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接近9点,他们坐在一间中西结合的小包厢。

    衬衫袖子被他随意挽起,露出一截匀称白皙的小臂,他理所当然地说完我们,就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地吃起来。

    服务员微笑着送上菜单,林言咫下巴一抬,就送到了习羽手里。

    ......

    还点?

    看到她的表情,林言咫忍俊不禁,“让你尽情薅一下。”

    习羽随意瞥了一眼菜单,好吧,这个价格,确实很想薅,可是不浪费食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她微笑着拒绝了服务员。

    “不薅了?”

    这次轮到习羽不太想讲话了。

    “不喜欢?”

    习羽确实没怎么动嘴。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你是不是忘了,给我点了外卖?”

    “你不是说饿了?”

    再饿也不能......当猪养吧。

    林言咫慢慢放下筷子,擦了擦手,“吃了多少?”

    他原是让秘书买点点心果腹,现在看来,可能远远不止。

    习羽当然不能说,自己几个大盒子的牛排全部吃完了吧,撑得肚子都鼓起来。

    她抿抿唇,挽尊,“不能浪费食物。”

    抬头的一瞬,她看到,林言咫眸里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但很快消失不见。

    行,笑吧。

    吃得多有罪吗。

    你就吃很少吗?

    你就能随便浪费食物吗?

    她忍了忍。

    “这一桌子菜,你吃不完,就是中华民族的千古罪人。”

    恰好此时,门被推开,身穿驼色风衣的傅非站在门口,就看到一个女生恶狠狠地发出威胁。

    这件事本来稀松平常。

    而威胁的对象是林言咫,这让画风变得极其诡异。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生会对林言咫说这样的话。

    更没见过,林言咫带女生单独吃饭,还像个罪人一样,被威胁指使着,必须吃完一桌子的菜。

    虽然,这菜全是他准备的。

    傅非甚至忘记了寒暄,他的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习羽身上。

    长得还不错,打扮朴素,像个大学生。

    气质和围绕在林言咫身边的,聪明优秀的女性不同。

    而性格,看起来够呛。

    林言咫竟喜欢这种?

    习羽没想到会有人进来,赶紧吞下口中的食物,差一点被噎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下一秒,面前递来一杯水,抬起头,还看见有些皱眉的俊颜。

    习羽接过水,“谢谢。”

    余光中,她看见两个人打了招呼。

    傅非狐疑地看看好友,淡定自若的样子,又看看女生,脸还红了。

    然后,似乎对她很有兴趣,走过来,“这位是?”

    回到房间,习羽觉得自己撑极了,心快要跳出来。

    果断换了运动服,决定出去走走。

    已经10点了,幸好小区附近有一条美食街,旁边是个小公园。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倒是还挺热闹。

    习羽实在闻不了食物的味道,转身朝着小公园走去。

    绕一圈,再绕一圈。

    他今天是怎么介绍自己的呢?

    原来那个人叫傅非,就是餐厅老板,当时林言咫迟迟没有答话。

    就是好整以暇看着她。

    直到习羽觉得空气的尴尬让她无法承受,老板和下属?....嗯。

    在开口的瞬间,不知道哪跟神经搭错,就硬生生变成了,“男女朋友。”

    ......

    说完她不敢去看林言咫表情。

    空气更加静默。

    腾腾热气,让脸慢慢烧得更红,像是熟透的苹果。

    对,人家还没答应呢,就在人家朋友面前“官宣”。

    习羽脑中只有俩字,“逼宫”。

    耳边只有心脏疯狂鼓噪的声音。

    她甚至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嘴瓢啊,脑子是撑坏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好像是傅非问了句,“真的?”

    大约是当时气氛太过诡异,才让他产生了再次确认的想法。

    她已经不记得,林言咫回答了没有,回答了什么。

    艾双果然说得没错,害羞啊,脸皮薄啊这种东西,真是自己不该有的。

    怎么会?怎么会?

    说出这种话。

    哪怕现在回想起来,习羽还是烧红了脸,脚趾抠出了一座城堡。

    但转念一想,他好像,是真的还要点意思的吧。

    眼巴巴的,给了外带,还带着去吃饭。

    就当自己霸道女总了一回。

    大不了,大不了。

    可是,万一他当真生气了怎么办?

    习羽疯狂地清理思绪,当时,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好像林言咫也没怎么吃了,一路无言地上车,开车,到她的楼下。

    一直没说话!

    是生气了吗?

    是生气了吧!

    一定是很惊讶、很失望、很无语吧。

    越想越觉得混乱。

    等她迷迷蒙蒙回到房间,洗漱后躺在床上,一颗心还不规律地跳动着。

    她拿起手机,给艾双发了消息。

    小羽毛:我完了锤头锤头锤头。

    艾是地上双:啥事儿?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小羽毛:我觉得,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艾是地上双:你霸王硬上弓了?

    艾是地上双:可这他不该挺开心嘛。

    小羽毛:......

    小羽毛:拉黑2秒。

    艾是地上双:别呀。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接着就收到艾双撒泼打滚求原谅的n条短信。

    习羽哼了声,十分大气地把她放出来。

    艾是地上双:我错了,您讲。

    小羽毛:嗯,这个敬语,请你以后继续保持。

    小羽毛:也.....勉强算.....霸王.....了啥

    艾是地上双:姐妹,你???????????

    小羽毛:我只是在他朋友面前说我俩是男女朋友。

    打完字,习羽居然不太敢看回复,立刻把手机扔到一边。

    知道手机连续震动好一会,才慢吞吞拿起来。

    艾是地上双:姐妹你知道一个两性原则吗?告白要男人来。

    艾是地上双:你只需要展示你的美好、优雅、魅力......

    艾是地上双:不对啊,你这也不是告白,你这是

    艾是地上双:你这是......还真挺霸王硬上弓的。

    艾是地上双:他什么反应?

    艾是地上双:人呢?

    小羽毛:他一个字都没再和我说。

    小羽毛:我是不是完了?

    过了好一会。

    艾是地上双:对其他人,大约是完了。可他是林言咫......

    习羽翻开它的微信,没有消息,在床上滚了几圈,撑着头的手臂一垮,头砸到软软的床上。

    唉......

    不知道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起床,头还有些昏沉,身体发软。

    习羽刚走进办公室坐下,伸手扇了扇风,今年的温度攀升格外厉害。

    还在5月,毒辣辣的太阳已经炙烤着大地。

    好一会,空调的冷气才让燥热消散,习羽随意拿起手机。

    有2个未接电话,舅舅打的。

    自从春节离开后,他们几乎没怎么联系过自己,而且一般来说,他们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有事必打电话,没事不必联系。

    习羽一边往外走,一边思索着,却没想出来,最近有发生什么事。

    站在楼道拨通电话,电话把人的声音加上一些电流声,“小羽。”

    习羽捂着话筒口,“有什么事吗?”

    那边顿了顿,“就是问问你,最近好不好啊?”

    “挺好的。”明明是很正常的词语,但习羽却似乎费了很多力气才说完,这样的互相关心......是她不熟悉的,也.....不太自在。

    电话那边声音明显轻快了一些,“好,我很好,你舅妈也好,”然后顿了顿,“你表弟也好,工作也很好。”

    表弟找到工作了?

    “嗯,这就好。”

    一般到这里,双方就会默契结束电话。但似乎,电话那头却并不打算结束。

    “你弟弟,也在A市,有时间,去看看他。”

    习羽心里有些闷,“嗯。”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上班,我和你舅妈,还是很不放心的,那边人生地不熟,周末要搬家,就你一个亲人......”

    电话那头还在絮絮叨叨,可习羽却好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眼中酸涩,胸口越来越闷。

    从前,是她自己一个人去陌生的大学读书,一个人毕业找工作,在陌生的城市找房子,8月暴晒下,扛着箱子来来回回爬7楼,只因为口袋里只有800块,是接下来1个月的生活费。

    任何事情都是自己搞定。

    她以为,彼此不需要关心,那今天,为什么又要求她关心表弟。

    还是总对她恶语相向的表弟。

    她还记得,在她刚拿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喜悦还没停留多久,她在卫生间洗脸,听见客厅传来细细的声音。

    他们或许以为她不在,或许觉得,在也无所谓。

    “学费一年居然要4000多。”

    这句话清楚地钻入耳朵,习羽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猛得一缩。

    钱......

    舅舅舅妈不缺钱。

    她还记得,表弟中考没考好,为了上一所省重点,舅舅舅妈找了各种关系,最后花了好几万,终于进去了。

    而且,一年仅仅是补课费,都远超她的学费了。

    她一直没想到,他们竟如此在意她花钱。

    几乎是瞬间,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裹住全身。

    她想离开,立刻,离开这里,去哪都好。

    手刚握住门把手,又停住。

    可是,她能去哪儿呢?

    所以,后来,她主动找到舅舅,表示可以助学贷款,没有利息,毕业后自己还。

    舅舅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他们原没有义务供养自己上学,能给自己一个落脚的地方,其实自己应该感激他们。哪怕,对她不够好。

    只是,原以为,自己只需要尽到一定的赡养义务就好,没想到,他们的要求,会这样多。

    除了有时候问她拿钱,连搬家也要找上自己。

    这一刻,她甚至轻笑了下。

    沉默了一会,电话那边没再说话,习羽收回心神,“我有时间,会去看看他。”

    “没什么事,我挂了。”

    “等等。”

    那边似乎有些犹豫,“那个......你最近.....和林总.......还好吗?”

    习羽心猛然提起来,林言咫?为什么提到他?

    “这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你表弟的工作,还是麻烦的他,你知道,现在工作可难找了,你弟学校学历又不好......”

    “我的工作,也多亏人家帮忙。”

    “你要对人家好一点啊,千万不要......”

    习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一口气提起,已然气极。

    耳朵嗡嗡作响,手不住地颤抖。

    拜托他?凭什么你要拜托他?就那次,第一次见人家一面,就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他有什么义务需要帮我?帮我的...表弟?

    攥着手机的右手用力收紧,习羽身体有些发抖。

    极力忍耐般,不让自己直接爆发。

    隔了几秒,语气冰冷极了,“以后,别再麻烦他,行吗。”

    然后挂断电话。

    她整个人靠在墙上,头低垂,有些晶莹的东西从眼角溢出。

    不愿意花钱,我理解,毕竟我不是你们的孩子。没有任何关心,学业、身体、过得好不好从来不问,我理解。要求我照顾表弟,给你们钱,我也理解,毕竟,在最难的那几年,是你们给了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麻烦他?

    连自己都舍不得麻烦他一丝一毫。

    为什么?

    在他那里,自己变成什么了?

    是为了钱,再次主动追他?

    还是因为他帮了忙,所以答谢而靠近他?

    习羽甚至还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

    昨天的窘迫,之前的严词拒绝,后来的主动找他......

    在他那里,看起来都是个笑话吧。

    难怪他,一句话都不说。

    过了很久,泪流得,像是抽光了力气,习羽拿出手机,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跳跃,缓缓打出:我想见你。点击发送。

    1秒,没有回,2秒,没有。

    短短几秒,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眼中有泪意,泪腺却似乎已经干涸,哭不出来。

    心被一只手,揉捏挤压,难受得想吐。

    就好像,委屈的时候,明明很小的事,就会放大委屈,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几秒,十几秒,1分钟不回消息,这在以前,明明很正常,没有谁会一直拿着手机。

    可此刻,却轻易激起她的恐慌。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占满整个楼道,侵占身体每个细胞。

    他似乎真的,不会再回复了。

    不会理自己了。

    就在习羽准备放弃,即将按下撤回的前一秒,一条消息弹出来。

    L:晚上7点,我去接你。

    没问为什么,直接确定时间。

    就好像,他也有什么话要说一样。

    过了好一会。

    习羽才伸出手揉了揉眼周,捏捏脸,确保脸没有僵硬,没什么不自在的感觉,才慢慢从楼道走出。

    慢慢走到座位,“习羽,你怎么了?”

    嗯?

    习羽瞬间脊背僵直,这么明显的?

    她用手指指窗外,“刚刚,风大,眼睛进沙子了。”

    张锦还是一副迷惑的样子,看看窗外,“刚刚风很大吗?”

    “对,很大,非常大。”习羽坚定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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