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千苓醒了,不是从梦中。

    床上的少女恨恨闭目,心中满是怒火。午夜已过,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辰。

    而她在片刻前,忆起了所有前尘往事。

    这个狗东西!

    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我的家主之位还没继承!

    这是她第二个念头。

    撕破虚空回去,杀杀杀!

    这是她第三个念头。

    而所有的怨恨和恼怒,都直指那个她口中的狗东西,即墨朝白。

    她躺在床上,脑中幻想出的即墨朝白,被她用残忍手段杀了无数次后,才略略冷静下来。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千苓坐起身,清亮的双眼在黑暗中熠熠。

    无能狂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怎么从这个破宗门脱身。

    是的,元和洲第一大宗门元灵宗,在她口中就这样成了破宗门。

    不是她狂妄,千苓十八年前在这个世界呱呱坠地,没有前尘记忆的她,这些年来一直活的浑浑噩噩,形同痴傻。

    按理来说,她这样的半傻之人,是万不可能踏入元灵宗一步的。可耐不住她在这个世界上有个天骄哥哥,荆符安。

    千苓与荆符安虽为同胞兄妹,却毫无血缘。不过想捋清这复杂的关系,一切还要从头说起。

    即墨一姓,在本源世界,乃是上古世家。古老的家族中每一代都能出几个领军人物。

    财力,人力,物力,就这样代代传承下来,即墨氏,也成了本源世界最强大,人人挤破脑袋都想要依附的存在。

    她作为即墨氏新一代天骄,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然而人有失足,在继承家主之位前夕,她在沐浴净身时,被即墨朝白打成重伤。

    没错,就是泡澡时!所幸她体内种有凤凰魂晶,在濒亡时刻撕裂空间将她送到这个世界,不然早已命丧当场。

    想起这个,千苓就恨得牙痒痒,朝白本是个外姓奴仆,因出色的容颜,被她看上,便直接将他姓氏抹去,改为即墨,安排在她身边服侍。

    后来即墨朝白靠着不俗的手段和智商,帮了她许多忙,被她提携为一把手,也成为她在整个即墨氏最信任的人。

    而这个最信任的人,在她最放松的时候,给她来了记狠狠背刺。

    千苓从即墨朝白进阶成一把手后,就一直把他当成兄长看待,连同族兄弟都比不过二人情谊。所以她至今也想不明白,即墨朝白为何要这样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背叛了她,千苓此生最恨人背叛,所有触及她底线的人,下场无一不是个死。至于即墨朝白,更是要死的极其惨烈!方能解她心头恨!

    刚刚平复下的情绪,此刻又在心间翻涌。千苓深呼几口气,勉强压制住怒火,才继续理清杂乱思绪。

    她化成灵胎投入这个世界,借着荆符安母亲的肚子降生,取名荆符玉。随着年龄增长,神志未开的她被当成痴儿,险些被遗弃,要不是被大她两岁的荆符安拼命拦下,世上恐早已没了千苓这号人。

    接下来的日子虽不好过,但靠着荆符安的接济,也算得上平静,只是七年前,她这对便宜父母带着荆符安外出,却不幸在妖兽手下双双殒命。

    而身负先天剑骨的荆符安,则被来迟一步的元灵宗长老看中,当即表示要将他带回宗门。面对这种好事,十三岁的荆符安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只说家里还有个妹妹需要照顾。

    那长老为了收编这个先天剑骨,只好将痴傻的千苓一同带回宗门。荆符安来到元灵宗后,直接被掌门收为亲传,而千苓,则被丢在外门,混吃等死。

    事情到这里本是皆大欢喜,可有人看不惯荆符安占了那么多资源,经常趁他闭关之时,拿千苓撒气,仗着她痴傻不懂告状,恶心的事儿一件没少干。

    而千苓随着年龄增长,出落的愈发动人,甚至有人动了淫邪念头,首当其冲的就是外门长老,孔令辉。他虽不敢直接行事,私下里却也几次三番的占着便宜。

    想到这里,千苓冷笑一声,向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份,这个孔长老走之前必将他除掉。

    眼下荆符安靠着天生剑骨,已经修到金丹后期,而她十八岁了却连练气都没有。

    元灵宗肯定是不能再呆下去,不过成了散修后,起码要有自保能力。这个世界凡人想要修炼成仙,体内必须要有灵根,承载灵气。

    可千铃没有,在本源世界,修炼之一依附的乃是灵窍,灵窍越多,实力越强。灵胎就是本体,那就代表她的天赋还在,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使用。

    千苓回忆着本源世界的修炼功法,在床上端坐好,心念沉定,随着次次呼吸吐纳,空中灵力飞快的往她身体内钻入,在全身游转,所到之处灵窍尽数激活。

    果然能行,千苓眸中晶亮,修炼功法虽有所区别,但依靠的都是灵气,刚才短短几息,她就已成功点亮一窍,相当于这里的练气初期。

    能用本源世界的功法修炼,千苓彻底放下心来,人的经脉內府中,共存有三百六十处灵窍,以前的她开到了三百二十多窍,实力可想而知。

    千苓向来心性坚韧,说白了就是认死理。废功重修,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只要能回去杀了即墨朝白,取得家主之位,再苦再累她也能扛住,甚至可以不择手段。

    床上端坐的少女再次静心凝神,疯狂吸收着外界灵力,她要赶在离宗前,点亮十二窍,也就是筑基期左右。

    仙道一途,入门简单,越往后越艰难。千苓片刻未歇,运转了一夜心法,也不过堪堪点亮两窍,这离她目标还差得远。

    外面的晨光照亮了狭小简陋的房间,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房门被人叩响。

    床上的千苓睁开双眼,定定的盯着门外,目色沉沉。外面的人等了片刻,见屋中没动静,直接开始大力踹门,恶意毫不收敛。

    本就残破的木门,此时不堪重负,簌簌往下掉落着灰尘木屑。

    千苓跳下床,走至门边,冰冷的目光,在开门的瞬间,转换成了跟往日一样的呆愣空洞。

    低矮的门房内,站着一位容颜精致的恬静少女,她乌发如瀑,眉如远黛,白嫩的脸上干净明亮,找不到丝毫瑕疵,一双眼睛更是漂亮。

    只是本该看谁都带着几分深情地桃花眼,此时却十分空洞,只会呆愣转动。

    陈亮面露惊艳,待看到那双眼睛又很快回过神来,心中暗骂几声该死的傻子,似是恼她勾去了自己心神,语气更冲,直接骂道:“开个门磨磨唧唧,一个傻子,还学会了摆什么大小姐谱。呸,惯的你臭毛病。”

    千苓强压下心中怒火,继续维持着傻子人设,呆呆解释:“很累,没醒。”

    她说的前言不搭后语,陈亮也早已习惯,当即伸手去推搡少女,催促道:“偷懒就偷懒,找不完的借口,快去干活,我们回来之前要把饭做好,听到没!”

    千苓被他推的一个趔趄,摔倒在门前柴堆里,尘土溅起,瞬间将少女弄得狼狈不堪。

    陈亮生出一种莫名的快意,走到少女身边,抬腿作势要踢时,突然被人出声制止。

    “陈师兄,何必呢,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外门女修,清秀的面容上满是怜悯,千苓抬头飞快扫了她一眼,生不出半点感激。这个王玉荣惯会装腔作势,总是喜欢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不痛不痒的劝上两句,来彰显她的善心。

    这时又走来一个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见千苓可怜兮兮的倒在地上,不由皱眉,提醒道:“她兄长近日就要出关了,你们也收敛点。”

    陈亮被一个毛头小子指点,却丝毫不见怒容,甚至满脸堆笑,带着些许讨好:“放心吧童师弟,这个傻子连告状都不会。”

    童瑜暗道一声白痴,转身就走,不欲再跟他纠扯下去。

    待那少年走远,陈亮这才敛起笑意,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看你有点天赋,能进内门,给我提鞋都不配。”

    王玉荣撇撇嘴,心里也对陈亮这种人十分不屑,却还是柔声道:“童师弟说得对,她是不会告状,但要是身上带着伤,荆师兄肯定能看出来。”

    “行行,我知你心好,都听师妹的。”陈亮亦步亦趋的跟上王玉荣的脚步,两人渐行渐远。

    千苓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在地上趴了片刻,确定人都走光之后,才爬起来拍拍身上泥土。

    她在元灵宗的日子,只有刚进宗门时算好过些,那时别人忌惮她有个兄长是掌门亲徒,就算她痴傻,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欺凌。

    只是后来随着荆符安经常闭关,对她照拂不过来,日子才每况愈下。

    千苓转身走到厨房,外门弟子还未辟谷,每日晨起都需用饭,这种活计自然是落到她这个傻子身上。

    灶台上搁置着几副不知是谁用过的碗筷,带着残羹,理所当然的摆在那,等着千苓清洗。

    以往她神志未开,别人吩咐什么她都照做。现在恢复了神志的千苓本以为自己能忍下去,但显然她高估了自己。

    脏乱的碗筷被她一把摔到地上,应声而碎。又捡起菜刀对着厨房里的厨具乱砍一通,千苓才略略平静。

    看着屋中的残局,少女喉间溢出冷笑,饭她肯定是不会做的,不然她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往里面投毒。

    她现在是个傻子,被人问起直接来个一问三不知,反正荆符安就要出关,他们暂时也不敢拿自己怎么办。

    至于陈亮,千苓不打算再让他多活一日,区区一个练气圆满,她还对付的过来。

    拿定主意,少女转身回房,继续早上的修炼。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她专心引导体内灵气注入灵窍时,房门被人“砰”的一声踹开,陈亮满脸怒容的走进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就要往外拖。

    识时务者为俊杰,千苓为了自己少受点罪,顺从的跟着走了几步,来到房门外才装出一副被吓瘫的模样。

    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大半以上都是在凑热闹,他们虽不屑去欺负一个傻子,却也不愿错过一场好戏。

    这种袖手旁观的态度,更是助长了陈亮的嚣张气焰,他一把将少女推倒在地,高声问责道:“厨房里是不是你干的,我就说你今天有些不对劲,原来是长本事了啊!”

    千苓坐在地上充耳不闻,权当有条疯狗在吠,双眼痴痴的盯着地面,仿佛能从地上看出一朵花来。

    陈亮见她油盐不进,不由怒从心起,全然忘了早上的话,抬脚就要朝着少女漂亮的脸蛋上踢去。

    千苓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无脑,心中暗道一声失策,众目睽睽之下躲是躲不过去,她干脆眼睛一闭,准备硬生生接下这一脚。

    腿风扫过她的脸颊,却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她疑惑睁开眼,就见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正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

    “自己找死,别连累我们。”

    人群中走出一位少年,正是今早提醒过陈亮的童榆。

    他看了一眼还在怔愣的千苓,心中无语,傻子就是傻子,这都不知道躲。

    陈亮一见是他,也顾不得那些攀附心思,连声怒骂:“关你什么事,我看你就是被这傻子勾了魂,我不过教训一下她,你却几番阻挠,只怕你们私下里早有首尾。”

    童榆到底是半大少年,就算再年少老成,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也忍不住气上心头,他出手又是一道灵力,对着陈亮另一条腿击去,冷冷道:“你今日伤了她,若被荆符安发现,我们这些外门弟子到时候都要受你牵连。”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他说的没错,掌门亲徒一句话,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只怕都要收拾包袱滚回家。

    触及到自身利益,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变了一个态度,对着满地打滚的陈亮出声指责。

    “童师弟说的没错,你自己找死别带上我们!”

    “天天揪着一个傻子不放,我看被勾了魂的人是你吧。”

    千苓呆坐在地上,心中冷嘲,这群人都是一类货色,见风使舵,若不是赶上荆符安将要出关,恐怕现在都在对陈亮拍手叫好。

    众人指责声不断,陈亮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猥琐性子,当即面色涨红,将今日耻辱都算到千苓头上,他爬起来,阴狠的冲着少女放出狠话:“现在治不了你,不代表以后,荆符玉,你且给我等着。”

    千苓闻言,在心里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还等着,你能活过今晚,我就不叫即墨千苓。

    随着陈亮狼狈离开,众人也纷纷散去,场上只剩一个童榆还站在原地,

    少年还记着刚才那些污言秽语,并不打算出手将地上的少女扶起,只语气冷硬道:“喂,大傻子,还愣着干嘛,赶紧回房去,搁这丢人现眼。”

    死小孩,不会说话就把嘴缝上。千苓默默起身,空洞的眼神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转身走去房间。

    童榆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撇撇嘴:啧,傻子就是傻子。

    入夜,床上的少女睁开双眼,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她站起身,原地活动几下僵硬的四肢,趁着夜色,闪身跃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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