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将近七时,闹钟骤响,她缩在被窝里,只探出手去,将床头柜上的闹钟拍停,接着又睡着了。闹钟第二次响起,她才拖拉的从被子里坐起身来,懵神的看向被窗帘遮掩住的微光,眼神迷离甚至模糊,她静止了十秒,又往后倒下去。

    两秒后,身旁突然响起磁性又沉哑的男声:“你该起床了,不然要迟到了…”

    没有生物钟的她,上班时间又偏早,每日只能靠闹钟三番两次的闹醒,即使被吵醒也都还是迷糊的状态,而今早听到此声,她瞬间清醒,几乎是翻滚下床的。

    结婚一周,程澈从德国出差回来了,昨晚恍然间听到身旁有动静,她以为是梦魇。

    两人毫无感情基础,她以为他会与她分房睡,却没想到他居然安逸的睡在了她的身旁,同床同被不共枕。

    对她来说,这是长这么大,与男人最大尺度的亲密。

    程澈半梦半醒之中,好似听到了她下床的磕碰声,骤地睁开眼,发现她已经落荒而逃,奔向了浴室,他便没开口关心。

    他们就像是两个陌生人硬凑合,睡在了一起,互相不了解,可结婚证上却显示两人是夫妻,睡在一起又合理,分房睡会引来猜测,也不合适。

    所以,第一次在床上碰面,多少会有些尴尬,不仅是她,他也一样。

    还是躺下,装作又睡着过去。

    这样她才敢从浴室出来,按时去上班。

    婚后,她上班的路程变得更远,这一周她几乎每天都打车去学校,家里的司机听从了他的安排,每天都在早早地等候她,可她却总是回绝。

    婚前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出行方式,家里的司机只供父母使用,而她需要自己想办法出行,时而坐公交地铁,时而打车,她都能适应。

    每日有司机送到学校门口,估计会引来不少奇异的眼光。

    程澈家境优渥,可用大富大贵形容。而她家在经济方面确实比不上,两人的家庭可以说是正好互补,但让她突然适应用金钱铸成的生活,实在有些难度。

    以往会提前到岗的她,比昨日又迟了一些,正当高峰期,出租车司机比她还着急,总想着别车,方向盘转得非常灵活,她因为赶不及,所以没吃早餐,这会儿又了晕车的难受感。

    好不容易熬到下车,她吃了一颗橘子糖缓过劲来,走到保安处正好碰见刚来的于滢,于老师比她大一轮,是生物学科组组长,也是她的师父,平日里待她非常温柔,有问必答,还总关心她。

    这不见她面色无华,立马关心的问道:“时雨,你没吃早餐?看着没点气色。”

    “早上起晚了,出门就忘了这事。”宋时雨嘴里含着糖,说话有些慢。

    “诶,不行,年轻人一定要吃早餐!”于滢从挽着的大包里拿出一个三明治递给她:“正好我做了好几个三明治,说分给你们尝尝,你垫垫肚子,待会儿还要上课呢。”

    “嗯!谢谢师父!”宋时雨连忙接过道谢。

    于滢挽上她的胳膊,边走边笑着问:“你这是新婚燕尔,晚上舍不得睡觉啊?”

    宋时雨听懂后,瞬时刷红了脸,连忙否认:“不是…是我比较贪睡。”

    “那个过后,确实比较贪睡,是累的!”

    她耳根子红得滴血,害羞的解释道:“还没有…那个…”

    程澈昨晚刚从德国回来,她今早才发现的,就算是有感情基础,也不至于半夜三更将她闹醒。

    两人聊着一些成年人的感情事,一路走到办公室。宋时雨确认了自己上午有两节课,是第二、三节,又安排学生传话,让课代表把作业交过来批改。

    一切安排妥当,她才坐下来,拿起三明治剥开包装纸,用力咬下一口。

    刚将第一口吞下,她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她拿起看了一眼,是他发来的微信。

    【程澈】宋时雨,记得吃早餐!

    她与程澈两人加上微信后,一直没有聊过,这是程澈第一次与她联系,也是第一次关心她。

    连名带姓好似有些疏离,但她却觉得这份命令带着些暖意。

    她咬下第二口,把三明治放到桌上,双手握住手机打着字,她习惯用26键打字。

    【宋时雨】我在吃。

    想了完整的一句,却只打出了三个字。

    回复后,他没再回复。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又回想是不是自己不会与异性沟通的原因,纠结了半天,觉得口中嚼得三明治都失去了味道,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牵强的占有欲?法律的责任感?

    在最后一口吃完前,她一直在想这事。开始批改作业后,脑袋里有全是对学生和作业的看法。

    第一节课忙着批改作业,第二节课去到16班上课,第三节课到18班上课,课题是各人种特征和差异,这不算是重要考点,却算是必讲的知识点。

    16班花了二十分钟就将知识点分析讲解完,而在18班,她本以为会顺利将如此简单明了的知识点在半节课时讲完,却没想到耗了一节课,还拖堂了五分钟。

    结束所有的总结,她抱着书愤然的离开教室,步子沉重的回到办公室。

    刚推门进去,就有人发现她气焰不对,便问了句是不是学生不听话。

    于滢从茶水间走来劝她少生气,她无助的看着师父抱怨,把刚刚课堂上发生的事全盘说出。

    讲到黄、白、黑人种特征差异对比时,突然有个男生举手,她以为是回答她的提问,结果却得到了令她震惊的回答:“老师,我们黄种人不擅长运动,个子也不高,那为了改变如此不健康的基因,我们可以选择和黑人结婚,生出的孩子绝对比现在的孩子高,天生的运动天赋。”

    宋时雨表情冷漠,给足耐心,听着他讲述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坐在她身旁不远的同学,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焰。

    而那位男生还在讲着:“老师,你知道NBA里球星吗,都是黑人,那天赋无人能比,还有黑人说唱,真的是我们无法触及的!所以,我们应该改变基因!”

    话音落,周围极度安静,宋时雨轻轻笑了声:“你的想法不是改变基因,是想改变种族。”

    突然又有个女生举手,被请起来就开始为男生说话:“老师,我认为他说的没错,每个人有权利追求自己所想的,我们是自由的人,不能固化思想。”

    宋时雨又给了些耐心听完,然后,请两人坐下。

    下面有学生开始细细碎碎的讨论,但都不敢大声表达。

    她依旧面带微笑,将书本放下,站在讲台中央,中气十足的开始说道:“同学们,从知识的角度来说,我再次重复,这并不是改变基因,而是改变种族,改变基因的前提是同种族,而不同种族结合产生新种族,相当于改变种族!若真的提倡号召,那同学们想想,未来我们国家将是什么人种居多?”

    下面有几位学生回答:“混血,偏黑人种。”

    “那同学们希望这片黄色被黑色代替吗?献出血肉的先人,他们愿意看到这样的未来吗?”

    “当然不愿意!”有人唤起来历史的记忆。

    铃声一响,她放缓教室内凝重的气氛,继续教育道:“那请同学们记住,喜欢代表某方面的肯定,不是盲目崇拜!人有思想自由,有选择的权利,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力。成长道路上,难免会迷茫,寻不到内心,就去寻根。”

    她瞧了一眼手表时间,一边整理书又一边提醒道:“改变不了基因,先去转变自己的价值观!下课!”

    状况叙述完,正好被进来找人的历史学科组组长——徐尧听见,他拍手叫好,夸赞她的发言,这才是教育的意义。

    宋时雨叹了口气,跟徐尧说道:“徐老师,或许这是个非常好的历史课辩论论题?”

    徐尧笑道:“这应该作为学校辩论队最重要的论题,你这个提议好,我得赶紧去上报准备,必须让他们论一场,让学生们从辩论中获得思想沉淀。”

    刚说完,人转头就走了。

    “老徐这人就是对他感兴趣的恨不得马上实现,他改天肯定得好好谢谢你!”于滢算是安慰道。

    宋时雨摇头:“这节课真累,就像是一口气提在这…”她做了个手卡在胸口处的动作,叹着气:“我只希望他们能从中学到必须铭记的东西。”

    于滢拍了拍她的手,为她排忧:“没必要为学生这般生气,他们还是思想未发育健全的人,等他们再长长就明白了,别生气,生气伤身体!”

    “嗯嗯!”

    吃过中饭,进入午休时间,她空闲了十分钟瞧了瞧手机,依然没有收到新消息,便退出来,点开音乐戴上耳机开始午睡。

    下午她只有一节课,17班的学生听说了上午18班所发生的事,她一推开17班的教室门,便听见学生开始大声唱道:“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

    像是对18班宣战,有人对着后门处嘶吼大唱,果然徐尧是非常执行力的人,17班的历史是他所教,前一节课必定又进行了激情澎湃的演讲。

    这节课,她不仅将知识透彻讲解完,还完成了本堂课的教学意义,所以,知识是相通的,他们都叫做人生。

    上完课,回到办公室,还未坐下,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是程澈的来电,她给他的备注是程先生。

    调整了一下情绪,她坐下接了起来:“喂?”

    “是宋时雨吗?”他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需要确认。

    “是…”

    “嗯…晚上我有事,晚餐无法陪你一起吃。”

    宋时雨见怪不怪的说:“没事,你忙去吧!”

    “嗯好!”

    “下次发微信告诉我就行,我会看到的。”

    “好!”

    然后,没有道别,两人同时挂断了电话。

    沉静了一会儿,她又想着要与他说清同睡这事,拿起手机准备问他几点回家,反复输入又删除,最后还是没有发送出去。

    没有晚自习,她回家比较早。

    回到家,刚好小荟正在厨房忙着做晚餐,见她走进来,眉眼绽开,连忙将灶台上的汤罐关火端下来,从碗柜里拿出小汤碗,边招呼她:“小姐,我给你炖了雪梨汤,对嗓子很好的!”

    宋时雨走到盥洗处洗手,笑着问:“你从哪儿学来的?”

    “太太告诉我的!不是您母亲,是先生的母亲,她今天来家里了!”小荟放低音量,生怕自己的八卦音被人听见。

    “什么时候来的?他那时在家?”宋时雨没从他那听说,他母亲今天来访过。

    “先生在家,正好是撞见先生准备出门的时候,两人在客厅坐了会儿,我送茶的时候听见,太太让先生多陪陪你,不要总想着工作。”小荟是凑到她耳边,将这些话告诉她。

    他母亲来过,那那通电话大概是他母亲走后的事,全归功于他母亲的提醒。

    他们之间要勾出感情,是件很难的事。

    宋时雨也已暗下决心,要与他提分房睡的事,既然他没有主动去想培养感情,就不要因为同房,而闹出一些让两人尴尬的事,到时候的感情除了弥补就是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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