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罅隙
这周回到家的塞希莉亚格外高兴。要问具体的缘由，那当然是因为路伊维斯公爵——她的父亲，领地视察结束了，预计今明两天内就能抵达公爵邸。
公爵这次的领地视察进行了一个多个月，从她成人礼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出发，直到现在才赶回来。虽然往年也时常巡视领地，但不知是因为上学还是什么缘故，塞希莉亚觉得父亲这次离家格外地久。
急匆匆奔下马车的塞希莉亚少见地忘却了公爵千金的仪礼赶进府邸内，不过见到管家和下人们都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塞希莉亚就知道父亲还没回来。
“小姐，不要心急，最迟这周末返校之前也能见到公爵大人的。”安撒尔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拿去了肩上外出用的披风。
“我明白，就是真的想父亲了。”塞希莉亚说。
年幼失母让塞希莉亚的童年注定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公爵怀抱着对妻子的思念和对女儿的愧疚加倍地付出自己的爱，想要弥补她的不完整的亲情，而塞希莉亚也将对母亲的爱与依赖转移到既像母亲又是父亲的公爵身上。
对在塞希莉亚身边贴身做了八年执事的安撒尔而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对父女的感情之深。他拍了拍塞希莉亚的头，手指勾起一绺她的卷发，替她理顺刚刚在奔跑中变得凌乱的发丝，“先用晚饭吧，公爵大人回来见到小姐不按时用饭会责备我的。”
“我才不许父亲责备你呢。”塞希莉亚轻哼一声。
面对公爵时，塞希莉亚总是会脱去身为公女的端庄和沉稳，露出恰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娇纵，因为她确信父亲一定会给予她百分之百的溺爱，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笑着包容她，给予她勇气和支持。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地得到可以完全托付自己的后背的家人。对于曾经连苟活都要付出舍弃一切道德和尊严的代价的安撒尔来说，这父女二人间能够可以毫无保留地依赖信任彼此的亲情不是羡慕两个字可以简单描述出来的。这样纯粹又美好的无私的爱差点毁灭了他的理智 ，让他嫉妒和怨恨得想要发狂。就好像在黑暗中第一次见到太阳的人，只会因为那过于眩目的明亮而想要将太阳撕得粉碎。
但现在他也不那么羡慕了。
相反，他庆幸塞希莉亚能够有这样深爱她的家人。
她能够幸福，才是他最大的幸运。
“那我先感谢小姐这么爱护我。”安撒尔牵起塞希莉亚的手轻轻吻下。
塞希莉亚用完晚饭，散了步，练习了会儿剑术又洗漱完毕换了睡裙上床时，公爵还没抵达宅邸。塞希莉亚想第一时间等到归家的父亲，但安撒尔却态度强硬地不允许她熬夜。她磨破了嘴皮，甚至连佯装生气的手段都用上了，才总算说服安撒尔同意让她一边看书一边等。
时间飞逝，她手上的新书已经翻过了小半本，眼皮子也开始不听话地粘在一起。她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睡着，但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靠着床背失去了意识。
在床边守着塞希莉亚的安撒尔好笑地看完她垂眠挣扎的全过程，在她彻底入睡之后小心拿开了她手上的书本，把她的身体平放成能睡得舒服的姿势，又替她掖好被子，逐一关上了房间里的魔法灯，最后在离开她房间的时候悄悄带上房门。
根据线报，公爵应当是数小时后的凌晨抵达，那时候太晚了，小姐的身体撑不住，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必须避开小姐的事情需要马上商议。
其实公爵原定的回程时间还要再晚一些，之所以提前到了现在，大概也是因为那件事。
教廷圣子，同时也是王国的二王子，来学院上学的那件事。
天色将晓时分，马车轮子碾过草地的声音在公爵府内响起。公爵奥什维尔·路伊维斯很快步入大宅内。他样貌大约四十来岁，五官俊美深邃，只是眼下已有了抹不去的皱纹。不过他的身躯依然保持了年轻时的精干和挺拔，面色虽有长途奔波的青黑，但并不见颓色，有着时常能在塞希莉亚身上见到的沉着与坚定，全身上下散发着岁月沉淀出的稳健与魅力。
见到出来迎接的人里安撒尔站在最前方，奥什维尔并不意外。他挥手让其他人去休息，看了眼安撒尔后，径直往二楼书房走去。安撒尔落在他的半步后，颔首道了声公爵。
他从不管公爵叫大人，除了在塞希莉亚面前为了扮演好那个温柔的执事角色的时候以外。
公爵也不恼，他一边大步向前，一边询问塞希莉亚的近况。
“小姐发呆的次数变多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如常。”
奥什维尔有点疑惑，“发呆？为什么？”
“不清楚，最近时常看着我陷入思索。但我并未有任何异常。”
“……”奥什维尔决定暂时把这种「发呆」归类于安撒尔自作多情。他带回来的狼崽子在想什么，他岂会不知道？不过只要塞希莉亚不向他有所表示，奥什维尔就打算对安撒尔的心情装傻到底，“书信上之外的其他重大事项呢？”
“大部分事务都是小姐在处理，一切正常。”安撒尔稍微压低了点声音，“我负责的部分亦然。”
“好。”公爵踏前一步，推开书房的门，走向办公桌后。安撒尔把门关上，确认锁死并且隔音无误后，来到办公桌前。
“公爵，那件事真的没有余地了？”
奥什维尔长叹：“连国王陛下都没办法的事，我又奈得了何。王都圣殿本就森严，二王子进入圣殿后更是铁板一块，不要说我的手，就连王后殿下和国王陛下的手想伸进去，不也都没能成功吗？”
任谁来说，都不得不赞一句席利乌斯的好手段。他只用了八年的时间，就从势单力薄的王国二王子成为教廷上下最有话语权的存在，并且利用自己的权力将整个圣殿牢牢地把握在手心。这一切究竟是皇家血脉的天性还是不得而知的迫切使然，谁也不知道。虽然王太子一党视二王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另有其他的渊源，但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王子确实有这个本事和资格成为让王太子食难下咽的根本原因。
“我依然在想办法。阻止他进入学院已是不可能，但我已送过信给院长，希望他能在排课或住宿一事上尽量和塞希莉亚错开。席利乌斯身为圣子，必然会进入魔法科，如今塞希莉亚身在剑术科，倒也不坏。”
“他既然进入学院，又岂会放过这样唾手可得的机会。”安撒尔对席利乌斯向来不吝于以最恶劣的想法揣测和形容，“我和小姐现在分至两科，若是出了事，我不在她的身边，那当如何？”
虽然远离席利乌斯是好事，但安撒尔也不在身边，若是出事时身边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也确实是个问题。奥什维尔沉吟片刻，道：“以你的性格，既然没跟着塞希莉亚，想必是她对你的去处另有主见。”
“小姐希望我继续留在魔法科。”
“……”奥什维尔没有太多犹豫地做出了选择，“那听塞希莉亚的吧。她已经成人了，是时候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总想着事事替她做决定。”
这也管不了，那也做不到，明知道塞希莉亚可能会有危险，却不让他回到塞希莉亚的身边。他不在塞希莉亚身边的话，出了事公爵要怎样负责？这就是父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吗？安撒尔心中无名火起，凝声质问端坐在椅子上的那人：“那你就放任小姐和他见面吗？”
奥什维尔示意安撒尔稍安勿躁，“安撒尔，你也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过严重。当初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仅仅是因为那么做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给所有人带来最大的利益，并不完全是因为塞希莉亚的病情。”
“但如果能有办法不让小姐不受到一点伤害，又为什么要放任危险留在她的身边呢？”
“你说得对。但是，终有一日，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完美地替她荡平身边的危险，她早晚要学会自己处理所有的麻烦。”奥什维尔又何尝不想将自己最疼爱、最宝贵的唯一的女儿永远地捧在手心，让她不要经历世间艰难困苦，这也是当初他会将安撒尔带到塞希莉亚的身边的原因。但老鹰若不狠心放手，雏鹰就永远学不会飞翔。塞希莉亚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路伊维斯主系唯一的血脉，过度的保护和溺爱只会为她的未来带来更大的伤痛。现在一时的磨难若能在将来保护她的时候给她带来帮助，即便作为父亲要忍受看着子女受苦的钻心之痛，他也心甘情愿。“安撒尔，我对塞希莉亚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塞希莉亚受到伤害，我会比任何人都更痛苦。我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条件地爱她的人。正因如此，你应当相信我的选择。”
“……”无法反驳奥什维尔，安撒尔抿唇握紧了拳，一字不发。
奥什维尔见到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阵仗反而放松下来，笑问道：“你这么过度反应，除却担心塞希莉亚以外，其实还在害怕席利乌斯的出现会改变你在塞希莉亚心中的地位吧？”
安撒尔冷冷地看着面上含笑的奥什维尔，并不避讳公爵完全说中了他最深层的心思。
塞希莉亚的那段他几乎一无所知的过往即将浮出水面，让他如何能不害怕。从发觉塞希莉亚在他心中的意义的那天起，他就在试图规避这段命运的存在，只是最后还是迎来了这天。
他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那是林恩也无法比肩的存在，因而他从未把林恩放在眼里，却对那个人忌惮三分。未知的对手永远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当那个对手还在谋求他最珍惜的宝物时。
奥什维尔敲了敲书桌，打断他的沉默：“天亮了，你去叫塞希莉亚起床吧，就说我才到没多久，不然她肯定会觉得委屈的。”
安撒尔离开后，奥什维尔坐在安静的书房里思索着今后的事情，忽地无奈笑出声。
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会相信塞希莉亚一个人也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一边却又改变了行程回到宅邸。如此这般煞费苦心，不就是怕塞希莉亚真的有事时，他不在身旁吗？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彻底狠下心来让塞希莉亚自己面对难关。就算雏鹰要坠崖，他也一定会让雏鹰先落在他身上，踩着他的身体坠入谷底。
这就是他作为父亲，替女儿奔走谋划、遮风挡雨的意义。
好在塞希莉亚继承了父母的聪慧乖巧，一直以来都是让他安心又自豪的孩子。
伊莉亚，你若是还活着的话，看到塞希莉亚成长成了这么优秀的模样，也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为了她，我们的孩子，我还不能太早去找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中年男人嘴唇嗫嚅着，似在低声诉说什么。手中的怀表嘀嗒嘀嗒地走着指针，在安静的书房里敲打着时间的流逝。在已流行起镂空雕花外壳的现在，他手中的这款怀表的表壳仍旧是二十年前的全封闭设计，在表壳的内侧，镌刻着两行略显古旧的花体字。他有了岁月的皱纹的手指颤抖着拂过雕刻的凹陷，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自伊莉亚，
致奥什维尔。
公爵这次的领地视察进行了一个多个月，从她成人礼结束后马不停蹄地出发，直到现在才赶回来。虽然往年也时常巡视领地，但不知是因为上学还是什么缘故，塞希莉亚觉得父亲这次离家格外地久。
急匆匆奔下马车的塞希莉亚少见地忘却了公爵千金的仪礼赶进府邸内，不过见到管家和下人们都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塞希莉亚就知道父亲还没回来。
“小姐，不要心急，最迟这周末返校之前也能见到公爵大人的。”安撒尔跟在她的身后，替她拿去了肩上外出用的披风。
“我明白，就是真的想父亲了。”塞希莉亚说。
年幼失母让塞希莉亚的童年注定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公爵怀抱着对妻子的思念和对女儿的愧疚加倍地付出自己的爱，想要弥补她的不完整的亲情，而塞希莉亚也将对母亲的爱与依赖转移到既像母亲又是父亲的公爵身上。
对在塞希莉亚身边贴身做了八年执事的安撒尔而言，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对父女的感情之深。他拍了拍塞希莉亚的头，手指勾起一绺她的卷发，替她理顺刚刚在奔跑中变得凌乱的发丝，“先用晚饭吧，公爵大人回来见到小姐不按时用饭会责备我的。”
“我才不许父亲责备你呢。”塞希莉亚轻哼一声。
面对公爵时，塞希莉亚总是会脱去身为公女的端庄和沉稳，露出恰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娇纵，因为她确信父亲一定会给予她百分之百的溺爱，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笑着包容她，给予她勇气和支持。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地得到可以完全托付自己的后背的家人。对于曾经连苟活都要付出舍弃一切道德和尊严的代价的安撒尔来说，这父女二人间能够可以毫无保留地依赖信任彼此的亲情不是羡慕两个字可以简单描述出来的。这样纯粹又美好的无私的爱差点毁灭了他的理智 ，让他嫉妒和怨恨得想要发狂。就好像在黑暗中第一次见到太阳的人，只会因为那过于眩目的明亮而想要将太阳撕得粉碎。
但现在他也不那么羡慕了。
相反，他庆幸塞希莉亚能够有这样深爱她的家人。
她能够幸福，才是他最大的幸运。
“那我先感谢小姐这么爱护我。”安撒尔牵起塞希莉亚的手轻轻吻下。
塞希莉亚用完晚饭，散了步，练习了会儿剑术又洗漱完毕换了睡裙上床时，公爵还没抵达宅邸。塞希莉亚想第一时间等到归家的父亲，但安撒尔却态度强硬地不允许她熬夜。她磨破了嘴皮，甚至连佯装生气的手段都用上了，才总算说服安撒尔同意让她一边看书一边等。
时间飞逝，她手上的新书已经翻过了小半本，眼皮子也开始不听话地粘在一起。她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一定不能睡着，但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靠着床背失去了意识。
在床边守着塞希莉亚的安撒尔好笑地看完她垂眠挣扎的全过程，在她彻底入睡之后小心拿开了她手上的书本，把她的身体平放成能睡得舒服的姿势，又替她掖好被子，逐一关上了房间里的魔法灯，最后在离开她房间的时候悄悄带上房门。
根据线报，公爵应当是数小时后的凌晨抵达，那时候太晚了，小姐的身体撑不住，而且最重要的是，有必须避开小姐的事情需要马上商议。
其实公爵原定的回程时间还要再晚一些，之所以提前到了现在，大概也是因为那件事。
教廷圣子，同时也是王国的二王子，来学院上学的那件事。
天色将晓时分，马车轮子碾过草地的声音在公爵府内响起。公爵奥什维尔·路伊维斯很快步入大宅内。他样貌大约四十来岁，五官俊美深邃，只是眼下已有了抹不去的皱纹。不过他的身躯依然保持了年轻时的精干和挺拔，面色虽有长途奔波的青黑，但并不见颓色，有着时常能在塞希莉亚身上见到的沉着与坚定，全身上下散发着岁月沉淀出的稳健与魅力。
见到出来迎接的人里安撒尔站在最前方，奥什维尔并不意外。他挥手让其他人去休息，看了眼安撒尔后，径直往二楼书房走去。安撒尔落在他的半步后，颔首道了声公爵。
他从不管公爵叫大人，除了在塞希莉亚面前为了扮演好那个温柔的执事角色的时候以外。
公爵也不恼，他一边大步向前，一边询问塞希莉亚的近况。
“小姐发呆的次数变多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如常。”
奥什维尔有点疑惑，“发呆？为什么？”
“不清楚，最近时常看着我陷入思索。但我并未有任何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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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那件事真的没有余地了？”
奥什维尔长叹：“连国王陛下都没办法的事，我又奈得了何。王都圣殿本就森严，二王子进入圣殿后更是铁板一块，不要说我的手，就连王后殿下和国王陛下的手想伸进去，不也都没能成功吗？”
任谁来说，都不得不赞一句席利乌斯的好手段。他只用了八年的时间，就从势单力薄的王国二王子成为教廷上下最有话语权的存在，并且利用自己的权力将整个圣殿牢牢地把握在手心。这一切究竟是皇家血脉的天性还是不得而知的迫切使然，谁也不知道。虽然王太子一党视二王子为眼中钉肉中刺另有其他的渊源，但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二王子确实有这个本事和资格成为让王太子食难下咽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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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进入学院，又岂会放过这样唾手可得的机会。”安撒尔对席利乌斯向来不吝于以最恶劣的想法揣测和形容，“我和小姐现在分至两科，若是出了事，我不在她的身边，那当如何？”
虽然远离席利乌斯是好事，但安撒尔也不在身边，若是出事时身边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也确实是个问题。奥什维尔沉吟片刻，道：“以你的性格，既然没跟着塞希莉亚，想必是她对你的去处另有主见。”
“小姐希望我继续留在魔法科。”
“……”奥什维尔没有太多犹豫地做出了选择，“那听塞希莉亚的吧。她已经成人了，是时候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了。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总想着事事替她做决定。”
这也管不了，那也做不到，明知道塞希莉亚可能会有危险，却不让他回到塞希莉亚的身边。他不在塞希莉亚身边的话，出了事公爵要怎样负责？这就是父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吗？安撒尔心中无名火起，凝声质问端坐在椅子上的那人：“那你就放任小姐和他见面吗？”
奥什维尔示意安撒尔稍安勿躁，“安撒尔，你也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过严重。当初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仅仅是因为那么做能用最简单的方式给所有人带来最大的利益，并不完全是因为塞希莉亚的病情。”
“但如果能有办法不让小姐不受到一点伤害，又为什么要放任危险留在她的身边呢？”
“你说得对。但是，终有一日，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完美地替她荡平身边的危险，她早晚要学会自己处理所有的麻烦。”奥什维尔又何尝不想将自己最疼爱、最宝贵的唯一的女儿永远地捧在手心，让她不要经历世间艰难困苦，这也是当初他会将安撒尔带到塞希莉亚的身边的原因。但老鹰若不狠心放手，雏鹰就永远学不会飞翔。塞希莉亚不仅是他的女儿，更是路伊维斯主系唯一的血脉，过度的保护和溺爱只会为她的未来带来更大的伤痛。现在一时的磨难若能在将来保护她的时候给她带来帮助，即便作为父亲要忍受看着子女受苦的钻心之痛，他也心甘情愿。“安撒尔，我对塞希莉亚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塞希莉亚受到伤害，我会比任何人都更痛苦。我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条件地爱她的人。正因如此，你应当相信我的选择。”
“……”无法反驳奥什维尔，安撒尔抿唇握紧了拳，一字不发。
奥什维尔见到他浑身紧绷、如临大敌的阵仗反而放松下来，笑问道：“你这么过度反应，除却担心塞希莉亚以外，其实还在害怕席利乌斯的出现会改变你在塞希莉亚心中的地位吧？”
安撒尔冷冷地看着面上含笑的奥什维尔，并不避讳公爵完全说中了他最深层的心思。
塞希莉亚的那段他几乎一无所知的过往即将浮出水面，让他如何能不害怕。从发觉塞希莉亚在他心中的意义的那天起，他就在试图规避这段命运的存在，只是最后还是迎来了这天。
他的危机感并非空穴来风，那是林恩也无法比肩的存在，因而他从未把林恩放在眼里，却对那个人忌惮三分。未知的对手永远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当那个对手还在谋求他最珍惜的宝物时。
奥什维尔敲了敲书桌，打断他的沉默：“天亮了，你去叫塞希莉亚起床吧，就说我才到没多久，不然她肯定会觉得委屈的。”
安撒尔离开后，奥什维尔坐在安静的书房里思索着今后的事情，忽地无奈笑出声。
他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会相信塞希莉亚一个人也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一边却又改变了行程回到宅邸。如此这般煞费苦心，不就是怕塞希莉亚真的有事时，他不在身旁吗？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不可能彻底狠下心来让塞希莉亚自己面对难关。就算雏鹰要坠崖，他也一定会让雏鹰先落在他身上，踩着他的身体坠入谷底。
这就是他作为父亲，替女儿奔走谋划、遮风挡雨的意义。
好在塞希莉亚继承了父母的聪慧乖巧，一直以来都是让他安心又自豪的孩子。
伊莉亚，你若是还活着的话，看到塞希莉亚成长成了这么优秀的模样，也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为了她，我们的孩子，我还不能太早去找你，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中年男人嘴唇嗫嚅着，似在低声诉说什么。手中的怀表嘀嗒嘀嗒地走着指针，在安静的书房里敲打着时间的流逝。在已流行起镂空雕花外壳的现在，他手中的这款怀表的表壳仍旧是二十年前的全封闭设计，在表壳的内侧，镌刻着两行略显古旧的花体字。他有了岁月的皱纹的手指颤抖着拂过雕刻的凹陷，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自伊莉亚，
致奥什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