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宛雁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这儿子比她想象的聪明，居然开了窍。
不过他们也清楚俞心语的性格，要么不说，说出口的，一般都是决定好了的。
叶松皓央着何宛雁给他出主意，何宛雁想半天，只憋出一句，“要不多给你点银子......”
倒是叶武，罕见地出了个新奇主意，他说，“要不把婚书烧掉。”
当朝和离，需要夫妻双方带着和离书和婚书去宗正寺走一遭的，没有婚书，流程自然也走不下去。
叶松皓不愿意。
婚书哪是能烧的，他才不烧。
意识到自己病急乱投医，叶松皓有些懊恼，“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何宛雁和叶武点点头，叶武拍了拍叶松皓的背，“真心换真心。”
“嗯。”
*
叶松皓没回院子，从主院出来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笔墨和纸砚进进出出，也没看清楚他在写什么。
一经过，他就捂住，不让看，越是这样，笔墨和纸砚越是好奇，进出的更加频繁，叶松皓本来就心烦意乱，后面在写废第十七张纸之后，他把笔摔在了桌上。
“你们别来烦我。”叶松皓骂他们。
笔墨战战兢兢，之前都是好奇，现在是真有要紧事。
他顶着压力，硬着头皮道，“孙少爷送信来了，说是约您喝酒。”
叶松皓愣了一会，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孙少爷。”
“孙约？”叶松皓不敢置信，笔墨点点头。
“他们回来了？”
“是的，您不在京城这一个多月，太子殿下为孙家和李家平反了，现下，孙家和李家已经迁回京城。”笔墨恭敬地答道。
叶松皓惊喜地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刚想张开腿往外走，眼神扫到地上的纸团，又把步子收了回来。
“你们先出去，别来打扰我，另外，去给他回话，说老地方见。”
“是。”笔墨退了出去。
在重新写了八张废纸之后，叶松皓终于得了一版让他比较满意的版本，他将纸张好好叠整齐，翻箱倒柜地翻出一个带梅花的信封，将干透的纸张塞进去，拿了个小盒子，锁里头，而后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放好。
他推开门，往外走，笔墨和纸砚跟在后头，纸砚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少爷，咱没钱了。”
叶松皓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没事，他们有。”
*
到酒馆的时候发现，只有孙约和李览一，刘书不在。
“叶哥！”两人看到赶来的叶松皓，眼神都亮了几分，像是找到组织的狗儿，一个劲地摇尾巴。
叶松皓点点头，步子加快地往他们那桌走。
两人都黑了不少，但是面容也更显得坚毅。
“快来坐！”孙约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李览一虽然没说话，眼神也是看着叶松皓的。
“你们两个，黑了不少。”叶松皓坐下。
孙约把袖子撸起来，给他看，“叶哥，手臂没黑！”
叶松皓点点头，看向李览一，李览一也把袖子拉起来，腼腆道，“我也没黑。”
“叶哥，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给我们送的信和银两，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有多煎熬呢。”孙约想起自己在流放的路上难得的几身好衣裳，都是他叶哥送过来的，他就无比感谢他叶哥。
“信？银两？”叶松皓皱了皱眉。
“对呀。”孙约掰着指头数，“你不是让嫂子给我们准备了包袱吗？那里头有银票、有过冬的衣裳，还有你亲手写的信啊。”
叶松皓看向李览一，李览一也点了点头。
叶松皓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让孙约很是挫败，他满脸惊恐，“叶哥，不是吧，我们这才离开多久，你就有了新的小弟，然后把我们忘了？”
孙约看向李览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新人旧人的。”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李览一及时补充，他虽是接着孙约的话头，眼神确实看向叶松皓，像是无言的控诉，控诉这个大哥，没多久就忘了他们这些小弟。
叶松皓站起身来，赏了他们两个大栗子。
“什么新人旧人的！”叶松皓有些心虚，虽然他这些天确实没想到他们两货，不过想到并没有什么小弟，他腰板又直了起来。
那包袱应该是俞心语以他的名义给这两货送的，那时候拉着他不准他掺和，但是私下里会给他的兄弟准备包袱和银两，还特意模仿了他的字迹，让他们安心。叶松皓只觉得心好似腾腾的热气包围着，浑身暖呼呼的。
心里虽然感动，话里仍旧嘴硬，叶松皓故意炫耀，“我最近忙着陪你们嫂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娶了妻的日子，就是很不自由。”
“娶了嫂子那么好的媳妇还不好啊。”孙约感叹道。
一旁的李览一附和地点点头。
孙悦的妻子是个母老虎，孙约天天抱怨她骂他，揪他耳朵。
李览一的妻子是他一个病秧子表妹，之前李览一担心她不好找婆家，便将表妹娶作正妻，至今未曾同房。
这么一想，叶松皓觉得俞心语哪哪都好。
不对，她本来就好，不需要跟别人作比较。
“要不换一换？”孙约看着叶松皓的脸色，试探着道。
“滚你丫的。”叶松皓踹了他一脚。
“嗷嗷嗷！”孙约从凳子上弹起来，四处乱跳，“叶哥，你来真的啊！”
“是你乱说话。”叶松皓心里郁闷，孙约那个玩笑话，在今天晚上，听起来格外不爽。
“哎呀，玩笑嘛。”孙约走过来拍了拍叶松皓的肩膀，“叶哥不要这么小气，再说，我就是说说，真要换，我还不换呢。”
“哟，这是跟你家娘子有了点什么了？”
“咳咳。”孙约咳了咳，面色有些红。
“还真是。”叶松皓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就......就那样。”原本跳脱的男人，坐在凳子上，像个姑娘，“我觉得她也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就虽然对我动辄打骂，天天骂我没出息，是真的想让我往高处走，这次抄家，我原本以为她第一个会走，但是她没有，她陪着我睡冷床，还怕我冷，把自己的被子给我盖。”
这次抄家，其实孙老爷和李老爷，早有准备，但是为了磨练自家儿孙的意志，任是谁都没告诉，让他们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感受家族的兴衰和世间的冷暖。
所谓患难见真情，孙约在没收到俞心语的包袱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人生无望，他一个纨绔子弟，只能混吃等死，设身处地地想，要是换做他是她，说不定早就跑了，她还陪着他，自然是在意他这个人的。
“那你以后还去花楼里鬼混吗？”叶松皓揭他的短。
孙约之前可混帐，左拥右抱的，嫌弃他家娘子不好看，总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不去了不去了。”孙约瘪了瘪嘴，十分幽怨，“最近她家表哥进京办事，住在我家，烦都烦死了，我还去花楼，她说就跟她表哥回汉阳。”
叶松皓只觉得好笑，之前孙约娘子看得他可紧，虽然让孙约喝花酒，但是从来不准他在外面过夜，大家族的孩子，都知道不能在外风流，若是真的想做那档子事，府里有的是通房丫鬟。
现在看起来，好像换了个边，现在是孙约生怕他夫人跑。
兴许是一旁的李览一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他冷不丁地开口，“我也不换。”
“哦？”叶松皓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你也开花了？”
“嗯。”李览一耳尖红红的。
“别说了，叶哥，他家小表妹原来是装的病，就是想嫁给他。”孙约知道的时候，都快被酸掉牙了。
叶松皓只觉得牙根都酸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李览一，又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好的啊，没他高，没他身材好，顶多比他白点。
想起俞心语经常嫌弃自己黑，叶松皓警铃大作，难不成这些个女子，都喜欢这些个小白脸？！
“你们知道怎么变白些吗？”
李览一：？
孙约：？？
“叶哥你是嫌弃我们黑了吗？”孙约委屈地开口。
李览一也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符合自己大哥的形象，叶松皓咳了咳，“你们嫂子让我问的。”
“啊？”孙约很惊讶，“嫂子还不白吗？”
“女子嘛，总是想要更好看一点。”
“女为悦己者容。”李览一补充道。
“对，就是这样。”叶松皓火速拍板，然后转移话题，“来来来，喝酒喝酒。”
*
酒过三巡，孙约和李览一已经不省人事，一个趴在桌子上喊娘子，一个端坐着，眼神迷蒙地叫表妹。
叶松皓不合时宜地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少爷，少爷，夫人在外边等你。”叶松皓听到小厮的声音，抬头看去，原来是孙约的娘子宋甜甜来接他了。
原本昏睡的孙约好似打了鸡血，“噌”地站起来就往外面跑。
他们的桌子正对酒楼的大门，叶松皓亲眼看着那个不值钱的，扑棱扑棱地跑向马车前的宋甜甜，然后一把抱住人家，在人家脖子那蹭了蹭，一个劲地叫娘子。
那女子似乎有些嫌弃他身上的酒气，想推开他，但是孙约就像只小狗，宋甜甜就是块肉，他被推开，凑上去，又被推开，又凑上去，不知疲倦，直到宋甜甜烦了，没再推他，他才安心地抱住宋甜甜。
啧。
叶松皓看得牙酸，他垂下头接着喝酒。
奈何孙约这个没眼色的，非得拉着他夫人到叶松皓面前秀一圈，“叶哥，我走了喔，再不回去，我家母老虎要生气了。”
宋甜甜：......
她掐了孙约的腰，低声道，“谁是母老虎！”
“我娘子啊！”孙约抬起头，“娘子亲亲。”
说罢，孙约凑过去亲宋甜甜。
叶松皓：......
赶紧走吧你们。
*
孙约回去之后，李览一的娘子林微也来了。
她没在门外停留，而是直接进了酒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原地乖乖等她的李览一。
李览一性子沉闷，不爱说话，喝醉酒了也不疯不闹，只是嘴里念念有词，凑近一听，便知道他叫的是表妹。
看到林微的那一刻，他眸子都亮了好几分。
“表妹，你来了。”
“我来了。”林微走过来，扶住李览一，“表哥，回家吗？”
“好，我们回家。”李览一拉住林微的手，半个身子倚靠在她身上，边走便嘟囔道，“你怎么才来接我。”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点。”
“下次不能晚了。你晚来一会，我就多想你一会。”李览一听起来十分委屈。
“好。”林微娇娇软软地答道。
听了全程的叶松皓：......
肉麻死了。
他才不羡慕。
李览一可不像某些人，见色忘小弟，他走到一半，贴心地回来，跟叶松皓说，“叶哥，我家娘子最近感了风寒，身子不好，我得回去照顾她，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在这里，等嫂子来接你哦。”
叶松皓：......
什么破小弟，能扔了吗？
他在林微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踹了李览一的屁股一脚。
“嗷。”李览一痛呼。
“表哥，怎么了？”林微担心地看向他。
“呜呜。”李览一抱住林微的腰，“娘子，叶哥踢我，屁股痛痛。”
叶松皓：......
林微哄他，“不痛不痛，咱回家，我给你看看。”
李览一兴奋又害羞，“好！”
叶松皓：......
*
这对活宝走了之后，夜已经深了。
酒楼里零零散散的，没剩几个人。深秋时节，风也萧瑟，直直地冷到叶松皓心里。
热闹褪去，他只觉得更为憋闷。李览一让他等俞心语来接，可是他坐了这么久，俞心语也没来。
她根本不会来，她只想跟他和离。
说起来，好多事情，初时不觉得，一旦失去了，便羡慕别人。
他好怀念那时候下了值俞心语都会来接他的日子，别人都有人管，就他没人管。
他不想和离，他不想俞心语嫁给别人，不想她跟别人亲亲抱抱，不想她对别人笑。
可是她怎么也哄不好，怎么都不行。
酒精放大了人的感官，叶松皓心里难受，他用手挡住眼睛，鼻尖酸涩，任情绪肆虐。
*
“少爷？少爷？”叶松皓听到笔墨在叫他。
“怎么了？”叶松皓没抬头，只是应了声，他鼻音很重。
“夫......俞小姐来接您了。”笔墨小心地提醒道。
叶松皓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吸了吸鼻子，还是没抬头，“什么？”
“俞小姐来接您了，接您回家。”笔墨看着气冲冲的俞心语，有点害怕。
叶松皓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而后抬起头，看向酒楼门口。
她披着披风，手里还拿着一件，在往他这里走。
叶松皓忙站起身，飞快地跑过去，一把将俞心语搂进怀里，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这副模样，跟孙约和李览一没什么两样，见了自家娘子，只知道摇尾巴。
“你怎么才来！”他委屈地控诉。
俞心语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想要推开他，但是见他一副可怜巴巴没人要的样子，只以为是又跟干爹他们不欢而散了，便也没挣扎，任他抱着。
“你讲点理好不好，你也没跟我说你要出来喝酒，我还是问门房才知道你出来了。”
俞心语手上还拎着披风，她试图松开双手，给叶松皓披上。
叶松皓感受到她的力道，只以为她是在抗拒他，心底又急又气，抱得更紧了。
“我不放手，就是不放！”叶二少爷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你发什么疯。”俞心语呼吸困难，“我只是想给你披个披风，这么凉的天，你不怕冻啊。”
恰巧一阵阴风刮过，叶松皓瑟缩了两下。
“你瞧瞧，嘴硬，身体倒是诚实。”
叶松皓没说话。
“快点，冷就松开我。”
“奥。”叶松皓微微松开她，但是双臂还是环着她的后背，一副怕她跑的姿态。
俞心语把披风给他披上，叶松皓感受到身子被温暖包裹，不待俞心语帮他绑好系带，他又将俞心语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围住，一副护食的姿态。
“别不要我。”叶松皓在她耳边闷声道。
俞心语顿了顿，第一次环住他的腰，在他身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没不要你呢，你们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之后慢慢再处处，就好了。”
叶松皓感受到她的安抚，心底酸涩不已。
想到这种体贴和温暖，要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他心底闷痛，似乎有人在捶打着，一下又一下。
“不过你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不说干爹干娘会担心，将来你要是娶妻了，你的妻子怎么办。”
叶松皓没忍住，星星点点的水滴滴在俞心语的肩上，他将俞心语搂得更紧，似乎是要将人嵌进骨子里。
“不要。”他声音低哑，鼻音很重。
“怎么了。”俞心语疑惑。
“不要娶妻。”叶松皓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俞心语心底那股子怪异之感又来了，她试图挣开叶松皓，没成功。
“不要和离好不好。”叶松皓慌乱地把她往怀里带，“不和离好不好，好不好，俞心语，不和离好不好......”
“为什么不想和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根本没有说好，只是你想和离，我不想，不和离好不好，俞心语，好不好......以后我的俸禄都给你花，我一定不讨你烦，不和离好不好......”叶松皓声音更哑，他重重地抓住俞心语，像将死之人抓住浮木。
“为什么不想和离？”俞心语声音很轻。
“因为我喜欢你。”叶松皓把压在心底的话说给她听，“俞心语，我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和离，更不想你嫁给别人。”
俞心语没什么表情，只是原本放在叶松皓腰上的手转到叶松皓腰侧，强硬地推开了他。
刚想说话，一抬头，便对上了他通红的眼眶。
不过他们也清楚俞心语的性格，要么不说，说出口的，一般都是决定好了的。
叶松皓央着何宛雁给他出主意，何宛雁想半天，只憋出一句，“要不多给你点银子......”
倒是叶武，罕见地出了个新奇主意，他说，“要不把婚书烧掉。”
当朝和离，需要夫妻双方带着和离书和婚书去宗正寺走一遭的，没有婚书，流程自然也走不下去。
叶松皓不愿意。
婚书哪是能烧的，他才不烧。
意识到自己病急乱投医，叶松皓有些懊恼，“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何宛雁和叶武点点头，叶武拍了拍叶松皓的背，“真心换真心。”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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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松皓没回院子，从主院出来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笔墨和纸砚进进出出，也没看清楚他在写什么。
一经过，他就捂住，不让看，越是这样，笔墨和纸砚越是好奇，进出的更加频繁，叶松皓本来就心烦意乱，后面在写废第十七张纸之后，他把笔摔在了桌上。
“你们别来烦我。”叶松皓骂他们。
笔墨战战兢兢，之前都是好奇，现在是真有要紧事。
他顶着压力，硬着头皮道，“孙少爷送信来了，说是约您喝酒。”
叶松皓愣了一会，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孙少爷。”
“孙约？”叶松皓不敢置信，笔墨点点头。
“他们回来了？”
“是的，您不在京城这一个多月，太子殿下为孙家和李家平反了，现下，孙家和李家已经迁回京城。”笔墨恭敬地答道。
叶松皓惊喜地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刚想张开腿往外走，眼神扫到地上的纸团，又把步子收了回来。
“你们先出去，别来打扰我，另外，去给他回话，说老地方见。”
“是。”笔墨退了出去。
在重新写了八张废纸之后，叶松皓终于得了一版让他比较满意的版本，他将纸张好好叠整齐，翻箱倒柜地翻出一个带梅花的信封，将干透的纸张塞进去，拿了个小盒子，锁里头，而后寻了个隐蔽的地方放好。
他推开门，往外走，笔墨和纸砚跟在后头，纸砚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个，少爷，咱没钱了。”
叶松皓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往外走，“没事，他们有。”
*
到酒馆的时候发现，只有孙约和李览一，刘书不在。
“叶哥！”两人看到赶来的叶松皓，眼神都亮了几分，像是找到组织的狗儿，一个劲地摇尾巴。
叶松皓点点头，步子加快地往他们那桌走。
两人都黑了不少，但是面容也更显得坚毅。
“快来坐！”孙约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凳子，李览一虽然没说话，眼神也是看着叶松皓的。
“你们两个，黑了不少。”叶松皓坐下。
孙约把袖子撸起来，给他看，“叶哥，手臂没黑！”
叶松皓点点头，看向李览一，李览一也把袖子拉起来，腼腆道，“我也没黑。”
“叶哥，说起来，还是多亏了你给我们送的信和银两，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有多煎熬呢。”孙约想起自己在流放的路上难得的几身好衣裳，都是他叶哥送过来的，他就无比感谢他叶哥。
“信？银两？”叶松皓皱了皱眉。
“对呀。”孙约掰着指头数，“你不是让嫂子给我们准备了包袱吗？那里头有银票、有过冬的衣裳，还有你亲手写的信啊。”
叶松皓看向李览一，李览一也点了点头。
叶松皓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让孙约很是挫败，他满脸惊恐，“叶哥，不是吧，我们这才离开多久，你就有了新的小弟，然后把我们忘了？”
孙约看向李览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新人旧人的。”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李览一及时补充，他虽是接着孙约的话头，眼神确实看向叶松皓，像是无言的控诉，控诉这个大哥，没多久就忘了他们这些小弟。
叶松皓站起身来，赏了他们两个大栗子。
“什么新人旧人的！”叶松皓有些心虚，虽然他这些天确实没想到他们两货，不过想到并没有什么小弟，他腰板又直了起来。
那包袱应该是俞心语以他的名义给这两货送的，那时候拉着他不准他掺和，但是私下里会给他的兄弟准备包袱和银两，还特意模仿了他的字迹，让他们安心。叶松皓只觉得心好似腾腾的热气包围着，浑身暖呼呼的。
心里虽然感动，话里仍旧嘴硬，叶松皓故意炫耀，“我最近忙着陪你们嫂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娶了妻的日子，就是很不自由。”
“娶了嫂子那么好的媳妇还不好啊。”孙约感叹道。
一旁的李览一附和地点点头。
孙悦的妻子是个母老虎，孙约天天抱怨她骂他，揪他耳朵。
李览一的妻子是他一个病秧子表妹，之前李览一担心她不好找婆家，便将表妹娶作正妻，至今未曾同房。
这么一想，叶松皓觉得俞心语哪哪都好。
不对，她本来就好，不需要跟别人作比较。
“要不换一换？”孙约看着叶松皓的脸色，试探着道。
“滚你丫的。”叶松皓踹了他一脚。
“嗷嗷嗷！”孙约从凳子上弹起来，四处乱跳，“叶哥，你来真的啊！”
“是你乱说话。”叶松皓心里郁闷，孙约那个玩笑话，在今天晚上，听起来格外不爽。
“哎呀，玩笑嘛。”孙约走过来拍了拍叶松皓的肩膀，“叶哥不要这么小气，再说，我就是说说，真要换，我还不换呢。”
“哟，这是跟你家娘子有了点什么了？”
“咳咳。”孙约咳了咳，面色有些红。
“还真是。”叶松皓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就......就那样。”原本跳脱的男人，坐在凳子上，像个姑娘，“我觉得她也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就虽然对我动辄打骂，天天骂我没出息，是真的想让我往高处走，这次抄家，我原本以为她第一个会走，但是她没有，她陪着我睡冷床，还怕我冷，把自己的被子给我盖。”
这次抄家，其实孙老爷和李老爷，早有准备，但是为了磨练自家儿孙的意志，任是谁都没告诉，让他们在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感受家族的兴衰和世间的冷暖。
所谓患难见真情，孙约在没收到俞心语的包袱的时候，是真的觉得人生无望，他一个纨绔子弟，只能混吃等死，设身处地地想，要是换做他是她，说不定早就跑了，她还陪着他，自然是在意他这个人的。
“那你以后还去花楼里鬼混吗？”叶松皓揭他的短。
孙约之前可混帐，左拥右抱的，嫌弃他家娘子不好看，总说家花不如野花香。
“不去了不去了。”孙约瘪了瘪嘴，十分幽怨，“最近她家表哥进京办事，住在我家，烦都烦死了，我还去花楼，她说就跟她表哥回汉阳。”
叶松皓只觉得好笑，之前孙约娘子看得他可紧，虽然让孙约喝花酒，但是从来不准他在外面过夜，大家族的孩子，都知道不能在外风流，若是真的想做那档子事，府里有的是通房丫鬟。
现在看起来，好像换了个边，现在是孙约生怕他夫人跑。
兴许是一旁的李览一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他冷不丁地开口，“我也不换。”
“哦？”叶松皓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你也开花了？”
“嗯。”李览一耳尖红红的。
“别说了，叶哥，他家小表妹原来是装的病，就是想嫁给他。”孙约知道的时候，都快被酸掉牙了。
叶松皓只觉得牙根都酸了，他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李览一，又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好的啊，没他高，没他身材好，顶多比他白点。
想起俞心语经常嫌弃自己黑，叶松皓警铃大作，难不成这些个女子，都喜欢这些个小白脸？！
“你们知道怎么变白些吗？”
李览一：？
孙约：？？
“叶哥你是嫌弃我们黑了吗？”孙约委屈地开口。
李览一也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符合自己大哥的形象，叶松皓咳了咳，“你们嫂子让我问的。”
“啊？”孙约很惊讶，“嫂子还不白吗？”
“女子嘛，总是想要更好看一点。”
“女为悦己者容。”李览一补充道。
“对，就是这样。”叶松皓火速拍板，然后转移话题，“来来来，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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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孙约和李览一已经不省人事，一个趴在桌子上喊娘子，一个端坐着，眼神迷蒙地叫表妹。
叶松皓不合时宜地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
“少爷，少爷，夫人在外边等你。”叶松皓听到小厮的声音，抬头看去，原来是孙约的娘子宋甜甜来接他了。
原本昏睡的孙约好似打了鸡血，“噌”地站起来就往外面跑。
他们的桌子正对酒楼的大门，叶松皓亲眼看着那个不值钱的，扑棱扑棱地跑向马车前的宋甜甜，然后一把抱住人家，在人家脖子那蹭了蹭，一个劲地叫娘子。
那女子似乎有些嫌弃他身上的酒气，想推开他，但是孙约就像只小狗，宋甜甜就是块肉，他被推开，凑上去，又被推开，又凑上去，不知疲倦，直到宋甜甜烦了，没再推他，他才安心地抱住宋甜甜。
啧。
叶松皓看得牙酸，他垂下头接着喝酒。
奈何孙约这个没眼色的，非得拉着他夫人到叶松皓面前秀一圈，“叶哥，我走了喔，再不回去，我家母老虎要生气了。”
宋甜甜：......
她掐了孙约的腰，低声道，“谁是母老虎！”
“我娘子啊！”孙约抬起头，“娘子亲亲。”
说罢，孙约凑过去亲宋甜甜。
叶松皓：......
赶紧走吧你们。
*
孙约回去之后，李览一的娘子林微也来了。
她没在门外停留，而是直接进了酒楼，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原地乖乖等她的李览一。
李览一性子沉闷，不爱说话，喝醉酒了也不疯不闹，只是嘴里念念有词，凑近一听，便知道他叫的是表妹。
看到林微的那一刻，他眸子都亮了好几分。
“表妹，你来了。”
“我来了。”林微走过来，扶住李览一，“表哥，回家吗？”
“好，我们回家。”李览一拉住林微的手，半个身子倚靠在她身上，边走便嘟囔道，“你怎么才来接我。”
“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点。”
“下次不能晚了。你晚来一会，我就多想你一会。”李览一听起来十分委屈。
“好。”林微娇娇软软地答道。
听了全程的叶松皓：......
肉麻死了。
他才不羡慕。
李览一可不像某些人，见色忘小弟，他走到一半，贴心地回来，跟叶松皓说，“叶哥，我家娘子最近感了风寒，身子不好，我得回去照顾她，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的在这里，等嫂子来接你哦。”
叶松皓：......
什么破小弟，能扔了吗？
他在林微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踹了李览一的屁股一脚。
“嗷。”李览一痛呼。
“表哥，怎么了？”林微担心地看向他。
“呜呜。”李览一抱住林微的腰，“娘子，叶哥踢我，屁股痛痛。”
叶松皓：......
林微哄他，“不痛不痛，咱回家，我给你看看。”
李览一兴奋又害羞，“好！”
叶松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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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活宝走了之后，夜已经深了。
酒楼里零零散散的，没剩几个人。深秋时节，风也萧瑟，直直地冷到叶松皓心里。
热闹褪去，他只觉得更为憋闷。李览一让他等俞心语来接，可是他坐了这么久，俞心语也没来。
她根本不会来，她只想跟他和离。
说起来，好多事情，初时不觉得，一旦失去了，便羡慕别人。
他好怀念那时候下了值俞心语都会来接他的日子，别人都有人管，就他没人管。
他不想和离，他不想俞心语嫁给别人，不想她跟别人亲亲抱抱，不想她对别人笑。
可是她怎么也哄不好，怎么都不行。
酒精放大了人的感官，叶松皓心里难受，他用手挡住眼睛，鼻尖酸涩，任情绪肆虐。
*
“少爷？少爷？”叶松皓听到笔墨在叫他。
“怎么了？”叶松皓没抬头，只是应了声，他鼻音很重。
“夫......俞小姐来接您了。”笔墨小心地提醒道。
叶松皓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吸了吸鼻子，还是没抬头，“什么？”
“俞小姐来接您了，接您回家。”笔墨看着气冲冲的俞心语，有点害怕。
叶松皓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而后抬起头，看向酒楼门口。
她披着披风，手里还拿着一件，在往他这里走。
叶松皓忙站起身，飞快地跑过去，一把将俞心语搂进怀里，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他自己不知道的是，他这副模样，跟孙约和李览一没什么两样，见了自家娘子，只知道摇尾巴。
“你怎么才来！”他委屈地控诉。
俞心语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想要推开他，但是见他一副可怜巴巴没人要的样子，只以为是又跟干爹他们不欢而散了，便也没挣扎，任他抱着。
“你讲点理好不好，你也没跟我说你要出来喝酒，我还是问门房才知道你出来了。”
俞心语手上还拎着披风，她试图松开双手，给叶松皓披上。
叶松皓感受到她的力道，只以为她是在抗拒他，心底又急又气，抱得更紧了。
“我不放手，就是不放！”叶二少爷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你发什么疯。”俞心语呼吸困难，“我只是想给你披个披风，这么凉的天，你不怕冻啊。”
恰巧一阵阴风刮过，叶松皓瑟缩了两下。
“你瞧瞧，嘴硬，身体倒是诚实。”
叶松皓没说话。
“快点，冷就松开我。”
“奥。”叶松皓微微松开她，但是双臂还是环着她的后背，一副怕她跑的姿态。
俞心语把披风给他披上，叶松皓感受到身子被温暖包裹，不待俞心语帮他绑好系带，他又将俞心语搂进怀里，用自己的披风将她围住，一副护食的姿态。
“别不要我。”叶松皓在她耳边闷声道。
俞心语顿了顿，第一次环住他的腰，在他身后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没不要你呢，你们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的，之后慢慢再处处，就好了。”
叶松皓感受到她的安抚，心底酸涩不已。
想到这种体贴和温暖，要属于另外一个男人，他心底闷痛，似乎有人在捶打着，一下又一下。
“不过你这样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不说干爹干娘会担心，将来你要是娶妻了，你的妻子怎么办。”
叶松皓没忍住，星星点点的水滴滴在俞心语的肩上，他将俞心语搂得更紧，似乎是要将人嵌进骨子里。
“不要。”他声音低哑，鼻音很重。
“怎么了。”俞心语疑惑。
“不要娶妻。”叶松皓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俞心语心底那股子怪异之感又来了，她试图挣开叶松皓，没成功。
“不要和离好不好。”叶松皓慌乱地把她往怀里带，“不和离好不好，好不好，俞心语，不和离好不好......”
“为什么不想和离，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根本没有说好，只是你想和离，我不想，不和离好不好，俞心语，好不好......以后我的俸禄都给你花，我一定不讨你烦，不和离好不好......”叶松皓声音更哑，他重重地抓住俞心语，像将死之人抓住浮木。
“为什么不想和离？”俞心语声音很轻。
“因为我喜欢你。”叶松皓把压在心底的话说给她听，“俞心语，我喜欢你，我不想跟你和离，更不想你嫁给别人。”
俞心语没什么表情，只是原本放在叶松皓腰上的手转到叶松皓腰侧，强硬地推开了他。
刚想说话，一抬头，便对上了他通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