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栾宁有些发怔。
翠微的情郎是一名军中小将，一个月前他还传信说夫施的战局不妙，渭山之战军中守备失利，蚩尤军身陷囹圄，援军迟迟未到，大军断粮数日后被迫退入娄星腹地。
按理说，他给的消息应当不会出错。
渭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才不出月余，娄星便败了？
她读过信，信中力透纸背的控诉，可谓是字字喋血，句句入骨。
栾宁扭头瞟了眼立在身后的翠微，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翠微心思单纯，听到这个消息，嘴快裂到耳根了。
栾宁郁闷得紧，抬眼间与宋砚的目光碰触上，双方皆是一愣。
宋砚似乎未料到她会在这时转过头，于是举起酒杯尴尬地避开视线。
栾宁这时也回过神来，拿起案几上的一碟芙蓉酥专心致志地啃。
“翠微，你说宋大人方才是在看我吗？”她暗暗扯了扯翠微的衣摆，低头呢喃。
翠微踮起脚尖环顾一圈后，尽可能委婉道，“主子，咱们离主位太远，宋侍郎应当……看不到这里。”
“……”
栾宁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宴会将毕，舞姬们欲渐退去。
满脸醉意的栾术大手一挥，不顾内侍官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
“等等。”
“陛下。”王后凌氏神色紧绷，欲起身制止。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栾术径直走到红衣女子面前。
舞姬们哪里见过这副场面，吓得跪了一地。
“抬头。”
舞姬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寡人叫你抬起头。”栾术一身酒气站在红裙舞姬身侧，食指一勾，轻易扯掉了女子覆面的薄纱。他对着这张面若桃花的脸瞧了几秒，随后满意的笑了，“方才跳得不错，赏。”
孙公公得了圣意，毕恭毕敬地领着人退了出去。
此情此景，在场的人皆心领神会。
“云音……”栾术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怠。
“陛下怎么了？可是吃醉了酒？”凌云音语气关切。
“断芝，去把那碗醒酒汤……”
栾术立马出声阻拦，“不必麻烦，寡人身子乏了，就先回宫了。”
“是。”凌云音眼底没了笑意，心脏骤然漫过一丝钝痛。
这场君臣宴进行到最后，所有人都兴致缺缺。凌云音见此，便撂了几句场面话，又赐了女眷们丰厚的伴手礼，参宴的皇子皇女们也讨了封赏，众人纷纷谢恩，凌氏大手一挥遂命宫人一一迎出了宫。
“主子，王后的赏赐可真不少，正巧补了上月月例的亏空。”翠微捧着分下来的封赏，一路上不停地嘀咕。
“文湫姑姑不日便要出宫采买，正好让她顺路带些丹参丸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栾宁思忖再三，终是拿不定主意。
馥云宫内响起一片碎瓷器声。
“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我？当真是半点不顾我的颜面。”凌云音眼里噙着泪，心中尽是苦楚。“当初若没有我凌家相助，他一个庶子岂能顺利登上王位？”
“娘娘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掌事姑姑断芝慌忙关上屋门，跪伏在地。
凌云音瞥了她一眼，神情中半是怨怼半是嘲弄:“怕什么？外患一日不除，这夫施的江山就还有我凌家一半，陛下如今动不了我。”
“奴婢给娘娘更衣吧。”凌云音一身绛色鸾鸟纹华裙摆溅上了不少茶渍，晕染成了一簇簇暗色的血花。
凌云音沉默不语，任由断芝服侍她宽衣，半晌绽开一抹不知名的笑，“夜深了，吩咐御厨房熬一碗鲍鱼粥送去承祥殿，就说本宫体恤陛下夙夜操劳，特呈给陛下补补身子。”
“是。”
陛下啊陛下，你可要念着云音的好。
翌日，宫中多了一名秦姓美人，一时荣宠颇盛。
年关将近，王后宽恩厚待，准允各宫主子的母族入宫探亲，共贺新岁，宫中上下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主子，梁老夫人今儿递了帖子……”翠微偷偷观察着栾她的反应。
栾宁啪地一声合上话本子，往炉火旁挪了挪，面上惊讶道，“怎么，老夫人要来？”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接过翠微递来的帖子，随意翻了翻，心里哪怕是一百个不愿意，面上却不显露，“梁家是我母族，能来自然是好的，三日后让文湫姑姑随我前去，我要亲自去迎。”
左右不是件坏事，就当是陪阿娘见见娘家人。
“哦。”翠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怎么这幅模样？”栾宁望了她一眼。
“主子，王后娘娘差人给各宫备了过冬的皮料，玉衡宫的那份全被丽嫔身边的桃月截了去。”
栾宁脸色微凝，全然不在意道，“丽嫔位分高居于主殿，按理也该由她清点后分发给各处。偏殿的贵人们都未声张，咱们也不易强出头。”
“主子是皇女，怎可与她们相提并论？”
“这话谁教你说的？”栾宁眉尖若蹙，绷着一张脸沉声问。
“没人教奴婢说，她们都不理睬奴婢。”翠微气鼓鼓道。
“万不可再说了。”栾宁捏着她的脸蛋警告道。
“唔唔。”翠微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
栾宁见状松开了手，很不厚道的笑了。
“主子三日后去见老夫人可以穿那套湘色织锦长裙，样式也新颖些。”翠微揉了揉脸蛋，认真提议道。
栾宁点了点头。
傍晚，栾宁同梁氏一同用餐。
“阿娘身子可好些了？”她的语气隐隐透着担忧。
梁溶月苍白的手指抚摸栾宁的发丝，不禁嗔怪道，“已经好些了，不让你过来，你偏要来，这大过年的让你染了病气，来年可是要触霉头的。”
“阿娘这般心善的美人儿，怎会忍心将病气过给女儿。”栾宁耸了耸肩，笑着撒娇道。
“贫嘴。”梁溶月小声的啐了她一句。
“阿娘，王后娘娘准了探亲，梁老夫人今早递了信说要入宫。”
“文湫同我讲了，老夫人何时入宫？”梁溶月说着夹了一筷子肉放入了栾宁碗中。
“三日后辰时。”栾宁轻轻皱了皱眉，将肉吞了下去。
梁溶月眉眼带笑，“好，我知道了，我也许久未见老夫人了，届时随你一同去。”
栾宁立刻阻拦，“文湫姑姑方才对我说，阿娘尚在病中，不能见凉，老夫人那边便由我与文湫姑姑去迎罢。”
梁溶月顺着文湫的位置看去，眼中似有责问，“也好，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老夫人，断不能轻慢了去。”
“孩儿晓得。”
武阳门。
“辰时已过，梁老夫人怎么还没到？莫不是......”翠微接过栾宁手里凉透了的手炉，语气略有埋怨。
文湫斜睨了她一眼，翠微缩了缩头，立马噤声。
“许是雪天路滑，官道难行了些，小主不如先回殿里暖和暖和。”文湫撑着伞劝道。
栾宁拢了拢大氅，摇摇头。
“主子，梁老太太好像到了！”翠微突然瞧见风雪之中有一辆驶来的车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轿子慢慢行至武阳门，从轿子中走下一老一少两个人。
栾宁定睛一看，来者衣着光鲜气派却并非梁老夫人，而是她的长房儿媳，唐苑清。
“阿宁拜见舅母。”栾宁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先前听阿娘提起过此人，如今见了，倒也能对号入座。
唐苑清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入宫不可乘坐车辇，辛苦舅母走一趟了。”栾宁满是歉意。
“不妨事。”唐苑清握着栾宁的手回道。
进了玉衡宫，栾宁褪下大氅，吩咐小宫女倒茶。
殿内生了炉火，厚厚的门帘挡去了冷气，殿内暖烘烘的。
“还请舅母见谅，阿娘前些日子见了病，御医嘱咐不能见风，故无法前来，只得托阿宁向您问好。“栾宁捧着热茶走到舅母面前。
“原来如此。”
唐苑清接过茶轻呷了一口，语气惊奇道，“这是什么茶？入口醇香，回甘生津，我竟从未尝过。”
“此茶唤作水云身，阿宁闲时自制的玩意儿，舅母要是喜欢，我让侍女给您打包一份带回去品尝。”
唐苑清笑笑未搭话，只默默向那青衣姑娘递眼色，好似有意等着栾宁上套。
栾宁看破不说破，一边审视着面前的青衣姑娘，一边问，“这位姑娘可是敏表姐？早听说表姐知书达理，姿容不凡，今儿有幸得见，果然惊为天人。”
“翠微，还不快给表小姐看座。”
“是。”翠微信以为真，忙不迭递了椅子过去。
唐苑清面上有些难堪，忙正色道：“咳，这是苏嬷嬷的侄女，一直在母亲身边近身伺候。自打上次进宫料理苏梅的后事后，竟生了入宫侍主的念头，母亲看在苏嬷嬷的情面上，也不好拂了这丫头的意。”
“想着你与梁美人身在宫中，多个帮衬的人总不会错。阿宁，你说是不是？”唐苑清笑眯眯的问。
“舅母所言极是。”
栾宁温声问那青衫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婢子名唤惊雀。”惊雀露出一抹腼腆无害的笑。
栾宁顺势夸道，“瞧着倒是个机灵的丫头，想留便留下吧。”
“谢过姑……皇女。”惊雀的心里乐开了花。
“不必如此拘谨，叫我主子就行。”栾宁下意识看了唐苑清一眼，缓缓说道，“苏嬷嬷生前待我极好，你既是她的至亲，以后就都是自家人。”
唐苑清对此话很是受用，边吃着茶点边同栾宁聊着梁府各院发生的趣事，期间还时不时拉踩一下妯娌，夸耀自家儿女几句。
敏姐儿过完年就要说亲了，老太太给说了大理寺卿李东甫的小儿子。恒哥儿书读得不错，也很用功，前些日子作得诗还拔得书院头魁......
快到中午，日光高悬，外头雪融化了大半。唐苑清的话匣子这才止住。
“你瞧我这张嘴一说到兴头上就忘了时辰，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向老太太交差了。”
“阿宁已让人备了吃食，舅母用了膳再走罢，让我这小辈好好尽尽孝道。”栾宁诚心诚意的挽留。
唐苑清思索了片刻，几欲婉拒，都被栾宁拦了下来。
栾宁扭头吩咐三两侍女，“端上来吧。”
八宝鸭、鲈鱼炙、板栗鸡、三鲜羹、龙井虾仁、什锦玉笋、梅花豆腐……
栾宁同唐苑清介绍着端上桌的菜肴，文湫为她细细剔肉布菜，翠微在一旁说着俏皮话。
三人一唱一和，哄得唐苑清晕头转向。
饭后又差人端来了热乎的如意卷和牛乳菱粉糕，配了暖身清口的果酿。
唐苑清尝了几盏薄酒，脸上起了些热气，连带着全身也热络了起来，舒服的直眯眼睛。
翠微的情郎是一名军中小将，一个月前他还传信说夫施的战局不妙，渭山之战军中守备失利，蚩尤军身陷囹圄，援军迟迟未到，大军断粮数日后被迫退入娄星腹地。
按理说，他给的消息应当不会出错。
渭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这才不出月余，娄星便败了？
她读过信，信中力透纸背的控诉，可谓是字字喋血，句句入骨。
栾宁扭头瞟了眼立在身后的翠微，心里百思不得其解。
翠微心思单纯，听到这个消息，嘴快裂到耳根了。
栾宁郁闷得紧，抬眼间与宋砚的目光碰触上，双方皆是一愣。
宋砚似乎未料到她会在这时转过头，于是举起酒杯尴尬地避开视线。
栾宁这时也回过神来，拿起案几上的一碟芙蓉酥专心致志地啃。
“翠微，你说宋大人方才是在看我吗？”她暗暗扯了扯翠微的衣摆，低头呢喃。
翠微踮起脚尖环顾一圈后，尽可能委婉道，“主子，咱们离主位太远，宋侍郎应当……看不到这里。”
“……”
栾宁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
宴会将毕，舞姬们欲渐退去。
满脸醉意的栾术大手一挥，不顾内侍官的搀扶，踉踉跄跄地走下台阶。
“等等。”
“陛下。”王后凌氏神色紧绷，欲起身制止。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栾术径直走到红衣女子面前。
舞姬们哪里见过这副场面，吓得跪了一地。
“抬头。”
舞姬们跪在地上面面相觑。
“寡人叫你抬起头。”栾术一身酒气站在红裙舞姬身侧，食指一勾，轻易扯掉了女子覆面的薄纱。他对着这张面若桃花的脸瞧了几秒，随后满意的笑了，“方才跳得不错，赏。”
孙公公得了圣意，毕恭毕敬地领着人退了出去。
此情此景，在场的人皆心领神会。
“云音……”栾术揉了揉太阳穴，神色疲怠。
“陛下怎么了？可是吃醉了酒？”凌云音语气关切。
“断芝，去把那碗醒酒汤……”
栾术立马出声阻拦，“不必麻烦，寡人身子乏了，就先回宫了。”
“是。”凌云音眼底没了笑意，心脏骤然漫过一丝钝痛。
这场君臣宴进行到最后，所有人都兴致缺缺。凌云音见此，便撂了几句场面话，又赐了女眷们丰厚的伴手礼，参宴的皇子皇女们也讨了封赏，众人纷纷谢恩，凌氏大手一挥遂命宫人一一迎出了宫。
“主子，王后的赏赐可真不少，正巧补了上月月例的亏空。”翠微捧着分下来的封赏，一路上不停地嘀咕。
“文湫姑姑不日便要出宫采买，正好让她顺路带些丹参丸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栾宁思忖再三，终是拿不定主意。
馥云宫内响起一片碎瓷器声。
“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我？当真是半点不顾我的颜面。”凌云音眼里噙着泪，心中尽是苦楚。“当初若没有我凌家相助，他一个庶子岂能顺利登上王位？”
“娘娘慎言，小心隔墙有耳。”掌事姑姑断芝慌忙关上屋门，跪伏在地。
凌云音瞥了她一眼，神情中半是怨怼半是嘲弄:“怕什么？外患一日不除，这夫施的江山就还有我凌家一半，陛下如今动不了我。”
“奴婢给娘娘更衣吧。”凌云音一身绛色鸾鸟纹华裙摆溅上了不少茶渍，晕染成了一簇簇暗色的血花。
凌云音沉默不语，任由断芝服侍她宽衣，半晌绽开一抹不知名的笑，“夜深了，吩咐御厨房熬一碗鲍鱼粥送去承祥殿，就说本宫体恤陛下夙夜操劳，特呈给陛下补补身子。”
“是。”
陛下啊陛下，你可要念着云音的好。
翌日，宫中多了一名秦姓美人，一时荣宠颇盛。
年关将近，王后宽恩厚待，准允各宫主子的母族入宫探亲，共贺新岁，宫中上下洋溢着过年的喜气。
“主子，梁老夫人今儿递了帖子……”翠微偷偷观察着栾她的反应。
栾宁啪地一声合上话本子，往炉火旁挪了挪，面上惊讶道，“怎么，老夫人要来？”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她接过翠微递来的帖子，随意翻了翻，心里哪怕是一百个不愿意，面上却不显露，“梁家是我母族，能来自然是好的，三日后让文湫姑姑随我前去，我要亲自去迎。”
左右不是件坏事，就当是陪阿娘见见娘家人。
“哦。”翠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怎么这幅模样？”栾宁望了她一眼。
“主子，王后娘娘差人给各宫备了过冬的皮料，玉衡宫的那份全被丽嫔身边的桃月截了去。”
栾宁脸色微凝，全然不在意道，“丽嫔位分高居于主殿，按理也该由她清点后分发给各处。偏殿的贵人们都未声张，咱们也不易强出头。”
“主子是皇女，怎可与她们相提并论？”
“这话谁教你说的？”栾宁眉尖若蹙，绷着一张脸沉声问。
“没人教奴婢说，她们都不理睬奴婢。”翠微气鼓鼓道。
“万不可再说了。”栾宁捏着她的脸蛋警告道。
“唔唔。”翠微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
栾宁见状松开了手，很不厚道的笑了。
“主子三日后去见老夫人可以穿那套湘色织锦长裙，样式也新颖些。”翠微揉了揉脸蛋，认真提议道。
栾宁点了点头。
傍晚，栾宁同梁氏一同用餐。
“阿娘身子可好些了？”她的语气隐隐透着担忧。
梁溶月苍白的手指抚摸栾宁的发丝，不禁嗔怪道，“已经好些了，不让你过来，你偏要来，这大过年的让你染了病气，来年可是要触霉头的。”
“阿娘这般心善的美人儿，怎会忍心将病气过给女儿。”栾宁耸了耸肩，笑着撒娇道。
“贫嘴。”梁溶月小声的啐了她一句。
“阿娘，王后娘娘准了探亲，梁老夫人今早递了信说要入宫。”
“文湫同我讲了，老夫人何时入宫？”梁溶月说着夹了一筷子肉放入了栾宁碗中。
“三日后辰时。”栾宁轻轻皱了皱眉，将肉吞了下去。
梁溶月眉眼带笑，“好，我知道了，我也许久未见老夫人了，届时随你一同去。”
栾宁立刻阻拦，“文湫姑姑方才对我说，阿娘尚在病中，不能见凉，老夫人那边便由我与文湫姑姑去迎罢。”
梁溶月顺着文湫的位置看去，眼中似有责问，“也好，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老夫人，断不能轻慢了去。”
“孩儿晓得。”
武阳门。
“辰时已过，梁老夫人怎么还没到？莫不是......”翠微接过栾宁手里凉透了的手炉，语气略有埋怨。
文湫斜睨了她一眼，翠微缩了缩头，立马噤声。
“许是雪天路滑，官道难行了些，小主不如先回殿里暖和暖和。”文湫撑着伞劝道。
栾宁拢了拢大氅，摇摇头。
“主子，梁老太太好像到了！”翠微突然瞧见风雪之中有一辆驶来的车轿，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轿子慢慢行至武阳门，从轿子中走下一老一少两个人。
栾宁定睛一看，来者衣着光鲜气派却并非梁老夫人，而是她的长房儿媳，唐苑清。
“阿宁拜见舅母。”栾宁脆生生的叫了一声。
先前听阿娘提起过此人，如今见了，倒也能对号入座。
唐苑清笑着将她扶了起来，“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入宫不可乘坐车辇，辛苦舅母走一趟了。”栾宁满是歉意。
“不妨事。”唐苑清握着栾宁的手回道。
进了玉衡宫，栾宁褪下大氅，吩咐小宫女倒茶。
殿内生了炉火，厚厚的门帘挡去了冷气，殿内暖烘烘的。
“还请舅母见谅，阿娘前些日子见了病，御医嘱咐不能见风，故无法前来，只得托阿宁向您问好。“栾宁捧着热茶走到舅母面前。
“原来如此。”
唐苑清接过茶轻呷了一口，语气惊奇道，“这是什么茶？入口醇香，回甘生津，我竟从未尝过。”
“此茶唤作水云身，阿宁闲时自制的玩意儿，舅母要是喜欢，我让侍女给您打包一份带回去品尝。”
唐苑清笑笑未搭话，只默默向那青衣姑娘递眼色，好似有意等着栾宁上套。
栾宁看破不说破，一边审视着面前的青衣姑娘，一边问，“这位姑娘可是敏表姐？早听说表姐知书达理，姿容不凡，今儿有幸得见，果然惊为天人。”
“翠微，还不快给表小姐看座。”
“是。”翠微信以为真，忙不迭递了椅子过去。
唐苑清面上有些难堪，忙正色道：“咳，这是苏嬷嬷的侄女，一直在母亲身边近身伺候。自打上次进宫料理苏梅的后事后，竟生了入宫侍主的念头，母亲看在苏嬷嬷的情面上，也不好拂了这丫头的意。”
“想着你与梁美人身在宫中，多个帮衬的人总不会错。阿宁，你说是不是？”唐苑清笑眯眯的问。
“舅母所言极是。”
栾宁温声问那青衫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的话，婢子名唤惊雀。”惊雀露出一抹腼腆无害的笑。
栾宁顺势夸道，“瞧着倒是个机灵的丫头，想留便留下吧。”
“谢过姑……皇女。”惊雀的心里乐开了花。
“不必如此拘谨，叫我主子就行。”栾宁下意识看了唐苑清一眼，缓缓说道，“苏嬷嬷生前待我极好，你既是她的至亲，以后就都是自家人。”
唐苑清对此话很是受用，边吃着茶点边同栾宁聊着梁府各院发生的趣事，期间还时不时拉踩一下妯娌，夸耀自家儿女几句。
敏姐儿过完年就要说亲了，老太太给说了大理寺卿李东甫的小儿子。恒哥儿书读得不错，也很用功，前些日子作得诗还拔得书院头魁......
快到中午，日光高悬，外头雪融化了大半。唐苑清的话匣子这才止住。
“你瞧我这张嘴一说到兴头上就忘了时辰，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向老太太交差了。”
“阿宁已让人备了吃食，舅母用了膳再走罢，让我这小辈好好尽尽孝道。”栾宁诚心诚意的挽留。
唐苑清思索了片刻，几欲婉拒，都被栾宁拦了下来。
栾宁扭头吩咐三两侍女，“端上来吧。”
八宝鸭、鲈鱼炙、板栗鸡、三鲜羹、龙井虾仁、什锦玉笋、梅花豆腐……
栾宁同唐苑清介绍着端上桌的菜肴，文湫为她细细剔肉布菜，翠微在一旁说着俏皮话。
三人一唱一和，哄得唐苑清晕头转向。
饭后又差人端来了热乎的如意卷和牛乳菱粉糕，配了暖身清口的果酿。
唐苑清尝了几盏薄酒，脸上起了些热气，连带着全身也热络了起来，舒服的直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