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夜不知何人蒙面闯入梅庄,却又终为众人所压,不得已而退下。这其间引出种种疑窦,尚未得分晓。次日,却正是那梅老庄主摆寿宴的时辰。

    “老夫人。”却见得梅庄正殿前车水马龙,人影攒动。来往的人群手捧贺礼,依次站在殿前。此番浩大景象,却是在别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多谢赠的礼,收下了。”井悦央柔声道。“老夫人,旧识了,旧识了。”这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于念念与梅曲寒抬头一望,即面面相觑,眼前这位,白发修眉,骨骼清奇,那神色中极尽的深邃,和仍旧无法抑制的壮年时的杀气和敌意,正是在飞来山下遇见的老者。

    “啊……”井悦央迟疑道,“您却是哪一位?”“他认得我娘,我娘却不认得他。”梅曲寒在念念耳畔轻声笑道,却仿着这老者声音说,“还道是‘旧识了旧识了’。”念念听了,掩了嘴笑。井悦央却是望了曲寒一眼,那眼神中夹杂着怨责与怜爱。

    “在下柳伯常。”那老者作揖道。

    “原来是柳舵主。”井悦央笑道,“瞧我这记性,许多年不见,竟给忘了。贵帮主安好?今日却怎的没来?”

    “唉,我金沙帮百年的基业,自然全是这样传的,百年也改不得。帮主他老人家近来身体抱恙,本来是要按位分传给安副帮主接管些时日。可是前几日,安副帮主他老人家,不知上哪儿去了,帮里的兄弟也是说了,这姓安的兄弟一向是闲云野鹤,来去如风,甚少过问帮中事宜,帮中兄弟也一向由着他去。如此一来,这位分是糊里糊涂落到兄弟我头上了。还要处理大小事务,这便上到这里来给老先生贺寿来着。”柳伯常叹道。于念念微微抬头,却只见得梅曲寒正污渍注视着那柳伯常,双眉一蹙,神色中泛起些许疑窦。

    “那着实有劳柳舵主了。”井悦央抿嘴一笑,“请进。”却见她伸手指向一大堂,那檀木桌上大雕卧龙盘珠,其上陈列着各色的重礼,各自盛着。右侧是正堂,分外宽敞,似能容纳数百人。在梁上雕着红梅,显得气派,却并不奢华。正堂中早便设有席位,正中央是主位,能坐两人,却见得梅政早已落座。只见得屋内的摆设,均是珍宝玉器中的上品,用的碗筷亦是经过精细筛选过的。屋内物事放置整齐,席位主次分明,确是费了不少心思。

    “那么,老朽先进去了。”柳伯常眯缝着眼睛打量着,不知正思量着什么,半晌才答道,“至于敝帮的彩礼,并不十分贵重,还望老先生笑纳了。”柳伯常一笑,瞥了于梅二人一眼,这才带着帮众缓步入内。

    “他竟提起咱们。”于念念笑着低声道。“这才是最大的可疑之处。”梅曲寒白了她一眼,“他可能在筹谋什么,或许是什么不利于梅庄的事儿,或许是不利于整个江湖的。”

    “你是说……要提防着他?单凭这点?”

    “这点?恐怕不仅仅是的……提防倒是不必,总之要多加留意些。”“遵命!”念念笑道。

    井悦央似乎早已发觉二人与柳伯常脸色有异,趁着空档,低声问道:“便是他?”梅曲寒微微点了点头。“唔……”井悦央沉吟一声,却不言语。

    “秀然妹妹!”却听得井悦央笑道。

    只见得堂前是一约摸三十岁的女子,可依他人之言,她怕已然四十有余了。却只见得兰秀然身着鹅黄衣衫,长发及腰,纵已有些年纪,依然满是风姿,清逸优雅似水中之玉,英姿飒爽若风中之兰。故而于念念识不清其年岁。

    “兰姨。”梅曲寒忙上前见过。

    “兰庄主。”念念亦作揖道。

    “曲寒是长大了不少呢,出落得已是个年轻小伙子了。”兰秀然却只是草草打量了念念一眼,只顾向着曲寒说话。其话语中,有着几分异乎女子的不卑不亢与英气,颇有一番风度,“今儿咱们‘秀’字辈的全来了,共有我与秀颖、秀瑛三人,‘芷’字辈有芷月、芷柔、芷嫣等十五人,‘敏’字辈的有敏萱等十人,共二十八人。我确是在来之前与楚生说过。楚生,你可通报过没有?”

    “是,在下已然通报过了。”一旁的楚生忙道。

    “秀然妹妹,你却一向做事认真。”悦央抿嘴笑道,“原不必如此拘礼。”

    “叫姐姐笑话了。不过,有一点倒是我疏忽了。芷月,怎不向夫人问好?莫失了礼数。”兰秀然笑着回过身来。却只见他她目光落处,身后二十七个排作三排的女弟子中,第二行,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女,却见得她神情羞呢,满面绯红。悄然间抬起头来,却是好一番容貌。于念念忆起梅锦如之言,果真半分不假了:好一张玉面羞颜,两弯眉若天裁,一双杏眼澄澈似汩汩清泉,眸中如星光扑朔,彩云所着,睫毛若为甘露所沾,鼻翼微丰,两瓣红唇,微露皓齿。

    “芷月见过夫人,见过……曲寒哥哥。这位姐姐,不知……”兰芝月双眉似蹙非蹙,玉齿轻点红唇,上得前来,羞怯怯道。

    “芷月……”曲寒却是朗声唤道。本想像往常一样唤上个“妹妹”,却被念念胳膊肘一碰,顿感浑身发麻。“肉麻。”念念笑着低声道,又上前一步,斜过脸来笑道,“在下于念念。”却只见得兰秀然面上笑容渐冷,那目光僵僵地自念念面上掠过。

    “此番……倒是碍着你接客了。姐姐莫介怀,我先携孩子们进去了。”兰秀然抿嘴一笑,向悦央示意,便带着众弟子去了。“那……曲寒哥哥,我……进去了。”芷月低声道。“嗯。”梅曲寒冲她一笑。

    “你……很喜欢她?”于念念望了梅曲寒一眼,斜着头,饶有兴趣的模样,道。梅曲寒只觉着念念双眸灵动,看着澄澈透亮,却饱含着他所不易理解的神秘,那种强行用烟尘和纱幕将自己完美包裹起来的神秘。“嗯……是啊。”梅曲寒愣了愣,心道:“这念念,我倒是什么事儿与她和盘托出了,她却神秘兮兮。”便童心大起,笑道。

    “你是不是很花心啊?”于念念嘟着嘴,道。“你说是就是呗。”梅曲寒得意一笑,又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哎,我这人真是太花心了,看见这个也喜欢,看见那个也喜欢,怎么办呢……”

    念念却也知晓曲寒有意戏耍她,冲他“噗嗤”一笑,回身便向堂中走去,道:“这接客的种种,也没什么耍处。也免得梅三公子见着这个也爱,见着那个也喜欢,惹芷月姑娘不开心。”

    “今日正是老夫六甲的寿辰,众江湖弟兄们集聚在此,为老夫贺寿。梅某心中不胜感激。”却是群雄皆坐定了,梅政端坐在前,捋须笑道。其声音清透洪亮,力道雄浑,在这虚空中传递开去,隐隐触人心魂,众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好!”众人一起举杯喝彩,就是兰庄一向谨言慎行的女弟子们,也以袖掩杯,微抿一口,润了红唇,以作敬酒之礼。

    “我兰庄与贵庄结交多年,俗世之“梅兰竹菊”四君子一说,也将‘梅’与‘兰’紧紧相连了。如今梅兄您的寿辰,小妹,我无以相赠,只有浴血刀一把,方可一表敬意。”兰秀然话语声锵然,命秀瑛奉上长刀,方缓缓坐下。却只见那长刀刃如秋霜,隐隐泛着殷红,堂中盏盏明灯之下,更显锋芒,光照透而不穿,确是好一把得以斩金截玉的宝刀。

    众人骇然。江湖上早有传闻,浴血宝刀失传多年,何以今朝又得以复出?当今江湖上的兵器中,首屈一指的,是踏雪寻梅二剑。同时又有踏雪六剑,寻梅六刀,附二剑之名。传言中,得踏雪六剑,方知踏雪剑妙处,得寻梅刀六把,便得以破解踏雪剑中奥秘。而这兰秀然慷慨赠出的浴血宝刀,乃是寻梅六刀中的上品。于念念晓得此剑玄乎,与梅曲寒面面相觑。“却是奇了,怎么这把刀在兰庄手里?”念念沉思道。

    “这倒不是最奇的,奇怪的是,兰姨怎么这般慷慨地把它送到我们手里?”梅曲寒耸耸肩,却又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所不知,兰姨虽是家父旧交,却也是一向觊觎踏雪寻梅中的奥秘的。莫不是说……”“莫不是说,这浴血宝刀为兰庄主钻研多年,却至今未明白,如此这般,希望借助梅庄之力……”念念接过话道。“你觉着……”梅曲寒略微思忖,“这也并非不可能。”

    “老夫小小寿辰,怎么容得下这浴血宝刀?这礼,老夫是不敢收的。”梅政捋须一笑,却也不伸手接过长刀。兰秀然却兀自笑而不语。只撂得那秀瑛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面色尴尬地呆站在台上。

    “梅庄主此言差矣。”只见柳伯常身后一少年缓缓站起。却见得那少年身长七尺又余,头顶嵌玉银冠,身着紫霞机巧双鹤红袍,却是面白如玉,俊俏容貌。却不知梅政老爷子此言究竟“差矣”于何处,而这少年又是何许人物,却实在是,本是一谈笑风生寿宴,双剑风云再度起疑云。这梅曲寒、于念念等人又将如何应对,兰秀然相赠宝刀又不知是何用意,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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