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阿芜她娘亲带着棋儿怀着阿芜回江南,后来在江南生下了阿芜,我留在京城,做了几年官,一时被情爱蒙了心智,竟忘了江南还有我的妻儿,直到江南来信说妻儿溺亡,我才醒悟,辞官回了江南,可是回到江南,我经营着林家产业,对他们母子疏于关心,阿芜便不与我亲近,一次外出回府,阿芜她娘亲竟落井而亡,阿芜更是不与我亲近,又过了一年,我爹辞世,林家兜兜转转竟然只剩下我和他父女俩,阿芜似乎也想通了,也开始与我说起想学做生意起来,这一学便是七八年,如今林家大部分产业皆是她在打理,我也是做了个闲散人,每日在柳湖边遛鸟垂钓,倒也落得个清静。”林符礼说完又是仰头倒了不少浊酒,目光逐渐模糊。

    “那如今,伯父和也算得上是上是和满,怎么今日又说.”许景吾跟着喝了一口,不解问道。

    林符礼摇了摇头:“我活不长啦,若不是有府中大夫吊着我的命,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等许景吾回他,林符礼摇着头笑着说:“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芜,她性子倔,我本来想着给她物色一个好夫婿,哪怕无甚才能,有些品德即可,可看来看去,我满意的,阿芜不满意,这满江南的男儿,她也是,一个也瞧不上。”

    “你和阿芜有婚约,性子也好,若是将她交给你我自然是放心的,这些日子,我见阿芜对你也没什么抗拒心思,还多有好感,如此,只希望,在我死后,能将阿芜托付给你,只是不知道你心中所想。”

    说完,林符礼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一口气将憋在心里几年的话都说了出来,心中舒畅了不少。

    许景吾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伯父所患何疾?”

    林符礼苦笑一声:“消渴症。”

    “此症,无法医治?”

    林符礼摇了摇头:“自古得了此症都是无法医治,我虽然悄悄服食着药物,可是无法根治,不知何时会病发,到那时,阿芜可该怎么办?”

    许景吾先是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渴症是什么病症,看着林符礼有些无望的眼神,他劝道:“伯父,此事应该告知阿芜,您不放心她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对阿芜来说,您是她的父亲,她更希望您健康,您不应该瞒着她。”

    林符礼喝了一口酒,苦笑:“阿芜她怨我曾几年对她和她母亲不闻不问,她可能一直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母亲,告诉她,岂不是又让她徒增寂寥,我只希望,她开开心心的。”

    “若是如此,便更应该告知阿芜,我虽心悦阿芜,可我也知,若阿芜心中无我,何必强求?伯父此举不妥,伯父患疾,更应该和阿芜好好相处,珍惜与阿芜相处的时日,小侄小时是京城城墙边一乞儿,是师兄将我带到师傅面前,才有今日,小侄无父母,与我而言,家师与师兄便是我的家人,我若是患疾,定然好好与师傅师兄商量就医,也珍惜每一日与他们的相处。”许景吾摇头不赞成。

    林符礼不再回话,挂着苦笑,继续喝着手中酒,转移了话题:“景吾,若我死去,你可愿意帮我照顾阿芜?”

    见劝说不动,许景吾侧头叹息:“虽与阿芜有婚约在身,若是阿芜不愿意我自然愿意退婚,这些日子与阿芜相处,我甚是欢喜,但感情之事,不能强求。”

    “况且,我观阿芜平日,就算不嫁与他人,自己也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好,好姻缘许是锦上添花,但想来,阿芜作为林家家主,江南首富,背靠叶家,也吃不了太多亏。”

    “伯父,你莫要小看了阿芜,她虽是女子,但不输男儿。”

    林符礼仰头喝完手中的酒,随手将酒壶丢下:“哈哈哈,你才和阿芜认识多久?怎么就觉得你见着就是对的?”

    “数十面,小侄相信现在看到的阿芜,所以心中颇有欢喜之意。”许景吾抿了一口酒,低声道。

    听出来许景吾语气里的坚定和高傲,原本有些郁气的林符礼心情好了不少,直接站起来,拍着许景吾的肩膀:“就说,愿不愿意娶我女儿?!”

    许景吾抬头,头撇到另一边去,回答:“愿意,但您说了不算。”

    林符礼无奈,摇了摇头:“得,你们小辈的事儿我不掺和,只是若是日后你与阿芜成不了亲,只希望你能照看她一二。”

    “伯父请放心,还请您仔细考虑,将身体患疾之事告知阿芜。”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

    说完,林符礼顺着下边搭着的梯子爬了下去,离开了许景吾所在的客房院子,顺带关上了门。

    .......

    “小姐,秋叶家里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胡护卫家里,胡夫人说不见。”小月悄悄地递给林芜一张银票,语气低沉。

    林芜停下手中的笔,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银票,沉默了半晌,将银票夹在了刚刚写就的信封中,堆放在桌面上。

    “让人看着胡家,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告诉我,然后胡护卫儿子上学堂一事,悄悄去办,不要让胡夫人察觉到。另外几家,该给的银票要给,若是有什么需求,也及时告知我。”

    “小姐,你别自责,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只是这几日奔走在各家,你也早些休息,这些事,我和爹爹也能处理。”

    林芜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他们皆是因我而亡,我如何安心,至少,至少,也能亲眼看着他们下葬才是,保证他们的后人无忧,我才能稍稍安心。”

    小月叹了一口气,在林芜身边坐下:“小姐,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小姐,我不想你这样,至少,小月不想阿芜难过。”

    林芜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素白的衣衫,这些天她参加了很多场葬礼,身着孝衣,见了很多人,每一个她都觉得愧对他们,可是她没有其他办法。

    小月上前将林芜揽入怀中,抱着林芜低声道:“阿芜,别太给自己太多压力,你还有我,有我爹,有伯父,不要什么都一个人抗。”

    林芜顺着小月的手,埋入她的怀里,环保住小月纤细的腰,再也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小月抚着林芜的背脊,轻声道:“没事的,没事的……”

    哭泣了一阵,林芜才将自己的头从小月怀里抬起来,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我没事了。”

    看着林芜发红的眼眶和熟悉的笑容,小月理了理衣衫,故意调笑:“你看,我衣服都被你弄脏了,林老板,得给我买新的才行啊。”

    林芜侧过头,憋住泪水,有些哽咽,但还是强撑着说:“买!什么样的都买,绫罗绸缎,想买什么样的都成。”

    小月笑呵呵地将林芜的脑袋捧住,转到自己面前,从怀里摸出手帕,擦着林芜的眼泪:“那可真是太好了,就等着林老板这句话呢,对了,林老板有没有空去看看客院里的美男啊?”

    “啊?”林芜任由着小月擦着自己的脸,听到这话有些呆滞,抽噎着茫然看向小月。

    “许公子啊!小姐诶,你把人家请回家,这么些日子也不管人家,我刚刚听我爹说,老爷可是带着酒去找许公子聊天去了,你不去看看?许公子可是伤员,不能喝酒的。”小月擦了一把林芜的脸,顺手收起手帕,有些无奈。

    “啊!”林芜站起来,原本还有伤心的心情一下子消失了,她是真的这几日处理这些丧事,完全忘了这回事,对,她还要调查“春风”,而许景吾是最好下手的,他看起来就很心软,从他嘴里应该可以套出一些话来,写信问叶总督她什么也问不出来,还不如问许景吾。而江值春,鬼精着,她是一点在他嘴里也问不出什么。

    想到这儿,林芜慌忙站起来,她把人带回府里,结果就不管不顾地放了六七天,着实说不过去,这般一想,林芜觉着自己确实有些过分。

    现在她爹还带酒去找人喝酒,这怎么行?一想到这儿,林芜抹了抹脸,对着小月说:“我去看看,爹他是一点也不靠谱,小月你也别累着了,早点回去休息,现在天也晚了,我让秋时陪我过去就行。”

    小月笑了笑,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行,小姐你先去劝劝老爷,我把这些收拾了就回屋。”

    林芜点点头,看向旁边有着一张小圆脸的小丫鬟:“秋时,走吧,去客院。”

    小圆脸的丫鬟正看着门外,闻言呆呆的点点头:“是,小姐。”

    带着小丫鬟往客院过去,却刚好与迎面走来的林符礼撞面,看着林符礼笑呵呵的模样,林芜有些生气:“爹,你干嘛呢?小月说你去找景吾哥哥喝酒了?”

    林符礼点点头:“是啊,他这几天就一个人在院子里,我看他孤孤单单的,就过来陪他说说话。”

    林芜顿时尬住,是她请人回来养伤的,结果却把人晾在了一边,这确实是她做得不对,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林符礼呵呵两声:“阿芜还有什么事?没事儿爹回去喂喂绿衣,我那小鸟也可怜,几天没理它了,也不知道心里好不好受,哎呀,我得赶紧去看看。”

    林芜更是有些无地自容,不知道说什么,林符礼也不顾她,直直越过了她,走远了些才大声道:“还是去瞧瞧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

    许景吾正躺在屋顶上把酒壶里的酒灌完,就听见敲门声,他懒得下去开门,就捡起一块碎瓦砸开院门,然后一直白嫩的手伸过来把院门拉开。

    许景吾有些蒙蒙醉意,枕着手臂侧头去看,就见林芜一袭白色素衣,身影纤细柔弱,站在院门口,看不清神色,只觉得姿容清丽秀雅,此时此景宛如画卷。

    “景吾哥哥,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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