝天花板长叹一声，无力地慢慢瘫睡下去，她想到和玄明玄灵一起去静水湖抓鱼，一起在沁心园偷摸烤鱼的日子，三四条肥美的草鱼，洒上她独家秘制的辣椒盐，那滋味……
玄机猛吞口水，心里盼着能快点到镇江。
下铺的钩子和杆儿面无表情地对望一眼，埋头继续吃肉。
玄机吃糕点和酸话梅果子吃得有些多，她拿出水壶，咕噜咕噜灌下几大口米酒，米酒度数很低，即便喝完整整一壶，也不会喝醉。
“道长可听说过希夷水寨，就在前面无锡的地界？”
钩子皱眉，抬起眼皮去看躺在上铺闭眼小憩的无名道长。
玄机还沉浸在烤鱼里，钩子这没来由的一个问题让她没怎么过脑，随口答道：“没有，什么东西？”
钩子斜嘴一笑，可下一秒却哭丧着脸，满口担忧：“听闻这希夷水寨的水匪，最爱在水上谋财害命，他们在水上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准咱们坐的这艘船也会被劫……”
“呸呸呸！这是正儿八经登记过的客货两用船，船工加上开船的一共十几人都是带刀的，怎么可能会被水匪劫了去。”
玄机说着一下坐起来，“而且这艘船的船票比其他小船贵上许多，定是比小船稳妥。”
她看了眼紧闭的隔间门，低声道：“我买米酒的时候还听说这艘船的船老大有枪，哪个水匪敢上来造次，那不是送命么？”
苏州到镇江的船有很多，就数这艘船的船票最贵，安全性自是那些小船比不了的。
“可我也听说，希夷水寨的水匪个个有枪。”
钩子小声说着，玄机瞬间寒毛冷立，却又听到下铺的杆儿说道：“小船不值得兴师动众去劫，非得是大船，又是客货两用的船，船里的东西和船上的人，总得值几个钱。”
个个有枪？
玄机吓得结巴起来：“我，我想去尿尿。”
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米酒了，玄机捂着肚子想再憋一会儿，她有点害怕，不敢自己一个人穿过阴暗的船舱走廊去上厕所。
“听闻这希夷水寨的三当家，读书人的模样，活阎王的作派，白面书生行诡谲之事，人唤诡书生。”
钩子说的绘声绘色，他瞅了眼吓呆的无名道长，冷哼一笑：“我还听说他喜欢盯着将死之人阴森森的笑，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这都是江湖传闻，做不得数的，钩兄别说了，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后别再聊这希夷水寨了，听得让人害怕。”
还是没能憋住，玄机从床上跳下来，兜着肚子往厕所跑。
上完厕所，玄机麻溜地跑回来，插好隔间的门，转身却看到杆儿的手从她上铺的床栏旁迅速抽回，他动作很快，显然是没料到玄机能这么快就从厕所回来。
他慌忙解释：“是你给的那包糕点，我只是想给你放回床上，并没有动你的东西。”
玄机狐疑地抬眸瞄了一眼自己的床，上面果然有她给这兄弟俩的那包糕点，她随和一笑：“没事儿，给你们的你们吃就行了，不用再还给我。”
说着她伸手将糕点从床上够下来，递给杆儿。
杆儿伸手去接，玄机瞥到他的手，惊道：“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钩子也靠过来看，他指着上铺床栏侧边的血迹，恍然道：“应该是床栏边劈出来的一根木刺给划破的。”
杆儿并未提前发觉手心被划破流血，他仔细一看，竟是虎口到手掌边缘长长的一条血痕，伤口应是不深，并没流多少血，刚刚一时紧张，他也没感觉到疼，所以才没发觉。
“我这有外敷的药，你等一下，我拿下来给你涂一些。”
玄机将糕点随手放在杆儿的床头，爬上床把包袱里五师兄塞在鞋筒里的铁盒拿出来，她拿着铁盒跳下床。
铁盒打开，太极生两仪，一左一右阴阳两仪，左为活血化瘀的外敷药，右为止血消肿的外敷药。
玄机挑眉，五师兄啊五师兄，竟准备得这般细致妥帖。
她将药膏轻轻涂在杆儿的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夹杂着一丝细细的疼痛，杆儿静静地立着，嘴角勾出一抹不明显的笑。
他许久没被人这般对待了……
玄机涂完药，提起衣摆正欲撕下一截布条给杆儿包扎伤口，杆儿赶忙伸手制止：“杆儿受不起。”
“什么受的起受不起的，在我这里都一样，我是个道士，看不得人间苦痛，你起开。”
玄机挥手用力一扯，从道袍下摆撕下长长一截蓝色布条，她用布条仔细给杆儿包扎好，自夸道：“我这蝴蝶结系的可真好看。”
“多谢道长。”杆儿俯身拱手一拜，甚是庄重。
“别，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玄机抬起他的手，打着哈欠道：“我要午睡一会儿，到镇江了可记得叫醒我。”
“……道长，其实我——”
杆儿盯着包在手上的蓝色布条微微动容，他似有话要说，可看了一眼钩子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杆儿！”在杆儿出声的同时，钩子急忙出声制止，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慌张突兀，随即换成笑脸看向玄机：“他其实有些晕船，昏昏沉沉的总想睡觉。”
“哦？”玄机皱眉，从上铺抓了把酸话梅果子放在刚刚搁在杆儿床头的糕点袋子上，说：“吃些酸的兴许能好些。”
“多谢道长。”杆儿将玄机给他的酸话梅果子紧紧攥在没受伤的那只手里，他闭上双眼，面容挣扎，额头暴出青筋。
玄机所在的船舱隔间有两个上下铺，共四张单人床，她趴在进门右手边的上铺，认真打量刚推门进来的两个男人。
她以为自己上船就够晚的了，没想到还有比她更迟的，竟然压着开船的点上船。
进来的两个男人，一个虽矮却壮，一个虽高却瘦，都穿着粗布长衣长裤，分别挑着竹担，他俩将担子放好，一左一右坐在下铺的两张床上。
高的脸色蜡黄，吊眉环眼，看着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盘扣的深灰色褂子上打着两块补丁，褂子下摆有好几处都脱了线。
矮的面色好些，阔鼻厚唇，下巴上多是没刮干净的胡茬，看起来略微潦草，手掌粗厚，虎口有茧，指甲有泥，不像那个高的手脸干净。虽也是粗布麻衣，却未见补丁。
此时，船微微晃动，玄机通过狭窗往外看，岸上景色慢慢后移，船开了。
矮壮的男人先发现对面上铺猫着的玄机，见玄机道士装扮，忙拱手：“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不敢当，无名无姓，四处云游的闲散道人罢了。”
玄机坐起还礼，她觉得自己这一路吃吃喝喝估计没个体面，她怕给鹤山道院丢脸，倒不如直接隐姓埋名，还能自在些。
“那我和兄弟便沾沾无名道长的光，等到了江北，希望这螃蟹能卖上个好价钱。”
男人坐下来，来回甩着手中的草帽扇风。
“可是阳澄湖的蟹？”玄机探出头去看地上的挑担，四个竹丝条编的圆篓子都盖着竹盖，看不清里面的螃蟹。
男人挥着草帽的手顿住，有一瞬间愣神：“正是！”
他笑了两声，继续摇着草帽。
“九雌十雄，每年农历九月和十月的蟹最肥美，九月吃雌蟹，十月吃雄蟹，眼下虽到了八月底，可若是再等个十天半月，味道会比现在好上不少。”
玄机觉得有些可惜，这哥俩应当是外地人，来苏州买螃蟹运到江北去卖，别看只是差这十天半月，味道可是会差上好大一截。
男人摇摇头，不甚在意：“平常百姓哪会讲究这些，大都只咂摸个滋味。”
“寻常百姓吃饱穿暖都成问题，不会细究这些。”
玄机下铺的高瘦男人这才说话，只是声音越来越低，细细听着多是深有体会的悲凉。
“杆儿说的没错。”矮壮男人点头附和。
“两位兄弟怎么称呼？”
玄机探出半个身子下来，看着下铺的两个人，这才刚开船，到镇江还得好一段时间，总不能一直矮壮、高瘦的称呼他们。
“我叫钩子。”矮壮男人指了指对面的高瘦男人：“这是我兄弟，叫杆。”
“钩兄，杆兄，来，尝尝我买的酸话梅果子，船上又闷又潮一股子霉味，吃些果子能舒服些。”
玄机将自己上船前买的一大袋酸话梅果子打开，她也不管有没有人接，直接双手捧着就往下递。
钩子和杆儿两人对看一眼，钩子起身抓了一把，“这些够了，多谢道长。”
他将手中的话梅果子分了一半给杆儿，自己回铺上坐着吃起来。
“不用客气，我这还有几袋糕点，分你们一袋。”
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挑着四篓螃蟹去江北卖，除去买螃蟹的钱和船费，估计也剩不下几个钱。
这一路不近，看他们没带任何吃食，玄机便把手里的吃食分给他们一些，饿肚子这种事她最看不来。
“多谢道长。”钩子一边接过糕点，一边道谢，他将糕点放在圆竹篓的竹盖上，又打开另一侧的竹篓，从里面掏出两个油纸包，放在竹盖上打开。
圆竹篓被他放在两个下铺中间的地面上，他和杆儿一起当桌子用。
一股卤肉的香气混着烤鱼的焦香慢悠悠又浓烈地飘到玄机面前，嘴里的糕点瞬间干涩无味。
她探头一看，好家伙！
她以为吃不起饭的两个男人此时正在下铺大快朵颐，竹篓的盖子上放着的正是卤肉和烤鱼！
这香味，这色泽……
玄机直勾勾地盯着，咽了口口水。
她怎么没想着带肉呢，等到了镇江渡口，换大船前，她定要在渡口多买些熟肉带上。
“无名道长，一起下来吃些吧。”杆儿挥手示意玄机下来。
“这是什么肉，什么鱼？”玄机坐起来，把糕点随便包好，伸腿正要下去，却听钩子说道：“卤的是牛肉，烤的是乌鱼。”
那条刚伸下的腿迅速撤回，玄机重新在上铺坐好，之前的馋猫样消失不见，她掐出道指，微微有些严肃：“无量寿福。”
杆儿不明所以：“道长可是不能吃这些？”
玄机闭眼呢喃：“牛有功，犬有义，雁有序，乌鱼有孝心，不可杀之食之，乌龟、鲤鱼、黄鳝、蛇、鸽子、葱，亦不可食之。”
她慢慢睁开眼，低眸看向下铺，一本正经问道：“可有草鱼？”
钩子和杆儿大眼瞪小眼，摇头。
“卤猪肉？”玄机不甘心地继续问。
钩子和杆儿又摇了摇头，他们只带了卤牛肉和烤乌鱼，奈何这无名道长两样都吃不了。
玄机仰天……哦不，仰朝天花板长叹一声，无力地慢慢瘫睡下去，她想到和玄明玄灵一起去静水湖抓鱼，一起在沁心园偷摸烤鱼的日子，三四条肥美的草鱼，洒上她独家秘制的辣椒盐，那滋味……
玄机猛吞口水，心里盼着能快点到镇江。
下铺的钩子和杆儿面无表情地对望一眼，埋头继续吃肉。
玄机吃糕点和酸话梅果子吃得有些多，她拿出水壶，咕噜咕噜灌下几大口米酒，米酒度数很低，即便喝完整整一壶，也不会喝醉。
“道长可听说过希夷水寨，就在前面无锡的地界？”
钩子皱眉，抬起眼皮去看躺在上铺闭眼小憩的无名道长。
玄机还沉浸在烤鱼里，钩子这没来由的一个问题让她没怎么过脑，随口答道：“没有，什么东西？”
钩子斜嘴一笑，可下一秒却哭丧着脸，满口担忧：“听闻这希夷水寨的水匪，最爱在水上谋财害命，他们在水上来无影去无踪，说不准咱们坐的这艘船也会被劫……”
“呸呸呸！这是正儿八经登记过的客货两用船，船工加上开船的一共十几人都是带刀的，怎么可能会被水匪劫了去。”
玄机说着一下坐起来，“而且这艘船的船票比其他小船贵上许多，定是比小船稳妥。”
她看了眼紧闭的隔间门，低声道：“我买米酒的时候还听说这艘船的船老大有枪，哪个水匪敢上来造次，那不是送命么？”
苏州到镇江的船有很多，就数这艘船的船票最贵，安全性自是那些小船比不了的。
“可我也听说，希夷水寨的水匪个个有枪。”
钩子小声说着，玄机瞬间寒毛冷立，却又听到下铺的杆儿说道：“小船不值得兴师动众去劫，非得是大船，又是客货两用的船，船里的东西和船上的人，总得值几个钱。”
个个有枪？
玄机吓得结巴起来：“我，我想去尿尿。”
早知道就不喝这么多米酒了，玄机捂着肚子想再憋一会儿，她有点害怕，不敢自己一个人穿过阴暗的船舱走廊去上厕所。
“听闻这希夷水寨的三当家，读书人的模样，活阎王的作派，白面书生行诡谲之事，人唤诡书生。”
钩子说的绘声绘色，他瞅了眼吓呆的无名道长，冷哼一笑：“我还听说他喜欢盯着将死之人阴森森的笑，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这都是江湖传闻，做不得数的，钩兄别说了，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后别再聊这希夷水寨了，听得让人害怕。”
还是没能憋住，玄机从床上跳下来，兜着肚子往厕所跑。
上完厕所，玄机麻溜地跑回来，插好隔间的门，转身却看到杆儿的手从她上铺的床栏旁迅速抽回，他动作很快，显然是没料到玄机能这么快就从厕所回来。
他慌忙解释：“是你给的那包糕点，我只是想给你放回床上，并没有动你的东西。”
玄机狐疑地抬眸瞄了一眼自己的床，上面果然有她给这兄弟俩的那包糕点，她随和一笑：“没事儿，给你们的你们吃就行了，不用再还给我。”
说着她伸手将糕点从床上够下来，递给杆儿。
杆儿伸手去接，玄机瞥到他的手，惊道：“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钩子也靠过来看，他指着上铺床栏侧边的血迹，恍然道：“应该是床栏边劈出来的一根木刺给划破的。”
杆儿并未提前发觉手心被划破流血，他仔细一看，竟是虎口到手掌边缘长长的一条血痕，伤口应是不深，并没流多少血，刚刚一时紧张，他也没感觉到疼，所以才没发觉。
“我这有外敷的药，你等一下，我拿下来给你涂一些。”
玄机将糕点随手放在杆儿的床头，爬上床把包袱里五师兄塞在鞋筒里的铁盒拿出来，她拿着铁盒跳下床。
铁盒打开，太极生两仪，一左一右阴阳两仪，左为活血化瘀的外敷药，右为止血消肿的外敷药。
玄机挑眉，五师兄啊五师兄，竟准备得这般细致妥帖。
她将药膏轻轻涂在杆儿的手心，冰冰凉凉的触感夹杂着一丝细细的疼痛，杆儿静静地立着，嘴角勾出一抹不明显的笑。
他许久没被人这般对待了……
玄机涂完药，提起衣摆正欲撕下一截布条给杆儿包扎伤口，杆儿赶忙伸手制止：“杆儿受不起。”
“什么受的起受不起的，在我这里都一样，我是个道士，看不得人间苦痛，你起开。”
玄机挥手用力一扯，从道袍下摆撕下长长一截蓝色布条，她用布条仔细给杆儿包扎好，自夸道：“我这蝴蝶结系的可真好看。”
“多谢道长。”杆儿俯身拱手一拜，甚是庄重。
“别，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玄机抬起他的手，打着哈欠道：“我要午睡一会儿，到镇江了可记得叫醒我。”
“……道长，其实我——”
杆儿盯着包在手上的蓝色布条微微动容，他似有话要说，可看了一眼钩子后，又迅速低下头去。
“杆儿！”在杆儿出声的同时，钩子急忙出声制止，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过慌张突兀，随即换成笑脸看向玄机：“他其实有些晕船，昏昏沉沉的总想睡觉。”
“哦？”玄机皱眉，从上铺抓了把酸话梅果子放在刚刚搁在杆儿床头的糕点袋子上，说：“吃些酸的兴许能好些。”
“多谢道长。”杆儿将玄机给他的酸话梅果子紧紧攥在没受伤的那只手里，他闭上双眼，面容挣扎，额头暴出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