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晨曦中,浓雾逐渐转薄,金色阳光透出淡青薄雾,肆意倾洒,尚带朦胧的光影虚虚幻幻的笼罩着这座广西边陲惬意的度假小岛,由于知名度不高,人流量也少,整个岛上是保持着原始的青葱翠绿和民族特色。

    一栋不大的海边民宿,占地不广却位置极佳,老板是一对本地中年夫妻,为人热情周到。原始的木质建筑风格别有韵味,在柱网斑驳的痕迹上,足见岁月更迭,更难得的是,男主人将庭院前后花木维持的郁郁葱葱,这个民宿,虽不足以称之豪华,却也算典雅宜人。

    这可媲美世外桃源的度假胜地,是这个高知家庭每年假期都会光顾的。

    当阳光将海面点亮时,波光反射的亮点晃到沙滩躺椅上休憩的年轻女子,只见她慢悠悠的戴上墨镜,保持躺姿,踌躇再三才对同样休闲欣赏海上日出的父母道:

    “爸、妈,有件事需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伽南烛即使刻意营造平缓淡然的语气,仔细去听,还是夹杂不少忧怯。

    “说来听听。”

    伽南烛父亲伽本清是一贯的学者气派,只温柔一笑,儒俊脸上全是对独女的慈爱。

    “前段时间闲着无聊,就捡了些招考报名,其中大学生村官,竟然有幸上榜,现在是笔面都过了,流程也几乎全走完,很快就要赴任。”

    这是伽南烛二十几年生涯里唯二先斩后奏的行为,其一则是同青梅竹马的厉双临恋爱,但性质却天差地别。

    闻言,这对中年夫妻全都愣了,大学生村官!从备考到公示,这么久的时间,这么大的事,爱女竟然一点都没吐露。

    优雅端庄的母亲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完全不顾平日最看重的端庄形象,赤着脚踩上沙地,几步就跨上迦南烛的躺椅,一把就将女儿捞坐起来。

    伽南烛被突然扯的有些睁愣,鲜少见美丽又高贵的母亲如此激动,赶忙轻声细语的解释:

    “妈妈,去当村官也不是坏事,起码很锻炼人,对吧?”

    伽南烛自己心里清楚,参考不过是一时情起,当下决定履职,也难说不是意气用事。

    “你……”

    伽母严帆竟然不知该如何说好,爱女一直生活在大城市父母亲人刻意营造的温室花园里,暂且不谈能否适应乡村朴素原始的生活环境,就说这已经为她规划好人生的每一步路,该行如何,本应尽在掌握,竟不成想,伽南烛自己突然就有别的考量。

    毕竟事关前途,一家三口不约而同都陷入沉默,当海风退却,海平面又重归宁谧时,树荫下,伽南烛摘下墨镜,直视母亲,她背后时湛蓝的大海,身侧是精心养护的繁花,如此美景,却难掩母亲眉宇间的担忧。

    对视片刻,伽南烛率先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对母亲道:

    “对不起,事先没跟你们讲,”

    “期期……”

    伽母喊她的小名,目光游移,企图在爱女脸上查找出些许异样。

    “村官是有任期的,并不是一下子就扎根在那,就让我当个人生体验,好不好嘛!”

    伽南烛被审视的有点慌,语调不自觉地跟着放软,近似哀求。

    “那厉…………”

    伽母提起的话头,意思却明显不过,伽南烛忍不住皱眉,刚要回嘴时,身旁始终黯然不动的父亲插话,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国外研究生的offer就这么放弃了?”

    女人和男人的脑回路有时还是大不相同,人生岔路口,大多女人会感性排前,一如伽母,她竟然首先担心女儿和未来女婿的异地情感。而伽父,则是更关注女儿的前途未来,儿女情长,皆是次要。

    父母的话伽南烛尽数听在耳中,她情不自禁的手紧握上衣下摆,犹豫着要不要吐露真实想法。

    她这举动,稍微显得有些无措,不禁让伽父心中掠过一丝疑惑,若有所思的端详正处青春年华的女儿,记忆中,自己女儿应该是活泼爱笑的,并非近期这般怅然若失。

    “那所学校和专业其实我都不太喜欢,”

    这是伽南烛早就想说的,只不过跟男友厉双临在一起这么久,习惯了事事依赖他,竭尽全力的追随他的脚步,以至于在规划未来人生道路的同时,逐渐迷失自我。

    意识到这一切,还是在几个月前的深夜,陌生女人接起厉双临的电话,尖酸语气混着不加掩饰的内涵,令伽南烛内心发凉。

    伽厉两家可谓世交,从祖辈开始便是关系要好,到她这代,更是有意结亲,伽南烛从小就崇拜年长几岁的厉双临,直至成年后两人在一起,这其中,有感情毋庸置疑,当然也有长辈的期盼。

    其实,厉双临一直是很宠伽南烛的,但自从他先一步出国求学之后,大环境使然,厉双临交际很多,也为伽南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环绕在厉双临身边的优质女性数不胜数,潜在的威胁,使伽南烛变得患得患失,紧迫盯人不说,甚至演变的无理取闹,连她自己都清楚,当下的自己有多么疯狂,但就是控制不住。

    后来,伽南烛想改变现状,但苦于久久不得其法,直至村官考试上岸,为她带来希望,也令做惯了乖乖女的她忍不住跃跃欲试,离开A市,离开家族庇护,离开小情小爱的桎梏,在那传说中的绿水青山间又能活出何等自我。

    “不喜欢你干嘛要…………”

    伽母很不赞同女儿这番说辞,马上就起说教,但又被伽父打断,

    “好!我支持你!甚至为你骄傲!期期。”

    伽南烛看向父亲,见他只是抿唇微笑,并未见怒,自己置于衣角的手指菜缓缓松开,可见,通知父母这个消息她也是承受很大压力的。

    “本清!你在开玩笑嘛!期期怎么可以中断学业,去当什么村官!”

    伽母这边情绪要激进的多,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理解,书香门第的家庭,自然将学历看的很重。

    “哎!孩子的人生,让她自己去试,这几十年的光景,总要有闯一闯的劲头,咱们做父母的就适时放手,目送她自己高飞好了。”

    当伽父说出这些话时,也没忽略爱女眼中绪起的泪光。

    “那万一飞不起来呢?万一跌的很惨呢?本清,这事关她的未来,不是应该意气用事的时候。我知道,建设乡村固然好,扎根基层很伟大,但也得结合实际情况是不是,期期从小生活在大城市,别说在乡村生活,就算是乡野体验都寥寥无几,这种情况,你怎能让我放心她去当村官啊!”

    伽母自然有她的考量。

    伽父和女儿对视一眼后,了然于心,活动下脊背再靠回竹编的躺椅上,十指随之交叠轻点,伽南烛心里清楚,一般父亲这样悠哉的境况,就是即将长篇大论的前奏,以大道理游说人,是他这个学者最擅长的。

    “真说起来,这当是我们做父母的失职,只一味重视后代的物质需求,却忽略了人贵返璞的本真。”

    “我说你啊,也别把城市乡下分的太开,细数起来,往上几代,谁家还不是庄稼人出身,期期嘛,的确是向来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原本我就担心把她养成不食人间烟火的花瓶,这下正好,权当锻炼。”

    “孩子大了,随她去吧,两三年而已,也不耽误什么。”

    伽南烛在心里佩服父亲的话茬子,也顺便偷偷观察母亲的情绪。

    “那万一……万一她后悔了……”

    伽母在内心认定,女儿是受不了原始环境洗礼的。

    “没有万一,自己选的路,哭着也得走完,咱们家家谱里,就不能有半途而废这一条!”

    “爸妈,你们放心,我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伽南烛刻意柔声细语,随即将容颜抬起,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劲头。

    “那你和双临……”

    被伽父数次打断的话语,伽母还是问出了口。

    “厉双临那边……我会通知。”

    伽南烛说的是通知,而非解释,这话语中,足以让听者嗅出丝微端倪。

    闻言,伽母噤声了,将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咽肚,而自又进行一番年轻人间爱恨情仇的揣测。

    于迦氏三口而言,此事算是初步达到默契,伽南烛赴任村官得到父母首肯,至于其他,她是不怎么惧怕的,甚至真的只是通知厉双临一声,在一家三口悠哉欣赏完海上日出后,他们还惬意的用了个早午餐,在各自回房补觉的时候,伽南烛躺在遥望海景的大床上,给男友厉双临编辑了短信。

    她的手机关了许久,乍一开机冒出了很多提示信息,粗略划拉一下,这些错过的联系,大多来自些无关紧要的公众号推送,厉双临的,并不太多。

    [我考虑很久,决定暂时不出国深造了,去当大学生村官。这不是赌气,也不是逃避,更不是报复,请你谅解!]

    这一条短信,写的简单粗暴,寥寥数语编辑完后,不假思索的就传给对方。

    放下手机,伽南烛含泪带笑,赤脚下床,站在落地窗边,看着艳阳炙烤海面升起的腾腾油雾,心中忍不住的莫名悸动。

    一墙之隔的旁屋,伽母却并未轻松,她自打进门就一直攥着手机走来走去,反复纠结,要不要提前给厉母知会一声,免得将来两个孩子再闹的僵,可惜了两家这经年的情谊。

    伽母不知晃了多少圈后,伽父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

    “我说你这么大人了,怎么遇到点事还像热锅蚂蚁似的乱窜。”

    这话是调侃,也是安抚。

    “不是,你说,期期是跟双临是出现感情危机了吧,厉双临是不是做对不起期期的事了?所以咱们闺女才想换个环境疗伤。”

    女人无论多大年纪,八卦雷达依然灵敏。

    “哼!厉家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负闺女,我定饶不了他!“

    说起这事,厉父是难掩偏见的,对父亲而言,看女婿怎么都不会满意,即使优秀如厉双临也不过如此。

    “你别多事了,既然都说了支持孩子,就让她自己去发展,少横加干涉,就算退一万步讲,期期真受挫了,那怕啥!她背后不是还有我们嘛!咱们俩奋斗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给她创造更好的成长环境,咱只要踏实给女儿当好后盾,她就有底气,就一切都好。”

    其实在伽父心里,对伽南烛真否真能干好这个村官也不抱太大期望,权当送她去体验个漫长的夏令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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