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宋时雨有独自散步的习惯。

    出了长亭大院,沿着幽静的林荫大道一直走,走到八百米外的景湖公园,坐湖边坐会儿,又走回来。

    这两日蚊子变多,所以,她只站在湖边感受完一阵清凉的风,便原路返回。

    全程将近四公里,从大院门口走到家大概一公里,她每天都会算时间,时快时慢,快时说明她没什么烦心事,慢时定是一堆烦心事需要理。

    走到家院门口时正好碰上刚下车的程澈,他与助理站在车旁,助理正与他交代着事情,她想从一旁悄悄溜进去。

    两人却突然抬眸望向她这旁,她与程澈对上视线,脚步瞬间停顿下来,像是犯了错被捉住的小孩,不敢乱动,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他的助理徐枫撑起笑颜,礼貌的问候:“嫂子好!”听家里的佣人提到过,他的助理是他大学时的师弟,硕士毕业后,便一直跟着他。

    “嗯…你好…”宋时雨嘴角微微抽搐,笑得更加尴尬。

    程澈这会儿碰见她,还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突然笑好似不合适,他继续保持着面色平静。

    宋时雨抬起清眸瞄了他一眼,见他有些扫了兴致的模样,她便明白,此刻自己不该出现。

    “我先进去了…”说完,便回过身走进了院子里。

    程澈看着她走进去,又回头跟徐枫交代完明天的工作,才缓身跟着进去。

    跟进去早已不见她的身影,正从茶厅出来的小荟双手端着托盘,上面是一杯温蜂蜜柚子茶。

    “先生,小姐上楼洗澡去了,这是她交代我给您泡得柚子茶,好解酒!”

    只因为他站在院门口,她要路过时,靠近了些,便闻见了他身上的酒气。

    程澈心绪一紧,抬起骨节泛粉的手,接过托盘上的温茶,一口喝下去,手一落,将杯子重重的放到托盘上:“从现在起,改口叫小太太!”

    “好…”小荟叫惯了小姐,他们结婚后,宋时雨带她来也没让她改口,今晚他特意提这事,像是心里犯闷有些执拗。

    程澈特意在书房坐了一会儿,等酒劲散了些,她也洗完了澡,他才起身回卧室。

    抬手敲门觉得别扭,莽然开门进去又显得无礼,他又抬起手去准备敲门,她却先一步打开了门。

    她手中端着水杯,准备去倒杯温水来,撞见他,眼神又开始发愣。

    他让开身,她缩着身出去,两人现在的状态非常尴尬,不知谁该主动,不知谁该先开口。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他又烦闷起来。

    浴室里摆满了她的物品,只有一小处属于他的摆放区域。他昨晚因为长途跋涉太过疲倦,困倦的撑着眼皮洗澡,误用了她的沐浴露,到现在睡衣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痱粉奶香。

    这是母亲为她订制的香型,接近于她的体香,与她穿过后衣服上的味道很相似。

    宋时雨趁他进了浴室洗澡,赶紧喝完水,回到卧室,把水杯放下后,便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程澈从浴室出来时,只见双人床上的右边拱起,她躺得笔直,睡颜绷紧,一看就是装睡。

    听到他拉开被子的声音,接着又感受到了另一旁的下坠,她猛地睁开眼,快速说道:“程澈,我们谈谈吧!”

    程澈刚躺下,被子还没盖好,听见她急促的声音,他沉沉的呼出一口气:“说吧!”

    宋时雨抓着被子,好好的守护住属于她的地盘,小心试探的说:“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分房睡?”

    “不可以!”程澈一口回绝。

    “为什么?”她小声疑惑。

    他声音还带着水汽,有些沙哑:“我们是夫妻,分房睡,传出去不好!”

    她咬着唇,说得没点气势:“可是…成年人之间…就不怕…”

    “怕擦枪走火?放心!我现在不想对你做那些事,就算是爸妈催生孩子,我也没这个想法,我睡觉很安分,你可以安心睡!”

    这话听得宋时雨心里特别不舒服,像是安慰却又像是攻击,他似乎在嫌弃她,嫌弃她勾不起他的兴趣。

    她心里有股横劲,冷静了一分钟,强拧下来,逼自己回言道:“我睡觉也很老实!”

    “嗯!晚安!”他拉好被子,闭上眼,用一遍又一遍的汹涌呼吸,压迫住心中的闷火。

    她想着分房睡,与他只做明面上的夫妻,有不想与他培养感情的想法,那他们婚姻不就是名存实亡,各过各的吗!

    没听到她的晚安问候,能听见她笨重的翻身,她像是在闹脾气,一直用背对着他,直至深睡。

    倒是他久久无法入眠,不像是昨夜倒头就睡,身边躺着的人好似是陌生人,他只要一闭眼,就觉得不自在。

    睁开眼侧头看了一眼,已经平躺的她,睡颜恬静,呼吸平稳又轻,她好像不太在意身旁有人在。

    偶然有一天,小荟告诉他,她不是不在意,只是可能身旁的人让她放下了戒备,她其实入睡时间也长,即使是白天上班很累,她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入睡,实在是太累,她会逼自己放空,或者想一些容易入睡的事。

    一夜未眠,换来她的睡眠习惯,她半夜会说梦话,会突然惊醒又重新入睡,但不会踏入他的地界,中间的三八线像是警戒线,她乖到只在她那旁翻身窝被,连被子都不多拿,确实很老实。

    等她仓促起床,匆匆梳整好自己,轻轻跑出卧室,听到悄悄落锁的声音,他才安然的沉下心来,准备补觉,又想起什么突然笑了起来,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点开那段录音。

    重复播放着断断续续的话:红豆糕…嗯…红豆糕…谢谢妈妈…

    她软糯又带些沙哑的声音,每一声都在撒娇,听起来倒不觉得腻人,反而让他想再听一遍。

    红豆糕,他第一次去她家时,她母亲用它来招待过他,也就是那时,他觉得她那双杏眼特别明亮,像只灵动又无辜的小兔子。

    原来…

    她不是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出那不谙世事的单纯感,而是眼里只有那糯香的红豆糕。

    害他这睡梦中全是红豆糕,睡醒准备出门时,还让小荟给她做红豆糕,说她昨天念叨了一晚上。

    宋时雨总临近下班时,能收到他的微信,大意从未变,是通知她,他今晚不在家吃饭,回来得早会在入睡前见他一面,如果晚,只能在深夜时,感受到身旁的下坠感,然后,继续睡觉。

    这样的日子,重复过了有将近一个月,两人培养感情的进度为零,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因为每天她上班早,他回家晚,互不相碰,依旧是陌生人。

    连家里的佣人都看在眼里,他一点都不关照这位娶进门不久的小太太,似乎没把她放在眼里,只陪她吃过一顿饭,两人虽睡在一张床上,但毫无动静,像是各自睡在单人床上。

    她的一些习惯,都是家中佣人提醒他的。而他的生活习惯,她没机会了解。

    像往常一样,在饭局过后,徐枫送他回家,在离大院不远的林荫道旁,车与她擦肩而过。

    他闷闷地自言自语道:“她每天都一个人散步吗?”

    徐枫以为是在跟他说话,便回答道:“回来得早,几乎每天都能碰上她一个人散步,总是一个人。”

    程澈回头,从后窗看过去,她形单影只慢悠悠的往前走着,步调轻慢,好像边走边在想事情。

    “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徐枫带着一丝吐槽:“因为你在车上时常睡着了,好似家里的床不太好睡。”

    不是不好睡,是她太讲究太工整,他怕碰到她。

    他对她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他也不了解她。他们两人像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感情的人。

    她也没有要与他培养感情的意思,也不能全怪他。

    坏男人会在最煎熬时,找其他人的原因,为自己稍微开脱。他不是好男人,不说辜负她,至少对她没意思。

    宋时雨散步回到家,小荟满脸笑容的跟着她进了茶水间,只为告诉她,程澈明日休息在家的消息,认为这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她拿起水杯的手顿了顿,轻轻点头嗯了声,淡然的倒了杯温水,抿了一口,又一口喝干。

    保持着仰头的姿势,静了三秒,才落下手,问了句:“他人呢?”

    “应该洗澡去了吧!”

    “嗯!你也休息去吧,晚安!”

    “晚安!加油!”小荟嬉笑着握紧拳头为她助力。

    可她倒没什么信心,他似乎对她爱答不理,即使晚上碰了面,也是她怔怔地看着他,他冷着脸拉开被子躺下,她也跟着关掉灯躺下。

    就这样冷静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有两个月。

    她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她拧开门锁走进去。

    恰巧他从浴室刚跨步走出,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睡衣松垮领口大开,从发梢上滴下的水滴,从白皙的胸膛滚落,顺着身躯流畅的线条慢慢而下。刚洗完澡,脸看着水水嫩嫩,嘴唇发红,眼眸含着春水,深邃又清亮,盯得她直发毛。

    宋时雨尴尬的避开眼神,咬了咬唇,屏神深吸了一口气:“我听小荟说你明天休息?”

    “嗯!”他眼神淡漠,看着不太想搭理她。

    她再次鼓起勇气,尴尬的笑着:“你已经很久没在家吃饭了,明天要不要去逛…超市…”

    程澈右眉一挑,直接拒绝:“没菜的事让他们去干就行,你…你要是有空可以跟过去。”

    他的意思是,他没空跟她去,也就是说,他不想花时间去陪她。

    宋时雨微张的唇,微微抽动了一下,又给了一次机会:“那我…你明天有空的话,我请你看电影?”

    上次的电影,他连开场都没看,人就没影了,这次她请,他应该会给面子。

    “我没空。”

    “哦…”宋时雨尴尬的抠着手,想着措辞为自己的难堪找补着:“那…那你有什么忌口吗?我…明天跟小荟去逛超市…”

    说完,紧紧的抿着唇,她再也不想跟他说话。

    “没有。”

    她点点头,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了浴室。这澡她洗了很久,出来时,程澈已经躺下睡着,她的心又往下沉了一段。

    所以,她主动也没有用,网上的支招,对程澈来说,全都无效,她学不会跟男人相处,程澈只会觉得她没劲。

    她甚至有了,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婚的想法。

    这样一想,确实不需要努力,就能将婚姻葬送。

    那她何必跟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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