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羡鱼的呼喊，几人齐刷刷地朝软榻看去，只见于家小姐眼睛微微睁开，虚弱地张口唤道：“羡鱼，惊禾……”
羡鱼慌忙扑到软榻旁：“小姐，我在呢，我和惊禾都在呢，小姐。”
她紧握住小姐的手，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惊禾立马倒了杯温热的糖水小跑过来，羡鱼将小姐扶起，于家小姐将一杯糖水喝尽，才觉得恢复了些许力气。
“你俩可受伤了？咱们这是在哪里？”
于家小姐环顾左右，这里俨然不是自己晕倒前所在的特英厅。
“我和惊禾无碍，这里是希夷水寨后寨厢房，在特英厅大伙拼命不成，最后是闻九小姐出言相救，这才暂且无事，只是逃不逃得出去还不知道。”
羡鱼三两句将特英厅发生的事概括出来，她声音颤抖，心有余悸，说着说着哭出声来。
于家小姐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待羡鱼好些，于家小姐又转头朝满脸泪痕的闻秉言道：“多谢闻九小姐出言相救，素年铭记于心，定当相报。”
晕倒前，她听得硕馬那一长串的诉说求饶，知她是闻公馆九小姐，三省巡阅使署二等参谋闻新垣的女儿闻秉言。
“素年？”闻秉言反问，见于家小姐微微点头，她抹去眼泪，眼含感激：“在特英厅你也挡在我身前救过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撞到头，咱俩算是扯平。”
“不过，若我能出去，定会带上你们。这水匪窝，我迟早带人给端了！”
闻秉言握拳捶向床板，捶得硕馬一阵发颤，生怕自家小姐把床给捶塌再添新伤。
傍晚将至，大伙儿都填饱肚子后，让门口守着的水匪搬了几张床过来，以屏风为界，闻秉言、于素年、羡鱼她们三个睡在屏风外侧。丰龍和硕馬仍旧睡在屏风内侧的桦木大床上。秦十二、秦十三两兄弟在软榻边拼了张床，两人挨着睡。惊禾睡在屏风内侧旁，玄机头朝着墙自个儿睡在正中间，她左边床上是惊禾，右边床上是丰龍硕馬，脚边靠着雕花窗的是秦家两兄弟。
天色渐暗，雕花窗外灯光渐明，玄机起身点了两根蜡烛，屏风两侧各放一根。
除了大床上的丰龍硕馬，其他几个人都睡不着，前半夜，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三言两语地聊起家常来。
至午夜，深深浅浅的声音再未停歇。
玄机闭眼听着，却敛声息语，未发一言。
“……我爹有六子六女，我们兄弟姐妹十多个，我排第九，在闻公馆，我娘、父亲母亲、还有几个姨娘都唤我小九，哥哥姐姐唤我九妹，弟弟妹妹叫我九姐……”
“……你们叫我秉言就行，我是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生的，属猴，今年二十，对了，素年你属什么的？可与我同岁？可是江宁人？不过你看起来要比我小些……”
闻秉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屏风两侧，大家静静听着，劫后余生，恍如隔世。
“……我是扬州人，我爹在江都县有个中医馆，叫于氏中医馆，生意还不错，我这次来苏州本是为了采买药材……”
“……我属鸡，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出生的，今年十九……”
“……惊禾与你同岁，他也属猴，羡鱼小些，她属猪，到年底才十七岁……”
于素年不急不缓，她的声音轻浅，平淡到让听者感受不出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这么看来，咱们几个人里，丰龍最大，他是光绪十八年（1892年）生人，属龙……”
“……硕馬是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年生的，属马，当年闻府的老管家把他俩买进来，改名叫了丰龍硕馬，他俩当时年纪很小，后来就不记得自己的本名了……”
闻秉言说着哀叹一声，岁月真是不饶人。
秦十三听完摇头否认：“那丰龍不是最大的，我二哥今年都二十七了，我二十五，比丰龍还大上一岁。”
闻秉言随着屏风里的声音问道：“你是叫秦十三？你二哥叫秦十二？听你口音倒像是无锡本地人，你说话太快我还得反应一会儿才能听明白。”
“是本地人。”秦十三操着一口极为纯正的无锡口音继续道：“无锡县北面的洛社镇有个秦巷村，村里有几百口人，可保长残暴，除了几个攀附保长的狗腿子，村里没几个人过得好……”
“……我还有个大哥叫秦十一，五年前被拉去打仗，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娘早些年就没了，家里还有个小妹，和羡鱼一般大，今年十七，我和二哥时常出来卖酒，留她一人在家照顾我爹，原本卖酒的钱还得回去给我爹买药治病……”
“……我这个人直言直语的，说话冲，今日午后的话是死里逃生后的糊涂话，闻九小姐您别介意，我是个粗人，没文化……”
秦十三情绪上来，没头没尾的话说了许多。
秦十二不放心地与他交代：“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就少说话，直言直语的早晚要得罪人……”
“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从不计较这些。”闻秉言“哈哈”笑了两声，转头盯着屏风轻唤：“臭道士？你是睡了吗？怎么不见你说话……”
“臭道士？”
见玄机未应，她又叫了一遍，却仍未听得玄机应声。
于素年轻声道：“应是睡了，咱们也睡吧。”
良久，厢房跳跃的烛光渐趋平静，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伴着初秋月夜的清幽，尽数归于深夜。
后半夜，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袭来，步子先是很远，渐渐的快而急地朝玄机他们所在的厢房奔来。随着脚步声的愈发靠近，两名水匪壮汉喘着粗气出现在厢房门前，两人推门而入，众人在睡梦中还未反应过来，玄机就被腾空架走，带出厢房。
“做什么！放开我！”
本是睡眼惺忪的玄机登时清醒，脑袋里瞬间闪过百八十种被单独带走的后果，她狠命扑腾四肢，在廊下大呼救命。
先后被惊醒的八人这才反应过来，闻秉言第一个扑到门前想要去救玄机，却发现厢房的门已从外面紧紧锁住，她压根就出不去。
她大声朝守在门外的水匪吼道：“知不知道姑奶奶是谁！你们希夷水寨要是再敢动姑奶奶我的人，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任闻秉言怎么破口大骂，奈何门外守着的水匪愣是一声都不吭，急得闻秉言直跺脚，其他几人也都起身质问：“你们把道长带出去做什么？”
“放我们出去！”
惊禾大力拍门：“我要小解，放我出去！”
守门的水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厢房里有夜壶，我们当家的说了，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深更半夜不能出门。”
闻秉言怒极反笑：“好一个不能出门！那为何要把我同伴带出去？”
“说话啊！”
“哑巴了！”
门外良久无声，伤不重的几人一齐使劲儿踹门，这希夷水寨后寨厢房的门倒挺结实，任他们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
一路上大喊大叫的玄机没一会儿便声嘶力竭，她卸下力气，任由两名水匪壮汉架着往前走。
“我说两位大哥，这是要把我带哪去呀？我腿没断，自己能走路，您这架着我多累呀～”
玄机环顾左右，却发现这两个水匪面无表情，根本就不睬她。
“两位大哥？”
她不死心，低声下气地服软：“话说咱这是要去哪？地牢？喂鱼？落红台？两位大哥，劳烦您俩开开尊口，别一个字儿都不说呀。”
“我双脚腾空不站实地，我这心里头不踏实呀，两位大哥？”
“两位大哥这面相，一看日后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这样吧，我给你们看相，不收钱，只要您二位开口告诉我，咱这是要去哪儿就成，如何？”
玄机巴巴地说个不停，努力维持住面上快要僵掉的笑意：“两位大哥莫不是……哑巴？耳聋？”
她笑着“呵”了一声，颇为无语又带着些肆无忌惮的挑衅：“难不成还真被我给说中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玄机贱兮兮地歪嘴哼笑，将“毕生所学”全部奉上，骂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恨不得通身的气力全都聚集到嗓子眼儿，她声音高昂，惊得廊外院里的狗吠叫不停。
玄机越骂越凶，架着她的两个水匪壮汉却是步调越来越快，待走至一幢二层红砖小楼门前，水匪推开居中木门，直接将她丢了进去，随即关闭房门，守在门外。
玄机心想：“这是哪儿啊？”她顾不得疼，慌忙盘腿坐起，背靠木门，四下张望。
挑空的厅，四面皆白，从天花板垂下数条堆至地面的半透薄纱，透过层层纱帘，玄机瞧见正前方有个模糊的身影，是个背朝着她的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面前是无数神明的灵位，灵位呈阶梯状排列，朝上层层递减。灵位两侧，金属烛台错落有致，将近一人高的烛台上摆满了碗口粗的白蜡烛，全数燃着。
玄机打眼一扫，这些蜡烛少说也得有一百多根。
谁啊？搞得这么神神乎乎？
玄机刚想往前挪两步，想着凑近些看看到底是谁，就听到跪拜神明的男人开了口：“我从来不信鬼神，但医生救不了她，我祈求神明哪怕一命换一命……”
竟然是他！没想到希夷水寨杀人如麻的畜牲竟还能说出这般深情款款的话来！
玄机有些不敢相信，却也不敢凑太近，只站在原地冷漠反问：“一命换一命？”
玄机不知他口中的人是男是女，也丝毫不关心是谁，不由冷呵一声：“你残害过那么多生灵，竟然还想一命换一命，你的灵魂肮脏又恶臭，就算点着高香敬神明，也抵不消你心里的意难平！”
“你再说一遍！”男人话音未落，转身迅速朝玄机袭来，成爪的右手穿过层叠的纱帘掐住玄机的脖颈，他恶狠狠地凑近，眼中猩红直直逼视玄机。
男人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警告：“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玄机横眉回瞪：“你恶贯满盈，罪不容诛！你这条烂命就算进了地狱，也不够别人生吞活剥的，却还存着一命换一命的驰思遐想！”
玄机说着大笑出声，癫狂之态让男人猝不及防：“因果报应！我告诉你，你在乎的人药石无医便是你的报应！”
男人勃然变色：“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信！我当然信。”玄机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更加笃定：“可我更信，你舍不得我这通相面之术的黑脸道士死。”
“您说是吧？三当家。”
玄机仍旧直视着他，一根一根掰开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指，后退至安全距离，看着颓然耷拉下头颅的诡书生，长叹一声道：“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人在屋檐下，带我去瞧瞧你说的人吧。”
羡鱼慌忙扑到软榻旁：“小姐，我在呢，我和惊禾都在呢，小姐。”
她紧握住小姐的手，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生怕再出现什么意外，惊禾立马倒了杯温热的糖水小跑过来，羡鱼将小姐扶起，于家小姐将一杯糖水喝尽，才觉得恢复了些许力气。
“你俩可受伤了？咱们这是在哪里？”
于家小姐环顾左右，这里俨然不是自己晕倒前所在的特英厅。
“我和惊禾无碍，这里是希夷水寨后寨厢房，在特英厅大伙拼命不成，最后是闻九小姐出言相救，这才暂且无事，只是逃不逃得出去还不知道。”
羡鱼三两句将特英厅发生的事概括出来，她声音颤抖，心有余悸，说着说着哭出声来。
于家小姐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待羡鱼好些，于家小姐又转头朝满脸泪痕的闻秉言道：“多谢闻九小姐出言相救，素年铭记于心，定当相报。”
晕倒前，她听得硕馬那一长串的诉说求饶，知她是闻公馆九小姐，三省巡阅使署二等参谋闻新垣的女儿闻秉言。
“素年？”闻秉言反问，见于家小姐微微点头，她抹去眼泪，眼含感激：“在特英厅你也挡在我身前救过我，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撞到头，咱俩算是扯平。”
“不过，若我能出去，定会带上你们。这水匪窝，我迟早带人给端了！”
闻秉言握拳捶向床板，捶得硕馬一阵发颤，生怕自家小姐把床给捶塌再添新伤。
傍晚将至，大伙儿都填饱肚子后，让门口守着的水匪搬了几张床过来，以屏风为界，闻秉言、于素年、羡鱼她们三个睡在屏风外侧。丰龍和硕馬仍旧睡在屏风内侧的桦木大床上。秦十二、秦十三两兄弟在软榻边拼了张床，两人挨着睡。惊禾睡在屏风内侧旁，玄机头朝着墙自个儿睡在正中间，她左边床上是惊禾，右边床上是丰龍硕馬，脚边靠着雕花窗的是秦家两兄弟。
天色渐暗，雕花窗外灯光渐明，玄机起身点了两根蜡烛，屏风两侧各放一根。
除了大床上的丰龍硕馬，其他几个人都睡不着，前半夜，不知是谁起了头，大家三言两语地聊起家常来。
至午夜，深深浅浅的声音再未停歇。
玄机闭眼听着，却敛声息语，未发一言。
“……我爹有六子六女，我们兄弟姐妹十多个，我排第九，在闻公馆，我娘、父亲母亲、还有几个姨娘都唤我小九，哥哥姐姐唤我九妹，弟弟妹妹叫我九姐……”
“……你们叫我秉言就行，我是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生的，属猴，今年二十，对了，素年你属什么的？可与我同岁？可是江宁人？不过你看起来要比我小些……”
闻秉言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屏风两侧，大家静静听着，劫后余生，恍如隔世。
“……我是扬州人，我爹在江都县有个中医馆，叫于氏中医馆，生意还不错，我这次来苏州本是为了采买药材……”
“……我属鸡，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出生的，今年十九……”
“……惊禾与你同岁，他也属猴，羡鱼小些，她属猪，到年底才十七岁……”
于素年不急不缓，她的声音轻浅，平淡到让听者感受不出她此时此刻的情绪。
“……这么看来，咱们几个人里，丰龍最大，他是光绪十八年（1892年）生人，属龙……”
“……硕馬是光绪二十年（1894年）甲午年生的，属马，当年闻府的老管家把他俩买进来，改名叫了丰龍硕馬，他俩当时年纪很小，后来就不记得自己的本名了……”
闻秉言说着哀叹一声，岁月真是不饶人。
秦十三听完摇头否认：“那丰龍不是最大的，我二哥今年都二十七了，我二十五，比丰龍还大上一岁。”
闻秉言随着屏风里的声音问道：“你是叫秦十三？你二哥叫秦十二？听你口音倒像是无锡本地人，你说话太快我还得反应一会儿才能听明白。”
“是本地人。”秦十三操着一口极为纯正的无锡口音继续道：“无锡县北面的洛社镇有个秦巷村，村里有几百口人，可保长残暴，除了几个攀附保长的狗腿子，村里没几个人过得好……”
“……我还有个大哥叫秦十一，五年前被拉去打仗，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娘早些年就没了，家里还有个小妹，和羡鱼一般大，今年十七，我和二哥时常出来卖酒，留她一人在家照顾我爹，原本卖酒的钱还得回去给我爹买药治病……”
“……我这个人直言直语的，说话冲，今日午后的话是死里逃生后的糊涂话，闻九小姐您别介意，我是个粗人，没文化……”
秦十三情绪上来，没头没尾的话说了许多。
秦十二不放心地与他交代：“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就少说话，直言直语的早晚要得罪人……”
“我这个人大大咧咧的，从不计较这些。”闻秉言“哈哈”笑了两声，转头盯着屏风轻唤：“臭道士？你是睡了吗？怎么不见你说话……”
“臭道士？”
见玄机未应，她又叫了一遍，却仍未听得玄机应声。
于素年轻声道：“应是睡了，咱们也睡吧。”
良久，厢房跳跃的烛光渐趋平静，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伴着初秋月夜的清幽，尽数归于深夜。
后半夜，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袭来，步子先是很远，渐渐的快而急地朝玄机他们所在的厢房奔来。随着脚步声的愈发靠近，两名水匪壮汉喘着粗气出现在厢房门前，两人推门而入，众人在睡梦中还未反应过来，玄机就被腾空架走，带出厢房。
“做什么！放开我！”
本是睡眼惺忪的玄机登时清醒，脑袋里瞬间闪过百八十种被单独带走的后果，她狠命扑腾四肢，在廊下大呼救命。
先后被惊醒的八人这才反应过来，闻秉言第一个扑到门前想要去救玄机，却发现厢房的门已从外面紧紧锁住，她压根就出不去。
她大声朝守在门外的水匪吼道：“知不知道姑奶奶是谁！你们希夷水寨要是再敢动姑奶奶我的人，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任闻秉言怎么破口大骂，奈何门外守着的水匪愣是一声都不吭，急得闻秉言直跺脚，其他几人也都起身质问：“你们把道长带出去做什么？”
“放我们出去！”
惊禾大力拍门：“我要小解，放我出去！”
守门的水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厢房里有夜壶，我们当家的说了，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深更半夜不能出门。”
闻秉言怒极反笑：“好一个不能出门！那为何要把我同伴带出去？”
“说话啊！”
“哑巴了！”
门外良久无声，伤不重的几人一齐使劲儿踹门，这希夷水寨后寨厢房的门倒挺结实，任他们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
一路上大喊大叫的玄机没一会儿便声嘶力竭，她卸下力气，任由两名水匪壮汉架着往前走。
“我说两位大哥，这是要把我带哪去呀？我腿没断，自己能走路，您这架着我多累呀～”
玄机环顾左右，却发现这两个水匪面无表情，根本就不睬她。
“两位大哥？”
她不死心，低声下气地服软：“话说咱这是要去哪？地牢？喂鱼？落红台？两位大哥，劳烦您俩开开尊口，别一个字儿都不说呀。”
“我双脚腾空不站实地，我这心里头不踏实呀，两位大哥？”
“两位大哥这面相，一看日后就是大富大贵之人，这样吧，我给你们看相，不收钱，只要您二位开口告诉我，咱这是要去哪儿就成，如何？”
玄机巴巴地说个不停，努力维持住面上快要僵掉的笑意：“两位大哥莫不是……哑巴？耳聋？”
她笑着“呵”了一声，颇为无语又带着些肆无忌惮的挑衅：“难不成还真被我给说中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玄机贱兮兮地歪嘴哼笑，将“毕生所学”全部奉上，骂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恨不得通身的气力全都聚集到嗓子眼儿，她声音高昂，惊得廊外院里的狗吠叫不停。
玄机越骂越凶，架着她的两个水匪壮汉却是步调越来越快，待走至一幢二层红砖小楼门前，水匪推开居中木门，直接将她丢了进去，随即关闭房门，守在门外。
玄机心想：“这是哪儿啊？”她顾不得疼，慌忙盘腿坐起，背靠木门，四下张望。
挑空的厅，四面皆白，从天花板垂下数条堆至地面的半透薄纱，透过层层纱帘，玄机瞧见正前方有个模糊的身影，是个背朝着她的男人。
男人跪在地上，面前是无数神明的灵位，灵位呈阶梯状排列，朝上层层递减。灵位两侧，金属烛台错落有致，将近一人高的烛台上摆满了碗口粗的白蜡烛，全数燃着。
玄机打眼一扫，这些蜡烛少说也得有一百多根。
谁啊？搞得这么神神乎乎？
玄机刚想往前挪两步，想着凑近些看看到底是谁，就听到跪拜神明的男人开了口：“我从来不信鬼神，但医生救不了她，我祈求神明哪怕一命换一命……”
竟然是他！没想到希夷水寨杀人如麻的畜牲竟还能说出这般深情款款的话来！
玄机有些不敢相信，却也不敢凑太近，只站在原地冷漠反问：“一命换一命？”
玄机不知他口中的人是男是女，也丝毫不关心是谁，不由冷呵一声：“你残害过那么多生灵，竟然还想一命换一命，你的灵魂肮脏又恶臭，就算点着高香敬神明，也抵不消你心里的意难平！”
“你再说一遍！”男人话音未落，转身迅速朝玄机袭来，成爪的右手穿过层叠的纱帘掐住玄机的脖颈，他恶狠狠地凑近，眼中猩红直直逼视玄机。
男人语气加重，带着明显的警告：“你再说一遍！”
“你以为我不敢！”玄机横眉回瞪：“你恶贯满盈，罪不容诛！你这条烂命就算进了地狱，也不够别人生吞活剥的，却还存着一命换一命的驰思遐想！”
玄机说着大笑出声，癫狂之态让男人猝不及防：“因果报应！我告诉你，你在乎的人药石无医便是你的报应！”
男人勃然变色：“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信！我当然信。”玄机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更加笃定：“可我更信，你舍不得我这通相面之术的黑脸道士死。”
“您说是吧？三当家。”
玄机仍旧直视着他，一根一根掰开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指，后退至安全距离，看着颓然耷拉下头颅的诡书生，长叹一声道：“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我人在屋檐下，带我去瞧瞧你说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