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祥十八年,先皇驾崩,谥号炀。

    同年,太子即位,改年号景明。

    景明元年,契丹犯边,谢家次子谢越奉旨赴边关对敌。

    景明五年,大胜。

    腊月初一,契丹使者到达上京投递降书,同时表达契丹大王欲与大周结秦晋之好。

    腊月廿二,契丹使者团离京。

    御书房。

    英气的男子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翻看弹劾他的奏折,乐了:“这群老头都怎么想的,契丹刚走就想把我搞下来,卸磨杀驴也不能这么快吧?”

    书案前正执朱笔批复奏折的年轻男子闻言停了笔,冷嗤一声:“朝廷养他们这群废物都是白养的。”

    五年战争,军功是最好积累的,谢越虽然年轻,身上的战功累累,皇上准备封其正一品骠骑大将军。

    谢家本就世代袭爵,谢越升的又快。朝廷上那些个安于享乐的囊虫就坐不住了,一个个的劝皇上三思,还有迂回的想要劝皇上先将此事搁置。

    契丹犯边是常事,先帝在时朝中军饷被克扣,将领不作为,北疆一半以上的土地都成了契丹的国土。自从谢越去了,跟契丹难解难分打了五年,不仅收复了曾经被侵占的城池,还连拔了契丹十五城。

    他比契丹使者来的还慢些,刚班师回朝没多久就听见这群老头反对给他加官进爵。谢越觉得,一般有点脑子的文臣都干不出来这事。

    偏偏这几家在朝廷上扎根多年,大错没出过。皇帝当初刚登基时动了一部分,剩下这群老油条搁后头揪他们的小辫子揪了五年才降了几个官。

    皇上哪里不明白他们的搁置就不知到猴年马月才会再次提起这事了?

    皇上瞟了谢越一眼:“你倒是不担心。”

    谢越一脸无所谓,嬉皮笑脸的:“我能有什么担心的?反正天塌下来还有您顶着。”

    皇帝冷哼一声,也没反驳。

    谢越又往桌上抛了一本看过的奏折,想起刚看的东西,来了兴致:“陛下,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一下?”

    “有话就说。”皇上头也没抬。

    “契丹那老头不是把闺女塞你后宫了?我记得你那新妃子长的那叫一个貌若天仙,你竟然还能在这心如止水地批奏折?”

    皇上抄起手边一本奏折劈头砸了过去,冷沉着声音:“你想要的话,我可以为你二人赐婚。”

    谢越险险躲开,知道不能多说,腆着一张脸:“恕臣无福消受。”

    他做了一揖,顺势告退跑了。

    留下皇帝一人在御书房里,皇上险些气笑。

    这谢越,从小就没大没小的,在军队待了几年一点没变。

    又想起谢越说的新妃子,也就是契丹七公主,更是心烦意乱。

    契丹早些年与大周分庭抗礼,这任大王更是一向野心勃勃,而且自命不凡,他若是只递个降书,自己还能信上一信。

    但是把公主送来和亲,皇上就不得不怀疑一下这个公主的目的了。反正不可能真的是安安分分过来给他当后妃的。

    契丹王说七公主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此话不论真假,既然放到台面上,皇上都不能随便指个贵族男子赐婚。

    他重重搁下笔,贴身太监德顺适时上前:“陛下,景妃娘娘在钟粹宫,可要传召见上一见?”

    皇上语气不耐:“摆驾。”

    德顺愣了愣,方才接话。

    “嗻。”

    耶律鸢此时早已褪下外服,只着中衣,长发半干不干,柔顺地披在身后。

    侍女格桑急忙用狼裘披风将她裹了起来,耶律鸢不甚在意:“没事,这宫里烧着碳,也不是很冷。”

    格桑却听不得这话,将裘衣紧了又紧。

    格桑是耶律鸢从契丹带来的小丫头,也算是从小守在她身边的。

    耶律鸢记得自己和那大周皇帝的初见,是在几日前的宴会上,身材高大挺拔,丰神俊朗。

    看着是个很不好糊弄的人。

    屋里只有她和格桑两人,其余宫女都被早早屏退了。

    耶律鸢赤脚躺在睡榻上,格桑拿了一块绸布细细给她擦发,有些郁郁:“那大周皇帝今夜是不是不来了?”

    耶律鸢倦懒地枕着格桑的大腿,睡意上涌:“他不来才好呢,你又不是没看耶律灼那蠢货查到的资料里那承帝有多难伺候。”

    格桑想起来那成卷的禁忌,还有些头皮发麻,还有几分愤愤不平:“明明该是五公主过来和亲,都是三王子和王后从中作梗,真是…”

    “住口。”耶律鸢语气严肃,“这话要是被人听见,谁也保不住你。”

    格桑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暗恼自己说话没过脑子,忘了这儿是哪,低头应道:“是。”

    突然听到外边宫女放大的行礼声:“参见陛下。”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开始动作,耶律鸢将鞋子穿上出去迎接皇上,格桑快步跟在了后头。

    耶律鸢疾步到了门前将房门拉开,皇上抬眼,淡色的月光铺洒在耶律鸢身上,本就漂亮的人这时看着更是美艳不可方物。

    裘衣是在开门前整理了一下,因为有些急,也没有拾掇头发,幸好格桑喜欢边擦边梳发,三千鸦发随意披在身后,也不蓬乱。

    皇帝心想,的确是个美人。

    耶律鸢慢了半拍,才想起中原的礼仪,在一片寂静中放轻了声音:“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淡淡应声,不辨喜怒,道:“起来吧。”

    “是。”

    耶律鸢起身,跟着皇帝进了门,格桑还在门口跪着。

    皇帝扫过垂着头的女子,将人挥退。

    格桑低头退出去,将门关好。

    耶律鸢走近皇帝,试着替他褪下外衣:“陛下怎么这么晚来了?”

    皇上没有拒绝:“过来看看。”又问道:“方才可是已经睡下了?”

    耶律鸢抿唇笑,伺候着皇帝坐下,端着银壶给皇帝倒了一杯,温声道:“未曾,皇上来的刚好。晚上喝茶水不易睡着,这是我让格桑温的牛奶,皇上试试。”

    皇帝象征性地端起茶杯做样子喝了口:“叫什么名字?”

    耶律鸢眼神闪了闪,她可不信皇帝把她纳进后宫不知道她的名字,耍了个心思,她道:“臣妾名叫若鸢,天若有情天亦老的若,纸鸢的鸢。”

    皇帝点点头,也没追问为什么契丹的公主不是契丹的国姓。

    耶律鸢撞上皇帝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心一横,芊芊玉指划过皇上的腕骨:“陛下就不问臣妾为何臣妾不姓耶律吗?”

    皇帝后宫人不多,但是耶律鸢这些小心思他也在其他女子身上见过,无非是些引起男子兴趣的争宠手段。

    “嗯?为何?”

    耶律鸢勾着唇,桃花眼微挑。她方才沐浴过,虽然水汽早已干了,整个人却还带着一种半干不湿的感觉,在昏黄的烛火下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暧昧。

    她微微凑近:“臣妾阿娘是中原女子,幼时便随阿娘的姓氏,后来才是耶律鸢。陛下如果叫耶律鸢,叫的是契丹七公主,但是叫若鸢,就是叫的臣妾。”

    皇上看着耶律鸢,眼底晃着看不真切的笑意:“那按你这样说,你就不是契丹七公主了?”

    耶律鸢支着脑袋,不同于中原女子的深邃眉眼在灯下多了一股别样的韵味:“陛下需要臣妾是契丹七公主的时候,臣妾就是耶律鸢,不需要的时候,臣妾就一直是若鸢。”

    “朕以为,你该做的是与朕表忠心,与契丹断了关系。”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臣妾说了陛下便会信吗?”耶律鸢眨眨眼,说话时带着契丹人讲话特有的黏,“臣妾的忠心在臣妾心里,陛下不信,臣妾说了也没用。陛下若是信了,臣妾不说陛下也自会分辨。”

    “你倒是能说会道。”皇帝不可否置。

    “臣妾嘴笨的话大王可不敢将臣妾送到陛下身边。”耶律鸢勾勾皇帝的小指,撒娇一般:“陛下今夜可留宿?”

    皇帝笑笑:“无需侍寝,朕今夜只是陪你。”

    “为何?臣妾不美吗?”耶律鸢像是不知道皇帝对她更深层的戒备,褪去格桑为她披上的裘衣,问道。

    那件披风是她上一年亲手猎了三条白狼,给自己和阿娘一人制了一件。

    像是狼脱下了狼皮。

    皇上想。

    当然是美的。

    哪怕只穿着中衣,披头散发,也是极美的。衣装对她来说并不是展现自己美貌所必须的,对于她的样貌来说,好看的衣服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偏生耶律鸢最善于利用自己的美貌。

    皇帝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耶律鸢的举动对他有影响,却也不至于让他失控。于是很不解风情地脱的剩下明黄的中衣,吹熄蜡烛上了床榻。

    耶律鸢被无视了也不恼,她早便猜到入宫可能会遇到的处境。

    知道皇帝今夜不会碰她,也就不愿白费功夫。

    她同样脱鞋上床,看见的就是皇帝为她留出的内侧。心里发笑,突然觉得皇帝虽然多疑,但是比较起契丹那些男人,有人情味多了。

    她窝在暖烘烘的被子里,手朝外边探去,却被另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个正着。“睡觉。”皇帝语气带着些许不满,却并未怪罪。

    耶律鸢晃了晃手:“臣妾睡姿不太好,还烦请皇上多多担待。”

    “……”

    “嗯,”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男人带着困倦的应答。

    耶律鸢得了应答,这才心满意足地收手,心神一松,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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