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了1941年。

    由于德意日三国轴心的正式形成,使得许多在孤立主义和干涉主义之间摇摆不定的美国民众一时间惶惶不安,认为美国将会陷入大西洋和太平洋两线作战的危险之中,于是支持罗斯福总统的声音逐渐变多。

    终于,罗斯福总统在3月11日正式签署了《租借法案》,这表明尽管美国没有直接参加欧洲和亚洲的战争,但是它将会为同盟国提供强有力的资源保障,其强大的工业能力将会使军事援助源源不断地流入那些正在为民主和自由奋斗的国家。

    整个世界躁动不安,似乎稍有不慎就会点燃炸药桶,从而打破美国的安静祥和。

    就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期,卡米洛迎来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艾德,你写了什么?”

    泽维尔凑过来,用手肘顶了顶艾德里安的腰窝,一下子没控制住力道,顶得艾德里安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卡米洛的身上。

    艾德里安稳住身子,朝泽维尔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你能不能收收力,跟头棕熊一样没轻没重,小心把航母上的精密仪器给弄坏了。”

    虽然艾德里安嘴上抱怨泽维尔,但还是摘下帽子递了过去。

    “喏,自己看。”

    泽维尔把夹在帽子内部的小纸条取出来展开,大声读出了艾德里安对那个即将捡到他帽子的小朋友的寄语。

    “身体健康,幸福无忧。”

    泽维尔把纸条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确认艾德里安没写别的祝福语后,兴致缺缺地将纸条叠好塞回帽子里,抛到艾德里安的怀中。

    “哥们,你好土啊,我还以为你会文艺一些。米洛,你觉得呢?”

    正在盯着场地出神的卡米洛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说:“还好吧。”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艾德里安昨晚坐在书桌前想了很久,写了很多废稿,最后还是启用了这版。”

    “拜托,这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愿望才是最珍贵的,没品味的家伙。”艾德里安整理好仪容,迅速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在这个年代,幸福平安是对一个孩子最诚挚的祝福。”

    “毕竟,我也不保证我们什么时候会走上战场,然后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安静死去。”

    艾德里安颇为遗憾地摊了摊手,朝主席台的方向略一挑眉,食指轻轻压在唇上,露出一个相当轻佻的笑容。

    泽维尔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艾德里安,看起来像是被艾德里安的话语震惊到了。过了好一会才如梦初醒,急匆匆地冲到艾德里安的面前,一把捂住那张语出惊人的破嘴,压着嗓子吼道:“胡说什么!”

    见艾德里安挥舞着双臂,不知道在比划什么,泽维尔又慌忙扭过头,试图寻求卡米洛的帮助:“喂,米洛,艾德里安是不是被你们哈罗德上尉给逼疯了?”

    “艾德里安疯没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松手,他还没死在战场上就先被你给捂死了。”

    卡米洛叹了口气,上前拉开泽维尔横在艾德里安喉管处的手臂,将艾德里安从窒息的边缘解救出来。

    艾德里安脸色有些苍白,靠在墙上咳了好几声才将将缓过来。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泽维尔:“讲了多少次,下手能不能有点轻重!我们没在打橄榄球!我没有穿护具,白痴!”

    泽维尔摸了摸鼻子,朝艾德里安讨好一笑。他本来就长得比较憨厚,再配上他那壮硕的体型,使艾德里安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偷吃蜂蜜被发现的棕熊。

    这个场景过于滑稽,生生压下了艾德里安即将喷涌而出的火气。

    艾德里安被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吓了一跳,原本想要指责泽维尔的话语尽数咽下喉咙。他的手指悬在半空中,指着泽维尔嗫嚅了一会,最终还是放下手,相当别扭地拧过头,对着卡米洛大声说:

    “希望某个蠢货别败坏了我们海院的名声,到时候被莱希特少校说给路德维希听,白白让陆军的人看了笑话。”

    卡米洛眉梢一动,微微转过脸睇了泽维尔一眼,看见泽维尔正一脸愁苦地蹲在墙角,便开口转移了话题:“艾德,听说今天会有惊喜。”

    “嗯?什么惊喜?飞行表演吗?”

    艾德里安把帽子稍微掀高了一点,探头朝通道外张望。

    通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闯进来一只蝴蝶,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站在前面的人试图抓住它,却被它灵活地闪开,正巧落在艾德里安高挺的鼻梁上。

    艾德里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只美丽的生物。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蝴蝶翅膀上精巧华美的斑纹,感受到蝴蝶扇动翅膀所带起的气流扑在他的脸上。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蝴蝶,希望它能在自己鼻梁上停留得更久。

    但,蝴蝶还是飞走了。

    它绕过人群,穿过昏暗的通道,扑扇着那双绮丽的翅膀,飞到海院的运动场上,在阳光下忽上忽下地起舞。

    艾德里安似乎看见了那双翅膀洒下的鳞粉在阳光的照耀下化作细碎的光点,随着乱扑的蝶翅漂浮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道璀璨夺目的光河。

    他喃喃自语:“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惊喜。”

    数百顶帽子被高高抛向空中,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只只白鸽在半空中张开了双翼,宣告了这些年轻人海院生涯的结束。他们中的一些人会登上庞大的舰船,在太平洋或者大西洋上劈波斩浪;一些人会转为海军航空兵,驾驶飞机翱翔于海天一线;另一些人将会带领队伍在雨林中穿梭,成为潜伏在海岛上的致命刀刃。

    总而言之,这些人未来都会是美国海军或者海军陆战队军官的骨干和精英,开创属于这一代人的海上霸权。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从亲朋好友的手中接过花束,在班克罗夫特楼前许下征服海洋的誓言。

    这些年轻人踌躇满志,只是苦于美国现状没法立马成为一鸣惊人的将领,带领海军打赢一场伟大的战争。

    世界并不平静。

    德国先后征服了南斯拉夫和希腊,扫除了入侵苏联的最后一道障碍,于1941年6月22日撕毁《苏德互不侵犯条约》,集结部队向苏联快速挺进。

    至此,苏德战争爆发。

    德国的装甲部队势如破竹,如同尖刀一般撕开苏联孱弱的防线,直逼苏联首都——莫斯科。

    日本自然也不甘寂寞,通过德国向维希法国施压,夺取维希法国在中南半岛的控制权。

    日本的行为引起了美英方面的强烈反应,美国政府开始采用强硬政策,宣布对日本进行经济制裁,冻结日本在美国的所有资产,实行石油禁运。

    英国和荷兰也纷纷效仿,宣布切断对日本的石油供应。

    石油作为支撑战争极其重要的资源,这一举措无疑对日本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他们现存的石油储量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接下来的战争计划。

    那么,接连赌上国运并且收获甚丰的日本当局会做出什么选择?

    卡米洛不得而知。

    他打包好了行李,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将自己每次关于颜色战争计划演习的总结带上了驶向古巴关塔那摩基地的运输船。

    关塔那摩基地是个不错的地方,基地内部的设施很齐全,周边居民对他们这些外来者还算热情友善。加勒比海的独特风情深深吸引了这些远离家乡的美国军人,雪茄是基地里最受欢迎的东西,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士兵更是同当地的姑娘打得火热。

    当然,卡米洛对雪茄和女孩都不感兴趣,他和艾德里安一起鼓捣了一个私人无线电电台,用来联系远在美国本土的家人。

    伴随着沙沙的电流声,海伦娜的声音从海洋的另一端传来,告诉卡米洛一切如常,让他不必挂念。

    塞玛姨妈在安纳波利斯当地的报社找到了一份打字员的工作,闲暇之余还写上几句记录日常生活的诗歌,很快成为他们那个社区小有才名的诗人。

    克莉丝汀上了小学,性格也变得活泼许多。她像只快活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向卡米洛分享她在学校里的见闻。

    她骄傲地告诉她的同学,她有一个在海军陆战队服役的哥哥,是守护世界和平的大英雄。

    卡米洛哭笑不得,耐心地向克莉丝汀解释他并不是英雄,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陆战队员。

    他隐去连里的魔鬼训练,着重叙述他周末驱车出去看到的壮美风景,还展示了他新学会的古巴俚语,把克莉丝汀逗得连连发笑。

    在卡米洛的口中,陆战一师的日常是那么平平无奇,就像是在海外度假一般轻松惬意。

    “妈妈,下周再联系,祝平安。”

    他在每次通话结束的时候总是用很依恋的语气和神态说出这句话,海伦娜也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另一句话。

    “保重身体,等你回家。”

    路德维希遇到了一些小波折,西点军校的教官根据路德维希的履历建议他选择陆航团,但路德维希的个人意愿十分强烈,最后还是如愿前往第一步兵师报到。

    路德维希到了新单位热情高涨,在每天的高强度训练下还是坚持每周给他的好朋友们写信分享日常,时不时附带一些连队里的轶闻八卦。

    久而久之,关塔那摩基地的收发室也眼熟了第一步兵师的通讯地址,负责值班的士兵总是轻车熟路地将路德维希的信件递给卡米洛。

    西尔维娅也顺利成为了一名医学研究生,她给卡米洛寄来一本雪莱的诗集,里面夹了一张她的单人照。

    镜头里的西尔维娅一身庄重的学士服,一头秀美的金发被压在学士帽下,这身装束看起来有些暮气沉沉,但是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可以从中望见其中肆意流淌的野心。

    与她平时温和亲切的形象大相径庭,是卡米洛从未见过的模样。

    卡米洛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在闲暇时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这张照片,想象着那藏在学士帽下的砂金色头发在阳光照射下该是多么美丽。

    他有些怀念安纳波利斯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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