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白玉山,从云上往下看,入眼是一片青松翠柏,绿意间隐约能看到潺潺的流水和蜿蜒曲折的石阶,雾气缭绕恍若世外仙境。

    按下了云头,牛力君拉着赵莺莺顺着石阶快步往密林深处走。

    她俩已经来迟了。

    只是到了往常学习的场地,一颗百年老松树下,却不见苍梧仙姑的影子,牛力君四周转了一圈,心道:仙姑该不会是看她们迟迟不来,生气走了吧!

    正要再去别处看看,衣袖忽然被拽住,牛力君扭头去看,见赵莺莺伸长胳膊指着远处天空对她说:“牛牛,你看仙姑在那儿。”

    牛力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一身青衣的苍梧仙姑驾着祥云往这边急急赶来,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便稳稳地落在了她俩的跟前。牛力君赶紧领着赵莺莺上前施礼,可不等她俩站直,苍梧便摆摆手越过她俩往不远处的老松树下的矮榻走去,秀丽的面容之上隐有一丝忧色。

    牛力君恍然意识到苍梧来的方向好似跟那神妖大战远去的方向一致,难道仙姑也去围观了?如此一想,英气的细直眉微挑,牛力君扶着腰间的大刀跟上前,在苍梧坐上榻之后,小声道:“仙姑,今天我和莺莺在来的路上好像遇到天上的神仙与妖魔打架了。”

    赵莺莺在旁边拼命地点头,大眼睛睁得溜圆,语气里仍有惧意,“是的仙姑,电闪雷鸣的不知什么东西从天上飞过去,还好我和牛牛躲得快,不然就没命见到您了!”

    苍梧来回扫了眼两个一唱一和神情各异的女孩儿,嗔怪道:“看你俩那点儿出息,至于吓成这样么?”说到这儿,她突然叹口气,皱起眉头看向别处,“也确实不是一般的事,只怕天下又要经历一场浩劫了。”

    因为没有足够的眼力见识,牛力君体会不到其中的厉害,只有种置身事外的不可思议之感,天下浩劫什么的她没往心里去,脑子里只不停地闪现那祥云中不断翻飞的黑色大袍,便忍不住问道:“仙姑,那祥云中的神仙是谁啊?”

    苍梧抬眼看向目光晶亮的牛力君,略作停顿之后,她声色遥远而郑重地说:“那是灌江口二郎显圣真君。”

    牛力君一时没反应过来,心下念叨了一遍灌江口和二郎两个词,然后蓦地一抬眼,脱口道:“二郎神?!”

    苍梧点头,“不错。”

    牛力君不知心中为何升起股激昂之情,眉眼都飞扬起来,但随即又落下,她低头问苍梧:“刚才仙姑说天下要经历一场浩劫了,难道是二郎神没有收服那个妖魔么?”

    苍梧哼笑一声,站起身来走下榻,抬眼远眺,好似看的是那灌江口的方向,她走出几步,声调高扬有力道:“二郎显圣真君法力无边,神威千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怎会拿不下那妖魔?”此处她顿一下,垂首显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是,天道如此安排,我亦参悟不透说不清楚啊。”

    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了属于是。

    牛力君不纠结这个,只知道二郎神能胜就行,她天生慕强,有时候会不自觉的把这种心理表现得十分露骨直白,“不愧是二郎神,不知他本尊是什么样子,一定十分英武雄壮,真想近距离看一眼他降妖除魔的场面啊!”

    闻言,赵莺莺急忙上前拉住了牛力君的袖子,“不行啊牛牛,你的思想很危险啊,那种级别的战斗不是我们能靠近的,会被误杀的!”

    牛力君干干一笑,“我就是随便一说。”

    赵莺莺大松一口气。

    苍梧轻轻笑起,回转身来看向牛力君,安慰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日后只要你认准目标刻苦修炼,相信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好了,闲话不多说,开始今天的课业吧。”

    牛力君立马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抛诸脑后,在榻前的蒲团上盘腿坐好,认真听起苍梧的发言。

    可能是受神妖大战的刺激,牛力君接下来的一周里格外勤奋,不管是打坐吐纳还是武艺格斗,每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话都没跟赵莺莺说几句。

    但是努力付出了,却不一定会有回报。

    牛力君坐在平坦的石块上,平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睛此时有些暗淡,她打坐了一夜,发丝和暗红色的衣服上披着潮湿的水汽,尽管周身沐浴在金色的晨光里,却依旧显出几分料峭凉意。

    一整个晚上,屁都没感悟到一个。

    平时郁闷了耍耍刀就会畅快,此时却是连刀都不想碰一下。

    甚至连赵莺莺什么时候走到身后的,都没注意到。

    “牛牛,今天天气很好哦,我们去城里玩吧,上次不是说好了去吃醉风楼的烧鸡嘛?”赵莺莺语气很雀跃,但声音很小,透着不易察觉的小心。

    牛力君知道赵莺莺不想她沉浸在低落的情绪里,她也不是拖拉的性格,虽然确实躁郁极了,但转眼也能笑脸示人,她一把抓起身边的大刀跳下石头,动作利落飒爽,然后抹一把带着水汽的发尖儿,笑道:“走!不过今天你付钱啊。”

    赵莺莺尖叫一声,“你这个守财奴!上次就是我付的钱!”

    “上次都是你吃的好吧。”

    “可是我买头饰花了好多钱了……”

    “那不管哦~”

    从城外到城内,一路走走停停,经过红砖绿瓦,再到楼阁飞檐,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城中最繁华的地段。

    脚下这条街的规划极好,一边是鳞次栉比的茶楼酒馆和各式作坊,一边是碧波粼粼的护城河,河边绿树成荫,河中舫船众多,街上行人如织,一派生机勃勃的繁荣景象。

    而醉风楼就在这条街的中段,门口不远处便是跨河石桥,生意极好。

    赵莺莺拉着牛力君的手高高兴兴地往醉风楼里走,一路直奔楼上,正巧碰到伙计在收拾一个靠窗的桌子,便赶紧过去占下了,并招呼小二上茶点菜。

    牛力君把大刀放在桌子上,随赵莺莺热火朝天的张罗,自己则转脸看向窗外,从楼下的小摊看到河边的树,再看向舫船上的红男绿女,身心彻底放松下来,她红唇轻扬,接过赵莺莺递过来的茶杯,眼角余光却被河对岸的一个黑影勾住。

    牛力君咦一声,她放下茶杯,胳膊搭到窗棱上,倾身去看那穿黑袍的男子,只觉得他身形挺拔,优雅清贵,手握一把折扇,正轻提衣摆缓步走上石桥的台阶,却不曾低头看过一眼脚下,他黑袍外面套了件开襟长衣,长衣外面又罩了件纱衣,繁琐华贵却不失从容潇洒,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拿锦带拢在脑后,一派风流恣意。

    只是他的脸却看不真切,倒不是角度问题,而是雾里看花一般,仿佛看清了,可转眼又记不得了。

    牛力君觉得十分奇怪,不禁眯起眼睛仔细去看,不料那人好似感应到什么,忽然放下衣摆抬头向她望了过来,牛力君本能地想退,但忍住了,坦荡对上那人的视线,也因此看全了他的面貌。

    普通,除了那双线条锐丽,灿若星辰的眼睛。

    牛力君莫名觉得有些遗憾,认为这等风姿气度该配绝色容颜才好。

    这一寻思,看得时间就有些久了,牛力君不禁开始尴尬,想转开视线,却见那人目光闪烁,眉眼之间透出股高深莫测的意味,牛力君就歪头纳闷,怎么的呢,是看她面相清奇么?

    就在这场对视即将陷入诡异状态之时,耳边忽然传来几声调笑,牛力君赶紧趁机别开脸去看旁边,只见几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盯着这边靠了过来,都是嬉皮笑脸又欠揍的样子。

    牛力君翻了个白眼。

    可对面的赵莺莺却是兴奋不已地拽了拽她的袖子,激动地小声问她:“他们是不是要调戏我们啊!怎么办怎么办!”

    牛力君哭笑不得,这妮子在深山老林里憋坏了。

    “哪里来的小娘子,没见过啊?长得可真标志。”为首的白脸儿一脸猥琐,手搓着下巴晃荡到了桌前,歪歪扭扭的站住不动了。

    牛力君可太恶心这种人了,直接亮出了里侧的大刀,凶道:“走开!我不想跟人动手。”

    “呦!这个带劲,我喜欢!”另一个尖嘴猴腮的从后面绕了出来,弯身就要去撩牛力君的马尾。

    牛力君眼风顿时凌厉一扫,抬手便掐住那人的手腕狠狠一扭,直扭得那人歪着身子跪在了地上,鬼叫着去掰牛力君的手,牛力君赶紧撤手躲开,同时向着眼前的几人冷冽喝道:“我说了都走开,不然对你们不客气!”

    赵莺莺扬起脸也跟着凶起来,“没错,都走开,不要打扰我们吃烧鸡的雅兴!”

    几个浪荡子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唬了一跳,为首的白脸儿左右看看吃瓜的群众,看他们被两个女孩子教训了都开始起哄,顿时有些下不来台,几步走到扶梯口便对着楼下大喊:“都给我上来!”

    紧跟着就听到一阵乱糟糟爬楼的脚步声。

    白脸儿立即硬气起来,再次晃荡到牛力君桌前,没敢靠太近,哼哼嘻笑,“小娘子,脾气这么大可不讨人喜欢啊,跟哥哥们认个错,哥哥们还是会温柔以待的。”

    “认错也不行!弄疼了老子,看老子怎么折磨你!”那尖嘴猴腮的爬起来,一边发狠一边往后退,对着身后刚上楼的家仆和打手厉声吩咐,“给爷把那两个娘们儿捆起来!”

    周围的看众见苗头不对,都悄悄后退躲起来,脸上都是对即将遭遇不幸的两个姑娘的同情之色。

    几个纨绔都退后,家仆和打手们纷纷上前,大概看到是两个细皮嫩肉的女娇娥,便只有前面三四个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赵莺莺眼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朝她走过来,身子只往墙上靠了靠,脸上却不见一丝慌乱,甚至还抬手给自己添了杯水。

    牛力君很烦,手腕一翻便将桌上的茶杯掷向那五大三粗的,紧跟着身子一转,衣摆翻飞间抬脚哗哗两下便踹倒了朝她过去的两人。

    一时间,砰砰几声响,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不大的场地上躺了三个大汉,俱是捂着痛处哼哼唧唧地扭来扭去,而那女子却仍不动声色地坐在原处,不禁都大受震撼地惊呼出声。

    牛力君冷哼,“我已经手下留情,劝你们识时务的赶紧离开。”不是说大话,她本相怪力,刚才那几下也不过是使出了挥苍蝇的力气。

    那几个纨绔显然不是识时务的,见此情景更加恼火,命令所有人一起上。

    牛力君拿起大刀迅速起身,她将赵莺莺拉到身后,一边一脚一个地解决冲上来的人,一边带赵莺莺往楼梯口挪,等到了楼梯口,牛力君听到她在身后抱怨了一句“烧鸡吃不成了真扫兴”便下楼去了。

    闻言,牛力君不禁也是气上心头,一个没把握好下脚重了,直接把身前人给踹飞数米拍到了墙上,那白脸儿一看损失惨重不说,还跑了一个人,登时气急败坏竟不管不顾地自己冲了上来,牛力君侧身一躲,不料那白脸儿一个没刹住就要翻下栏杆,她赶紧伸手将他捞住往回扔,偏此时又冲上来几个人,她衣摆一撩仍旧从容不迫地解决掉,只是忘了身后就是楼梯,一时不注意后撤一步时踩了空,身子一歪就要往后倒。

    牛力君微惊,急忙拿刀别住栏杆,虽然止住了后仰的势头,半边身子却还是斜的,电光火石间,她灌劲于腰正要扭转回来,悬空的那只手臂却突然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

    与此同时,一把温朗疏离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小心。”

    牛力君一呆,随即侧脸去瞧,只见一双威严美目将她看在眼里,她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在桥上与她对视的黑袍男人,正要开口对他说声“谢谢”,倾斜的身子就被那手使力一推,整个人便稳当当站直了,她也就没再理身后,三下五除二将眼前的麻烦解决掉,等再转身时,那黑袍男人却不见了。

    牛力君先是俯身扫了眼楼下,不见其人,心中略生疑惑,然后抬脚往楼下走,身后响起了看客们的小声议论。

    “这位小娘子好生飒爽啊!”

    “长得也极好!”

    “不知是哪家姑娘?”

    “没见过,看着是外地来的。”

    在酒楼外找到赵莺莺,牛力君一边环顾左右一边问她:“莺莺,你看到一个穿黑袍拿折扇的男人没?”

    赵莺莺还是气鼓鼓的,嘴巴撅得能拴驴,“没有,那帮人真讨厌,今天吃不成烧鸡了!”

    牛力君立即揽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街上走,哄道:“好啦,烧鸡可以下次再吃,走,我们去逛首饰,今天姐姐出钱给你买!”

    “真的?!”

    “骗你是小狗。”

    “哈哈哈你不是狗,你是牛!”

    “所以我不会骗你啊~”

    而在她们不知道的角落,一棵随风摇曳的柳树下,一黑袍男人正轻摇折扇,看着走远的两道出众背影,对身边一条真正的黑狗低声吩咐道:“留意那个拿刀的姑娘。”

    “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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