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微微斜晒到飘窗上,佳音靠在上面,随意翻看林先生拿过来的一本书。到底是年轻,她的脸上已经慢慢添上了些血色。

    小萤给她垫上厚厚的抱枕,又在她小腿上盖上一条羊毛薄毯,嗔怪道:“看看窗外,不要老是用眼睛嘛!”

    “好的,读完这段就放下。”佳音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腊八粥,“嗯,不错,蛮好吃的。真是你做的?”

    小萤白她一眼,“我觉得你们那个林先生说得没错,不会就去学呗,最后都能学会的!”

    佳音的脚边就是季鸣前几日刚拿过来的小羊玩偶。这小羊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胡髯郎,肥脖上挂着一个赤金的铃铛,比佳音之前所有的羊都做得精致,难为绣娘们把如此高超的针技用在这等滑稽的玩物上。

    佳音见其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像在埋怨怎么能让它身后拖着这样一条非驴非马的长尾巴,忍不住挂出一丝笑来。

    昨日,季鸣还举着它哄逗自己来着,“好姑娘,好娜娜,什么时候带我回去见那些姐姐们啊?”

    她气不过,一脚将它踢下飘窗。

    下面铁门哐啷哐啷地被打开,佳音放下书,朝窗外看下去,一溜汽车已经开进了院门,他今日比往常来得迟了很多。

    很快便传来一阵矫健而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季鸣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跌在地上那只小羊,心中更加怒火万丈。

    “出去!”他指着小萤说道。

    两个女孩早就敏感地察觉到这不是往日里陪着小心的他,听了这话,不仅不动,反而不由自主地搂到一处。

    季鸣虎着一张脸,一把把桌子椅子掀得四仰八叉,棋盘上的西洋棋子顿时叮叮咚咚落了满地,又接着一脚踹向厚重的楠木博古架,盛怒之下的全部力道都凝聚在这一脚上,整个架子连同上面摆设的物件全都被重重踹翻在地。

    那上头有好几样东西都是跟妈妈或者塔莎娅一起搜罗来的,是佳音心中最珍视之物,它们跟着她从慧安去到流云镇,又从流云镇来到盛城,现在全都变成了碎瓷烂片。

    小萤惊叫一声想冲过去,佳音把她拽紧,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动。

    这两个姑娘瑟瑟发抖依偎在一处共抗强敌的模样无疑更加刺痛季鸣,他一把推开小萤,把佳音从飘窗上拖到自己面前,“你给我说老实话,你有没有吃过那些药!”

    他来势汹汹,发出得居然是这毒蛇一般的质问!佳音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冰凉,连骨头缝里都慢慢渗进一股凉意。

    他听到风就是雨,眼睛是瞎的,心也是盲的吗?自己怎么会对这样一个人心存侥幸!是家里那些老嫲嫲们吗?说不准也有他的夫人,这许多人帮着他,终于寻出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佳音缓缓地睁开眼睛,微微仰头,逼退目中泪意,看向季鸣的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恨意甚至是憎恶。

    “你怎么到现在才查出来?”她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无视他眼神中的伤心、期待甚至是乞求,毫不留情地说道:“哪个疯女人会愿意给自己不爱的男人生孩子呢!”

    她难得把汉话说得这样标准,声音不大,一字一字,十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鞭子抽在季鸣的心头。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佳音明明手无缚鸡之力,此时反倒像个身经百战的敌方首将,深谙擒贼先擒王之道,一出手便懂得攻其最弱。

    此刻,季鸣浑身的血液都在剧烈地翻涌叫嚣,不,血管里流动的已经不再是血液,而是融化的铅水!

    他怒极反笑,岂有此理,他打了这么多年仗,倒教她拿住要害?“我自然会去查,不过你以为这样说便可以了结了吗?你这辈子不把这个儿子赔给我,我会放过你!”

    人终于走了,小萤一脸担忧地问道:“娜娜,我们该怎么办?”

    佳音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力地倒靠在抱枕上,“黄掌柜那个铺子里是卖玉器的吧?”见小萤不解,她撇着嘴道:“她想必也等很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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