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后,叶时予又帮胡云把行李拿下来。

    胡云再次向叶时予道谢,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叶时予终于出声回应了:“不客气。”接着又说了一句:“其实我还要谢谢你刚刚帮我教训小朋友。”

    “什么叫教训小朋友?你这说法真有趣。”胡云有被可爱到,话里带着笑意,“形容得好像是大哥帮小弟报仇似的。”

    “不是,我的意思就是谢谢你刚刚帮我。”叶时予又开始紧张了,急忙解释。

    “好啦好啦,我明白的,你别急。”胡云边说边指了指车窗外“前面的人都下车了,咱们也走吧。”便推着行李箱往外走。

    “需要我帮你提吗?”叶时予指向胡云的行李。

    胡云摇了摇头:“谢谢,不用。这个其实挺轻的。”

    下车后,两人随着人流一起向车站出口走去,边走边聊了起来。

    “你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啊?还是单纯地不爱说话而已。”胡云想了想还是问出心中的疑惑,目光转向叶时予,看着叶时予嘴巴又抿了起来,赶紧补了一句,“没事的,你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的,我就随口一问。”

    “没有没有,没事的。”叶时予将头看向胡云解释道,看到胡云也正好再看他,头又立马转回前面接着说,“你说的社交恐惧症可能有吧,我就是在人多的地方有点紧张,不想说话,主要是也不知道说什么话,通常喜欢或者说比较习惯自己一个人呆着。”

    胡云听后,点头明了:“哦,这样啊。”

    “嗯,其实我一直想改,但是也不知道怎么改。”叶时予谈起心中的烦恼,话逐渐多了起来,“也不是一定要达到口若悬河的境界,只是想在一些人际交往中更自如一些。”

    胡云看着此时一脸苦恼的叶时予,好像一只忧伤的巨型犬,耷拉着耳朵,嘴角向下,顿时起了安慰的心思。

    安慰失落狗狗有很多方法,其中之一就是转移注意力。

    “对了,咱们聊了一路,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我叫胡云,古月胡,天上飘的云。”

    “叶时予,叶子的叶,时间的时,给予的予。”

    胡云想到叶时予在地铁站帮她的那一幕,问道:“你是不是也是大华理工的?”

    “是的,大华理工,科学信息技术学院的。”叶时予看向胡云,心里想,我知道你也是。

    “你也是信院的?!我也是!”胡云有点意外,没想到那么巧,“我软件工程的,你呢?”

    “计算机科学。”叶时予回答道。

    ”哦,计科啊。“眼看着要到出口了,胡云接着说道:”我待会儿还要转坐班车,你呢?“

    ”我坐地铁就可以了。“

    ”行,那再见啦。“胡云说着向叶时予拜了拜手,转身朝站内换乘点走去。

    ”等,等一下。“叶时予叫住了胡云,有点紧张地询问道:”可以加你微信吗?“

    胡云看着双眼明亮地看向自己等回答的叶时予,不知怎的联想到了等待投食的狗狗,眼巴巴的,于是欣然答应:”好啊。“

    随即两人加了微信,然后各自回家。

    胡云坐在回乡的大巴上,想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看着窗外路边快速划过、即使冬天也依旧绿油油的植被,陷入了思绪中。

    *

    胡云的老家在一个小山村里,名字叫山前村,村里人大都是姓胡的,村民之间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的,整个村的氛围重男轻女、宗亲观念极强。逢年过节各家会组织统一去合盖修葺的祠堂祭拜胡氏先祖。

    每当这种时候,女人”最好是不要“参与祭拜,经期的女人甚至连贡品都不能碰。但其实,几乎所有的准备都是女人在做的。很多时候的情况就是,你准备了一切,不仅被禁止上”台面“,甚至可能还会被嫌弃做得不够好。

    相邻的几个村也大多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姓氏不同而已。同村之间约定俗成是不结亲的,所以以前适婚青年要结婚大多都会在邻近的几个村里找对象。胡云的妈妈王丽就是隔壁山沿村的,整个村大多人姓王,拜的王氏宗亲。

    胡云的爷爷奶奶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胡云对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爷爷奶奶有两儿一女,老大是女儿,胡云的爸爸胡大勇是小儿子。

    有次听爸爸回忆往事的时候说,当年家里穷,为了换些口粮和牲口,他的姐姐也就是胡云的姑姑,才19岁就被嫁去了临近的山后村。但是没过几年,那个姑姑就自杀了。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胡云的爸爸就和他哥哥胡大志也就是胡云的大伯分家了,各自在相邻的地方盖起了自己的房子。

    胡云还有一个弟弟,小她5岁,叫胡锦森,刚开始读高中。胡云还有两个堂兄弟,分别叫胡锦鑫、胡锦焱,是大伯家的两个儿子。

    不止胡云的爸爸胡大勇是老幺,胡云的妈妈王丽也是外婆家排行最小的妹妹,所以夫妻两个总是耳根子软,没自己的主见,各种事情总是容易听信哥哥姐姐的话。其中就包括当初胡云读大学的事情。

    胡云从小读书成绩就一直不错,而且一直是村里同龄中最好的。在读书这件事上,胡云一直很刻苦努力。勤奋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胡云想考上一所好大学,离开这里出去到外面的世界,看看课本上,电视上所描述展现的精彩的大千世界。其实还有一个很深的内因,就是努力读书从而成绩优秀这件事,在胡云的成长过程中给她的生命带来了很多正向的肯定,就是单纯地对她存在本身价值的肯定,与其他无关。

    胡云高考结束后就去市里找兼职赚钱了,成绩出来以后与她预估的也大差不差,然后就开始填志愿。在填志愿这方面,胡云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亲友,她只能是问问同学和善用搜索引擎。

    慎重思考过后,为了能看雪,胡云就根据自己的成绩填了几所北方的学校。最后,胡云被大华理工大学录取了。

    胡云很高兴,打电话给家里将录取结果告诉了他们。电话那头的胡大勇听到消息之后,夸了胡云几句,然后就试探着问胡云要不然就别读大学了,现在大学读出来也不包分配,隔壁省的有个大厂在招人,一个月不少钱呢,要不要去试试。

    胡云听到他爸说的这些一瞬间愣了,反应过来之后火气上头,喊了句不可能,怎么样我都要去读,一下子就把电话挂了。

    胡云又愤怒又觉得奇怪,她家也许并是特别有钱,但也不是穷得连大学都上不起。

    胡云的爸爸胡大勇在她小时候本来是农民,但因为两个小孩读书要花不少钱,而农民一年到头挣不了几个钱。于是胡大勇就在朋友的介绍下,找亲戚借了点钱到镇上开了一个五金铺子,生意一直不错。这么十几年下来不说大富大贵,但是还是有一定积蓄的。而胡云去市里做兼职也只是想着给自己赚点零花钱,顺便度过漫长的暑假。这下这些零花钱搞不好要变生活费了。

    为什么要这样呢?胡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在□□上问了弟弟胡锦森怎么回事。胡锦森告诉她是因为大伯胡大志。

    胡大志最近经常来找胡大勇聊天,跟胡大勇说现在读大学不像以前了,也不包分配,每年毕业好多大学生出来找工作,很难的,像跟他老婆同村的许浩也才初中毕业,几年前创业开公司,这几年越开越大,招好多人,里面就有好多个大学生,重要的是工资和那些没读大学的也没差多少。胡大志一脸为你着想地劝胡大勇:”你看你家胡云,这大学要是一读就是四年,学费也是一大笔,结果出来可能还不如人家初中毕业的呢。更何况,胡云还是个姑娘,没几年也是要嫁人的。你不如让她早点出去赚钱,还能给家里多少赚点。要不然等她嫁人,到时候赚的钱就都是别人家的了。“

    胡大勇把胡大志的话听进去了,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确实疼爱胡云这个女儿,而且从小到大这个女儿优秀的成绩也给他挣了不少面子。所以胡大勇也只是在电话里稍微试探一下,并没有说不让胡云读大学。

    胡云从弟弟那里弄清了个中缘由后,很生气,也很害怕。因为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对刚毕业的胡云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而且也不知道助学贷款之类的渠道,如果她爸胡大勇真的不想让她去,不帮她支付费用,那她可能真的起码暂时读不了大学了。

    胡云慢慢冷静下来,认真想了想,觉得胡大勇只是耳根子软,听了胡大志的话有点动摇,并不是坚决就不让胡云读书了,自己要强硬点,但是也不能和家人吵起来。于是收拾好心情,给家回了电话,告诉她爸,她是真的想去读大学,而且录取她的大学是好大学,学校好然后学费还不贵。

    胡大勇听了胡云的话说,自己也就是随口一问,没那个意思,让她好好去读大学。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却是给胡云了一个提醒和警示,那就是,家人也许会将她养大,但却不会是她一辈子的后盾。在他们眼里,胡云始终是要嫁人的,最后都是别人家的。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因为村里的其他家也都是这样的,胡云的爸妈长期以来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那里的氛围就是这样的。

    胡云并不认为自己的能力大到改变那个环境,所以那之后就开始规划着离开。

    *

    大巴开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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