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来枝上绵蛮,似把芳心深意低诉……”

    “小月牙,在干嘛呢?”

    盛云璆的突然出声,吓得我差点跌落手中的书卷。

    他趁我不注意,一手便抢了过去。

    “唉,快还我!”

    我伸手便想要去抢,却没有他收手的速度快。

    他举起书冲我一顿显摆,欺负我面前隔着小轩窗夺不回来,留我在原地干巴巴地瞪眼望他。

    他打开书页瞅了两眼,又随意扔在我面前的书案上,啧啧骂道。

    “迂腐,迂腐!”

    我心疼地将书卷拾起,理顺被他压皱的泛黄纸张,看他倚着窗框没个正经的模样,气愤极了。

    “总不能你不爱读书,便说以往圣人们写的东西迂腐吧!”

    他似是极不同意我的观点,震惊到双眼睁圆。

    “不是吗?这种情爱之诗,有一两首便够了,他们情路不顺,害得小爷十年寒窗寒到现在都没转暖!”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嘴里巴巴起来没完。

    “后来小爷干脆就不努力了,反正努不努力爵位都在那里等我,我家老匹夫喜欢读书人,总说那些墨客比武夫地位高,他怎么不想想,他自己就是个舞刀弄枪的……”

    我看着他埋头抱怨,心里好奇极了,怎么大邾的官职,还可以阿爹送给儿子吗?

    “云璆,你阿爹如果把官职送给了你,那他怎么办呢?”

    盛云璆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白痴,我疑惑极了,没觉得我的问题出了什么问题啊。

    “那时候,他应该在土里…”

    他凉凉地吐出一句话,倒害我红了脸。

    “不好意思啊,云璆,陂澜不是这样的,在陂澜,谁杀敌最多谁就是英雄,大家推举他,他就是将军。”

    他没有在意我冒犯了他父亲,只一脸恍然大明白地看着我,上前拍了拍我的右肩。

    “我说其木格是怎么当上将军的,又老又没脑,只有一身蛮劲,与他呼吸同一片沙尘,我同情你。”

    我尬笑了两声,有点佩服他的脑回路。

    “谢谢你的同情…”

    “你还敢和他讲话,容易短命的。”

    远处有声音传来,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转身奔出房门,看见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你丫的!池昌普,要说短命,你和我说了二十年的话,趁早把自己埋土里吧!”

    他走近,替我拢了下鬓边的发,温凉指尖就像他送我的那枚玉佩,轻抚过我的脸,像是挠在我的心尖。

    “这话是盛老将军说的。”

    “老匹夫一天到晚乱说胡话,你丫也跟着瞎起哄!”

    盛云璆的声音被气得跳脚,我刚想开口安慰,被昌普在暗处捏了下手。

    “此言虽有夸大的成分,但是却也八九不离十,连盛老夫人都恨铁不成钢,常常来信抱怨说你是家里唯一不省心之人。”

    我看向昌普,疑惑问道:“唯一?云璆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姊妹吗?怎么,从来没听他念叨过呢?”

    昌普对我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调笑。

    “盛家二公子端方正直,公子如玉,年岁虽还小,但是做事却极其认真。”

    “那是木纳!”

    “相貌也是顶好。”

    “那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昌普撇了他一眼,他就不敢说话了。

    我捂嘴偷笑,看着他们像两只小鸡互啄。

    ”你还偷笑!”他说不过昌普,扭过头用手指着我,一脸愤恨,“不许偷笑!”

    我努力抑制着笑意,对着他连连摆手。

    “你别和我说话啊,我怕短命!”

    他一个也说不过,鼓着牛眼瞪着池昌普,只能拿他的腿伤来说事。

    “惜着点儿你的腿吧!跛子!”

    盛云璆被气走了,他走时深吸了口气,我都害怕他喘不上来。

    我听见身旁之人的轻哼声,扭过头就见他皱着眉头盯在我的右肩上,见我看他,才慢慢展开。

    “他少爷脾气,你干嘛气他呢?”

    他只是捏紧了我的手,我突然一下明白过来,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池昌普,你不会是见着我和他说话,吃醋了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斜睨了我一眼,我捂嘴偷笑。

    “昌普,你不诚实。”

    我上前一步抱住他,窝在他的肩上笑得乱颤,感觉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揽住,再缓缓收紧。

    “他从小长在漠北,在男人堆里长大,说些浑话带坏了你。”

    我抬起脸,轻轻吻在他的唇角,他被我的动作惊着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有腰间发烫的手将我整个圈在怀中。

    “池昌普,我亲你,你欢喜吗?”

    我笑着问他,又继续说道:“但是我只会亲你一个人,你们中原人含蓄,但是我是胡人。”

    “池昌普,我喜欢你。”

    他又将我揽进怀里,重复以往对我承诺过的话。

    “月牙,我会娶你。”

    我想,这便是中原最重要的话,一位男子愿意迎娶一位女子,予她生生世世的陪伴。

    我忽然很感激天神,让我能够遇见他,也感激巴难山的雪夜,能让两心相知。

    “对了,我们不过是谈论云璆的弟弟,他怎么如此小气?”

    我歪在他的怀里小声说着,听着他在我耳边感慨。

    “或许,因为他弟弟,是个读书的。”

    ·

    夜里星云密布,天空像是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纱,上面镶满彩色的宝石,天地之间离得近极了,宝石满顶的光,照着地上滑溜溜的青石板反着自己的模样。

    我这才惊觉,已经有四日未降过雪了,陂澜军队未捉着奸细,只留了一部份兵马守在城门口,其余已全部回营。

    “叫你来观星辰,怎得在那里发呆?”

    池昌普坐在院里,面前的火炉里煨着火,火光摇曳映在面上,竟是出奇的好看,巴难山山顶的天神也不过如此。

    “我未来夫婿太好看了,我怕神女看见同我争抢。”

    我存心逗逗他,眼含埋怨地看着他。

    “神女与我,你选谁呢?”

    我看见他坐直了背,火光将他的脸烧得红红的,我等了好久,也没等到他的回答,明明是存着逗他的心,不知为何,竟有点真的生气了。

    “中原人有话都憋在心里,真讨厌!”

    我心里存着气,小声嘀咕了一句,准备回房不再理他。

    “选你。”

    我转身的背影在听见这句话后蓦地愣住,听他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携风雪,披星辰出现,不就是神女吗。”

    我伸手抚上左胸,难以抑制的情动从方寸之地窜入指尖,蓦然回首,他果然在那里望着我,眼底的光好比星辰。

    我冲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眼角挂的泪不知是感动,还是下山时伤着眼睛的迎风泪,但是我也不后悔。

    我望着他的眼睛,快要溺毙在那双含情目里,我情不自禁地捧住他的脸。

    “池昌普,我要吻你。”

    我们在星辰下接吻,我要让天神见证,我的爱人,他的眼里只有我。

    我吻得忘情,唇齿交融间,好似听见了他的一声闷哼,我稍稍退离了些,被他紧跟而上,我感觉他柔软的唇在细细描绘着我的唇边,他的轻声喟叹被风吹进了我的耳里。

    “月牙,不许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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