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岁远下了今年第一场暴雨。

    校园里的水泥路被冲刷得发亮,零星的梧桐落叶和栀子花瓣路面上,空气里漫着潮意。雨水落在车棚上,风刮得厉害,教室的玻璃窗上挂着豆大的雨滴。

    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学习任务还不算重,美术课上老师给大家看电影,林以纾本来还很期待,没想到放的是刑侦片。剧情也很老套,平淡得没有一点情感,全靠演员的脸撑着。

    后排几个男生三国杀玩得起劲,吴思思换了位置过来和他们一起玩。

    余通和江言在前面打ps3,转过头问她们“下周一轮到我们年级职业体验,我们选游乐场吧?”

    “?”

    林以纾一脸懵。

    “每年春季学校都会组织各年级进行社会性的职业体验。”吴思思解释道。

    最后一节是李卿的课,上完新课,提了嘴嘉年华的事。

    “等会单子下发之后,选好想去的地方,交给班长。”说完又嘱咐林以纾按顺序排好,方便分组。

    “以以,我的报名表。”

    “还有我的。”

    余通和吴思思很快选好,把单子交给她。

    林以纾犹豫了下,在游乐场的方框打了勾。

    “林以纾”

    江言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你想去哪里?”

    林以纾捏着正要放进课桌里的纸,沉默了几秒,拿给他看“游乐场。”

    在和江言对视的那一秒,她后悔了。

    就像是测谎仪,再多看眼就要被拆穿,心虚的垂眼道“医院”

    江言愣了下,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

    “为什么?”

    林以纾眼神停在腕上的手链,“我妈妈是医生。”

    江言点点头,“我是问你,为什么不选自己喜欢的。”

    林以纾睫毛微动,怔了好一会,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班长“

    甜腻的女声传进林以纾耳朵,循声抬头。

    程颖手里拿着单子,放在她桌上“班长,这是我的。”

    娇媚得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林以纾场面样的弯唇回应她。

    再转头,江言和余通人影都没了,林以纾收拾好书包,和齐佳一起出校门。

    “以以,下周末长水附近有个新展,你有时间的话,陪我去呗。”

    林以纾点点头“好。”

    吴思思蹦蹦跳跳的,挽起林以纾的手臂“以以最好啦!”

    —

    小卖部门口。

    江言和陈闻越手里各拿着杯奶茶。

    陈闻越踢走脚边的石子,吸了口奶茶,问他“下周嘉年华,你报的哪?”

    可能是知道林以纾不会再改,他最后选了游乐场。

    “和余通报的一样,游乐场。”

    陈闻越嘴里嚼着珍珠,听到这话差点噎到,随后顿悟。

    “哦~陪你家小公主。”笑点着头“我懂,我懂。”

    江言看向校门口,瞟了眼陈闻越。

    “你报的什么?”

    “……”

    林以纾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叠报名纸,对不同地点进行分类按照顺序分组。林以纾数了数,去游乐场的一共九个,八人一组,多出的自动补齐缺人的组。

    江言是最后交的。

    犹豫了几秒,林以纾抽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放在了最上面。

    清晨五点多,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渲染起远处的高楼,想到要去游乐场玩,余通兴奋得一夜没睡,还起了大早看日出。

    “爷爷奶奶,我去学校了!”

    “乖孙,拿几个鸡蛋路上吃。”余奶奶从厨房间出来,手里捧着几个鸡蛋。

    余通挠挠头,边说太多了吃不完边笑着接过。

    六点半,陈闻越下楼吃早饭。

    陈菁从房间出来,有说有笑的同电话里的人聊天。直到陈闻越吃完,背着包准备出门,她才依依不舍的挂断。

    收了收笑“闻祈这学期又拿了奖学金。”见陈闻越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继续说“他一个人在国外多不容易,你…”

    “你心疼就去陪他,看不到我您也清闲。“

    话落,陈闻越直接推门走了。

    吴思思在学校附近的早餐店买了面包,慢悠悠的等林以纾来。

    “林以纾”

    少女蓦地停下脚步,刚想回头,肩上的包被人提起。

    “别找了,是我。”

    林以纾侧过脸看他,阳光显得少年的五官更加立体,浅蓝色的校服外套衬着白皙的脸。

    “包给我。”

    “不要。”

    江言弯下腰,和林以纾的脑袋在同一高度“不怕压得更矮?”

    林以纾挺直背,争论道“我166,哪里矮了?”

    江言轻笑,勾了勾唇“187。”

    “……“

    言狗…

    林以纾看到前面坐着的吴思思,想也是贱不过他的,索性让他拎着,自己还轻快些。

    “思思!”林以纾叫她。

    “诶?”吴思思打量着林以纾,不,是她身后的跟班。

    忍不住笑出声。

    林以纾回头看江言,这会她倒是有种驯服野兽的成就感。

    吴思思和她说着学校的八卦,两人走在前面互相打趣。

    陈闻越从车上下来,看到江言他们,走过去勾他的肩。

    上午八点,各班在操场集合,岁远的游乐园很少,驱车过去不堵也要一个多小时,学校安排他们先出发。

    因为都没有晕车的情况,几人选择坐在后排,也宽敞。

    江言和林以纾选了靠窗的前后座,刚出发那会都精神饱满的,又是聊又是吃的,半小时后一个个眼皮快要耷到地上了。

    大巴驶过一段坑洼不平的柏油路,车尾晃得不行,林以纾睡的正沉,任由脑袋晃荡,江言怕她撞到玻璃,手挡在窗上。

    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会睡不好,不料直接依着他手睡了。

    忽地,几滴湿润的水滴砸在他手心,顺着滑落到窗沿。

    江言眉心不经意的紧了紧,以为是空调水,而后很快反应过来。

    是她的眼泪。

    快到前,领队让大家醒醒,收拾好东西,林以纾睡眼惺忪的。

    江言收回手。

    “这天太晒了,我是想拉窗帘。”江言咽了咽口水“你就,靠上来了。”

    林以纾半信半疑的看着窗外的乌云。

    “哦,对不起。”

    陈闻越在一旁憋笑得难受。

    下了车,见林以纾她们走远,笑了江言一路,余通走在旁边觉得莫名。

    乐园的工作人员做了简单的培训后,带领大家到各自的岗位。

    林以纾和吴思思负责摩天轮的检票和引导。

    吴思思左顾右盼的,“以以,程颖没来吗?我记得她昨天也填了这里,还想告诉你的。”

    林以纾抿了抿唇“被调剂到其他组了吧。”

    说完心虚得要命。

    早知道不拿了..

    陆续上来很多游客,林以纾在出口引导游玩结束的客人。

    —

    旋转木马。

    陈闻越手里捧着杯冰奶茶,无聊的刷着手机。

    实在觉得无聊,他探出窗,和站在检票处的江言有一问没一答的聊着。

    余通和周傲负责激流涌进,因为位置隐蔽,加上天气还没回暖,来游玩的人很少。

    余通坐在操控室实在无聊,上去玩了好几遍,周傲因为在车上的时候水喝的太多,急着上厕所,等余通下来后同他知会了声。

    中午休息,江言和陈闻越出去买吃的。

    上午的最后一批客人离开,林以纾正准备关门,突然有股力量抵住门。

    林以纾慌了神。

    门被直直推开,站在外面的中年男人长得一副凶相,却笑眯眯的瞧她,指缝里还夹了根烟。

    眼前的男人越走越近,逼得林以纾后退到身后的墙。

    “美女”男人吸了口烟往外吐“和我…”

    “和你什么?”这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男人转过头,见也是个学生,大笑道“和我回家啊。”笑声愈发放肆。

    林以纾被吓的都要哭了。

    “和我们回一趟吧。”好几个保安队的壮汉赶来,身后还站着两个警察。

    “你,你们!”男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凶神恶煞的走了。

    林以纾红着眼,回头看到站在身后的江言和陈闻越。

    三个男生带着林以纾去餐厅吃午饭,余通收到消息也很快赶来,刚坐下,吴思思就从门口冲了进来。

    眼泪掉个不停“以以,你有没有受伤。”吴思思给林以纾全身检查了遍,确定没有受伤,心里才松了口气。

    “我买个饮料的时间,怎么就,成这样了。”

    林以纾宽慰她“思思,你别自责,我本来是要关门的,那个男人突然就进来了。”

    吴思思抹了抹泪,眼神转变得很快,蹭的站起来“人呢?我现在就去刀了他!”

    其他几个人连忙拉住她。

    余通先开口“下午也没什么事,来都来了,不玩点什么说不过去吧!”

    吴思思眼睛亮了“好啊好啊!”

    “……”

    见乐忘义的人。

    因为是工作日,乐园的人很少,林以纾和吴思思想去玩旋转木马,拜托余通一起,生拉硬拽的把江言和陈闻越两个人哄骗上去。

    林以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张大合照。

    平稳的玩过了,男生自然是不满足,走到最高的过山车下,林以纾看向吴思思,“思思,我们在下面等吧。”

    自她们认识起,每次去乐园,吴思思都是不敢乘的。

    林以纾没问过,也觉得没必要,她想说,她就会听。

    吴思思咬咬牙,“去!”

    “呜呼!”

    “真凉快!!”

    余通坐在前排,一个劲的喊,声音大的直冲云层,几个男生在后面笑的不行。

    林以纾注意到全程低着头的吴思思,不喊也不叫,只是紧紧闭着眼,等这场刺激的冒险结束。

    果然。

    双脚落地的瞬间,吴思思腿软的走不动道。

    朝林以纾摆摆手“以以,摩天轮你们去吧,我坐会儿。”

    吴思思又指了指余通他们,“诶呀,他们几个在呢。”吴思思看向江言。

    “你就和江言安心去。”

    江少爷别太谢谢我哦~

    林以纾步子迈的很小,江言便也跟着她走。摩天轮最高点不是太高,不过俯瞰整个乐园和周围的河流还是足够的。

    上了摩天轮,林以纾一直垂着眼,要么就是扭头看风景,也不说话。

    江言揉着手腕,眼神始终追随她。

    “怎么了?”

    林以纾还没开口,眼泪先掉了下来,她不想哭的,可是就是忍不住。

    索性不憋了,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接着一颗落下。

    江言像是习惯了,失笑道“小哭包,怎么到我面前这么娇气了?”

    “江言”

    林以纾抽抽噎噎的抬眸对上他的目光。

    “如果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林以纾给他重演了遍当时的场景,眼泪还挂在脸颊。

    少年漆黑的瞳仁泛起光,从口袋里拿出包纸巾,身子前倾,伸出手轻拭掉她的眼泪。

    视线再次交汇,夕阳西下的片刻光景照在江言身上,鹅黄色的余晖抹去他的凉薄,林以纾身后是升起的袅袅炊烟,天空是淡淡的胭脂色,显得她脸格外的好看,最远处,是若影若现的月。

    摩天轮到达最高点。

    林以纾催促江言快点许愿,“在摩天轮最高的地方许愿,愿望都会成真的。”

    江言对她没辙,学着她双手合十,心里许下“林以纾,平安喜乐。”

    “顺遂无忧。”

    回去的路上,林以纾咬了口手上的棉花糖。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不选医院。”林以纾抿了抿唇,“我也不知道。”

    江言转头看她“不想说就不说了。”

    “因为你们选了,我想和你们一起。”

    年少的我们说过太多真心话,很庆幸我听到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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