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在林乔刚及耳的发丝上,如音符般自由跳跃融贯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作为五星级酒店的当家御厨的特级助理之一。平时里,她哪里资格享受晚风的抚慰,这个时间点,她通常都在酒店的后厨里听候师傅们的差遣。但今天不一样,今年是她妈妈的生日,手里的草莓蛋糕,也是亲爱的师哥亲手给她定制的。

    想想这是师哥亲手做的,林乔舌根的口水已经泛滥了。晚风,哪有草莓蛋糕好闻?

    她只想迫切地回家,然后给亲爱妈妈唱生日歌,美美地切一大块的蛋糕,用最夸张的大胃王海吃法,把口腔张到最大,一口咬下一整块蛋糕。

    在回家的路上,林乔的脑补十八种如何把草莓蛋糕横拆入腹,以致她总觉得自己的舌尖有淡淡的草莓味。

    “老晴,生日快乐。”换了拖鞋,冲进厨房,林乔给亲爱的妈妈一个热烈的后背式拥抱。

    “快点让开,小心油溅起来烫到你的手。”乔秀晴的手肘顶开了林乔。

    “烧什么呢?让我来,今天您是寿星,哪能烦劳您?”

    “松鼠鳜鱼。不用你帮忙,你在酒店里天天做菜,还没做腻啊?回来还跟我抢活。”乔秀晴牢牢地牵着鱼尾,裹着面粉的鱼身在滚烫的油锅里逐渐蜕变,翻腾起金黄的鱼皮。

    “老晴,就我们娘俩,您干嘛这么劳累,还做松鼠鳜鱼?广式清蒸多好啊,又鲜又嫩,又便捷。”林乔看着油锅的炸得金灿,肥美多汁的鳜鱼,美滋滋地舔了舔上唇。老晴的松鼠鳜鱼,那是她们老林家一绝啊!

    “我也跟乔姨说过不用那么麻烦,可乔阿姨非要做。”突兀的男音突然传入了厨房,林乔虎背一震。她莫不是魔障了?日有所见,夜有所思?梦里恨不能杀死的大魔王现真声了?那人的声音,夜里再是千回百转,可从来没有在大白天光临过她这小小的寒舍。

    回头一瞧,可不正是那个化成灰,她都有认识的渣男前任。

    许云津倚在门边,人模狗样。林乔心里琢磨,不是说他破产了吗?怎么看起来还是行走的人民币,全身上下无一不贵?她妈妈曾在这狗东西家里伺候他,伺候了大半辈子,把他当亲儿子养。

    “我就说吗,今儿老晴怎么会想到要犒劳我呢!原来是老晴的心头肉许少爷纡尊降贵莅临寒舍。”林乔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酸得不能再酸。

    “灌什么酸汤,还不去照顾客人。”乔秀晴一把推出了女儿,对着许云津笑颜逐开道:“这是我女儿林乔,有一次我腰受伤了,她替我去许府帮衬过几天。你还记得不?”

    “记得。”许云津的笑眼扫视过林乔,她还是如他记忆中那般厌恶他,毕竟两人分手的不快乐啊!

    “你俩都有十来年没见了吧?年轻人容易自然熟,多聊聊。”乔秀晴顺手关上厨房的门。

    “老晴你又偏心。”什么几天?她在那里待足了一个暑假。林乔白了许云津,许云津却像犯得痴症般,对着她傻笑。那嘴角恨不能咧到耳后根,那眼恨不能沾在她脸上。

    “许神经,你来我家干嘛?”林乔与许云津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

    “想乔姨了,知道今天是她生日,特意来看她,”许云津双手把礼物盒推到了林乔面前,“给阿姨的礼物。”

    许云津见林乔一如记忆中的那般冷着一张脸,毫无期待之情,热情高涨的情绪也缓和了几分。

    “我之前去迪拜的时候,看上了一块玉,觉得戴在乔姨手上一定很合适。”

    “我妈那双烧菜的手哪里受得起这么好的东西?”林乔嘲弄地勾着嘴角,把礼盒推了回去。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往年老晴生日,他的助理李贺倒记得送礼,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由快递员把礼物放在家门口等待签收。

    两人分手后,这么多年彼此也都没有联系过,突然献殷勤,必有诈。

    “说吧,你到底来干吗的?”

    “就是来看看你。”

    “你看到了,谢您手下留情,我好得很。”

    “你有看到网上关于我的消息吗?”

    “你的什么消息?头条热搜推送的那些娱乐八卦我从来不看的,辣眼睛。”时来运转,有一天,她也能看许少爷吃瘪了。

    “林乔,我破产了。”许云津低下头带着淡淡的失落与无奈。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客厅过亮的大吊灯给关掉。若是光晕浅浅、幽幽晃晃地绕着他,是不是会映衬着更加孤独弱小又可欺?

    “是吗?关我什么事?屁放完了吗?放完了,就滚。”

    许云津见林乔的嘴角慢慢地上扬,听到他破产,她是抑制不住的快乐啊!一定感到大快人心吧!

    他的脸上也毫无尴尬之色,突然特别想要见见她,顺手捞了块玉就唐突而来了。他早已做好了面对她的讥讽,只是这般毛毛雨似的言语打击,怎么让后续的高潮连接起来呢?情场实践告诉他,烘托气氛很重要。想要掌控权,就要把握全场。渲染得当,事半功倍。

    “我现在走投无路了,只想再尝一回乔姨的手艺,回味儿时的味道。我能吃完,再走吗?”

    许云津突来的感慨,倒是让林乔瞧出了几分真心。许云津这人妥妥的有病。瞧着人模狗样,却是个人来疯,天天变着花样作三作四。张口就来事,没一处是诚心,都不过是耍人的即兴之作,过眼就忘,当真是雁过无痕,统归天籁。倒是此时,沉默后的感慨,看着似有几分真诚。

    两人围着老晴不咸不淡地扯着话题,如藕丝般艰难地维系。谁也不敢话当年,也不愿轻提旧友。仿佛他们的关系就本该只是如此,不咸不淡、吃完就散。

    哪怕几十年不见,也能各自安好。区区五六载,不过弹指而已。就在眼见尬聊快破裂,老晴端着得意之作,松鼠鳜鱼出来了。

    三人围着餐桌,林乔送上了一条成色不错的珍珠项链当礼物,又神神秘秘把藏在玄关的蛋糕提了出来,“妈,这是师哥特意为你做的草莓蛋糕。他托我给您唱生日快乐歌。”

    “特意为我做的?那他怎么不与你一起来?”

    “他在后厨忙着呢,没空。”

    “那就不够真心。你告诉他,讨好我,可以让他事半功倍。”乔秀晴见女儿突然的脸红了,以为是自己当着别人的面揶揄女儿,让她老树开花难为情了,真稀罕。

    “云津,你别见笑啊!乔乔啊,晚熟,不懂感情,一心想着粤菜。看得我急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她喜欢的对象,还是男的。就是她的师哥关峻,跟乔乔在同一间酒店----”

    “妈,你跟他解释什么呀?”

    林乔也就起身拿了个蜡烛,她妈已经把她消息卖得差不多。什么叫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喜欢的对象,敢情是让某人误会她离了他,就性冷淡不喜欢异性了呢?

    “你看她会脸红了。当然要解释,要是你们俩真成了,我还要发帖请少爷来喝喜酒呢?”

    “届时一定到。”许云津含笑起身,为蜡烛点火。身体里的心肝肺脾却犹如在铁板上煎,滚滚浓烟却没敢往外乱喷。

    调侃几句就会脸红了?敢情他陪她玩了二年半的地下恋情,在她那不过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别说通情爱,连狗屁都不通。跟他在一起时脾气又臭又倔还敏感,一个不爽就要分手叫他滚,骂他许疯子、许神经,许有病----

    她师哥一回来,她就浑身通透,男女情爱不点而通。那他算什么?就要一块垫脚石,踩了二年半也该留有余温。

    “林乔就一直没谈对象?”许云津给乔秀晴夹了一块松子鳜鱼。

    “谈过。”林乔一口咬定。

    “谈过什么呀谈过?你谈过,我能一直抱不上外孙女?”乔秀晴毫不留情地揭穿,林乔低头插蜡烛,心里又气又燥,脸红得跟火烧云似的,连个正眼都没瞧坐在一旁的许云津。

    “我谈了也不一定要告诉您啊,我偷偷地谈不行吗?”林乔强调,换乔秀晴晦涩缄默了,似乎煞有介事。

    许云津盯着林乔,端详着林乔话中的真伪。这人一根直肠子,大心眼,压根存起住秘密。

    而林乔尴尬地闪躲着许云津探究。

    她尴尬什么,该尴尬该羞愧难当应该是他啊,莫名其妙地跑到离职老员工的家里吃饭。心里暗忖,紧要关头要看好母上大人,酒还没沾上已经胡言乱语了。要是多灌几杯黄汤下肚,直接会把她活剥了,五脏六腑全掏给许云津看?

    她都能想象老晴谄媚地捧着刚从她身体里掏出来还热乎的心脏,“少爷,您看。这颗心老归老了点,但胜在鲜嫩,油脂分布得当,不枉心脏的主人长期合理运动。少爷,您是想嫩炖豆腐,还是爆炒心肝?”

    一顿不合时宜的遐想,林乔只觉全身起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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