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儿手上的伤她能给他抹药包扎，可这晕船她治不了，玄机只说道：“躺着休息会儿吧，我也上去躺会儿。”
她爬到铺上觉得口干，先喝了两口米酒才闭眼躺下，许是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太过压抑，她昏昏沉沉的竟也有些晕船。
迷糊间，她又听到下铺的钩子和杆儿在聊希夷水寨，她本不想听，可声音窸窸窣窣地一个劲儿往她耳朵里钻。
“……这希夷水寨四面环水，就在太湖里面的一座岛上，寨主一共有三位，大当家的人称笑面虎，二当家的唤作冷阎罗，三当家的人唤诡书生，三位寨主个个手眼通天……”
“……凡是归顺希夷水寨的，保你三天吃九顿，顿顿有酒有肉，有歌有舞……”
“……水寨易守难攻，寨中兄弟不下千余人……”
“……你刚来水寨不久，今天是你第一次跟着出来，心软在所难免，你可得记住，你快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了你一口饭吃，你这条命是三当家的救回来的，刚才只是让你下个药你还犹犹豫豫……”
玄机内心：什么玩意儿？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身子绵软无力根本不听她使唤，就连眼皮都似有千斤重，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从厕所回来一直到上床前都好好的，但眼下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浑身没劲。
难道是最后喝的那两口……米酒？
可这米酒度数极低，她前后一共只喝了半壶，压根不可能醉成这样。
她也并未吃这两兄弟的任何东西，糕点和酸话梅果子也都是她打开纸包直接吃的。
那钩子说的下药……
玄机突然想到刚刚杆儿从她铺上慌忙抽回手的事，还有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完犊子了，玄机内心哀嚎，什么贩卖螃蟹，什么粗布麻衣吃不起饭的两兄弟，什么晕船……
都是假的。
杆儿给她下药倒是真的，亏她还给他包扎伤口。
呵。
竟然趁着她去厕所往她的水壶里下药，可真是好样的！
玄机当下什么都明白过来。
“……要怪也只能怪这黑脸道士运气不好，码头那么多条船他不坐，却偏偏上这艘咱们三当家要劫的船，一个道士缺心眼缺成这样，是他自己点背倒霉……”
玄机内心：死钩子你爷爷的腿，没良心的矮矬子！
玄机心里冷嘲，还下山历练呢！还四处云游呢！还青云观送信呢！
啥啥都没做成，这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如今只是让你下个药你就纠结成这样，将来还怎么成大事，他只是帮你包扎个伤口，不至于让你烦扰成这样，以后，你慢慢就会习惯，刀尖上舔血，最忌心软……”
玄机内心：矮矬子你大爷！
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朦朦胧胧中，她看到钩子一脸阴笑地盯着她说：“这黑脸道士长得倒不赖，只可惜不是个女的。”
玄机一阵恶寒，这矮矬子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他喝了那酒？”杆儿见钩子肆无忌惮地言语，立即下床想看一眼上铺的无名道长。
见钩子点头，他又问：“你怎么一早就笃定他会喝那水壶里的酒？”
除了水壶，他并没往酸话梅果子和糕点里下药，他也没见钩子下药，他不明白钩子为何会那么确定无名道长从厕所回来后会喝那水壶里的酒。
钩子拍着杆儿的肩，冷笑几声，嘲道：“你也太老实了些，凡是经了我手的，我都给下了药，我看他嘴馋的很，那酸话梅果子和糕点早被我下了药了，你也眼尖学着点儿。”
玄机气得冒烟，不禁腹诽：矮矬子你给我等着！我就算做了鬼也要先吓死你！
杆儿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他一直都和钩子在一起，并未见他动手下药。
“这黑脸道士第一次给咱们递酸话梅果子的时候，我抓了一把果子，顺便将捏在指尖的药粉留在他剩余的果子上。”
钩子踩着梯子爬到上铺，将无名道长的两个包袱和一串草药包扔给杆儿，又指着杆儿的手，提醒道：“他刚刚给你的那几颗果子你千万别吃，是下过药的。”
“还有那袋还给他又被他还回来的糕点也别吃，也被我顺手下了药。”
他刚想去搜无名道长的身，杆儿急道：“你别动他。”
“行行行，留给你搜，我还懒得搜呢，晕得和死猪一般。”
钩子说着朝无名道长的腿踢了一脚，他刚想从上铺跳下来，余光瞥见有把油纸伞横在床尾，他拿过伞撑开来，转了转伞柄：“这油纸伞不错，勉强配得上给三当家遮雨。”
“……搜完身将他捆了带去甲板……”
“……动作快些……”
意识越来越模糊，玄机昏沉睡去。
“吱——嘎——吱吱——”
哪里来的石磨声？
玄机跟随着由远及近的石磨声，来到一片遮天蔽日的翠竹林，翠竹林间隐约浮现出一道望不到尽头的石头台阶，她拾级而上，石阶尽头竟是“鹤阜圣境”的牌楼。
这是鹤山！
奇怪，自己不是被钩子和杆儿下药迷晕了吗？
怎么又回到了鹤山？
四下响起石磨碾东西的声音，她下意识来到厨房，竟在厨房里看到那位缺了颗门牙的老厨娘，老厨娘正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磨豆。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玄机跑过去朝磨豆的小玄机大喊：“我被水匪捉住了，快找人来救我！”
可不管是小时候的自己还是老厨娘，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仍然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她又朝老厨娘喊：“奶奶，我师父在哪里？你告诉他我快要死了，我回不来了，奶奶！”
她大声地喊叫，不断的重复，直到没了气力。
她伸手想去拉老厨娘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老厨娘的手臂中穿透过去，她惊恐后退。
怎么会这样……
自己怎么成了孤魂野鬼一般，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玄机着急得在厨房来回徘徊，她发现没有东西能阻挡得住自己，关着的门，厚实的墙，她都能随意穿过。
更确切一些，她现在不能说是走动，更像是悬浮在地面上。
难道……自己真的死在了船上？
死后的魂魄来到了鹤山？
玄机悲恸大哭，哭自己命不该绝于此，哭自己如何命苦，哭的同时还把希夷水寨上上下下咒了个千八百遍。
骂出口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自己听了都脸红汗颜。
骂累了，她盘腿飘在半空，和老厨娘一般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磨豆。
老厨娘混浊的双眼闪着洞穿世俗的光，她望着转动的石磨，嘴边泛出淡漠的笑：“那时我还年轻，刚生下孩子没多久，为了补贴家用，来到这鹤山道院当厨娘，你师祖汉一山人那时也不过二十岁，是个年轻有为的小道士。”
飘在半空的玄机哭笑不得，人家二十岁年轻有为，自己十八岁孤魂野鬼。
老厨娘脸上总挂着有而若无，实而若虚的笑：“那时候鹤山道院的院主是九科子，九科子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冲和散人，二徒弟冲慧散人，冲慧散人是女弟子，那个时候鹤山道院是许收女子修行的。”
许女子修行？
玄机登时竖起耳朵，冲和散人她知道，是师祖的师父，可是这冲慧散人……她可从未听师祖师伯师父们提起过。
老厨娘继续道：“冲和散人那时将近四十，却只有汉一山人一个弟子，有一次下山历练，他带回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子十五岁，男孩子十二岁，两个孩子都无家可归，后来就成了冲和散人的徒弟。”
小玄机转石磨的手停住，惊道：“这两个孩子难道就是汉元汉真两位师叔祖？”
盘腿飘着的玄机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么说来，这位她从未见过的汉元师叔祖竟是位坤道！
可道院里为何从未有人提及？
老厨娘点头：“没错。冲和散人给女孩取道名汉元，随自己姓张，给男孩取道名汉真，也随自己姓张，自此啊，冲和散人便有了三位徒弟，所谓一元归真。”
嘁～
玄机挑眉一哼，这冲和散人可真霸道，三个徒弟全跟自己姓张。
小玄机满脸天真：“我还以为他们三个本就姓张呢。”
老厨娘摇头，长吁短叹：“三年后，鹤山道院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后，院主九科子更改道规，鹤山道院从那时起便再也没有女弟子入道门……”
小玄机一脸好奇：“什么事？”
玄机也好奇得伸长了脖子：“什么事？”
她只知道鹤山道院不收女弟子，至于为何不收，她却从未听人说过，似是道院禁忌一般，从未有人提及。
可她记得，汉真师叔祖现在所在的三清观是收女弟子的。
为何偏偏鹤山道院不收女弟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竟让鹤山道院当时的院主九科子改了道规。
老厨娘的双眼浊中带泪，声音微抖：“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院主九科子震怒，说今后谁敢容留女弟子便随自己容留的女弟子一同被逐出道门，摆明了道院以后只准收男弟子……”
突然，老厨娘扭曲变形，她嘴唇虽动着，玄机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就连小时候的自己也变得如同老厨娘一般形态惊悚，厨房中的一切都在扭曲，玄机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拉扯。
难不成是鬼差在拉她入地府？
玄机挣扎着大喊：“到底是什么事让九科子一怒之下改了道规？”
“到底是什么事？”
“死也不让我死个明白，怎么能话说一半如此吊人胃口！”
嘶，好疼，浑身都疼！
脑海中一片混沌，玄机痛苦得闭紧双眼，一霎那密集的声音袭来，她恍惚听到水声，哭喊声，恐吓声，还有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甚是嘈杂。
她尝试着慢慢睁开双眼，望不到边的水面，大船，甲板，一群手拿砍刀的人，一堆被绑了手脚跪在甲板上的人……
瞧着这情势，她现在还没死，还在被劫持的大船上，刚刚只是被药晕后做的梦而已。
玄机松口气，侧眼瞥见大船旁还停泊着一艘略微小些的船，小船的甲板上一人负手而立，黑色皮鞋，菘蓝色长衫。
玄机目光上移，见那人戴着金丝边的圆眼镜，头发后梳，面容白净，人看着虽瘦，却身形极好，只是脸上总噙着阴森的笑，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更是一下就能穿透猎物般锐利，只一眼，玄机便移开目光。
她心想，这就是钩子口中那位白面书生行诡谲之事的希夷水寨的三当家，诡书生吧。
只是撑在这诡书生头顶的油纸伞太过眼熟，玄机目光一转，瞧见站在诡书生身后伸直了胳膊给他撑伞的人。
可不就是那个踢了她一脚的矮矬子嘛～这死钩子，将她的行李搜刮干净不说，还骂她如死猪一般，眼下又拿着她的伞去谄媚主子，无风无雨的天，竟打着玄明师兄做给她的伞遮这破夕阳！
现在将近傍晚，自己竟被药晕了这么久，还做了那般稀奇古怪的梦，玄机颇为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让当年的院主九科子改了道规。
梦境太过真实，她竟真的有些相信梦里老厨娘说的话，也许汉元师叔祖真的是坤道，也许冲慧散人真的存在过也说不准……
“赎身信可都写好了？”
声音干净冷冽。
玄机不由地抬头又看了那诡书生一眼，那诡书生周身干净得和众水匪格格不入，尤其是他身后的钩子，相较之下被衬得愈发惨烈。
玄机身旁站着的一个水匪恭敬答话：“回三当家的话，这黑脸道士刚醒，只差他还没写。”
她爬到铺上觉得口干，先喝了两口米酒才闭眼躺下，许是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太过压抑，她昏昏沉沉的竟也有些晕船。
迷糊间，她又听到下铺的钩子和杆儿在聊希夷水寨，她本不想听，可声音窸窸窣窣地一个劲儿往她耳朵里钻。
“……这希夷水寨四面环水，就在太湖里面的一座岛上，寨主一共有三位，大当家的人称笑面虎，二当家的唤作冷阎罗，三当家的人唤诡书生，三位寨主个个手眼通天……”
“……凡是归顺希夷水寨的，保你三天吃九顿，顿顿有酒有肉，有歌有舞……”
“……水寨易守难攻，寨中兄弟不下千余人……”
“……你刚来水寨不久，今天是你第一次跟着出来，心软在所难免，你可得记住，你快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了你一口饭吃，你这条命是三当家的救回来的，刚才只是让你下个药你还犹犹豫豫……”
玄机内心：什么玩意儿？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身子绵软无力根本不听她使唤，就连眼皮都似有千斤重，自己这是怎么了？
明明从厕所回来一直到上床前都好好的，但眼下她感觉自己头痛欲裂，浑身没劲。
难道是最后喝的那两口……米酒？
可这米酒度数极低，她前后一共只喝了半壶，压根不可能醉成这样。
她也并未吃这两兄弟的任何东西，糕点和酸话梅果子也都是她打开纸包直接吃的。
那钩子说的下药……
玄机突然想到刚刚杆儿从她铺上慌忙抽回手的事，还有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完犊子了，玄机内心哀嚎，什么贩卖螃蟹，什么粗布麻衣吃不起饭的两兄弟，什么晕船……
都是假的。
杆儿给她下药倒是真的，亏她还给他包扎伤口。
呵。
竟然趁着她去厕所往她的水壶里下药，可真是好样的！
玄机当下什么都明白过来。
“……要怪也只能怪这黑脸道士运气不好，码头那么多条船他不坐，却偏偏上这艘咱们三当家要劫的船，一个道士缺心眼缺成这样，是他自己点背倒霉……”
玄机内心：死钩子你爷爷的腿，没良心的矮矬子！
玄机心里冷嘲，还下山历练呢！还四处云游呢！还青云观送信呢！
啥啥都没做成，这就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如今只是让你下个药你就纠结成这样，将来还怎么成大事，他只是帮你包扎个伤口，不至于让你烦扰成这样，以后，你慢慢就会习惯，刀尖上舔血，最忌心软……”
玄机内心：矮矬子你大爷！
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朦朦胧胧中，她看到钩子一脸阴笑地盯着她说：“这黑脸道士长得倒不赖，只可惜不是个女的。”
玄机一阵恶寒，这矮矬子真是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他喝了那酒？”杆儿见钩子肆无忌惮地言语，立即下床想看一眼上铺的无名道长。
见钩子点头，他又问：“你怎么一早就笃定他会喝那水壶里的酒？”
除了水壶，他并没往酸话梅果子和糕点里下药，他也没见钩子下药，他不明白钩子为何会那么确定无名道长从厕所回来后会喝那水壶里的酒。
钩子拍着杆儿的肩，冷笑几声，嘲道：“你也太老实了些，凡是经了我手的，我都给下了药，我看他嘴馋的很，那酸话梅果子和糕点早被我下了药了，你也眼尖学着点儿。”
玄机气得冒烟，不禁腹诽：矮矬子你给我等着！我就算做了鬼也要先吓死你！
杆儿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下的药？”
他一直都和钩子在一起，并未见他动手下药。
“这黑脸道士第一次给咱们递酸话梅果子的时候，我抓了一把果子，顺便将捏在指尖的药粉留在他剩余的果子上。”
钩子踩着梯子爬到上铺，将无名道长的两个包袱和一串草药包扔给杆儿，又指着杆儿的手，提醒道：“他刚刚给你的那几颗果子你千万别吃，是下过药的。”
“还有那袋还给他又被他还回来的糕点也别吃，也被我顺手下了药。”
他刚想去搜无名道长的身，杆儿急道：“你别动他。”
“行行行，留给你搜，我还懒得搜呢，晕得和死猪一般。”
钩子说着朝无名道长的腿踢了一脚，他刚想从上铺跳下来，余光瞥见有把油纸伞横在床尾，他拿过伞撑开来，转了转伞柄：“这油纸伞不错，勉强配得上给三当家遮雨。”
“……搜完身将他捆了带去甲板……”
“……动作快些……”
意识越来越模糊，玄机昏沉睡去。
“吱——嘎——吱吱——”
哪里来的石磨声？
玄机跟随着由远及近的石磨声，来到一片遮天蔽日的翠竹林，翠竹林间隐约浮现出一道望不到尽头的石头台阶，她拾级而上，石阶尽头竟是“鹤阜圣境”的牌楼。
这是鹤山！
奇怪，自己不是被钩子和杆儿下药迷晕了吗？
怎么又回到了鹤山？
四下响起石磨碾东西的声音，她下意识来到厨房，竟在厨房里看到那位缺了颗门牙的老厨娘，老厨娘正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磨豆。
那是小时候的自己！
玄机跑过去朝磨豆的小玄机大喊：“我被水匪捉住了，快找人来救我！”
可不管是小时候的自己还是老厨娘，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仍然继续着手头的工作。
她又朝老厨娘喊：“奶奶，我师父在哪里？你告诉他我快要死了，我回不来了，奶奶！”
她大声地喊叫，不断的重复，直到没了气力。
她伸手想去拉老厨娘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从老厨娘的手臂中穿透过去，她惊恐后退。
怎么会这样……
自己怎么成了孤魂野鬼一般，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玄机着急得在厨房来回徘徊，她发现没有东西能阻挡得住自己，关着的门，厚实的墙，她都能随意穿过。
更确切一些，她现在不能说是走动，更像是悬浮在地面上。
难道……自己真的死在了船上？
死后的魂魄来到了鹤山？
玄机悲恸大哭，哭自己命不该绝于此，哭自己如何命苦，哭的同时还把希夷水寨上上下下咒了个千八百遍。
骂出口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自己听了都脸红汗颜。
骂累了，她盘腿飘在半空，和老厨娘一般看着小时候的自己磨豆。
老厨娘混浊的双眼闪着洞穿世俗的光，她望着转动的石磨，嘴边泛出淡漠的笑：“那时我还年轻，刚生下孩子没多久，为了补贴家用，来到这鹤山道院当厨娘，你师祖汉一山人那时也不过二十岁，是个年轻有为的小道士。”
飘在半空的玄机哭笑不得，人家二十岁年轻有为，自己十八岁孤魂野鬼。
老厨娘脸上总挂着有而若无，实而若虚的笑：“那时候鹤山道院的院主是九科子，九科子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冲和散人，二徒弟冲慧散人，冲慧散人是女弟子，那个时候鹤山道院是许收女子修行的。”
许女子修行？
玄机登时竖起耳朵，冲和散人她知道，是师祖的师父，可是这冲慧散人……她可从未听师祖师伯师父们提起过。
老厨娘继续道：“冲和散人那时将近四十，却只有汉一山人一个弟子，有一次下山历练，他带回来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孩子十五岁，男孩子十二岁，两个孩子都无家可归，后来就成了冲和散人的徒弟。”
小玄机转石磨的手停住，惊道：“这两个孩子难道就是汉元汉真两位师叔祖？”
盘腿飘着的玄机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么说来，这位她从未见过的汉元师叔祖竟是位坤道！
可道院里为何从未有人提及？
老厨娘点头：“没错。冲和散人给女孩取道名汉元，随自己姓张，给男孩取道名汉真，也随自己姓张，自此啊，冲和散人便有了三位徒弟，所谓一元归真。”
嘁～
玄机挑眉一哼，这冲和散人可真霸道，三个徒弟全跟自己姓张。
小玄机满脸天真：“我还以为他们三个本就姓张呢。”
老厨娘摇头，长吁短叹：“三年后，鹤山道院发生了一件事，那件事后，院主九科子更改道规，鹤山道院从那时起便再也没有女弟子入道门……”
小玄机一脸好奇：“什么事？”
玄机也好奇得伸长了脖子：“什么事？”
她只知道鹤山道院不收女弟子，至于为何不收，她却从未听人说过，似是道院禁忌一般，从未有人提及。
可她记得，汉真师叔祖现在所在的三清观是收女弟子的。
为何偏偏鹤山道院不收女弟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竟让鹤山道院当时的院主九科子改了道规。
老厨娘的双眼浊中带泪，声音微抖：“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院主九科子震怒，说今后谁敢容留女弟子便随自己容留的女弟子一同被逐出道门，摆明了道院以后只准收男弟子……”
突然，老厨娘扭曲变形，她嘴唇虽动着，玄机却听不到她的声音，就连小时候的自己也变得如同老厨娘一般形态惊悚，厨房中的一切都在扭曲，玄机感觉自己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拉扯。
难不成是鬼差在拉她入地府？
玄机挣扎着大喊：“到底是什么事让九科子一怒之下改了道规？”
“到底是什么事？”
“死也不让我死个明白，怎么能话说一半如此吊人胃口！”
嘶，好疼，浑身都疼！
脑海中一片混沌，玄机痛苦得闭紧双眼，一霎那密集的声音袭来，她恍惚听到水声，哭喊声，恐吓声，还有肆无忌惮的狂笑声……
甚是嘈杂。
她尝试着慢慢睁开双眼，望不到边的水面，大船，甲板，一群手拿砍刀的人，一堆被绑了手脚跪在甲板上的人……
瞧着这情势，她现在还没死，还在被劫持的大船上，刚刚只是被药晕后做的梦而已。
玄机松口气，侧眼瞥见大船旁还停泊着一艘略微小些的船，小船的甲板上一人负手而立，黑色皮鞋，菘蓝色长衫。
玄机目光上移，见那人戴着金丝边的圆眼镜，头发后梳，面容白净，人看着虽瘦，却身形极好，只是脸上总噙着阴森的笑，金丝边眼镜后的那双眼睛更是一下就能穿透猎物般锐利，只一眼，玄机便移开目光。
她心想，这就是钩子口中那位白面书生行诡谲之事的希夷水寨的三当家，诡书生吧。
只是撑在这诡书生头顶的油纸伞太过眼熟，玄机目光一转，瞧见站在诡书生身后伸直了胳膊给他撑伞的人。
可不就是那个踢了她一脚的矮矬子嘛～这死钩子，将她的行李搜刮干净不说，还骂她如死猪一般，眼下又拿着她的伞去谄媚主子，无风无雨的天，竟打着玄明师兄做给她的伞遮这破夕阳！
现在将近傍晚，自己竟被药晕了这么久，还做了那般稀奇古怪的梦，玄机颇为无奈，都这个时候了，她竟还想着到底是什么事让当年的院主九科子改了道规。
梦境太过真实，她竟真的有些相信梦里老厨娘说的话，也许汉元师叔祖真的是坤道，也许冲慧散人真的存在过也说不准……
“赎身信可都写好了？”
声音干净冷冽。
玄机不由地抬头又看了那诡书生一眼，那诡书生周身干净得和众水匪格格不入，尤其是他身后的钩子，相较之下被衬得愈发惨烈。
玄机身旁站着的一个水匪恭敬答话：“回三当家的话，这黑脸道士刚醒，只差他还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