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每周第一个工作日向来是打工人的噩梦,蒋锐意却好像不屑于做这样的打工人,一大早神清气爽的来到办公室开始整理报告,直到例会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发烧四十度也得先完成工作才去医院的殊哥居然破天荒的请了病假。

    散会后蒋锐意发消息问闵乐殊要不要直接把他写的文件送到他家里,这个消息直到午后才迟迟收到了回复。

    按照信息里的地址和密码顺利站在客厅里的蒋锐意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屋主的身影,在礼貌和确保自己上司生命安全之间,蒋少爷还是选择了后者。

    轻手轻脚地推开主卧的门,平日里整齐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和衬衫凌乱的扔在地上,墙边还放着一个大号的衣物整理袋,床头柜上放着一壶已经凉透的白水和没有装回去的药盒,被子上散落着吃了一半的吐司和没有开封的火腿,床上躺着的人身上盖着两床被子却依然蜷缩成一团,只露出头发。

    这样的场景和平时那个在办公室里严肃认真的人大相径庭。

    把衣服和面包都收拾好,蒋锐意伸手探了探闵乐殊额头的温度,躺着的人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看着蹲在床边的人,“你来了,我中午吃了药想睡醒之后收拾一下的,没想到睡到这个时候,抱歉让你看到那么乱的屋子。”

    “你先别动,我去烧水。”蒋锐意拿起床头的水壶转身去了厨房,看到手边刚刚收拾的半包吐司和火腿,一向不怎么会照顾人的蒋少爷想了半天还是开了火,准备给卧室里的上司兼病号做一份自己唯一拿手的“硬菜”。

    端着三明治走出厨房的时候,闵乐殊正坐在沙发上看他写的报告。

    蒋锐意不客气地把手中的盘子和杯子放到茶几上,顺势抽走文件夹,“吃饭,吃完饭吃药,再睡一觉,报告就放在这又跑不了。”

    半杯温热的糖水涌入喉咙,空了大半天的胃也感受到了一丝舒适的意味,还没咬两口三明治的闵乐殊眼见着蒋锐意进了自己的卧室,不多时拿了一条薄毛毯出来披在自己身上,“殊哥,你还有没有新的床单,我帮你把床上那套换了。”

    “你老实坐着吧,一会我自己来,我福薄,蒋少爷这么伺候我可担不起。报告写得不错。”闵乐殊咬到一口培根,心疼了大半天,那半袋培根是自己特意剩下来想做奶油蘑菇意面的时候放的,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被蒋锐意煎了。

    “哥,我可不轻易伺候人,你赚大了。就你现在连火腿包装都撕不开的样子,我才不信你有力气自己换床单。”

    闵乐殊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聪明到知道那个塑料包装奇形怪状的原因是自己没撕开,伸手指了指衣帽间,“进门右手边第一个柜子顶层,换墨绿色的那套。”

    蒋锐意一刻不停地把扯下来的床单扔进洗衣机,看着闵乐殊把药吃了,又开始催着精神刚刚转好的人去休息。闵乐殊笑着拿起刚刚被蒋锐意扔在沙发上的报告翻开,说自己已经睡了一整天,现在一点都不困。

    大概是退烧药作祟,闵乐殊只感觉眼前的文字愈发模糊,与困意斗争了好一会之后终于还是选择向自己的本能妥协,人没必要为难自己,更没必要为难下属,于是闵乐殊进卧室前还不忘叮嘱蒋锐意随时可以回家。

    坐在病床前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的温婉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叫醒,接起电话后却是蒋先生的求助,在线问要如何煮一锅让刚刚退烧的病人觉得好吃的粥。

    鉴于电话另一端的人有过把锅烧干到差点惊动火警的前科,温婉耐心地教他用电饭煲插电启动这种省心省力的方式煮粥,还贴心地嘱咐他可以切一点牛肉粒或者蔬菜丁,再加一勺盐,接下来只要等着电饭煲的提醒就可以了。

    蒋锐意按着温婉的指挥启动了电饭煲,电话里传来护士的声音,心中不由紧张了一下,“你在医院?”

    “师兄住院了,实验室的人这几天轮班照顾他,女生白天来,男生晚上来,跟我换班的人马上就到,我一会就回所里。”

    师兄,哪个师兄,温婉这么说那应该使自己认识的人了,自己认识的师兄就只有乔楚啊,乔楚这个擅长折磨自己却始终金刚不坏的人居然住院了?

    不过如今与温婉关系有些融洽的蒋先生现在并不是很关心乔师兄的状态,也不知道乔楚知道蒋先生当下的嘴脸是不是会背过气去,“温同学,你说我们两个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啊,照顾病号这种事都这么有默契的同时进行?”

    蒋先生喜欢把这种事归结为缘分对温婉来说并不新鲜,她似乎也习惯了他这样套近乎的方式,也默许了他认真或是玩笑般的自我沉浸,“蒋先生还有其他的事吗?别人家的厨房还是小心使用比较好,还有,我想说照顾病人的时候点外卖不算丢人。”

    “你不想知道我在照顾谁吗?”

    “蒋先生想说一定会直接告诉我,如果真的是隐私,我问起来岂不是不礼貌了?”温婉向来坚持一个原则,不要对他人的生活太过好奇。

    “我发现我现在真的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好了,不卖关子,我在殊哥家,我的顶头上司,上次在酒吧救你的那个人。”蒋锐意无奈,自从上周末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情过后,两个人共度的两个夜晚如温泉般浸润了彼此之间的情感,温婉回复给自己的消息不再是似有若无的疏离。

    电话另一端的温婉沉默了两秒钟之后,“他家冰箱里有鸡蛋和牛奶吗?”

    “有啊,你问这个干什么?”蒋锐意一时没有理解温同学跳脱的思维又想做些什么。

    “拿两个鸡蛋放到碗里打散,再放半盒牛奶搅匀,可以少放点糖,盖上保鲜膜,扎几个孔透气,上锅蒸十二分钟,怕不熟多蒸一会也没关系,牛奶鸡蛋羹适合刚刚退烧的人调口味。”

    听着温婉熟练地背菜谱,蒋先生却不敢确定自己能把这个叫牛奶鸡蛋羹的东西做出来。纠结了一下,蒋少爷叹了口气,“我现在觉得你刚刚说的有道理,照顾病人的时候点外卖不算丢人,万一我在厨房里出点什么事故殊哥更糟心,不过温同学你这样让我很不开心,你从来都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蒋先生,人家救过我,而且正在生病,就当我托你向他表达感谢。对了,送你个偏方,我小时候每次发烧我爸都给我买黄桃罐头。”温婉看到师弟拎着饭盒出现在医院的走廊里,“好了,我不跟你说了,师弟来换班了,我收拾一下回所里了。”

    蒋锐意挂掉电话,看着闵乐殊井井有条的冰箱,殊哥明明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十全好男人,这样的好男人一直单身,这不科学。

    进到病房的温婉没想到自己居然看到了师兄和师弟抢电脑的一幕,见到自己进门的师弟看到救星般求救,温婉听了半天才知道是师兄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师弟无奈上手抢夺电脑却被师兄一眼瞪得委屈兮兮。

    乔楚在实验室里出了名的没脾气,除了醉心学习之外没有任何缺点,任何阻碍他进步的人都值得他一个白眼,这招对大部分人适用,可这个大部分并不包括温婉这个刀枪不入的人。

    看了僵持不下的两个人一眼,温婉伸手抢过电脑,“吃饭,你一个急性肠胃炎患者没资格在吃饭的事上说不,我们没时间在这陪你耗十几天。”

    “医生说我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哪个医生说的,别是小刘护士吧,你看人家脾气好,看你的眼神又害羞又温柔你就欺负人家是不是。”

    乔楚在温婉这个师妹这里从来占不到便宜,师弟殷勤地摆好晚饭,无微不至地把勺子亲手放到师兄手里,还好今天跟自己换班的是温师姐。

    闵乐殊再次睡醒的时候,窗外夜色已深。想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出了卧室却发现客厅的落地灯没关,沙发上躺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手上拿着自己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书,身上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

    餐厅里壁灯昏暗的亮着,餐桌上放着两瓶黄桃罐头,是趁自己睡熟的这段时间下楼去买的吗,黄桃罐头治百病的传说他一个少爷是怎么知道的。

    笑着走进厨房,水壶坐在恒温炉上维持着适合入口的热气,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肉末米粥的味道,瞥到一边的电饭煲,闵乐殊按开上盖,果然是菜粥,看来自己的嗅觉已经恢复了。

    弯下腰从蒋锐意手中把书抽走,推醒了睡得并不踏实的人,“哥你醒了,你饿不饿,电饭煲里有粥。”

    “我看到了,怎么不回家,我家沙发有那么舒服?”

    “我怕你后半夜烧起来要叫人。哥你还有没有被子,我有点冷。”蒋锐意紧紧地抱着自己,入睡后的热量散发导致他醒来后还会时不时打寒颤。

    生怕蒋锐意生病的闵乐殊不但找了床被子,还慷慨的把自己两米多的床让出了一半,自己好不容易痊愈却又带病了他可是得不偿失了,一直独居的闵乐殊还是第一次认真地考虑是不是应该把衣帽间改成客卧。

    晨起时精神百倍的闵乐殊特意伸手探了探蒋锐意额头的温度,感受到对方没有发烧后才松了口气般的出门晨练。

    葱花饼和肉包配菜粥这样的早餐配置是蒋锐意不常见的,毕竟他和阿瑾好像都没有这样的手艺。

    闵乐殊忽然想起早上刚刚收到冰箱里的两瓶黄桃罐头,看着坐在对面沉浸在葱油饼的焦香中连头都不抬的大少爷,“黄桃罐头是听谁说的?”

    蒋锐意愣了两秒才抬起头,“婉婉告诉我的,我昨天打电话问她怎么给病号煮粥。她听说生病的人是你,不但教给我牛奶鸡蛋羹的方法还给了我这个偏方,我在她那都没这个待遇。”

    “你早说,我昨天就不叫醒你了,在沙发上冻一晚生个病,正好可以拉她来照顾你。”闵乐殊笑着放下筷子,从衣帽间找了套衣服放到沙发上,“一会穿这套衣服去上班,新买的。”

    虽然照顾人一晚就换一套高档西装好像是有些不合适,但是蒋锐意确实不想连续两天穿着完全相同的衣服上班。

    上班路上,闵乐殊习惯性地听早间新闻,得知这种声音从来没有出现在蒋锐意的车里时,他是有些惊讶的,而蒋锐意也是在五分钟后才知道早间新闻里那个叫路况信息的东西是多么重要。

    蒋锐意很少体验早高峰,闵乐殊再次刹车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哥,你和麒哥有什么旧交吗?”

    手握方向盘的人瞳孔骤缩的紧张没有被副驾驶座上的人发现,快速调整好自己的语气,“你知道什么?”

    “上次在酒吧门口,我当时太生气,都没在意,后来想起来,麒哥走的时候特别像去追人,而且好像跟你走的方向一模一样。”蒋锐意若有所思的分析。

    “没有。”

    “哥你别骗我,虽然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你们两个身上,但你俩当时那个表情……”蒋锐意话没说完,眼中闪过锐利而审视的目光。

    “不是旧交,非要说的话算是积怨,这个故事很长,你要听吗?”闵乐殊凝视着前车鲜红的尾灯叹气,将锐意甚至听出了一丝惆怅和沧桑。

    “要。”

    “我不想说。”闵乐殊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按蒋锐意的经验,当一个人说出的话语和说话时使用的语气都明显出现不想说这种情绪的时候,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适可而止最为明智。

    手机屏幕突兀的亮起来,正对着电脑看股市信息的蒋锐意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发现居然是温婉的消息,眼前一亮,拿着手机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

    殊哥好了?

    已经好了,还问了我黄桃罐头的事,我很不开心,好像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特别的暗号一样。而且温同学第一次主动联系我居然是在问其他男人的事。

    这个其他男人不但是你的上司,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这样吧,下次蒋先生生病,我亲自点个鸡蛋羹外卖以示关心可以吗?

    我倒是觉得温同学自己做才更有诚意。说起来,温同学要不要和我一起请殊哥吃顿饭以示感谢,昨天的牛奶鸡蛋羹我没有做,我想着万一鸡蛋羹没做出来又把人家厨房烧了那我们两个岂不是要欠殊哥两份情了。

    劳蒋先生安排。

    温婉放下手机,找到自己昨晚下载的论文和专利,与单子上的题目核对之后打包发给了尚在医院的乔楚,躺在病床上失去了局域网庇护的乔楚只能让实验室里的同门帮自己下载论文回传给自己,这件事已经让他暴躁了很多天。

    一大早就进到办公室的闵乐殊忙于处理前一天堆积的事情,在办公室里醉心工作到将近中午都没有出门,看到推门进来的蒋锐意只随口问了一句,“有事吗?昨天那份报告我看过了,还没来得及批注,晚点给你。”

    “午饭时间了,日理万机也要按时吃饭啊,你别忘了你昨天还躺在床上当病人。”蒋锐意把手中温热的白水放到闵乐殊桌上,顺手把桌上已经见底的玻璃杯里大把的茶叶倒掉。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闵乐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高档茶叶被丢到垃圾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哥,大病初愈喝浓茶不好,我给你泡了蜂蜜柠檬水。”

    “说吧,你要干嘛?”闵乐殊拿起玻璃杯,热水的温度从掌心经由手臂浸透到颅骨,这温度刚刚好比口腔的温度略高,是一口涌入后能清楚感知喉咙和胸腔的温度。

    闵乐殊安静地眨着眼看着蒋锐意,不得不说,蒋少爷拿捏人心的尺度很到位,之前他说怎么都哄不好温婉大概是在说谎了。

    “早上的事,如果你想说了,我随时准备听。”

    “不想说,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我和婉婉要请你吃饭。”蒋锐意连忙开口,好像生怕自己还没说到正事就被赶出去。

    “现在?”闵乐殊放下杯子。

    “怎么可能,工作餐也太不正式了,而且婉婉可没有时间现在跑到这来。不过她说,为了感谢殊哥的救命之恩,下周末来我家亲手做顿大餐给殊哥。”蒋锐意添油加醋的在这顿饭之前添上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形容词以及各种状语。

    闵乐殊没有戳穿蒋锐意,“不是说要好好吃饭吗,今天的午餐我请了,感谢蒋少爷昨晚对我无微不至的关心。”

    蒋少爷在楼下的冒菜店和轻食店之间完全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前者,闵乐殊笑着打趣他说不需要为自己省钱。

    没想到蒋锐意一边疯狂地往自己的筐里夹羊肉卷一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经过自己严格的调研计算,轻食这种反人类的饮食方式并不适用于大多数人,有的时候甚至会影响人体正常代谢而导致健康问题。

    据大数据统计,生食青菜反而没有煮过的青菜摄入量高,可生食的青菜品类也比较狭窄,不能提供多种维生素,这违反了吃菜的初衷。

    发明冒菜这种人间美味的小可爱才是人间清醒,能把碳水蔬菜肉类豆制品汇于一锅,再加上被人诟病已久的丸子,这才是充满能量且给人以心灵慰藉的食物。

    闵乐殊听着蒋锐意以学术研究为基础,科学理论做支撑的长篇大论,看了一眼他的食材筐,他口中“被人诟病已久的丸子”已经压住了为数不多的青菜。抬头看到殊哥审视的眼光,蒋少爷赶在他开口嘲讽自己之前抢白,“偶尔放纵一下,无伤大雅。”

    蒋少爷刚刚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闵乐殊端着自己的碗坐在了他对面,碗里鲜红一片,汤底完全被红油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蒋锐意愣愣地开口,“哥,你昨天半夜刚退烧。”

    “嗯,怎么了吗?”

    “刚痊愈就吃这么刺激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是山城人,习惯了。”

    “哥,你别骗我,巴蜀菜系有三十六种味型,一多半是不辣的。”蒋锐意看着闵乐殊一双筷子深入汤底,把红油拌匀,再离开的时候已经沾染了一层透亮的鲜红,他觉得自己突然和这双筷子产生了共感。

    “但是这不妨碍我们能吃。”闵乐殊挑了挑眉,脸上居然是一副“你看不惯就来打我”的表情。

    蒋锐意咽了咽口水,低下头专心吃午餐。

    听说喜欢吃辣的人脾气都不好,以后自己得小心不能惹这个男人生气。

    听说特别能吃辣的人有受虐倾向,很容易被欺负,以后自己得多留心不能让殊哥被欺负。

    所以,殊哥和麒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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