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醒醒……”
“……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道长！”
聒噪！扰人清梦！
从睡梦中惊醒的玄机伸手打掉秦十三拍她脸颊的手，皱起眉头：“醒了，别拍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昏死过去了，刚刚水匪送了饭，一起吃点？”
秦十三伸手打算搀扶玄机起身，不料玄机直接打掉他的手，脑袋左摇右晃地瞪着秦十三：“用不着你扶。”
玄机恼他将自己叫醒，梦里正听到精彩处，要不是秦十三，她准能知道二师伯葛通桂的身世，眼下倒好，她又要日思夜想得睡不着觉了。
秦十三尴尬地收回手，埋头嘀咕：“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玄机没再搭理他，自个气哼哼地起身，快步走到放满饭食的红木圆桌边坐下，端起一碗米饭大口吃起来，除了昨晚杆儿给的黄面馍她吃了半个，眼下是又饿又渴，眼前有什么便吃什么。
吃饱喝足后她才留意到桌上一同吃饭的几个人，鼻青脸肿的秦十三坐在她旁边狼吞虎咽，他脸上的伤虽然看着吓人，却都是些皮外伤。羡鱼和惊禾坐在她对面，却是食不下咽，一脸担忧。
“你家小姐还没醒？”
玄机问了一嘴。
羡鱼摇头：“没有，不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今晚就能醒过来。”
“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与他们八人说是生死之交虽有些勉强，但也大差不差，玄机说着放下碗筷，往屏风后走去。
“都不太好。”
惊禾跟着起身，低声同玄机讲：“丰龍的左眼怕是保不住了，硕馬的门牙没了两颗，秦十二的左胳膊骨折了，他们身上除却这些，还有其他内外伤，尤其是丰龍和硕馬，他俩伤的最重，大夫刚给他们包扎好。”
绕过屏风，入目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桦木大床，暖金色床帘被左右两只金钩分挂两侧，闻九小姐此刻正坐在床沿怔怔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丰龍和硕馬。
丰龍正闭眼睡着，硕馬眨巴着眼不敢喊疼，秦十二靠在里侧床角，左胳膊包扎得严严实实吊挂在脖子下方。
于家小姐平躺在靠窗的软榻上，半下午的斜阳透过雕花窗洒进来泛出暖暖的光晕，九个人的厢房里，气氛低沉到极点。
丰龍只有右眼露在外面，脸上身上全被纱布包裹着，左眼的纱布上沾着眼眶里渗出的血，看着可怖。
硕馬的脸肿得吓人，没了门牙，说话有些漏风：“小姐，硕馬不疼。”
闻九小姐双手紧握成拳，又陡然松开，抬眼看了眼走进来的玄机，又落寞地垂下眼帘。
“竟是我错了……”
她突然低头呢喃。
玄机不明所以看向惊禾，惊禾同样摸不着头脑，朝玄机摇了摇头。
好半晌，闻九小姐哽咽着抱住双腿：“我不该和父亲闹别扭，不该负气离家，不该那么晚才承认自己是闻公馆的人，我不该刚刚那般境况下还耍小性子，我不该赌气的。”
闻秉言伸手想碰一碰丰龍，却又在快碰到他的那一刻迅速收回手：“我若是一早就告诉他们我是闻公馆的九小姐，兴许你们就不会受伤，不，你们一定不会受伤，他们不敢伤你们……”
她说着蓦地冷笑两声：“父亲说的没错，人都会向金钱与权势低头，这两样东西是世间最好的，我当时不应该反驳他。”
闻秉言自嘲垂泪，满眼懊悔：“我不该阻止他纳七姨太，他说七姨太是上头给的，他不能不收，我当时一点儿都不理解他，我当着他那么多儿女的面反对他，给他难堪……硕馬我是不是错了，可那女孩比我还小两岁，我却要叫她姨娘……她才十八岁，却在权势间辗转，被人送来送去……”
刚生出的疑惑立马在眼中消亡，她颓败地摇头，只觉得半下午的暖阳刺眼：“父亲当时说我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他说这世间一向恃强凌弱，斥我不可意气风发一味地以自己心中的公平正义来约束、来制衡这世间的规则，否则定会体无完肤，头破血流。”
“他说但凡我见过世间的苦，就不会质疑此时此刻的他，我不服，当时的我太傻了，一气之下竟会选择离家出走……我太想向他证明了，我想证明在这世间不倚仗权势照样可以一片坦途……可事实却证明，我错了，权势和金钱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两样东西，人人都趋之若鹜，我只说了句我是闻九小姐，就让那群水匪胆战心惊，生怕得罪了权贵……”
闻九小姐苦笑地望着站在屏风前的几人：“从阴森的地牢到这上好的厢房，只需一句闻九小姐，你们瞧，权力多吓人……”
她抹去眼泪，低眸哀叹：“在船上写赎身信时，我自以为是，故意没写闻公馆的地址，我写的是蒙泊墉在报社工作后，他新买的房子的地址。我太傻……我不知道蒙泊墉什么时候才会把这事告诉父亲，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救咱们出去……”
闻家九小姐闻秉言与蒙家次子蒙泊墉青梅竹马，闻蒙两家多年交好。闻家八小姐闻清言与蒙家三子蒙泊域更是两年前就订了婚。
蒙家次子蒙泊墉亦受闻家四姨太青睐，四姨太有意撮合自己女儿与之共结连理，但奈何女儿闻秉言始终不肯点头。
闻秉言转头望着硕馬，硕馬惊讶地张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来，闻秉言不忍看他便又收回目光，点头安慰自己：“那赎身信里有他以前送我的手表作信物，他定是认得的，他是认得的……硕馬，我希望他能告诉父亲，尽快派人来救咱们。丰龍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保住他的眼睛，他一定很疼，是我害了他。”
“九小姐，蒙少爷看到信后，定会告诉老爷，老爷也定会派人来救咱们的。”
硕馬说话漏风，闻秉言满是愧疚：“等回头我给你镶两颗金的。”
“多谢九小姐！”硕馬咧开嘴想笑，又扯得脸上的伤口发疼，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地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闻秉言往后靠住床柱，望着床幔上暖金色的穗子出神：“我好想回到江宁，告诉父亲我错了，作为普通人的我连你和丰龍都护不住，可作为闻九小姐，我却可以护住很多很多人……他纳他的姨太太，我从此好好做我的闻九小姐……”
原来是和自己爹闹别扭离家出走的戏码，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吃完饭随玄机走进来的秦十三很是不耐，却又不好直言生怕得罪了权贵，只敢低头怯怯地小声埋怨：“早点承认自己是闻九小姐，我们也不至于伤成这副模样，这会子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儿。”
“你嘟囔什么呢你！要不是我家小姐，你早被揍死了我告诉你！”
硕馬哪里能忍得别人说自家小姐坏话，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呸”了一声，抬着脖子斜睨向秦十三：“劫船的是水匪，将你压来水寨的是水匪，把你关在地牢的也是水匪，在特英厅把你打得头破血流的更是那些猪狗不如的水匪！你如今能好好站在这里说我家小姐的坏话，全仰仗我家小姐出言相救，你却是好坏不分，不对我家小姐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却是恩将仇报在这里埋怨我家小姐！你这般是非不分的人，我见你便要啐两口！”
秦十三怏怏地没说话，嘀咕了两句又回外间饭桌吃喝起来。
硕馬这……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玄机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这番争吵倒让她全然忘了梦境被打破的不快，她心想若是三师兄在，他定得将这热闹再搅上两搅，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闹腾怎么来。
可眼下关乎着自己的安危，她也没甚心思凑这热闹，昨夜给秦家两兄弟看相，到底是不熟悉的人，两兄弟往后十年的光影在脑海中七零八碎，她也只看到些好的，今日受伤这样的画面却是全然没有。
看来师父交代的没错，这与她关系近的，她看不长远，关系远的又看不齐全，全的不远，远的又不全，好没意思！
玄机颓丧地叹了声气，挪步坐到软榻旁的圆凳上，盯着窗外的日光发起呆。
“臭道士，你怎么不说话？”
闻秉言注意到玄机的少言寡语，带着哭过的鼻音问她。
没了昨日地牢的剑拔弩张，闻秉言现在对玄机甚至语气里都带了些许温柔，许是她挥刀割伤钩子，暂时救得闻秉言脱困的缘故。
可玄机却是受不了闻秉言对她骤然改变的态度，浑身抖了两抖，忙岔开话题：“桌上有吃的，去吃点吧。”
自昨日午后被劫，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她确实有些饿，闻秉言摸着肚子，大颗的泪珠倏地滑落，一时泣不成声，哽咽难言：“我想吃我们江宁老门东的片皮鸭和蟹壳黄，再配上一碗狮子桥的鸭血粉丝汤，我不想在这里吃臭水匪的东西。”
一句话断断续续，硬是被她说了许久才说完。
硕馬亦跟着潸然泪下：“我想回去吃淮扬菜，小姐，我想吃砂锅焖的三套鸭，家鸭套野鸭，野鸭套菜鸽，加些冬笋，吃完肉再喝两碗汤……小姐，除去那两颗金牙，今年冬天，若是每月能吃上三次三套鸭——”
硕馬话还没说完，闻秉言委屈起身，紧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发了话：“别说每月三次，就是一天一次我也带你去吃，不止三套鸭，不止淮扬菜，等回到江宁，我定带你和丰龍把金陵菜也吃上一遍，什么水晶鸭、烧鸭、酱鸭、板鸭、盐水鸭、烤鸭、卤鸭、桂花鸭、八宝黄焖鸭，咱把所有的鸭馔都吃一遍，什么旱八鲜，水八仙，还有金陵的小吃，我都带你们去吃！”
“硕馬，我好饿。”
“小姐，我也饿。”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声音甚是聒噪，一旁软榻上昏迷中的于家小姐眉头轻皱，吃完饭刚走进来的羡鱼带着哭腔一声惊呼：“小姐，你终于醒了！”
“……不会是做噩梦了吧……”
“……道长！”
聒噪！扰人清梦！
从睡梦中惊醒的玄机伸手打掉秦十三拍她脸颊的手，皱起眉头：“醒了，别拍了。”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昏死过去了，刚刚水匪送了饭，一起吃点？”
秦十三伸手打算搀扶玄机起身，不料玄机直接打掉他的手，脑袋左摇右晃地瞪着秦十三：“用不着你扶。”
玄机恼他将自己叫醒，梦里正听到精彩处，要不是秦十三，她准能知道二师伯葛通桂的身世，眼下倒好，她又要日思夜想得睡不着觉了。
秦十三尴尬地收回手，埋头嘀咕：“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玄机没再搭理他，自个气哼哼地起身，快步走到放满饭食的红木圆桌边坐下，端起一碗米饭大口吃起来，除了昨晚杆儿给的黄面馍她吃了半个，眼下是又饿又渴，眼前有什么便吃什么。
吃饱喝足后她才留意到桌上一同吃饭的几个人，鼻青脸肿的秦十三坐在她旁边狼吞虎咽，他脸上的伤虽然看着吓人，却都是些皮外伤。羡鱼和惊禾坐在她对面，却是食不下咽，一脸担忧。
“你家小姐还没醒？”
玄机问了一嘴。
羡鱼摇头：“没有，不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今晚就能醒过来。”
“他们几个……怎么样了？”
与他们八人说是生死之交虽有些勉强，但也大差不差，玄机说着放下碗筷，往屏风后走去。
“都不太好。”
惊禾跟着起身，低声同玄机讲：“丰龍的左眼怕是保不住了，硕馬的门牙没了两颗，秦十二的左胳膊骨折了，他们身上除却这些，还有其他内外伤，尤其是丰龍和硕馬，他俩伤的最重，大夫刚给他们包扎好。”
绕过屏风，入目是一张精雕细琢的桦木大床，暖金色床帘被左右两只金钩分挂两侧，闻九小姐此刻正坐在床沿怔怔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丰龍和硕馬。
丰龍正闭眼睡着，硕馬眨巴着眼不敢喊疼，秦十二靠在里侧床角，左胳膊包扎得严严实实吊挂在脖子下方。
于家小姐平躺在靠窗的软榻上，半下午的斜阳透过雕花窗洒进来泛出暖暖的光晕，九个人的厢房里，气氛低沉到极点。
丰龍只有右眼露在外面，脸上身上全被纱布包裹着，左眼的纱布上沾着眼眶里渗出的血，看着可怖。
硕馬的脸肿得吓人，没了门牙，说话有些漏风：“小姐，硕馬不疼。”
闻九小姐双手紧握成拳，又陡然松开，抬眼看了眼走进来的玄机，又落寞地垂下眼帘。
“竟是我错了……”
她突然低头呢喃。
玄机不明所以看向惊禾，惊禾同样摸不着头脑，朝玄机摇了摇头。
好半晌，闻九小姐哽咽着抱住双腿：“我不该和父亲闹别扭，不该负气离家，不该那么晚才承认自己是闻公馆的人，我不该刚刚那般境况下还耍小性子，我不该赌气的。”
闻秉言伸手想碰一碰丰龍，却又在快碰到他的那一刻迅速收回手：“我若是一早就告诉他们我是闻公馆的九小姐，兴许你们就不会受伤，不，你们一定不会受伤，他们不敢伤你们……”
她说着蓦地冷笑两声：“父亲说的没错，人都会向金钱与权势低头，这两样东西是世间最好的，我当时不应该反驳他。”
闻秉言自嘲垂泪，满眼懊悔：“我不该阻止他纳七姨太，他说七姨太是上头给的，他不能不收，我当时一点儿都不理解他，我当着他那么多儿女的面反对他，给他难堪……硕馬我是不是错了，可那女孩比我还小两岁，我却要叫她姨娘……她才十八岁，却在权势间辗转，被人送来送去……”
刚生出的疑惑立马在眼中消亡，她颓败地摇头，只觉得半下午的暖阳刺眼：“父亲当时说我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他说这世间一向恃强凌弱，斥我不可意气风发一味地以自己心中的公平正义来约束、来制衡这世间的规则，否则定会体无完肤，头破血流。”
“他说但凡我见过世间的苦，就不会质疑此时此刻的他，我不服，当时的我太傻了，一气之下竟会选择离家出走……我太想向他证明了，我想证明在这世间不倚仗权势照样可以一片坦途……可事实却证明，我错了，权势和金钱本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两样东西，人人都趋之若鹜，我只说了句我是闻九小姐，就让那群水匪胆战心惊，生怕得罪了权贵……”
闻九小姐苦笑地望着站在屏风前的几人：“从阴森的地牢到这上好的厢房，只需一句闻九小姐，你们瞧，权力多吓人……”
她抹去眼泪，低眸哀叹：“在船上写赎身信时，我自以为是，故意没写闻公馆的地址，我写的是蒙泊墉在报社工作后，他新买的房子的地址。我太傻……我不知道蒙泊墉什么时候才会把这事告诉父亲，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救咱们出去……”
闻家九小姐闻秉言与蒙家次子蒙泊墉青梅竹马，闻蒙两家多年交好。闻家八小姐闻清言与蒙家三子蒙泊域更是两年前就订了婚。
蒙家次子蒙泊墉亦受闻家四姨太青睐，四姨太有意撮合自己女儿与之共结连理，但奈何女儿闻秉言始终不肯点头。
闻秉言转头望着硕馬，硕馬惊讶地张开嘴露出光秃秃的牙龈来，闻秉言不忍看他便又收回目光，点头安慰自己：“那赎身信里有他以前送我的手表作信物，他定是认得的，他是认得的……硕馬，我希望他能告诉父亲，尽快派人来救咱们。丰龍的眼睛……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保住他的眼睛，他一定很疼，是我害了他。”
“九小姐，蒙少爷看到信后，定会告诉老爷，老爷也定会派人来救咱们的。”
硕馬说话漏风，闻秉言满是愧疚：“等回头我给你镶两颗金的。”
“多谢九小姐！”硕馬咧开嘴想笑，又扯得脸上的伤口发疼，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地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闻秉言往后靠住床柱，望着床幔上暖金色的穗子出神：“我好想回到江宁，告诉父亲我错了，作为普通人的我连你和丰龍都护不住，可作为闻九小姐，我却可以护住很多很多人……他纳他的姨太太，我从此好好做我的闻九小姐……”
原来是和自己爹闹别扭离家出走的戏码，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吃完饭随玄机走进来的秦十三很是不耐，却又不好直言生怕得罪了权贵，只敢低头怯怯地小声埋怨：“早点承认自己是闻九小姐，我们也不至于伤成这副模样，这会子在这里矫情个什么劲儿。”
“你嘟囔什么呢你！要不是我家小姐，你早被揍死了我告诉你！”
硕馬哪里能忍得别人说自家小姐坏话，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呸”了一声，抬着脖子斜睨向秦十三：“劫船的是水匪，将你压来水寨的是水匪，把你关在地牢的也是水匪，在特英厅把你打得头破血流的更是那些猪狗不如的水匪！你如今能好好站在这里说我家小姐的坏话，全仰仗我家小姐出言相救，你却是好坏不分，不对我家小姐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却是恩将仇报在这里埋怨我家小姐！你这般是非不分的人，我见你便要啐两口！”
秦十三怏怏地没说话，嘀咕了两句又回外间饭桌吃喝起来。
硕馬这……好生厉害的一张嘴！
玄机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这番争吵倒让她全然忘了梦境被打破的不快，她心想若是三师兄在，他定得将这热闹再搅上两搅，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闹腾怎么来。
可眼下关乎着自己的安危，她也没甚心思凑这热闹，昨夜给秦家两兄弟看相，到底是不熟悉的人，两兄弟往后十年的光影在脑海中七零八碎，她也只看到些好的，今日受伤这样的画面却是全然没有。
看来师父交代的没错，这与她关系近的，她看不长远，关系远的又看不齐全，全的不远，远的又不全，好没意思！
玄机颓丧地叹了声气，挪步坐到软榻旁的圆凳上，盯着窗外的日光发起呆。
“臭道士，你怎么不说话？”
闻秉言注意到玄机的少言寡语，带着哭过的鼻音问她。
没了昨日地牢的剑拔弩张，闻秉言现在对玄机甚至语气里都带了些许温柔，许是她挥刀割伤钩子，暂时救得闻秉言脱困的缘故。
可玄机却是受不了闻秉言对她骤然改变的态度，浑身抖了两抖，忙岔开话题：“桌上有吃的，去吃点吧。”
自昨日午后被劫，直到现在都滴水未进，她确实有些饿，闻秉言摸着肚子，大颗的泪珠倏地滑落，一时泣不成声，哽咽难言：“我想吃我们江宁老门东的片皮鸭和蟹壳黄，再配上一碗狮子桥的鸭血粉丝汤，我不想在这里吃臭水匪的东西。”
一句话断断续续，硬是被她说了许久才说完。
硕馬亦跟着潸然泪下：“我想回去吃淮扬菜，小姐，我想吃砂锅焖的三套鸭，家鸭套野鸭，野鸭套菜鸽，加些冬笋，吃完肉再喝两碗汤……小姐，除去那两颗金牙，今年冬天，若是每月能吃上三次三套鸭——”
硕馬话还没说完，闻秉言委屈起身，紧握住他的手，一脸真诚地发了话：“别说每月三次，就是一天一次我也带你去吃，不止三套鸭，不止淮扬菜，等回到江宁，我定带你和丰龍把金陵菜也吃上一遍，什么水晶鸭、烧鸭、酱鸭、板鸭、盐水鸭、烤鸭、卤鸭、桂花鸭、八宝黄焖鸭，咱把所有的鸭馔都吃一遍，什么旱八鲜，水八仙，还有金陵的小吃，我都带你们去吃！”
“硕馬，我好饿。”
“小姐，我也饿。”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声音甚是聒噪，一旁软榻上昏迷中的于家小姐眉头轻皱，吃完饭刚走进来的羡鱼带着哭腔一声惊呼：“小姐，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