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是被室内的折枝桂花香唤醒的

    床边摆放着一束桂花,米黄花朵娇嫩可爱。

    她很少在男人身上,见过这种对生活细致的品质。

    很多琐事她还没想起,苏舟早就给办好了,令人省心。

    夜间多风不燥热,空气自然凉,睡眠质量也好。

    她的脸上格外显气色,白里透红的。

    米色丝绸睡裙垂落,有意无意的和地板摩擦着。

    床尾处一只嫩白的脚,暴露在空气中,脚背弓起,似在用力。

    昨天夜里,睡得迷糊了,隐约听到他们在谈孩子。

    这个事情要好好谈谈了。

    周一利落地扎个高马尾,透过梳妆台玻璃镜面,瞥见苏舟端了杯水进来。

    “你手里拿的什么?”

    “蜂蜜水。”

    苏舟将杯子搁在桌上,身体放松,躺在靠椅中。

    玻璃镜面反射出他深邃的眼眸,他眼中带笑定定地看着周一。

    “你看我干吗?”她有些别扭。

    “好看。”

    她略带嫌弃地打量他,“油腔滑调。”

    想到正事儿,周一转过身来,眼眸中藏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是不是很想要孩子?”

    苏舟眉头拧了起来,点点头。

    他一改懒散的模样,坐直了身体。

    斟酌着开口:“你不是也喜欢?”

    周一轻咬朱唇,食指扭成麻花,“可我并不想要孩子。”

    苏舟心头微怔,将手边蜜水递给她,“你能说说你的顾虑吗?”

    她顺手接过,将杯子放好,凝思细想。

    “顾虑其实挺多的。”

    周一伸出一根手指,“我先说孕期吧。”

    “小腿浮肿,频繁尿急,夜间失眠,这都算吧。”

    苏舟前倾着身子,听得认真。

    “这还是生理性的不便呢。”

    “社会性难题更多。”

    “你看要辞职待产吧。”

    “一来二去的,公司里不会产生什么人事变动吗?”

    即便她不用每天上班打卡,可这问题就是明摆着的呀。

    孕妇产后被辞退的新闻难道还少?

    讲到这些问题,周一激愤起来,她翘起腿,摆出深谈的架势。

    “我再来说说孕后吧。”

    “你以为孩子说生就生,就算生后也有太多不可控的症状。”

    说得口干舌燥,周一喝了一口蜂蜜水。

    好甜。

    “什么不可控的症状?”

    作为一名男人,苏舟虽然自以为,能成为一名好父亲。

    但周一讲的这些,都实实在在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大出血喽。”

    “长妊娠纹啊,还会漏尿。”

    她认识的一位女朋友,生了两个孩子了。

    前阵子私下见面的时候,她才告诉周一这个消息。

    听到漏尿的那一刻,她瞪大了眼。

    实在无法想象坐在她面前优雅美丽的姑娘,有这样一个问题。

    且羞以为耻。

    苏舟的眉,随着她吐露的话,越皱越紧,一副受到巨大冲击的样子。

    “哎哎哎!傻了!”

    周一拿手在他眼前晃晃,试图唤起他的注意:“我还没说完呢。”

    苏舟从开始的气定神闲,到了现在薄唇拉成了一条直线。

    他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

    他有信心,产后会细致的照顾好周一,但她所说的极度挑战人神经的因素,也的确难以控制。

    人贵有自知之明。

    没有行动作为保障的言语,不仅是苍白的,而且充满谎言的气息。

    小半杯水见了底,空玻璃杯静静地搁在两人中间,划拉出明暗界限。

    “刚刚那些也只是生理性因素,社会性因素我还没说呢。”

    周一好笑地眨眨眼,缓解了室内略微紧张的气氛。

    “你说会好好照顾我。”

    “万一我真生了个孩子,你有假期吗?”

    “靠你那15天的护理假?”

    “我大概月子都没出吧。”

    她一句一句说的苏舟哑口无言。

    这本就是摆在每一对夫妻面前的现实问题,国家虽然提倡多胎政策,但为何上层设计会和底层民意有如此大的悬殊。

    有的时候闲在家,无事她便会思考琢磨,后来她觉着,大概是政策与配套措施不到位。

    公务人员的假期已然称得上慷慨,但与实际需求比起来还是显得微薄。

    更别提以营利为目的的公司了。

    资本家!资本家!人家是要挣钱的,不是同情心泛滥的慈善家。

    一大堆问题还摆着呢,光是提出想法,有什么用啊。

    人能靠想法吃饭吗?不能吧。

    人是要靠真金白银养活的,人是要吃饭的。

    周一正准备竖起第三根手指,手却被苏舟的大掌包住了。

    “不用数了,我们不要了。”

    他算是领会了,什么叫生育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周一:???

    她的三四五六七八还没数呢。

    视线落在两人相扣的手上,她不确定地问苏舟:“万一你以后后悔怪我怎么办?”

    苏舟和她挤到一起,垂眸盯着她的脸:“我娶的是你,不是什么孩子的妈。”

    这回答周一尚算满意,傲娇地亲他一口。

    “孩子问题就算讨论完毕了。”

    她点着他的胸口,“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以后再因为这个问题和我歪歪唧唧的,我是要生气的。”

    苏舟失笑:“小祖宗,我们俩到底是谁伺候谁。”

    假期的最后两天,赵香兰地里的活计还没干完,起了个大早,请来四个干活好手帮忙收玉米。

    空中浮沉飘扬,玉米杆在田地已经发黄,只剩下沉甸甸的玉米棒。

    帮工全姐满头白霜,已经六十五了。

    村里年轻人越来越少,剩下的就是一帮老弱妇孺,一到农忙,人手就缺的厉害。

    全姐:“香兰啊,儿子出息了,怎么不跟着进城享福哦!”

    赵香兰摇头,揩揩额间的汗说:“我大半辈子住这儿,不想到不熟悉的地方去,一个人住乡下多自在啊。”

    农人一辈子就是这样。

    生于乡,长于乡,老于乡,葬于乡。

    周一穿身长衣长裤,自告奋勇要去帮忙,见苏舟一行人已经穿戴整齐,也忙不迭地戴手套。

    “你要不在家看看电视,或者找邻居家妹妹去玩?”

    苏舟戴好手套,穿身破烂衣服,和平日那个衣着讲究的人截然不同。

    周一嗔他一眼,“别拿我当小孩看。”

    她站好,拍拍他的肩膀,“我可是正经干过活的人。”

    有经验着嘞。

    虽然她并不提倡这种经验。

    昨晚上听说他们要趁着天晴,抢收玉米。

    她特地起个大早。

    破烂的衣服遮挡不住他的好身材。

    蜂腰猿臂,一看就是干活好手。

    他举手投降,无奈地看着她:“太晒就早点回来,家里不缺你这个劳动力。”

    他取下墙壁挂着的遮阳帽,给她仔细戴好,两人相伴着出门,去追队伍。

    早上八点出发,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苏舟捏住苞米,暗使巧劲儿,苞米便和玉米秆分了家。

    他侧着头去看不远处的周一,脚下竹篮已经装了满满一筐。

    地里蚊虫多,她显然深受其扰,隔一会儿便要挠脖子拍腿儿。

    她这人还真是神奇。

    娇气起来,吹毛求疵的令人抓狂,有些时候又坚韧的可怕。

    他记着周一曾经说过的话。

    为什么总要倡导吃苦,吃苦头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能吃甜的,她就一辈子吃甜。

    她对苦难美名化,深恶痛绝。

    看来以前吃了很多苦头。

    “苏舟!”

    周一的叫声夹杂着害怕和无措,刹那间他便回了神。

    他拨开玉米秆形成的天然屏障,小跑到她身前。

    “怎么了?”

    周一没说话,汗水密密麻麻顺着脖子往下流,眼睫低垂,看不清其中情绪。

    苏舟一来,她的眼神明亮几分。

    她扯住苏舟的手臂,唇色发白,哆嗦着手指指左腿,“有蛇。”

    从小到大她最怕的就是这类,没脚的软乎乎的会蠕动的东西了。

    这次回来全齐乎了,什么运气啊!

    她满眼泪花花,抱着细细的玉米秆,简直可怜。

    苏舟顺势蹲下,视线凝在她本该扎实的裤腿上。

    裤腿散开,估计是干活太热,想透风。

    有经验的农人下地,都会穿的严严实实,哪怕是大热天也一贯如此。

    不仅为了防备蛇,更为防蚊虫叮咬。

    他抬头安抚她,两人都热得一脑门子汗。

    “别怕,我现在慢慢把手伸进去。”

    “你看清蛇的样子了么?”

    也不知道是蛇有毒没毒,他心里没底。

    脸部线条愈加冷硬,一滴汗珠正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而下。

    周一缓缓摇了摇头。

    地里实在太热了。

    她浑身是汗,贪图凉快解了裤脚,没一会儿便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窜到了她脚脖子上,并且还在往上爬。

    人都快疯球啦!

    “现在在哪儿?”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黄土地,苏舟左手扶住她的腰,防止她惊恐乱动,右手谨慎地伸进素色裤腿中,缓缓往上。

    “捉住了。”

    他眉头一松,用力拉扯。

    谁料青蛇摆尾,尖细的尾巴尖扫到周一大腿。

    周一僵立住,呼吸都停止,那声压抑的惊呼还是没有憋住。

    “啊!”

    埋头干活的众人。

    “怎么啦?”

    “去看看!”

    “可别出什么事儿哟!”

    赵香兰协同一众帮手,火速赶往现场。

    看清后,纷纷傻了眼。

    苏舟半蹲在周一身前,头紧贴着她的下腹,黑色的褂子濡湿大半。

    因为背对着众人,还看不清他的神色。

    周一被蛇尾扫到,惊慌撩起左边裤腿。

    大腿肤色白嫩,神情无辜,眼中泪花要掉不掉。

    男人的手正搭在女人白得发光的大腿上,画面十分引人遐想。

    赵香兰老脸腾的红了,忙背过身,遮住其他人窥探的视线。

    “你们这是弄啥嘞?”

    这么多年,她才知道自家孩子是个急色的。

    身后众人:我的个乖乖!城里人真会玩!

    周一立马将裤腿放下来,那股子阴冷贴肉的感觉简直深入骨髓。

    她向前走一步,腿没有一点力气,腿软了!

    苏舟站起身,搀扶着她。

    锐利的双眸扫视一眼四周的草地,肃着脸提醒道:“妈,有蛇。让大家都注意点儿。”

    他掐住青蛇的头,蛇尾紧紧缚住苏舟的右手臂。

    好在蛇形不大,威胁性小。

    村里的人虽然经常和山野动物打交道,但对这类生物还是有着本能畏惧。

    赵香兰等人后退一步,清楚了事情缘由。

    担忧地问:“没咬着人吧?”

    “没有。捉的及时。”

    赵香兰抹了一把虚汗,指着那蛇:“快把它丢了,看着就吓人。”

    忙又上前扶着周一,“走。咱们回家喝点水压压惊。”

    回家周一便拿了衣物去洗澡,水汽蒸腾,白扑扑的脸总算回了血色。

    热水冲了脚脖子两三遍,才堪堪压住那令人头皮发木的触感。

    喝了杯热牛奶,没等人回来,她便睡下了。

    只是梦中睡得并不踏实,五层楼高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将她一口吞进了肚子,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她被憋的喘不过气儿,嘴里念念有词。

    “不要吃我!”

    “我不好吃!”

    苏舟站在床头有一会儿了,他将掩住她口鼻的薄被往下拉。

    安抚性拍拍她的后背,嗓音低沉:“睡吧,不怕。”

章节目录

白月光与咖啡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四时有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四时有风并收藏白月光与咖啡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