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栾宁破天荒的学起了刺绣。

    只见她一手捏着绣绷子,一手飞快地变换缎布的角度,不停地扎针引线,一条条彩色丝线在她的手中窜上窜下,有时丝线起得太紧,导致绣面图样不平整,实在挽救不回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翠微端着点心立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默默咽了咽口水,眼中一片赤诚,“主子这鹦鹉绣得真好看。”

    栾宁吓得手一抖,忍不住斜了她一眼,“你什么眼神?我分明绣得是只锦鸡。”

    “……”

    她独自举着绣品,蹙眉观察了一番,“罢了,这缎面绣的针法太难了,文湫姑姑不是擅长女红吗?你去把文湫姑姑请来帮我改一下吧,这绣作着实有些拿不出手。”

    文湫进门看到她的绣品后,略一沉吟,面不改色的夸道,“小主这帕上的锦鸡绣得可真传神。”

    “谁说这是锦鸡?我分明绣的是鸳鸯。”栾宁大言不惭的开口。

    “……”

    “这缎面绣我总是绣不好,劳烦姑姑帮我改一改。”到底是闹够了,栾宁朝她眨眨眼,决定步入正题。

    “惊雀,泡壶茶来。”栾宁仰头对惊雀吩咐道。

    “是。”

    殿中四下无人,栾宁双手托腮注视着文湫手中的绣品道,“如何了?”

    “奴婢查到,宝相花纹的男衫各处的成衣铺皆有卖,但是黑色的花纹料子却很少见。一般……走镖师或武夫爱穿这种样式。”

    “武夫?”栾宁面色凝重,下意识念了出来。

    “小主可想到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栾宁眨了眨眼,指着文湫手里的绣品,“对了,姑姑再教我一些打绳结的法子吧,这丝线又细又滑,极容易跑线。”

    “好,这东西小主日后要送给谁?”文湫试探性的问。

    “自然是自己留着。”栾宁还在盘算着另外一件事,便随口答了。

    文湫暗自长舒一口气。

    后来鸣霄殿发生了一件事,有宫女失手摔了雕笼,长鸣都尉受了惊吓飞出了笼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栾柯派人在宫苑各处寻了数日,终是一无所获。

    这几日简直苦了她了。

    因为这只斗鸡好巧不巧就躲在离她一墙之隔的荒院子里。

    天刚蒙蒙亮,这只鸡便像沸腾的开水壶一样叫个不停。

    宫人们不敢去抓,反而对它避之不及,唯恐伤了这宝贝,三皇子从西河郡回来治他们的罪。

    栾宁备受摧残,屡次动了杀鸡的念头,最终都被察觉到苗头的翠微拦了下来。

    无奈之下,她命翠微去找来了那位鸡坊使。

    那人浑身酒气,踌躇在玉衡宫前。

    “坊使快请进吧。”翠微笑吟吟的引路。

    栾宁嗅着似有若无是酒气,微笑着给来人倒了杯茶,“辛苦坊使跑这一趟了,先喝杯热茶吧。”

    那刀疤脸的壮汉一脸受宠若惊,举起杯盏一饮而尽,“谢……谢皇女。”

    “坊使不必客气。惊雀,快带着坊使去荒院找找。”

    “是。”

    待人走后,栾宁凝视着那盏空空如也的茶具,脸上一时看不出表情。

    一炷香的功夫后,荒院终于回归平静。

    栾宁站在宫门口,静静的盯着壮汉手中的竹笼,“这是抓到了?”

    那壮汉用手揩着一头冷汗,不忘拱手道,“托皇女的福。”

    栾宁看了他一眼,“坊使的脸色瞧着不太好,歇歇再走吧”。

    “你们二人,寻些玉米麸皮去喂喂三皇子的斗鸡。”

    翠微和惊雀走后,栾宁朝着壮汉腼腆一笑,“我有些话想问一问坊使。”

    “五皇女但说无妨。”壮汉眼角的刀疤由于紧张扭成一团。

    “不知坊使怎么称呼?进宫前以何谋生?”

    “回皇女的话,小人姓陈,家中排行老六,取谐音留。先前都是干些戏耍儿的玩意。”陈留突然觉得口唇发麻。

    “哦?”栾宁垂下眼敛,指了指他的手道,“我看你虎口有层老茧,这种程度的厚茧我只在屠户手上见过,干坊使这行一定很辛苦吧?”

    陈留脸色僵住了,神色露出几分慌张,“小人的确曾做过屠户。”

    栾宁粲然一笑,终是问了出来,“原来如此,那陈坊使原先认识我吗?”

    “皇女身份尊贵,小人……是第一次见。”陈留感觉自己的皮肤灼热刺痒,犹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行一样。

    “真的吗?”栾宁眼底的阴鸷一闪而过。

    陈留发了慌,一个踉跄扎在地上,激得一阵头晕目眩,“小人不敢欺瞒。”

    “瞧,我不过是逗一逗你,陈坊使怎么还当真了呢。”栾宁不禁捂嘴笑。

    “陈坊使如今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陈留摇摇头,后背早已是冷汗淋漓。

    “真可惜呢。”栾宁的声音幽幽传来,眼里不带一丝情绪。

    远远地,翠微和惊雀有说有笑的提着笼子走过来。

    “我的侍女回来了,陈坊使也该回了。”

    “小人告退。”陈留提着鸡笼渐行渐远。

    栾宁的心在默默挣扎,“陈坊使。”

    陈留忙回身,“不知皇女有何吩咐?”

    她暗暗攥紧拳头,劝诫道,“宫中不比外面,陈坊使以后还是少喝点酒吧。”

    “是。”陈留朝她一拜。

    ……

    送别了陈留后,栾宁把自己关在屋里待了三天三夜。

    她的心绪如同手中的丝线,早已乱成一团。

    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如果梦里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她该如何自救?

    这一切的一切在她第一眼见到陈留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

    栾宁长于深宫,自知没有什么通天的能耐,陈留是饵,但是却钓不出曹公公太师之类的大鱼。既然危及到了她的性命,他也就留不得了。

    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谁也没有逼她走这条路,可摆在她面前的路却只有这一条。

    这是一场死局。

    她现在要做的是在死局中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栾宁突然觉出通体的寒,似要把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陈留的死是注定的。只要一想到面前这个老实本分的汉子,将来会成为断送自己生死的一把利器,她的心就没办法再软下去。

    人都是为己的,她栾宁也是一样。

    在她把泡过生草乌混着甘草水的茶杯亲自递给陈留的时候,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她深知要活着,首要的就是丢掉毫无差别的怜悯,去做个冷心冷肠冷眼旁观的人。

    不日后,鸣霄殿死了个人的消息不胫而走。

    “三皇子跟前的人就这么死了?”

    “可不是嘛,听宫人说是因为酗酒。”

    “前些日子不是还来咱们宫了吗?”

    “是啊……”

    “没错……”

    “你们在干什么!”文湫声色俱厉。

    一众宫人脸色一变,吓得跪在地上。

    “谁让你们乱嚼舌根的?还不快去干活。”

    丽嫔闻讯赶来,声音婉转,“哟,好大的气势,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皇女啊。”

    “丽嫔娘娘。”栾宁微微福身,露出一抹无害的笑。

    丽嫔显然不吃这一套,“我的宫人可是哪里得罪了皇女?这般兴师问罪的。”

    文湫刚想出声辩驳,就被栾宁拦了回去,“丽嫔娘娘是哪里的话,自古病从口入,祸从口出。三皇兄不日便能回宫,这流言若是从玉衡宫传出去,我怕到时会殃及到娘娘,才让文湫出声制止,还请娘娘见谅。”

    丽嫔是个明白人,不好说什么,“五皇女说得在理,宫人乱议是非确实该罚,就不劳烦皇女费心了。”

    “桃月,把这些蓄意害主的奴才都打发去刑房。”丽嫔朝着栾宁妖媚一笑。

    宫人们一听都傻了,纷纷磕头不起,“娘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刑房是什么地方,进去了就算侥幸不死,那也得蜕掉一层皮。

    “五皇女可要给她们求情?”丽嫔有意刁难。

    栾宁面色如常,恭敬地回道:“娘娘作为一宫之主,心中自有论断,栾宁不敢置喙。”

    丽嫔的玉指轻扶发髻,自觉没趣,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

    栾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殿中的鎏金熏炉扬起的一缕缕白烟,举着掌中的茶具转来转去。

    生草乌毒性极强,炮制能去掉部分毒性,与甘草同煮,毒性则大为减轻。大量服用会使毒素停留在心脏,饮酒后诱发中毒。

    剂量得当,死药可成神药,反之,仙药也可成毒药。

    梁美人生病时,太医调配祛风止痛的药材里恰巧有这一味药,栾宁怕宫人煎制不当,就将这一味药擅自剔了去,不曾想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宫里死了人,这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谁也不会在意,谁也不会料到后宫会有人蓄意毒害一个小小的鸡坊使。

    这才只是刚开始,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接下来呢?她一介弱女子,如何能阻止夫施走向灭亡?

    夫施国君虽无治国之才,但也没有荒唐到误国的地步。二十年间,夫施国仰仗先帝打下来的基业,参照旧制,大兴农商之道,百姓安居富足。

    背后若是没有人推波助澜,又怎能在短时间内遭遇讨伐,转眼间山河覆灭。

    这期间到底生了什么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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