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药费，记得去结一下。”医生查完房后留了句话。
祁泽峰苦笑道：“好。”
大概是医生见他面露难色，估计这个家庭经济有困难，不再多说，只当提醒，说完便走了。
祁泽峰叹了口气，拨通了程光明的电话。
“喂，爸，房子卖了么。”
那边犹豫片刻，开口道：“小峰啊，你确定要卖么？我这边找了下买家，要是急着出手也能卖出去……就是这个行情吧，不太好。房子比较老旧，所处的地带又比较偏僻，虽然面积不小，但也只能卖个二十万。”
二十万……
加上柚柚给的十万，也只有三十万。
祁泽峰想到这，神色黯然。
“……我这边还有十五万积蓄，文梅那里有多少存款，要不你凑凑，就别卖房子了，要不然你们娘仨回C市不就没有家了么。”
妈的积蓄……
妈还昏迷着，他根本不知道妈有多少积蓄。
更何况，以家里这么些年的情况来看，恐怕妈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来，不过杯水车薪。
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可是程光明最后那句“没有家了”却实实在在戳到了他的心。
可他没有选择权。
祁泽峰喉结微动，略有些哽咽道：“爸，五十万，凑不齐的，房子必须卖。”
那边沉默许久，终究是应允了。
“小峰，等爸忙完这些就去A市看你们。爸知道，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妈在付出，爸做到的事很少。这次文梅生病，爸不会再逃避了。爸请了年假，会和你一起照顾你妈的。”
祁泽峰忽然忍不住笑了声。要是妈听到这些话，估计要说什么“不需要前夫的关照”之类的话了。
也罢，妈还没醒，爸有这份心就够了。
*
林柚去外面买了饭回病房，看见祁泽峰正憔悴地坐在病床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机，黑长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显得他更加颓丧。
“祁哥！”林柚刻意将语调上扬，努力透露出积极向上的感觉，对他道：“我把饭买回来啦！你一定饿了吧，都忙活一天了。”
祁泽峰像是被吓到，错愕地抬头看向林柚。
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忽然间被点亮了，圆圆的眼珠宛若繁星点缀的夜空。
林柚将餐盒放下，解开塑料结把袋里的菜品展示给祁泽峰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点的可能多了些。”林柚笑道，“祁哥可全都要吃完，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她还记得吃麻辣烫那天，祁哥吃得比她还少。
祁泽峰一直注视着林柚的一举一动，听到她的话，眼中也不自觉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好。”
林柚本扭头欲和祁哥继续说话，余光却忽然瞥见对面病床上，小月坐了起来。
“小月醒啦！”她惊道。
祁泽峰闻言，神色似有一丝僵硬，睫毛微垂，似是做了决定，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站起身，慢慢走向小月。
小月刚刚睡醒，眼睛哭得都肿了，神色恹恹，似是还没回过神来。
祁泽峰走到她面前，蹲跪下，与她平视道：“小月，妈妈生病了，你不要再闹，要听话，不然妈妈永远都没办法坐起来陪你玩了，明白了吗？”
小月眸孔微颤，像是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祁泽峰又重复了几遍，终于，他见小月慎重地点了下头。
“听话，小月听话。”
大概是听进去了。
祁泽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面对小月时的那种疲惫与畏惧也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小月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两天没换的衣服，终于想起了什么。
祁泽峰面带难色，走到林柚面前，踌躇片刻开口道：“柚柚，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忙？”
“帮我……给小月洗个澡。”
给小月洗澡一直都是母亲在做，现在小月都已经六岁了，他毕竟是个男性，做这样的事不方便。
林柚认真地注视着他，忽然歪了下脑袋：“恐怕有点难……”
祁泽峰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她接着说：“我得找个护士姐姐帮我一起！不然我一个人恐怕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林柚这话锋一转，调皮一下，见祁泽峰被逗到了，不免有些小得意。
祁泽峰放松下来，从行李袋中拿出小月的换洗衣物交到林柚面前，又道：“那麻烦你了，我想再回家一趟拿点东西，需要你帮我照看一下小月。”昨晚太匆忙，好多东西到了医院才发现没带来。更何况……他想回家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凑些钱出来。
林柚闻言，竟也伸出手，很勉强地在祁泽峰的头顶揉了揉：“没问题的祁哥！”
祁泽峰也很配合地低下了脑袋，任她将他的头发弄乱。
林柚看着眼前人，双手皆伸出，将他面前的刘海努力往后撇，露出那双黝黑的眼眸。
“祁哥，我觉得你露额头也很帅。”她说。
祁泽峰注视着林柚，忽然伸手将她乱动的小手握住，笑道：“好。”
*
祁泽峰回到家中，翻箱倒柜，企图找出母亲的存款。
卖房子能有二十万，柚柚给了十万，爸也凑了十五万。
现在一共能凑到四十五万。
还差五万，只要再来五万就好了……
可是他怎么翻找，都没能翻出任何隐藏存款。
没有，到处都没有。
没有，他没有钱。
他不禁挫败地倒在地上，周围是被开肠破肚的抽屉，四处散落着物品，像是有小偷入室行窃了一般。
更何况……
难道凑到五万就完了么？
那也只是手术费，还有这些天以及未来的医药费，还有小月的学费，他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照顾好这个家，要如何支撑起家庭经济。
他为什么还要上学，他该毕业了早早工作，只靠那些兼职怎么够……
可是如果他现在辍学去找工作，又该让谁来照顾妈和小月啊。
柚柚不行……他不能连累她太多，她还要工作。
爸也不行……爸从来都指望不上，他只会逃避。
该怎么办……谁来救救他……
为什么到处都要钱！钱！钱！
好难啊……
没有出路……
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不再为钱所困，哪怕是要掏他的心，掏他的肝，让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
只要能拯救这个家，他做什么都可以。
……
祁泽峰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地面上落着几滴水渍，是泪。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哭了出来，他竟然都没有感觉，仿佛泪腺与他的神经脱离了。
忽然，在这安静又悲伤的氛围中，响起了突兀的手机铃声。
“……喂。”祁泽峰努力抑制住哽咽，看也没看来电显示便接通了电话。
“祁先生，要是你回顾家，顾先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考虑……”
电话那头，是王尧。
“好。”
还没等王尧说完，便被一声斩钉截铁的回复给打断了。
王尧也很不可置信，怀疑电话是不是打错了。他之前打过几次电话，总是被拉黑了，所以他每次打电话都要办一张新卡，这次难不成他输错了电话号码？
“……祁先生，是你吗？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回到顾家？”
谁能想到，这个一度被他当做骚扰电话的存在，如今却宛若仙音，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真是讽刺啊。
祁泽峰不禁惨笑，嘴上却道了一声“对”。
王尧立即跳站起，兴奋道：“您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带你去见顾先生！”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祁泽峰忽然打断道，“先给我转五十万。”
王尧闻言一愣，却也马上反应过来。
他一直在盯着祁泽峰的动态，所以他母亲生病住院的事情他也知道。
他亦知道，手术费不便宜。
这世界上哪有人能不为钱折腰呀，纵使是再硬的嘴，在金钱的压迫下，也会有软掉的那一天。
所以他打电话来时，早料到会有进展。
却没想到，进展会如此顺利。
“没问题，您的所有要求，想来顾先生都会尽量满足。”
……
挂了电话，祁泽峰闭眸长舒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脑晕眼花，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变得太不真切了些。
心里的重担似终要落地。
可他的心里并不轻松。
要是妈知道了……怕是宁愿不要这条命也要他与顾家脱离干系。
可妈的命对他来说很重要，即便妈知道后会大发雷霆，他也还是要这般做。
王尧这边挂了电话，立马就联系上了顾长海。
当提及要给对方先打五十万时，顾长海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急着答应。
“你让他明天到我病房来。帮我拟一份合同，明天他来之前放到我的面前。”顾长海如谈商一般冷静理智。
“什么合同？”王尧问。
“我要他认祖归宗，姓回顾，还有，在我死之前，必须每天来看我。只有答应了这些，他才有资格拿我的钱。别说五十万，我还要将F市的度假山庄也留给他。”
“好的顾先生，我现在就去拟合同。”
王尧斗志满满。
别说拟合同要加班到大半夜了，有钱拿就算是要他通宵三天三夜干活也没有问题。
当王尧再回电话给祁泽峰时，听完了顾长海的要求，祁泽峰的眸光中忽然闪过一丝难堪。
这样便是……真的把自己卖出去了。
还要改姓顾，那样恐怕也瞒不了妈。
只怕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他，无处可逃。
“好。”仍是一声简单干脆的回复。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祁泽峰苦笑道：“好。”
大概是医生见他面露难色，估计这个家庭经济有困难，不再多说，只当提醒，说完便走了。
祁泽峰叹了口气，拨通了程光明的电话。
“喂，爸，房子卖了么。”
那边犹豫片刻，开口道：“小峰啊，你确定要卖么？我这边找了下买家，要是急着出手也能卖出去……就是这个行情吧，不太好。房子比较老旧，所处的地带又比较偏僻，虽然面积不小，但也只能卖个二十万。”
二十万……
加上柚柚给的十万，也只有三十万。
祁泽峰想到这，神色黯然。
“……我这边还有十五万积蓄，文梅那里有多少存款，要不你凑凑，就别卖房子了，要不然你们娘仨回C市不就没有家了么。”
妈的积蓄……
妈还昏迷着，他根本不知道妈有多少积蓄。
更何况，以家里这么些年的情况来看，恐怕妈根本没存下什么钱来，不过杯水车薪。
房子是一定要卖的。
可是程光明最后那句“没有家了”却实实在在戳到了他的心。
可他没有选择权。
祁泽峰喉结微动，略有些哽咽道：“爸，五十万，凑不齐的，房子必须卖。”
那边沉默许久，终究是应允了。
“小峰，等爸忙完这些就去A市看你们。爸知道，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妈在付出，爸做到的事很少。这次文梅生病，爸不会再逃避了。爸请了年假，会和你一起照顾你妈的。”
祁泽峰忽然忍不住笑了声。要是妈听到这些话，估计要说什么“不需要前夫的关照”之类的话了。
也罢，妈还没醒，爸有这份心就够了。
*
林柚去外面买了饭回病房，看见祁泽峰正憔悴地坐在病床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手机，黑长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显得他更加颓丧。
“祁哥！”林柚刻意将语调上扬，努力透露出积极向上的感觉，对他道：“我把饭买回来啦！你一定饿了吧，都忙活一天了。”
祁泽峰像是被吓到，错愕地抬头看向林柚。
他黝黑的眼眸仿佛忽然间被点亮了，圆圆的眼珠宛若繁星点缀的夜空。
林柚将餐盒放下，解开塑料结把袋里的菜品展示给祁泽峰看。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点的可能多了些。”林柚笑道，“祁哥可全都要吃完，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她还记得吃麻辣烫那天，祁哥吃得比她还少。
祁泽峰一直注视着林柚的一举一动，听到她的话，眼中也不自觉浮现出浅浅的笑意：“好。”
林柚本扭头欲和祁哥继续说话，余光却忽然瞥见对面病床上，小月坐了起来。
“小月醒啦！”她惊道。
祁泽峰闻言，神色似有一丝僵硬，睫毛微垂，似是做了决定，神色又变得坚定起来。
他站起身，慢慢走向小月。
小月刚刚睡醒，眼睛哭得都肿了，神色恹恹，似是还没回过神来。
祁泽峰走到她面前，蹲跪下，与她平视道：“小月，妈妈生病了，你不要再闹，要听话，不然妈妈永远都没办法坐起来陪你玩了，明白了吗？”
小月眸孔微颤，像是听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祁泽峰又重复了几遍，终于，他见小月慎重地点了下头。
“听话，小月听话。”
大概是听进去了。
祁泽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面对小月时的那种疲惫与畏惧也减轻了不少。
他看着小月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两天没换的衣服，终于想起了什么。
祁泽峰面带难色，走到林柚面前，踌躇片刻开口道：“柚柚，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忙？”
“帮我……给小月洗个澡。”
给小月洗澡一直都是母亲在做，现在小月都已经六岁了，他毕竟是个男性，做这样的事不方便。
林柚认真地注视着他，忽然歪了下脑袋：“恐怕有点难……”
祁泽峰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她接着说：“我得找个护士姐姐帮我一起！不然我一个人恐怕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林柚这话锋一转，调皮一下，见祁泽峰被逗到了，不免有些小得意。
祁泽峰放松下来，从行李袋中拿出小月的换洗衣物交到林柚面前，又道：“那麻烦你了，我想再回家一趟拿点东西，需要你帮我照看一下小月。”昨晚太匆忙，好多东西到了医院才发现没带来。更何况……他想回家再找找，看看能不能再凑些钱出来。
林柚闻言，竟也伸出手，很勉强地在祁泽峰的头顶揉了揉：“没问题的祁哥！”
祁泽峰也很配合地低下了脑袋，任她将他的头发弄乱。
林柚看着眼前人，双手皆伸出，将他面前的刘海努力往后撇，露出那双黝黑的眼眸。
“祁哥，我觉得你露额头也很帅。”她说。
祁泽峰注视着林柚，忽然伸手将她乱动的小手握住，笑道：“好。”
*
祁泽峰回到家中，翻箱倒柜，企图找出母亲的存款。
卖房子能有二十万，柚柚给了十万，爸也凑了十五万。
现在一共能凑到四十五万。
还差五万，只要再来五万就好了……
可是他怎么翻找，都没能翻出任何隐藏存款。
没有，到处都没有。
没有，他没有钱。
他不禁挫败地倒在地上，周围是被开肠破肚的抽屉，四处散落着物品，像是有小偷入室行窃了一般。
更何况……
难道凑到五万就完了么？
那也只是手术费，还有这些天以及未来的医药费，还有小月的学费，他该怎么办？
他要如何照顾好这个家，要如何支撑起家庭经济。
他为什么还要上学，他该毕业了早早工作，只靠那些兼职怎么够……
可是如果他现在辍学去找工作，又该让谁来照顾妈和小月啊。
柚柚不行……他不能连累她太多，她还要工作。
爸也不行……爸从来都指望不上，他只会逃避。
该怎么办……谁来救救他……
为什么到处都要钱！钱！钱！
好难啊……
没有出路……
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不再为钱所困，哪怕是要掏他的心，掏他的肝，让他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
只要能拯救这个家，他做什么都可以。
……
祁泽峰跪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地面上落着几滴水渍，是泪。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哭了出来，他竟然都没有感觉，仿佛泪腺与他的神经脱离了。
忽然，在这安静又悲伤的氛围中，响起了突兀的手机铃声。
“……喂。”祁泽峰努力抑制住哽咽，看也没看来电显示便接通了电话。
“祁先生，要是你回顾家，顾先生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不考虑……”
电话那头，是王尧。
“好。”
还没等王尧说完，便被一声斩钉截铁的回复给打断了。
王尧也很不可置信，怀疑电话是不是打错了。他之前打过几次电话，总是被拉黑了，所以他每次打电话都要办一张新卡，这次难不成他输错了电话号码？
“……祁先生，是你吗？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回到顾家？”
谁能想到，这个一度被他当做骚扰电话的存在，如今却宛若仙音，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
真是讽刺啊。
祁泽峰不禁惨笑，嘴上却道了一声“对”。
王尧立即跳站起，兴奋道：“您现在在哪里？我马上带你去见顾先生！”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祁泽峰忽然打断道，“先给我转五十万。”
王尧闻言一愣，却也马上反应过来。
他一直在盯着祁泽峰的动态，所以他母亲生病住院的事情他也知道。
他亦知道，手术费不便宜。
这世界上哪有人能不为钱折腰呀，纵使是再硬的嘴，在金钱的压迫下，也会有软掉的那一天。
所以他打电话来时，早料到会有进展。
却没想到，进展会如此顺利。
“没问题，您的所有要求，想来顾先生都会尽量满足。”
……
挂了电话，祁泽峰闭眸长舒一口气。
他忽然觉得脑晕眼花，这个世界于他而言变得太不真切了些。
心里的重担似终要落地。
可他的心里并不轻松。
要是妈知道了……怕是宁愿不要这条命也要他与顾家脱离干系。
可妈的命对他来说很重要，即便妈知道后会大发雷霆，他也还是要这般做。
王尧这边挂了电话，立马就联系上了顾长海。
当提及要给对方先打五十万时，顾长海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急着答应。
“你让他明天到我病房来。帮我拟一份合同，明天他来之前放到我的面前。”顾长海如谈商一般冷静理智。
“什么合同？”王尧问。
“我要他认祖归宗，姓回顾，还有，在我死之前，必须每天来看我。只有答应了这些，他才有资格拿我的钱。别说五十万，我还要将F市的度假山庄也留给他。”
“好的顾先生，我现在就去拟合同。”
王尧斗志满满。
别说拟合同要加班到大半夜了，有钱拿就算是要他通宵三天三夜干活也没有问题。
当王尧再回电话给祁泽峰时，听完了顾长海的要求，祁泽峰的眸光中忽然闪过一丝难堪。
这样便是……真的把自己卖出去了。
还要改姓顾，那样恐怕也瞒不了妈。
只怕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可他，无处可逃。
“好。”仍是一声简单干脆的回复。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